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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和親到會盟定界
——唐前期唐與吐蕃盟約的轉(zhuǎn)變

2022-01-01 22:54李元暉
青海民族研究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定界和親神龍

李元暉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24)

關(guān)于唐朝和吐蕃的關(guān)系發(fā)展,以往論著雖然多有論及,而最新成果則是拉巴平措、陳慶英總主編的《西藏通史》,[1]其第7 章為《吐蕃與唐朝的關(guān)系》,以“唐蕃會盟與劃界”為題對唐蕃之間的會盟做了系統(tǒng)概述。 但是,綜觀已有的論著,唐朝與吐蕃之間會盟尤其是安史之亂后的會盟盡管得到了應(yīng)有關(guān)注,對會盟的來源及其內(nèi)容則關(guān)注相對較少,實際上雙方的關(guān)系自唐太宗時期開始至玄宗時期經(jīng)過了一個由“約和”到“盟誓”再到“會盟”定界的過程,為其后雙方一系列的會盟奠定了基礎(chǔ)。 以下筆者試圖對唐玄宗之前雙方訂立的“和約”“神龍誓”和“盟約”定界等做初步探討,希望有助于深入認識和定位唐朝和吐蕃關(guān)系。

一、 由唐太宗的和親到高宗的二次“約和”

見于漢文史書記載的唐朝和吐蕃的首次正式接觸是貞觀八年(634 年)。 史載“貞觀八年,其贊普棄宗弄贊始遣使朝貢。 弄贊弱冠嗣位,性驍武,多英略,其鄰國羊同及諸羌并賓伏之。 太宗遣行人馮德遐往撫慰之。 ”[2]“朝貢”“撫慰”之用語顯示唐朝乃至唐太宗對吐蕃并不了解,而“弄贊聞突厥、吐谷渾并得尚公主,乃遣使赍幣求昏,帝不許”[3]更證明了這一點。 由于唐太宗未能答應(yīng)和親,吐蕃先是興兵吐谷渾,后是兵鋒指向松洲,而且是以唐朝答應(yīng)和親為最終目標,《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對“和親約”的締結(jié)及其實施過程有如下概要記載:

使者既返,言于弄贊曰:“初至大國,待我甚厚,許嫁公主。 會吐谷渾王入朝,有相離間,由是禮薄,遂不許嫁。 ”弄贊遂與羊同連,發(fā)兵以擊吐谷渾。 吐谷渾不能支,遁于青海之上,以避其鋒,其國人畜并為吐蕃所掠。 于是進兵攻破黨項及白蘭諸羌,率其眾二十余萬,頓于松州西境。 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 又謂其屬曰:“若大國不嫁公主與我, 即當入寇。”遂進攻松州。都督韓威輕騎覘賊,反為所敗,邊人大擾。 太宗遣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彌道行營大總管, 右領(lǐng)軍大將軍執(zhí)失思力為白蘭道行軍總管,左武衛(wèi)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行軍總管,右領(lǐng)軍將軍劉蘭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率步騎五萬以擊之。 進達先鋒自松州夜襲其營,斬千余級。 弄贊大懼,引兵而退,遣使謝罪,因復請婚,太宗許之。 弄贊乃遣其相祿東贊致禮,獻金五千兩,自余寶玩數(shù)百事。 貞觀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禮部尚書、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節(jié)送公主于吐蕃。 弄贊率其部兵次柏海,親迎于河源。 見道宗,執(zhí)子壻之禮甚恭。

此次和親之后,學界普遍認為唐朝和吐蕃建立了“舅甥關(guān)系”①,但綜合史書的記載,松贊干布對唐太宗是稱呼“子壻”,“舅甥”之說應(yīng)該是唐高宗即位之后的稱呼。 如果說唐太宗時期吐蕃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崛起,那么在高宗時期吐蕃已經(jīng)呈現(xiàn)強盛態(tài)勢,并在擴展勢力范圍的過程中對唐朝的藩屬區(qū)域構(gòu)成了嚴重威脅, 因此盡管通過和親確立了和吐蕃的關(guān)系, 但雙方關(guān)系的發(fā)展在高宗時期并非一帆風順,一度出現(xiàn)了戰(zhàn)爭,而為了規(guī)范雙方關(guān)系,則出現(xiàn)了兩次“約和”:一次是在咸亨元年(670 年)大非川主帥薛仁貴和吐蕃主帥相論欽陵“約和”;一次是在儀鳳四年(679 年)吐蕃贊普更替,吐蕃“請和”。

咸亨元年(670 年)大非川唐朝與吐蕃的“約和”,《新唐書》卷111《薛仁貴傳》有概要記載: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命為邏娑道行軍大總管,率將軍阿史那道真、郭待封擊之,以援吐谷渾。 待封嘗為鄯城鎮(zhèn)守,與仁貴等夷,及是,恥居其下,頗違節(jié)度。 初,軍次大非川,將趨烏海,仁貴曰:“烏海地險而瘴,吾入死地,可謂危道,然速則有功,遲則敗。今大非嶺寬平,可置二柵,悉內(nèi)輜重,留萬人守之,吾倍道掩賊不整,滅之矣。 ”乃約赍,至河口,遇賊,破之,多所殺掠,獲牛羊萬計。 進至烏海城,以待后援。 待封初不從,領(lǐng)輜重踵進,吐蕃率眾二十萬邀擊取之,糧仗盡沒,待封保險。 仁貴退軍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萬來戰(zhàn),王師大敗。 仁貴與吐蕃將論欽陵約和,乃得還,吐谷渾遂沒。

從唐朝和吐蕃關(guān)系的發(fā)展來看,大非川之戰(zhàn)是唐朝和吐蕃繼貞觀十二年(638 年)松洲之戰(zhàn)后的再次戰(zhàn)爭。 如果說松洲之戰(zhàn)是吐蕃為了實現(xiàn)和唐朝的和親,那么此次戰(zhàn)爭則是為了爭奪對吐谷渾的控制權(quán)。 為了幫助吐谷渾,唐朝派出了“師凡十余萬,至大非川,為欽陵所拒,王師敗績,遂滅吐谷渾而盡有其地”,[4]因此所謂“約和”實際上是在“王師大敗”的情況下出現(xiàn)的, 不僅是唐朝軍事行動失敗的表現(xiàn),同時也是吐蕃在爭奪吐谷渾控制權(quán)的行動中取得勝利的標志,而唐朝和吐蕃兩個政權(quán)的“約和”則是第二次所謂的吐蕃“請和”之后實現(xiàn)的。

