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日格勒

（呼和浩特民族學(xué)院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 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5）

[內(nèi)容提要]乳母文化作為一種社會文化，在元朝民間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而且，在元朝宮廷中也有長足發(fā)展，并形成一種制度，即元朝宮廷乳母制度?？疾煺麄€蒙古汗國和元朝時期宮廷中有關(guān)乳母的記載，雖然在蒙古汗國時期關(guān)于這方面的記載并不多見，但能看出宮廷乳母文化的初步發(fā)展情況。元朝時期，宮廷乳母文化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并最終形成宮廷乳母制度。

在中國歷史上的諸多封建王朝宮廷文化中，都有乳母①乳母，又記作乳媼、乳保（需要說明的是，有些朝代中的“乳保”與“乳母”所指略有不同）、奶媽等。文化。并且，隨著宮廷乳母文化的發(fā)展，形成宮廷乳母制度。宮廷乳母制度，就是當(dāng)皇室和貴族家庭的婦女生下嬰兒后，不用自己的乳汁去喂養(yǎng)，而是把嬰兒交給在宮廷中專門從事乳母行業(yè)的人群去喂養(yǎng)的一整套嚴(yán)密體系。早在部落時期，蒙古部落貴族便借鑒和采用了遼朝或與蒙古高原相毗鄰的部落中流行的乳母文化。蒙古汗國時期，宮廷乳母文化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在此基礎(chǔ)上，元朝更是繼承和發(fā)展了中原王朝的宮廷乳母制度，最終形成了元朝宮廷乳母制度?？紤]到整體性，有必要對蒙古部落②從狹義而言，當(dāng)指孛端察兒的后裔。從廣義而言，當(dāng)指尼魯溫蒙古和迭列列斤蒙古。本文所指為狹義。時期的蒙古貴族乳母文化、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元朝宮廷乳母制度進行系統(tǒng)性的研究。對這三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和制度進行研究，有利于更好、更全面地認(rèn)識整個元朝的歷史與文化。本文旨在對這三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和制度做初步的研究。不當(dāng)之處，敬請方家不吝賜教。

一、研究概況

對中國古代乳母問題的研究，由來已久。而且，研究內(nèi)容和成果頗豐。①對中國古代乳母問題的研究，參見潘鈺華：《中國古代乳母問題研究現(xiàn)狀淺析》，《陜西歷史博物館論叢》第26輯，2019年；對宋代（兩宋）宮廷乳母文化的研究，參見方建新、徐吉軍著：《中國婦女通史·宋代卷》，杭州出版社，2011年，第204～213頁。但相比其他朝代，元朝有關(guān)宮廷乳母方面的記載稀少且零散。所以，整個元朝宮廷乳母方面的問題，則沒有得到太多的關(guān)注，相關(guān)研究論著更是罕見。與中國歷朝宮廷乳母制度相比，由于元朝是由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在中原地區(qū)建立的政權(quán)，因此元朝宮廷乳母制度不僅繼承了中原王朝傳統(tǒng)的宮廷乳母文化，更有其獨特之處。對此，清代學(xué)者趙翼最早評價道：“元代則不惟乳母封夫人，并其夫亦得封?！雹凇睬濉弛w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校證》，中華書局，2013年，第744頁。另外，李金蓮、朱和雙說道：“元文宗封奶媽的丈夫為‘營都王’，成宗封奶媽的丈夫為‘壽國公’，仁宗封奶媽的丈夫楊性榮為‘云國公’，英宗封奶媽忽禿臺為‘定襄郡夫人’，封她的丈夫阿來為‘定襄郡王’。”③李金蓮、朱和雙：《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奶媽及其社會地位》，《中華文化論壇》2005年第2期。需要糾正的是，作者在記述元代人名和封號問題時，出現(xiàn)了很多錯誤。如把燕王真金乳母夫“鞏德祿”記載為“鞏性祿”；將鞏德祿被追封的“德育公”稱號，誤記為“性育公”。此類錯誤很多，在此不一一指出。常強說道：“而到了元朝，皇帝不但封賜自己的乳母，就連其他皇親國戚的乳母，他們也都一并給予名號。這是這個政權(quán)的極為獨特之處。元武宗即位后，以弟弟愛育黎拔力八達——后來的元仁宗為皇太子（與其他朝代不同，元朝的皇位繼承人，無論皇弟還是皇子，一律稱為“皇太子”），又封太子乳母李氏為壽國夫人。這還不夠，李氏丈夫燕家奴也被封為了顯赫的壽國公。元英宗在位之時，以公主速哥八剌為趙國大長公主，又封公主速哥八剌的乳母為順國夫人。后來的元文宗，不再僅僅把報恩的對象停留在生者的身上，他曾下令追封已故去的乳母完者為云國夫人，云國夫人丈夫斡羅思追贈太保、云國公，并且還恩及他們的兒子?！雹艹姡骸豆糯弁醯娜槟盖楣?jié)》，《文史天地》2010年第4期，第41頁。陳高華在談到元廷宮女時，提到了“保抱”“守視”幼年元武宗、元仁宗的石抹明里與梅仙夫婦。并且，認(rèn)為梅仙是真金之妻闊闊真身邊的宮女。⑤陳高華著：《中國婦女通史·元代卷》，杭州出版社，2011年，第52頁。但是，作者未進一步深入研究。筆者查閱史料，石抹明里妻梅仙不僅是宮女，而且是海山與愛育黎拔力八達的阿保。另外，其他一些學(xué)者也簡單提到了元朝某些皇帝的乳母，以及某些皇帝對其乳母進行封贈的情況。⑥李金蓮、朱和雙：《中國古代宮廷里的奶媽》，《尋根》2004年第5期。