另據(jù)《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載:證圣元年(695 年)則天派遣郭元振出使吐蕃,其權(quán)臣欽陵與郭元振的對話中有“青海之役,黃仁素約和,邊守不戒”一語,《資治通鑒》卷202 咸亨三年四月條也載:“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貢……上詰以吞滅吐谷渾、敗薛仁貴、 寇逼涼州事對曰:‘臣受命貢獻而已,軍旅之事,非所聞也?!虾褓n而遣之。癸未,遣都水使者黃仁素使于吐蕃。 ”似乎唐朝和吐蕃的“約和”是在咸亨三年(672 年)由黃仁素出使吐蕃之后才最終達成。

《舊唐書》卷196《吐蕃上》載:“儀鳳四年,贊普卒。 其子器弩悉弄嗣位,復號贊普,時年八歲,國政復委于欽陵。遣其大臣論寒調(diào)傍來告喪,且請和。高宗遣郎將宋令文入蕃會葬。 ”《舊唐書》卷5《高宗本紀》載:儀鳳四年十月“癸亥,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論塞調(diào)傍來告喪,請和親,不許。 遣郎將宋令文使吐蕃,會贊普之葬。 ”吐蕃的使者是“論塞調(diào)傍”還是“論寒調(diào)傍”,可以以傳抄所導致的差異視之,但是是“請和”還是“請和親”則差異較大,不過從新贊普繼立及文成公主參與的角度看,“請和親”的可能性較大。 《資治通鑒》卷202 開耀元年五月己丑條有:“初,太原王妃之薨也,天后請以太平公主為女官以追福。 及吐蕃求和親,請尚太平公主,上乃為立太平觀,以公主為觀主以拒之。 ”該記載也印證了吐蕃此次“請和親”的可能性較大。②不過,唐朝和吐蕃的“和”是“和親”的前提,“請和親”應(yīng)該包括了“請和”的意愿在內(nèi)。

通過一次“和親約”和兩次“約和”的訂立,盡管唐朝和吐蕃之間依然存在著一些武裝沖突,但基本奠定了雙方之間的舅甥關(guān)系。 初期, 吐蕃贊普松贊干布以“子壻”自稱,開元年間則有了“舅”“外甥”的稱呼,見于《舊唐書》卷196 下《吐蕃傳》:“(開元十七年)令惟明及內(nèi)侍張元方充使往問吐蕃。 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既見贊普及公主,具宣上意。 贊普等欣然請和, 盡出貞觀已來前后敕書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獵隨惟明等入朝,上表曰:‘外甥是先皇帝舅宿親, 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樂。 中間為張玄表、李知古等東西兩處先動兵馬,侵抄吐蕃,邊將所以互相征討,迄至今日,遂成釁隙。 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識尊卑,豈敢失禮。 又緣年小,枉被邊將讒構(gòu)戰(zhàn)亂,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將萬足……’”

但是,從史書的記載看,所謂“舅甥”關(guān)系在吐蕃看來似乎和屬于唐朝的“藩臣”并沒有太大差別,因為《新唐書》卷216 下《吐蕃傳》有吐蕃贊普對唐朝使者崔漢衡說“我與唐舅甥國,詔書乃用臣禮卑我”的記載。③盡管如此,通過和親,唐朝和吐蕃確立了舅甥關(guān)系是確定無疑的,同時這也是唐朝和吐蕃關(guān)系進一步發(fā)展的基礎(chǔ)。

二、由則天時期的戰(zhàn)爭到“神龍誓”

據(jù)《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載,儀鳳四年(679 年), 吐蕃器弩悉弄即位為贊普, 論欽陵兄弟“專統(tǒng)兵馬”,“欽陵每居中用事, 諸弟分據(jù)方面,贊婆則專在東境,與中國為鄰,三十余年,常為邊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諸蕃憚之”。 可知,兩個“約和”對高宗時期唐朝和吐蕃的關(guān)系還是起到了一定規(guī)范作用,但則天時期卻出現(xiàn)了反復。 自永昌元年(689年)始,面對吐蕃勢力的擴張,武周采取了一系列的武力應(yīng)對措施:永昌元年,派遣文昌右相韋待價為安西道大總管領(lǐng)軍征討吐蕃,“遲留不進”,“士卒饑饉,皆轉(zhuǎn)死溝壑”;[5]天授二年(691 年),派遣文昌右相岑長倩為武威道行軍大總管再次征討吐蕃;長壽元年(692 年),武威軍總管王孝杰大破吐蕃,收復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zhèn),武周在龜茲再設(shè)置安西都護府;[6]天冊萬歲元年(695 年),“以王孝杰為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之”。[7]圣歷二年(699 年),器弩悉弄誅殺論欽陵黨羽二千余人,論欽陵自殺,穩(wěn)固了贊普之位,但久視元年(700 年)贊普器弩悉弄在平內(nèi)亂過程中死于軍中,諸子爭位,“國人立器弩悉弄之子棄隸蹜贊為贊普, 時年七歲”。 神龍元年(705年),吐蕃遣使來告喪,后又贊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熱又遣使為贊普請婚,“中宗以所養(yǎng)雍王守禮女為金城公主許嫁之”。[8]和親的實現(xiàn)從史書的記載看,也并沒有改善雙方關(guān)系,“戰(zhàn)”“和”交替依然是這一時期唐朝與吐蕃關(guān)系的主要特點。 《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載:“吐蕃既自恃兵強,每通表疏,求敵國之禮,言詞悖慢,上甚怒之。 ”似吐蕃謀求的是改變與唐朝的關(guān)系,但不管是何種目的,吐蕃在唐朝中期已經(jīng)成為西部地區(qū)的重要勢力,其壯大和擴張威脅到了唐朝及其藩屬地區(qū)的安全,因此協(xié)調(diào)與吐蕃的關(guān)系是唐朝中期在西部遇到的最大問題,而在諸多政策中,重新“約和”則成為了一種選擇,于是就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求和”“請和親”和“神龍誓”的記載。

武周和吐蕃的第一次“和”發(fā)生在證圣元年(695年)。 按照《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的記載,時武周在吐蕃戰(zhàn)事正酣,“證圣元年,欽陵、贊婆攻臨洮,孝杰以肅邊道大總管戰(zhàn)素羅汗山,虜敗還。 又攻涼州,殺都督。遣使者請和,約罷四鎮(zhèn)兵,求分十姓地。 ”則天派遣通泉尉郭元振往前往吐蕃洽談,路遇吐蕃權(quán)臣論欽陵,面對郭元振的質(zhì)問,欽陵應(yīng)曰:“然!然天子許和,得罷二國戍,使十姓突厥、四鎮(zhèn)各建君長,俾其國自守若何?”“使者意我規(guī)削諸部為唐邊患邪? 我若貪土地財賦,彼青海、湟川近矣,今舍不爭何哉? 突厥諸部磧漠廣莽,去中國遠甚,安有爭地萬里外邪? 且四夷唐皆臣并之,雖海外地際,靡不磨滅,吐蕃適獨在者,徒以兄弟小心,得相保耳……”。結(jié)果則是吐蕃“使使者固請,元振固言不可許,后從之”。盡管是一次沒有達成的“和約”,但卻是起到了相互溝通的作用,因此也有了長安二年(702 年)則天對吐蕃請和使者的熱情接待。

按照史書的記載,長安二年(702 年)吐蕃贊普親率軍隊萬余人入寇悉州,茂州都督陳大慈領(lǐng)兵逆戰(zhàn),雙方交戰(zhàn)四次,結(jié)果吐蕃軍隊皆敗,吐蕃軍被“斬首千余級”,“于是吐蕃遣使論彌薩等入朝請求和”。[9]有意思的是兩唐書之《吐蕃傳》都記載了此次吐蕃遣使“求和”,其中《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并對吐蕃使者論彌薩的出使過程有所記述:“則天宴之于麟德殿,奏百戲于殿庭。 論彌薩曰:‘臣生于邊荒,由來不識中國音樂,乞放臣親觀。 ’則天許之。于是論彌薩等相視笑忭拜謝曰:‘臣自歸投圣朝,前后禮數(shù)優(yōu)渥,又得親觀奇樂,一生所未見。 自顧微瑣,何以仰答天恩,區(qū)區(qū)褊心,唯愿大家萬歲。 ’”但兩書都沒有記載則天是否接受吐蕃“求和”的要求。結(jié)合《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載:“方虜攻涼州,休璟擊之,斬首二千級。于是論彌薩來朝請和。贊普自將萬騎攻悉州,都督陳大慈四戰(zhàn)皆克。 明年,乃獻馬、黃金求昏。”同時,《冊府元龜》卷504《幫計部·關(guān)市》《文苑英華》卷697 收錄有鳳閣舍人崔融在長安二年二月的上奏提及“今吐蕃請命,邊事不起”,[10]則論彌薩“請和”是在都督陳大慈大敗吐蕃軍隊之前,那么則天并沒有答應(yīng)吐蕃“請和”的可能性較大,吐蕃贊普領(lǐng)軍入寇武周邊州可以視為對武周不同意的報復,也可以解釋吐蕃在第二年獻馬、黃金“求婚”目的還是為了緩和雙方關(guān)系。 只是遺憾的是,吐蕃贊普在則天同意后在征戰(zhàn)中死去了,“諸子爭立,久之,國人立器弩悉弄之子棄隸蹜贊為贊普,時年七歲”,雙方重新建立聯(lián)系是在神龍元年(705 年),而此時則天也將其皇位歸還了李氏, 皇帝為唐中宗,“求和”為“求盟”和“求婚”所取代。

棄隸蹜贊即位為贊普后,據(jù)《新唐書》卷216上《吐蕃傳》的記載:“諸子爭立,國人立棄隸蹜贊為贊普,始七歲,使者來告喪,且求盟。又使大臣悉董熱固求昏, 未報。 會監(jiān)察御史李知古建討姚州蠻,削吐蕃向?qū)Вt發(fā)劍南募士擊之。 蠻酋以情輸虜,殺知古,尸以祭天,進攻蜀漢。 ”似乎“盟”“婚”之事被中宗擱置, 但有零星記載顯示此次唐朝和吐蕃之間實現(xiàn)了“盟文”,被稱之為“神龍誓”。 《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載:“玄宗開元二年,其相坌達延上書宰相,請載盟文,定境于河源,丐左散騎常侍解琬蒞盟。帝令姚崇等報書,命琬持神龍誓往。 ”實際上在此之前,唐朝和吐蕃之間還有一次未達成的“和”,見于《舊唐書》卷196《吐蕃傳》:“開元二年秋,吐蕃大將蚠達焉、乞力徐等率眾十余萬寇臨洮軍,又進寇蘭、渭等州,掠監(jiān)牧羊馬而去。 楊矩悔懼,飲藥而死。 玄宗令攝左羽林將軍薛訥及太仆少卿王晙率兵邀擊之。 仍下詔將大舉親征,召募將士,克期進發(fā)。 俄而晙等與賊相遇于渭源之武階驛, 前軍王海賓力戰(zhàn)死之, 晙等率兵而進,大破吐蕃之眾,殺數(shù)萬人,盡收得所掠羊馬。賊余黨奔北,相枕藉而死,洮水為之不流。 上遂罷親征,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按軍實,仍吊祭王海賓而還。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子至洮河祭其死亡之士,仍款塞請和,上不許之?!本C合兩書記載,則“求和”演變?yōu)椤扒竺恕辈⒉皇呛唵蔚谋硎錾系淖兓环Q之為“神龍誓”的“盟誓”文本的出現(xiàn),表明唐朝和吐蕃之間的“盟(約)”性質(zhì)雖然沒有發(fā)生根本改變,但向更規(guī)范的方向發(fā)展了。