如上所述，學(xué)者們對元朝宮廷乳母問題僅做了簡單的研究。而對蒙古部落時期的蒙古貴族乳母文化，以及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等方面，則尚未進行研究。因此，有必要對蒙古部落時期的蒙古貴族乳母文化、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以及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進行系統(tǒng)性的研究。

二、蒙古部落時期的蒙古貴族乳母文化

據(jù)《元史》記載，成吉思汗的十世祖為孛端叉兒，孛端叉兒之子為八林昔黑剌禿合必畜，八林昔黑剌禿合必畜之子為咩撚篤敦。咩撚篤敦與妻子那莫侖①對于成吉思汗六世祖母之名，《元史》和《史集》記載為“莫拏倫”；《元朝秘史》則記載為“那莫侖”。劉迎勝考證后，認(rèn)為《元朝秘史》的記載正確。詳見劉迎勝：《陳桱〈通鑒續(xù)編〉引文與早期蒙古史料系譜》，《清華元史》（第四輯），商務(wù)印書館，2018年11月，第3～15頁。筆者認(rèn)同劉迎勝的觀點。因此，除在引用史料時，保持史料的原記載外，其他處均統(tǒng)一為“那莫侖”。共生有七子。咩撚篤敦死后，那莫侖與其七個兒子一同生活。此時，那莫侖家族與札剌亦兒部人發(fā)生矛盾，札剌亦兒部人將那莫侖及其七子中的六個年長的兒子殺死?！对贰穼Υ擞涊d：

“莫挐倫性剛急。時押剌伊而部有群小兒掘田間草根以為食，莫挐倫乘車出，適見之，怒曰：「此田乃我子馳馬之所，群兒輒敢壞之邪?！跪?qū)車徑出，輾傷諸兒，有至死者。押剌伊而忿怨，盡驅(qū)莫挐倫馬群以去。莫挐倫諸子聞之，不及被甲，往追之。莫挐倫私憂曰：「吾兒不甲以往，恐不能勝敵。」令子婦載甲赴之，已無及矣。既而果為所敗，六子皆死。押剌伊而乘勝殺莫挐倫，滅其家。唯一長孫海都尚幼，乳母匿諸積木中，得免?！雹凇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太祖本紀(jì)》，中華書局，1976年，第2頁?！妒芳罚ā膊ㄋ埂忱┨刂骶?，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二分冊，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20～21頁）中也記載了那莫侖及其諸子與札剌亦兒部之間的戰(zhàn)爭。但在某些細(xì)節(jié)方面，《元史》的記載與《史集》的記載有明顯不同之處。

海都為成吉思汗的六世祖。在與札剌亦兒部的此次戰(zhàn)爭中，包括海都父親在內(nèi)的六兄弟戰(zhàn)死了。只有那莫侖的幼子納真，因為在八剌忽部中作贅婿的緣故，幸免于難。之后，海都在其叔父納真的幫助和擁戴下，其勢力漸盛并被擁戴為君?！俺杉己沽雷婧６际乖庥鲈菀鄡喝艘u擊，幾近滅亡的部分孛兒只斤氏族蒙古人獲得新生，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雹郯寥崭窭眨骸睹稍獣r期汗位繼承問題研究》，內(nèi)蒙古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12頁。在此過程中，海都叔父納真的幫助至關(guān)重要。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太祖本紀(jì)》，中華書局，1976年，第2～3頁。但是，海都乳母的功勞則是重中之重。如無乳母的保護，相信海都兇多吉少。

成吉思汗出生于公元1162年。⑤周清澍：《成吉思汗生年考》，原載《文史》第1輯，中華書局，1962年；后收入其著《周清澍文集》，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0年。因此，作為其六世祖的海都，應(yīng)該生活于公元1040年前后。⑥按照兩代人的年齡差距20歲來計算，并由此推理出來。公元1000年前后的蒙古高原，處在遼朝的統(tǒng)治下。遼朝對蒙古高原各部族的統(tǒng)治是相當(dāng)強的。因此，蒙古部落貴族海都時期流行的乳母文化，當(dāng)源自遼朝或與蒙古高原相毗鄰的部落。⑦韓儒林主編：《元朝史》（上）（修訂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6～37頁。海都有乳母，由此推知海都的堂兄弟們應(yīng)當(dāng)也有相應(yīng)的乳母。此時期的蒙古部落中，關(guān)于乳母的記載雖并不多見，但可以肯定的是，乳母文化在蒙古部落貴族中已有初步的發(fā)展。

三、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

《元朝秘史》中記載：

“晃豁塔歹種的蒙力克有七子。第四子名闊闊出為巫。喚做帖卜騰格理。其兄弟七人比惡。將太祖弟合撒兒打了……將這緣故對太祖母親訶額侖說……出兩乳置膝上。問道您見了么。這是您喫的乳。合撒兒何罪。你自將骨肉殘毀。初你小時。曾喫了我這一個乳。合赤溫斡惕赤斤兩個。曾喫不了這一個乳。惟合撒兒將我這二乳都喫了。使我胸中寬快?！雹酁跆m校勘：《元朝秘史（?？北荆罚腥A書局，2012年，第244節(jié)總譯，第322頁。

闊闊出為晃豁壇部貴族蒙力克之子。在建立蒙古汗國的過程中，闊闊出兄弟與其父親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因此，當(dāng)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國后，闊闊出為了爭得更多利益，以成吉思汗和合撒兒輪流稱汗為由，成功挑唆了成吉思汗與合撒兒之間的矛盾。當(dāng)訶額侖聽到成吉思汗對其胞弟合撒兒進行嚴(yán)刑拷打的消息后，便趕來訓(xùn)斥成吉思汗，并調(diào)節(jié)了兄弟二人的矛盾。據(jù)《元朝秘史》的記載，成吉思汗兄弟幾人在幼年時，吮吸了其母訶額侖的乳汁，而沒有相應(yīng)的乳母。究其原因，這很可能與也速該和鐵木真幼年時期蒙古高原各部族間頻繁的戰(zhàn)爭，使得乳母文化在此時的蒙古貴族中未來得及發(fā)展有關(guān)。