“神龍誓”是與唐朝和吐蕃的再次和親相關(guān)聯(lián)?!杜f唐書》卷196《吐蕃傳》載:“中宗神龍元年,吐蕃使來告喪,中宗為之舉哀,廢朝一日。 俄而贊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熱來獻方物,為其孫請婚,中宗以所養(yǎng)雍王守禮女為金城公主許嫁之。 自是頻歲貢獻。 ”實際情況則是,吐蕃的持續(xù)求婚是始于唐高宗時期,中經(jīng)則天朝時期同意,中宗時期和親最終實施,也有著一個曲折復雜的過程,而殘留于史書中相關(guān)的零星記載也顯示著“和親約”達成及其實施過程的艱難。 而綜合史書的記載,金城公主出降吐蕃的實施大體經(jīng)過了如下過程:調(diào)露元年(679 年)文成公主派遣大臣論塞調(diào)傍 “來告喪, 請和親,不許”;[11]則天朝萬歲通天元年(696 年)和長安三年(703 年)吐蕃兩次遣使請和親,“則天許之”;[12]中宗神龍元年(705 年)、景龍三年(709 年)吐蕃兩次求和親,唐朝最終確定金城公主出降吐蕃贊普。 景龍三年十一月,吐蕃以尚贊吐為首千人迎親隊伍到達長安,景龍四年(710 年)正月中宗頒布《金城公主降吐蕃制》曰:“……自文成公主往化其國,因多變革,我之邊隅,亟興師旅,彼之蕃落,頗聞雕弊。 頃者贊普及祖母可敦、酋長等,屢披誠款,積有歲時,思托舊親,請崇新好。 金城公主,朕之少女,豈不鐘念,但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允乃誠祈,更敦和好,則邊土寧晏,兵役服息。 遂割深慈,為國大計,筑茲外館,聿膺嘉禮,降彼吐蕃贊普,即以今月進發(fā),朕親自送于郊外。 ”④金城公主出降吐蕃由此開始進入正式實施階段。

關(guān)于金城公主和親的過程,已有論著多有詳細闡述,無須贅言,只是學者很少關(guān)注此次和親是否存在“和親約”,而“和親約”的內(nèi)容各書也沒有明確記載,因而有必要對其內(nèi)容做如下歸納:

其一,“更敦和好”是“和親約”最主要的內(nèi)容。文成公主出降吐蕃之后,唐朝和吐蕃之間的關(guān)系有過一段時間的和睦,但隨著松贊干布的去世,盡管文成公主還在吐蕃,雙方之間也還是不斷爆發(fā)武力沖突。永隆元年(680 年)文成公主死后,雙方的沖突則更加激烈,尤其是在西域的爭奪在則天時期一度達到高潮。 因此,通過和親來改善雙方的關(guān)系對于唐朝而言也是迫切的事情,中宗《金城公主降吐蕃制》中追溯文成公主出降“數(shù)十年間,一方清凈”,并希望通過和親“請崇新好”即是這一主旨的很好顯現(xiàn)。

其二,“邊土寧晏,兵役服息”是“和親約”的主要內(nèi)容。 實現(xiàn)“和好”的標志對于唐朝和吐蕃而言自然是如前引史書所載吐蕃權(quán)臣欽陵所謂的“邊守不戒”,在中宗的《金城公主降吐蕃制》中則表述為“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更敦和好,則邊土寧晏,兵役服息”。 也即雙方邊境守軍不僅不再發(fā)生戰(zhàn)事,甚至也不再互相戒備。

其三,雙方以“河”為界。 《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雖然有“吐蕃外雖和而陰銜怒,即厚餉矩,請河西九曲為公主湯沐,矩表與其地”的記載,但這不應(yīng)該屬于“和親約”的內(nèi)容,而是和親之后的行為。同時,在此次和親前,如《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也有“諸子爭立,國人立棄隸蹜贊為贊普,始七歲,使者來告喪,且求盟”的記載,而且“求盟”和“求昏”是兩批使者,考慮到這一點,所謂“和親約”中需要提及的內(nèi)容也應(yīng)該和邊界的劃定無關(guān),而是固守已有的邊境,這就是《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中所載的“本以河為境”:“宰相建言:‘吐蕃本以河為境,以公主故,乃橋河筑城,置獨山、九曲二軍,距積石二百里。 今既負約,請毀穚,復守河如約。 ’詔可。 ”同傳又載:“玄宗開元二年, 其相坌達延上書宰相,請載盟文,定境于河源,丐左散騎常侍解琬蒞盟。 帝令姚崇等報書,命琬持神龍誓往。 吐蕃亦遣尚欽藏、御史名悉臘獻載辭。 未及定,坌達延將兵十萬寇臨洮,入攻蘭、渭,掠監(jiān)馬。 ”據(jù)此,則雙方在“河源”存在需要“定境”的地方,從記載看“神龍誓”中似有原則規(guī)定,但這一規(guī)定也應(yīng)該是對傳統(tǒng)邊境,即以“河”(黃河)為界的表述。 也就是說,因為和親的緣故,唐朝在河上修了橋,便于雙方溝通往來,但吐蕃卻屢屢入寇,惡化了雙方關(guān)系,為了表示不滿,所以唐朝拆除了河橋,恢復以往以河為界的“故約”。 這一行為同時從反方面也說明“劃界”并不是“和親約”的內(nèi)容,而“和”(改善敵對關(guān)系)才是“和親約”的最主要內(nèi)容。