當(dāng)初，因為塔塔統(tǒng)阿通曉畏兀兒文字，遂得到了乃蠻部太陽汗的重用，在乃蠻部中執(zhí)掌金印和錢谷。當(dāng)成吉思汗打敗乃蠻部太陽汗后，塔塔統(tǒng)阿隨即歸附了成吉思汗。因塔塔統(tǒng)阿在乃蠻部中長期執(zhí)掌金印之故，成吉思汗命其：

“居左右。是后凡有制旨，始用印章，仍命掌之。帝曰：「汝深知本國文字乎？」塔塔統(tǒng)阿悉以所蘊對，稱旨，遂命教太子、諸王以畏兀字書國言?！雹佟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4《塔塔統(tǒng)阿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048頁。

因塔塔統(tǒng)阿通曉畏兀兒文字，成吉思汗讓他教皇子和諸王們以畏兀兒字書寫蒙古語。②《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歷史·元史》，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5年，第109～110頁。窩闊臺即汗位后，讓塔塔統(tǒng)阿繼續(xù)管理朝廷的玉璽和金帛。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塔塔統(tǒng)阿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048頁。而且：

“命其（塔塔統(tǒng)阿—作者）妻吾和利氏為皇子哈剌察兒④《元史》（《元史》卷107《宗室世系表》，第2716頁）與《史集》（〔波斯〕拉施特主編，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漢譯本，第二卷，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10頁）同樣記載道：哈剌察兒為窩闊臺第四子。乳母，時加賜予。塔塔統(tǒng)阿召諸子諭之曰：「上以汝母鞠育太子，賜予甚厚，汝等豈宜有之，當(dāng)先供太子用，有余則可分受?！沟勐勚?，顧侍臣曰：「塔塔統(tǒng)阿以朕所賜先供太子，其廉介可知矣?！褂墒菙?shù)加禮遇。以疾卒。至大三年，贈中奉大夫，追封雁門郡公?！雹荨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4《塔塔統(tǒng)阿傳》，第3048～3049頁。

“蒙元帝王之母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十分講究外在的環(huán)境問題。由于她們都是貴婦人，因而她們在育兒的問題上與普通的蒙古族婦女有所不同。這主要表現(xiàn)在，孩子出生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給孩子找一個賢惠善良，且有教養(yǎng)的乳母去喂養(yǎng)?！雹尥躏L(fēng)雷：《蒙元帝王之母與家教》，《內(nèi)蒙古師大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4年第1期，第106頁。而且，按照“凡子始生，若為之求乳母，必?fù)窳技覌D人稍溫謹(jǐn)者。乳母不良，非惟敗亂家法，兼令所飼之子性行亦如之”⑦〔清〕顏元著，王星賢、張芥塵、郭征點校：《顏元集》（上冊），中華書局，1987年，第329頁。的原則，窩闊臺將塔塔統(tǒng)阿之妻吾和利氏封為了皇子哈剌察兒的乳母。塔塔統(tǒng)阿夫婦的“忠孝”和塔塔統(tǒng)阿的通曉畏兀兒文字，成了吾和利氏被封為哈剌察兒乳母的關(guān)鍵因素。窩闊臺想以這種方式來提高皇子們的學(xué)問。⑧王風(fēng)雷也對此分析道：“皇子皇孫們在乳母的撫育下到了一定年齡以后，蒙元帝王之母便不失時機地教他們讀書識字?！眳⒁娡躏L(fēng)雷：《蒙元帝王之母與家教》，《內(nèi)蒙古師大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4年第1期。更重要的是，從窩闊臺將塔塔統(tǒng)阿之妻作為其第四子哈剌察兒乳母之事，可以進一步推知窩闊臺的其他皇子們也應(yīng)該有相應(yīng)的乳母。

塔塔統(tǒng)阿有四子，分別為玉笏迷失、力渾迷失、速羅海、篤綿。塔塔統(tǒng)阿的幼子：

“篤綿，舊事皇子哈剌察兒，世祖即位，從其母入見，欲官之，以無功辭，命統(tǒng)宿衛(wèi)。奉使遼東。卒，封雁門郡公?！雹帷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4《塔塔統(tǒng)阿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048～3049頁。