其四,“神龍誓”應(yīng)該是雙方對“和親約”的具體承諾,其大致內(nèi)容應(yīng)該有要求吐蕃“約束”邊將不能“抄掠”唐朝邊地及不能接受“漢人來投”等內(nèi)容。 學界一般認為唐與吐蕃第一次會盟是在神龍二年(706 年),[13]但似乎是被有關(guān)“劃界”的內(nèi)容迷惑了。筆者在文獻中只檢索到了三處“神龍誓”的記述。 上所引述《新唐書》卷216《吐蕃傳》的記載,開元二年(714 年)曾經(jīng)讓左散騎常侍解琬持“神龍誓”“蒞盟”,而“吐蕃亦遣尚欽藏、御史名悉臘獻載辭”。 此是其一。 《文獻通考》卷334 所載基本相同,但所載為“神龍誓書”,是其二。 其三是《冊府元龜》卷981《外臣部·盟誓》的記載,記為:“琬既行,敕琬赍神龍二年吐蕃誓文與達延定界。 ”如果《冊府元龜》的記載準確,那么左散騎常侍解琬所持的是“吐蕃誓文”而非唐朝中宗的“誓”,而之所以如此,則“誓文”中應(yīng)該有對吐蕃的要求及吐蕃贊普的承諾,如此與劃界的使命也相吻合。 但無論如何,似乎隨著和親的實現(xiàn),唐朝皇帝和吐蕃贊普都有事關(guān)此次和親的“誓言”,但遺憾的是具體內(nèi)容史書沒有記載。 不過,《全唐文》卷237 載有開元二年(714 年)唐朝姚崇等的“報吐番宰相坌達延書”:“承屯聚兵馬,初不知者,頗亦為疑。 但以彼國君臣,素敦信義,況立盟誓,又結(jié)婚姻,悠悠之談,復何足信? 若見利忘義,破親負約,神道不遠,何以逃殃? 自見來書,果符意揣,兩國和好,百姓安寧,永絕邊釁,豈非好事? 所論分界,先有盟書,今奉敕令左散騎常侍解琬往河源,與公平章。 解琬國之重臣,素有德行,言無二諾,眾所共推,昔嘗充使西安,備諳彼之境土,今遣將命,實惟命焉。 ”同時《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也記載了開元十八年吐蕃贊普給唐玄宗的上表中有“外甥蕃中已處分邊將,不許抄掠,若有漢人來投,便令卻送”之語。 另外《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有:“其盟約,請依景龍二年敕書云:‘唐史到彼,外甥先與盟誓;蕃使到此,阿舅亦親與盟?!??!缎绿茣肪?16 上《吐蕃傳》有:“孝和皇帝嘗賜盟,是時唐宰相豆盧欽望、魏元忠、李嶠、紀處訥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 ”由此看,“兩國和好,百姓安寧,永絕邊釁”“不許抄掠”“漢人來投,便令卻送”等應(yīng)該是“神龍誓”和“和親約”的內(nèi)容,二者是一回事,是唐朝皇帝和吐蕃贊普為了實現(xiàn)和親而昭告天下或立下的誓言。 從唐朝持“神龍誓”、吐蕃持“載辭”赴盟分析,伴隨著和親的實現(xiàn),唐朝和吐蕃應(yīng)該沒有訂立具有正式文本的“盟(約)”。

其五,“九曲”入吐蕃不是“和親約”的內(nèi)容。 金城公主出降后,《新唐書》卷216《吐蕃傳》載:吐蕃“請河西九曲為公主湯沐,矩表與其地。 九曲者,水甘草良,宜畜牧,近與唐接”。 《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也載:“時楊矩為鄯州都督,吐蕃遣使厚遺之,因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為金城公主湯沐之所,矩遂奏與之。 吐蕃既得九曲,其地肥良,堪頓兵畜牧,又與唐境接近,自是復叛,始率兵入寇。 ”《資治通鑒》卷210 神龍元年十二月條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 且不管吐蕃是如何獲得“九曲”,但結(jié)合上述唐蕃以“河”為界的情況,吐蕃雖然是以“公主湯沐”為由通過賄賂得到了“九曲”,但此并非“和親約”的內(nèi)容。

三、“舅甥之盟”的出現(xiàn)與定型

“舅甥之盟”是唐朝中期出現(xiàn)的一個新的“盟(約)”類型, 盡管唐朝和周邊不少民族政權(quán)存在和親關(guān)系,但在“和親約”之外還需要用“盟”的形式來規(guī)范雙方關(guān)系,唯一的實施對象是吐蕃。 從史書的記載看,唐朝和吐蕃盡管在貞觀八年(634 年)隨著文成公主的出降已經(jīng)結(jié)為了“舅甥”關(guān)系,但雙方會盟的目的是試圖通過“盟(約)”來明確雙方的邊界。 從史書的記載看,在唐中期,唐朝和吐蕃有過兩次立“盟(約)”定界,一次是在開元二年(714 年),一次是在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