塔塔統(tǒng)阿幼子篤綿，原在窩闊臺之子哈剌察兒處就事。①據(jù)《元史》記載，塔塔統(tǒng)阿幼子篤綿舊事皇子哈剌察兒?？梢姡V綿為哈剌察兒的家臣。并且，當(dāng)篤綿投靠忽必烈后，忽必烈讓其統(tǒng)宿衛(wèi)。由此可以推測，篤綿最初的身份很有可能為皇子哈剌察兒的怯薛。哈剌察兒有一子叫脫脫。②《史集》（《史集》漢譯本，第二卷，第10頁）記載為脫塔黑；《史集》（《史集》漢譯本，第二卷，第319頁）又記載為忽禿黑；《元史》（《元史》卷一百七《宗室世系表》，第2118頁）則記載為脫脫。當(dāng)忽必烈戰(zhàn)勝阿里不哥后，將脫脫等發(fā)配。③〔波斯〕拉施特主編，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第二卷，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319頁。就貴由汗去世至蒙哥汗去世期間，哈剌察兒之子脫脫的向背，參見黎明：《蒙元時期窩闊臺家族研究》，內(nèi)蒙古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05年，第19頁。由此推知，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之間爆發(fā)的爭奪汗位之戰(zhàn)中，脫脫支持了阿里不哥。結(jié)合《元史》和《史集》的記載，當(dāng)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之間爆發(fā)爭奪汗位之戰(zhàn)后，最初作為哈剌察兒家臣的篤綿與其母，未與其舊主脫脫一同站到阿里不哥一邊，而是站到了忽必烈一邊。由此，當(dāng)忽必烈戰(zhàn)勝阿里不哥之后，對篤綿及其母進行了封賞。并且，當(dāng)篤綿卒后，將其封為“雁門郡公”。元武宗至大三年，元廷再追封篤綿之父塔塔統(tǒng)阿為雁門郡公。

《元史》又記載：

中統(tǒng)初年“渾都海叛于六盤，時玉笏迷失守護皇孫脫脫營壘，率其眾與渾都海戰(zhàn)，敗之。追至只必勒，適遇阿蘭答兒與之合戰(zhàn)，復(fù)戰(zhàn)，玉笏迷失死之。”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4《塔塔統(tǒng)阿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049頁。

玉笏迷失為塔塔統(tǒng)阿長子。當(dāng)阿里不哥與忽必烈間爆發(fā)爭奪汗位之戰(zhàn)時，玉笏迷失正守護著皇孫脫脫的營壘。并且，隨之與支持阿里不哥的渾都海軍隊發(fā)生了戰(zhàn)斗。結(jié)果，玉笏迷失戰(zhàn)死?？梢?，當(dāng)阿里不哥與忽必烈間發(fā)生爭奪汗位之戰(zhàn)后，最初作為哈剌察兒之子脫脫家臣的玉笏迷失，竟背叛其舊主脫脫，隨即支持了忽必烈。據(jù)史料載，哈剌察兒只有一子。因此，塔塔統(tǒng)阿長子玉笏迷失、幼子篤綿兩人最初的身份是哈剌察兒之子脫脫的家臣。并且，塔塔統(tǒng)阿的其他兩子力渾迷失、速羅海最初的身份，應(yīng)該也是脫脫的家臣。當(dāng)忽必烈與阿里不哥間發(fā)生爭奪汗位之戰(zhàn)后，哈剌察兒之子脫脫站到了阿里不哥一邊。作為脫脫家臣的塔塔統(tǒng)阿諸子，則站到了忽必烈一邊。

忽必烈是拖雷的嫡次子，排行第四。而木哥為拖雷的庶子，排行第八。⑤據(jù)《元史》的記載（《元史》卷107《宗室世系表》，第2720頁），拖雷有十一子，而木哥為其第九子。而據(jù)《史集》的記載（《史集》漢譯本，第二卷，第195頁），拖雷有十子，而木哥為其第八子。對于忽必烈和木哥的關(guān)系，《史集》中留下了一處重要的記載。即：

“忽必烈合罕是拖雷汗的第四個兒子，他出生于唆兒忽黑塔尼別吉，他的乳母是出身于乃蠻部落的一個妃子，是末哥的母親。這是因為，忽必烈合罕比末哥早出生兩個月。當(dāng)時成吉思汗注視著他，說道：‘我們的孩子都是火紅色的，這個孩兒卻生得黑黝黝的，顯然像［他的］舅父們。去告訴唆兒忽黑塔尼別吉，讓她把他交給一個好乳母去喂養(yǎng)?！惚唤唤o了末哥的母親撒魯黑。兩個月后，末哥出生下來了，［他的］母親就把他交給一個唐兀惕部落的乳母喂養(yǎng)，自己則喂養(yǎng)忽必烈合罕，直到他長大為止。她把他看作自己的孩子，盡心竭力地看護他。［忽必烈］合罕很尊敬她，當(dāng)她去世后，他經(jīng)常懷念她，并進行施舍以［安慰她的靈魂］。就是這些！”⑥〔波斯〕拉施特主編，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漢譯本，第二卷，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289頁。

據(jù)《史集》的記載，忽必烈與木哥同歲，但前者比后者大兩個月。而且，忽必烈是拖雷的嫡子。所以，當(dāng)拖雷的妃子撒魯黑生下木哥后，唆兒忽黑塔尼⑦又記作唆魯禾帖尼。便將忽必烈交給撒魯黑喂養(yǎng)，后者成為忽必烈的乳母。而撒魯黑將自己的孩子木哥交給一位唐兀①“唐兀（Tangγut）元代蒙古語黨項一詞的音譯，復(fù)數(shù)譯作唐兀惕。指黨項人及所建的西夏國（1038年—1227年）?！痹斠姳∫艉骶帲骸睹晒攀吩~典（古代卷）》，內(nèi)蒙古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429～430頁。人乳母去喂養(yǎng)。

雖然忽必烈和木哥兩人都有乳母，但他們二人的待遇有明顯的不同。第一，成吉思汗在為忽必烈選乳母時強調(diào)，要為其選一位好乳母。而交代木哥的乳母時，只是提到讓一個唐兀人乳母喂養(yǎng)?？梢?，作為拖雷嫡子——忽必烈的地位和待遇，顯然要高于拖雷庶子木哥。第二，說到木哥的乳母時，只提到把木哥“交給一個唐兀惕部落的乳母喂養(yǎng)?！迸c此相比，說到忽必烈時強調(diào)：撒魯黑“喂養(yǎng)忽必烈合罕，直到他長大為止。”這說明，作為乳母的撒魯黑，陪伴忽必烈的時間比較長。而且，可以進一步推知撒魯黑不僅用奶水喂養(yǎng)了忽必烈，而且花費相當(dāng)長的時間去撫養(yǎng)和教育了忽必烈。所以，忽必烈與撒魯黑建立起了深厚的母子之情。并且，可以推知忽必烈與木哥在一起玩耍的時間較長。所以，忽必烈與木哥建立起了深厚的兄弟情誼。

當(dāng)蒙哥汗于公元1259年去世后，其兩位胞弟忽必烈與阿里不哥②據(jù)《史集》（《史集》漢譯本，第2卷，第197頁）的記載，阿里不哥為拖雷嫡幼子，在拖雷諸子中排行第六。之間，爆發(fā)了長達四年多（1260年—1264年）的汗位爭奪戰(zhàn)。在此次戰(zhàn)爭的初期，支持忽必烈的諸王人數(shù)非常少。從蒙哥汗去世至忽必烈即汗位期間，托雷諸子中只有木哥支持了忽必烈。③傲日格勒：《蒙元時期汗位繼承問題研究》，內(nèi)蒙古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51頁。雖然木哥在忽必烈即位前就已去世④〔波斯〕拉施特主編，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漢譯本，第2卷，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302頁。，但是他的支持成為東道諸王支持忽必烈，乃至忽必烈最終戰(zhàn)勝阿里不哥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之間的爭奪汗位之戰(zhàn)中，作為他們二人同父異母的兄弟木哥，堅決站到了忽必烈一方。其中有很多因素。但是，忽必烈與其乳母之間的深厚感情，則是木哥支持忽必烈的最重要原因。