關(guān)于開元二年唐朝與吐蕃的“盟”,《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有概要記載:開元二年,吐蕃相坌達延上書唐朝宰相,提出在河源立“盟(約)”定界的要求,并希望左散騎常侍解琬“蒞盟”。 唐玄宗同意立“盟(約)”定界,令大臣姚崇等致書坌達延,同時派遣解琬持“神龍吐蕃誓文”前往,而吐蕃也派遣尚欽藏、御史名悉臘持“載辭”前來。 但該傳又明載:“未及定,坌達延將兵十萬寇臨洮,入攻蘭、渭,掠監(jiān)馬。楊矩懼,自殺。 有詔薛訥為隴右防御使,與王晙等并力擊。 帝怒,下詔自將討之。 會晙等戰(zhàn)武階,斬首萬七千,獲馬羊無慮二十萬。 又戰(zhàn)長子,豐安軍使王海賓戰(zhàn)死。 乘之,虜大敗,眾奔突不能去,相枕藉死,洮水為不流。 帝乃罷行。 詔紫微舍人倪若水臨按軍實戰(zhàn)功,且吊祭戰(zhàn)亡士,敕州縣并瘞吐蕃露胔。 ”似乎雙方并沒有實現(xiàn)立“盟(約)”定界。 然《資治通鑒》卷211 所載與此不同: 開元二年五月己酉,“吐蕃相坌達延遺宰相書, 請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國封疆,然后結(jié)盟。琬嘗為朔方大總管,故吐蕃請之。前此琬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復召拜左散騎常侍而遣之。 又命宰相復坌達延書,招懷之。 琬上言,吐蕃必陰懷叛計,請預屯兵十萬于秦、渭等州以備之。 ”“丙寅,吐蕃使其宰相尚欽藏來獻盟書。 ”八月“乙亥,吐蕃將坌達延、乞力徐帥眾十萬寇臨洮,軍蘭州,至于渭源,掠取牧馬;命薛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為隴右防御使,以右驍衛(wèi)將軍常樂郭知運為副使,與太仆少卿王晙帥兵擊之。 辛巳,大募勇士,詣河、隴就訥教習。 初,鄯州都督楊矩以九曲之地與吐蕃,其地肥饒,吐蕃就之畜牧,因以入寇。 矩悔懼自殺。 ”所謂“二國封疆, 然后結(jié)盟”“吐蕃使其宰相尚欽藏來獻盟書”說明立“盟(約)”定界之事已經(jīng)初步實現(xiàn),只是尚未落實就發(fā)生了吐蕃入寇臨洮、蘭州、渭源之事,唐朝被迫武力應(yīng)對。 其結(jié)果是唐朝不僅在戰(zhàn)場上獲得了勝利,還恢復了“以河為境”。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立“盟(約)”定界也沒有雙方統(tǒng)治者共署的“盟書”。 按照《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的記載,金城公主曾經(jīng)上書說“贊普君臣欲與天子共署誓刻”, 而吐蕃贊普也特意遣使表達此意:“孝和皇帝嘗賜盟, 是時唐宰相豆盧欽望、魏元忠、李嶠、紀處訥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孝和皇帝崩,太上皇嗣位,修睦如舊。 然唐宰相在誓刻者皆歿,今宰相不及前約,故須再盟。 比使論乞力等前后七輩往,未蒙開許,且張玄表、李知古將兵侵暴甥國,故違誓而戰(zhàn)。 今舅許湔貸前惡,歸于大和,甥既堅定,然不重盟為未信,要待新誓也。 甥自總國事,不牽于下,欲使百姓久安。 舅雖及和,而意不專,于言何益? ”“舅責乞力徐集兵,且兵以新故相代,非集也。 往者疆埸自白水皆為閑壤,昨郭將軍屯兵而城之,故甥亦城。 假令二國和,以迎送;有如不通,因以守境。 又疑與突厥骨咄祿善者,舊與通聘,即日舅甥如初,不與交矣。因奉寶瓶、杯以獻?!薄度茣肪?00 載有金城公主《乞許贊普請和表》:“金城公主奴奴言:季夏極熱,伏惟皇帝兄御膳勝常。 奴奴甚平安,愿皇帝兄勿憂。 此閑宰相向奴奴道,贊普甚欲得和好,亦宜親署誓文。往者皇帝兄不許親署誓文。奴奴降番,事緣和好。 今乃騷動,實將不安和。 矜憐奴奴遠在他國,皇帝兄親署誓文,亦非常事,即得兩國久長安穩(wěn),伏惟念之。 ”但是,吐蕃贊普和金城公主的請求并沒有得到唐玄宗的同意:“帝謂昔已和親,有成言,尋前盟可矣,不許復誓。 禮其使而遣,且厚賜贊普?!保?4]《資治通鑒》卷212 開元七年六月條也載:“吐蕃復遣使請上親署誓文;上不許,曰:‘昔歲誓約已定,茍信不由衷,亟誓何益! ’”可知,開元二年唐蕃之間的立“盟(約)”定界也并沒有唐朝皇帝簽署的盟書。

開元二年的“盟(約)”定界不僅沒有實現(xiàn)“兩國和好,百姓安寧,永絕邊釁”的愿望,反而將雙方關(guān)系導入了兵戈相向的境地,所以也就有了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雙方的第二次立“盟(約)”定界。

據(jù)《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的記載,坌達延領(lǐng)軍入寇導致唐蕃沖突之后,唐朝“毀穚,復守河如約”,并“遣左驍衛(wèi)郎將尉遲瓌使吐蕃,慰安公主”。而金城公主“上書求聽修好,且言贊普君臣欲與天子共署誓刻”, 吐蕃贊普也遣使表示:“孝和皇帝嘗賜盟,是時唐宰相豆盧欽望、魏元忠、李嶠、紀處訥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 孝和皇帝崩,太上皇嗣位,修睦如舊。 然唐宰相在誓刻者皆歿,今宰相不及前約,故須再盟。 ”但被唐玄宗以“昔已和親,有成言,尋前盟可矣,不許復誓”回絕了。 其后,雙方和戰(zhàn)交替,在總體上是唐朝占據(jù)優(yōu)勢,故盡管中書令張說“以吐蕃出入數(shù)十年,勝負略相當,甘、涼、河、鄯之人奉調(diào)發(fā)困甚,愿聽其和”,依然未得到唐玄宗的采納?!顿Y治通鑒》卷213 載,開元十八年(730 年),吐蕃兩次求和,一次是在五月“吐蕃遣使致書于境上求和”,一次是在九月“吐蕃兵數(shù)敗而懼,乃求和親”。 而《新唐書》卷216 上《吐蕃傳》則載:“吐蕃令曩骨委書塞下,言:‘論莽熱、論泣熱皆萬人將,以贊普命,謝都督刺史:二國有舅甥好,昨彌不弄羌、黨項交構(gòu)二國,故失歡,此不聽,唐亦不應(yīng)聽。 ’都督遣腹心吏與曩骨還議盟事?!?在這種情況下,忠王友皇甫惟明也建議唐玄宗與吐蕃“約和”,并說服了唐玄宗。 《資治通鑒》卷213 開元十八年九月條記載了唐玄宗與皇甫惟明的對話:

上曰:“贊普嘗遺吾書悖慢,此何可舍! ”對曰:“贊普當開元之初,年尚幼穉,安能為此書! 殆邊將詐為之,欲以激怒陛下耳。 夫邊境有事,則將吏得以因緣盜匿官物,妄述功狀以取勛爵,此皆奸臣之利,非國家之福也。 兵連不解,日費千金,河西、隴右由茲困敝。 陛下誠命一使往視公主,因與贊普面相約結(jié),使之稽顙稱臣,永息邊患,豈非御夷狄之長策乎! ”上悅,命惟明與內(nèi)侍張元方使于吐蕃。 贊普大喜,悉出貞觀以來所得敕書以示惟明。 冬,十月,遣其大臣論名悉獵隨惟明入貢, 表稱:“甥世尚公主,義同一家。 中間張玄表等先興兵寇鈔,遂使二境交惡。 甥深識尊卑,安敢失禮! 正為邊將交構(gòu),致獲罪于舅;屢遣使者入朝,皆為邊將所遏。 今蒙遠降使臣,來視公主,甥不勝喜荷。 儻使復修舊好,死無所恨! ”自是吐蕃復款附。

所謂“贊普嘗遺吾書悖慢”是指吐蕃贊普曾派遣使者俄因子“求與天子敵國”,此事兩唐書之《吐蕃傳》都有記載,而皇甫惟明之所以能夠說服唐玄宗,是因為其建議中有“與贊普面相約結(jié),使之稽顙稱臣,永息邊患”之語,觸碰到了唐玄宗的內(nèi)心愿望。 但是,對比《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的記載,所謂吐蕃“款附”的真實性值得懷疑的,因為“入朝”與“入貢”“款附”差別很大,吐蕃贊普的“上表”也僅僅是以“外甥”自稱,并沒有“稱臣”的內(nèi)容,但盡管如此,羽林仗的展示及“內(nèi)宴”和賞賜依然顯示了唐玄宗對吐蕃使者名悉獵到來的歡迎,而了解唐朝典章制度的名悉獵退回“魚袋”之舉更是得到了唐玄宗“嘉而許之”,所有這些預示著唐蕃關(guān)系進入緩和狀態(tài),為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的立“盟(約)”定界奠定了基礎(chǔ)。

對于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的立“盟(約)”定界,各書記載詳略不同。 《舊唐書》卷196 上《唐蕃傳》載:“詔御史大夫崔琳充使報聘。 仍于赤嶺各豎分界之碑,約以更不相侵。 ……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書李暠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陳甲兵及騎馬,以矜其精銳。 二十二年,遣將軍李佺于赤嶺與吐蕃分界立碑。 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貢方物金銀器玩數(shù)百事,皆形制奇異。 上令列于提象門外,以示百僚。 ”《全唐文》卷990 有《定蕃漢兩界碑》:“維大唐開元二十一年歲次壬申,舅甥修其舊好,同為一家。 往日貞觀十年,初通和好,遠降文成公主入蕃。 已后景龍二年,重為婚媾,金城公主因茲降蕃。自此以來,萬事休帖。 間者邊吏不謹,互有侵軼,越在遐荒,因之隔閡。 今遵永舊,咸與維新,帝式藏用,不違厥旨。 因以示赤嶺之外,其所定邊界,一依舊定為封守,為羅斥候通關(guān)梁。 又矣哉! 皇天無私,惟圣作乂,故違圣者逆也,所以降雷霆之威。 率圣者順也,所以漸云雨之施。 休咎之理,順逆之繇,若斯之明矣。 昔先帝含宏,愛主從聘,所以一內(nèi)外之禮,等華夷之觀,通朝覲之往來,成舅甥之宴好。 則我先帝之德,不可忘也。 頃者瓜州之役,宥而不討者,蓋舍之先迷,而歸之畜復。 夫恃安則逸,逸則棄禮,棄禮則忘信,忘信。者暴蔑之心生也。故春秋時人忘盟誓之典,有如日有如河。 我之今日,罔不稽古? 幽蕃臣魁渠,實曰警戒,無或背淳德,習兇梗,侵擾我河湟,窺視我亭障。 無或恣業(yè)驚馳咆哮,剽掠我牛馬,蹂踐我農(nóng)穡。漢家軍領(lǐng),亦不得兵馬相侵。我家用不掩襲爾城守,覆墜爾師徒,壅塞爾道路,煙滅爾部落。 不以兵強而害義,不以為利而棄言,則我無爾詐,爾無我虞,信也。司慎盟群祀,莫不聽命。然后定正朔,宜百福,偕爾命祚,泱泱乎仁壽之風矣! 休哉! 法尚一正,無二正之極,爾惟修代好,彌永年。 忠于人則信于神,俾我唐受無疆之福,爾亦荷有永之謀。 用懷爾遠人,不寶爾遠物,至圣之仁也! 銘曰:言念舊好,義不忒兮。道路無壅,烽燧息兮。指河為誓,子孫億兮。有渝其誠,神明殛兮。 ”

綜合上述及其他史書的記載不難看出,此次立“盟(約)”定界較開元二年(714 年)的“盟(約)”更加規(guī)范具體,歸納起來大致包括以下主要內(nèi)容:

其一,重申“舅甥修其舊好,同為一家”。 關(guān)于“舅甥”的稱謂,林冠群先生認為最早出現(xiàn)在開元二年十月唐玄宗所發(fā)布的制書中:“爰自昔年,慕我朝化,申以婚姻之好,結(jié)為舅甥之國”。[15]如前所述,在文成公主出降吐蕃之后,唐蕃之間曾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的和平相處時期,中宗將金城公主出降吐蕃時也強調(diào)過這種和睦關(guān)系,可惜隨著雙方勢力對比及政治環(huán)境的變化, 唐朝和吐蕃之間屢有戰(zhàn)事發(fā)生,此次雙方希望通過訂立“盟(約)”回歸文成公主時期的“舊好”,即所謂“銘曰”:“言念舊好,義不忒兮。 道路無壅,烽燧息兮。指河為誓,子孫億兮。有渝其誠,神明殛兮。 ”值得注意的是“盟”的目的雖然是“分界”,但卻強調(diào)“同為一家”,似乎是表達以此彌合“分界”帶來的隔閡。

其二,“各豎分界之碑”,劃分疆土。 如前所述,在開元二年(714 年)唐玄宗就曾經(jīng)同意和吐蕃劃定邊界, 但未等實行即發(fā)生了吐蕃入侵劫掠的情況,亦或是吐蕃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迫使唐朝在劃界中做出讓步,而唐玄宗在吐蕃和金城公主的要求下不愿意在“盟書”上署名,所以雖有了“盟(約)”但雙方并未遵守。 此次立“盟(約)”定界,雙方以赤嶺為界,不僅明確“赤嶺之外,其所定邊界,一依舊定為封守,為羅斥候通關(guān)梁”,而且“表以大碑,刻約其上”,明確唐朝和吐蕃的疆土范圍。 另據(jù)《舊唐書》卷196上《吐蕃傳》載,此次立“盟(約)”定界后,“時吐蕃與漢樹柵為界,置守捉使”。 “樹柵為界”進行防御管理是隋唐時期普遍的做法?!杜f唐書》卷109《契苾何力傳》有:“乾封元年,又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兼安撫大使。 高麗有眾十五萬,屯于遼水,又引靺鞨數(shù)萬據(jù)南蘇城。 何力奮擊,皆大破之,斬首萬余級,乘勝而進,凡拔七城。 乃回軍會英國公李勣于鴨綠水,共攻辱夷、大行二城,破之。 勣頓軍于鴨綠柵,何力引蕃漢兵五十萬先臨平壤。 勣仍繼至,共拔平壤城,執(zhí)男建,虜其王還?!彼^“鴨綠柵”即是。守捉使,頻見于兩唐書,據(jù)《舊唐書》卷38《地理一》載: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唐玄宗分天下為十五道,“又于邊境置節(jié)度、經(jīng)略使,式遏四夷。 凡節(jié)度使十,經(jīng)略守捉使三。大凡鎮(zhèn)兵四十九萬人,戎馬八萬余匹。 ”可知唐朝的“守捉使”主要是用來管理邊境地區(qū)的,而同樣在劃界后吐蕃也有了類似的機構(gòu)。 由此可知,唐朝和吐蕃的劃界并非赤嶺一處,“表以大碑, 刻約其上”的應(yīng)該屬于交通要道或位置凸顯處,而有軍隊戍守的地方則是“樹柵為界”。

其三,不僅“指河為誓”,而且詔大臣張守圭、李行袆與吐蕃使莽布支等同往舉行儀式,并讓吐蕃遣其大臣隨唐朝使者分往劍南及河西、 磧西等邊州,告知官民:“兩國和好,無相侵掠”。 舉行儀式的目的自然是使“盟(約)”為更多人知曉,一方面顯示隆重,也起著制約、監(jiān)督的作用,另一方面“盟(約)”訂立后需要具體實施, 而通過使者到邊州各地的宣講,更顯示了唐朝對此事的重視。 如前所述,吐蕃屢次以“是時唐宰相豆盧欽望、魏元忠、李嶠、紀處訥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為由提出希望唐朝皇帝簽署誓詞,但都為唐玄宗拒絕,此次立盟儀式的隆重似乎也可以看作是唐朝給予的一種回應(yīng)。

唐朝和吐蕃在開元二十一年(733 年)的立“盟(約)”定界,將唐朝用“盟(約)”的形式規(guī)范與邊疆民族政權(quán)之間關(guān)系提到了一個新高度,不僅奠定了其后唐朝與吐蕃關(guān)系的處理模式,也使“盟(約)”的締結(jié)和具體實施逐漸完善,從而成為了唐朝民族政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唐朝中后期處理與吐蕃關(guān)系的主要形式。

綜上所述,會盟雖然是唐朝和吐蕃處理雙方關(guān)系的主要手段,但會盟并非一開始就有,而是經(jīng)過了和親、和約到盟誓,再到會盟劃界的過程,最終形成會盟是唐朝和吐蕃雙方幾代統(tǒng)治者努力的結(jié)果,而其背后則體現(xiàn)著雙方勢力對比的變化。 而伴隨和親出現(xiàn)的“神龍誓”所發(fā)展而來的開元年間的“會盟”則為安史之亂后唐朝和吐蕃之間圍繞定界而出現(xiàn)的一系列會盟提供了基礎(chǔ)。

注釋:

①《資治通鑒》卷212,開元六年十一月戊辰條胡三省注曰:“吐蕃以尚文成公主,與唐為舅甥之國。 ”今人著作中也往往稱為“舅甥之國”,如林冠群在《玉帛干戈:唐蕃關(guān)系史研究》中認為“貞觀十五年(641 年)以后,吐蕃成為李唐天下體系之中有封有貢,且娶有李唐公主的舅甥之國。 ”(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6 年版,第589 頁)

②林冠群先生在《玉帛干戈:唐蕃關(guān)系史研究》(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6 年版,第194-195 頁)認為:“此事反映出吐蕃極富謀略的一面。 ”“其一,吐蕃對于李唐宮廷內(nèi)部之熟稔,已達令人驚訝之程度。 ”“其二,吐蕃立唐不可能出降皇帝的親生女兒,還指名最受寵愛的太平公主,此不無存在故意讓李唐拒絕之企圖, 所謂吾等有誠意向李唐求請和親,以修兩國之好,乃李唐拒絕修好,責任在李唐。 ”“其三,吐蕃明明在唐蕃邊區(qū)動武,又時時遣使請和親示好,此種行徑,迨非尊行儒家思想的唐人,或倡導道家的李唐王室所能了解的思維與行動模式, 早已超出李唐滿朝文武所能想象的程度”。 其認識似有溢美的成分,但可備一說。

③李大龍先生認為唐朝初期就沒有與舅甥關(guān)系對應(yīng)的禮儀制度,故雖然稱吐蕃為“舅甥國”,但在雙方統(tǒng)治者來往禮儀及使者接待方面,唐朝使用的是“藩臣之禮”。 參見李大龍:《漢唐藩屬體制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219~328 頁。

④舊唐書,卷196 上,吐蕃傳[Z].5227.全唐文,卷16 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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