與蒙古部落時期相比較，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發(fā)展程度較高。因此，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中，乳母文化發(fā)展情況較普遍。如作為大汗的窩闊臺之子有乳母。而且，作為諸王的拖雷之子也有乳母。另外，乳母身份呈現(xiàn)出了多樣化的特點。如哈剌察兒乳母為朝廷重臣之妻；忽必烈乳母撒魯黑則是忽必烈的庶母。此外，從宮廷乳母的族源而言，呈現(xiàn)出了多源化的趨勢。如哈剌察兒乳母為畏兀兒人、忽必烈乳母為乃蠻人、木哥乳母為唐兀人。從乳母文化的溯源而言，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仍源自金朝或與蒙古高原相毗鄰的部落。

四、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

（一）元世祖至元成宗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

《元史》記載：

“昔兒吉思，幼從太祖征回回、河西諸國，俱有戰(zhàn)功。太宗時，從睿宗西征，師次京兆府，會亦來哈?率諸部兵作亂，昔兒吉思挺身斫賊陣，下馬搏戰(zhàn)，賊眾莫不披靡，俄失所乘馬，步走至睿宗軍中。賊退，睿宗嘉其勤勞，妻以侍女唆火臺。世祖尤愛之，軍旅田獵，未嘗不在左右。初，昔兒吉思之妻為皇子乳母，于是皇太后待以家人之禮，得同飲白馬湩。時朝廷舊典，白馬湩非宗戚貴胄不得飲也。”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22《昔兒吉思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015頁。昔兒吉思自幼隨元太祖西征，屢建戰(zhàn)功。元太宗時期，又跟隨拖雷東征西討。因昔兒吉思的軍功，拖雷特意將自己的侍女唆火臺賜他為妻。忽必烈出生于公元1215年。成吉思汗于1219年西征時，昔兒吉思雖然年幼，但參加西征并建立了功勛。由此推斷，1219年左右時昔兒吉思的年齡應(yīng)大于十歲。元太宗時期，昔兒吉思與睿宗拖雷一同作戰(zhàn)，此時昔兒吉思已經(jīng)20歲出頭。由此推知，昔兒吉思之妻唆火臺，應(yīng)當(dāng)成了忽必烈之子的乳母。因此，忽必烈的母親唆魯禾貼尼像家人一樣對待昔兒吉思一家。而且，忽必烈也非常尊重和愛戴昔兒吉思?？梢?，元太祖將昔兒吉思分給了拖雷。之后，拖雷又將昔兒吉思分給了忽必烈。由此，昔兒吉思成了忽必烈的家臣。但是，史料未明確記載忽必烈之子的名字。所以，無法進一步判定唆火臺為哪位皇子的乳母。

《元史》記載：

至元八年（1271年）三月，“制封皇子燕王乳母趙氏豳國夫人，夫鞏德祿追封德育公?！雹佟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世祖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135頁。此段史料在記載元世祖忽必烈封皇子燕王真金乳母趙氏為豳國夫人，追封趙氏之夫鞏德祿為德育公時，特意用到了“制封”一詞。此處“制”字，當(dāng)指制度或標(biāo)準(zhǔn)?？梢姡皆雷婧霰亓抑猎四曛畷r，元朝宮廷乳母文化發(fā)展迅速，已初步形成較為固定的宮廷乳母制度。而且，也透露出可以對乳母已故之夫進行追封。②與中國歷朝宮廷乳母制度相比，元朝宮廷乳母制度更有其獨特之處。對此，《廿二史札記校證》中這樣評價：“元代則不惟乳母封夫人，并其夫亦得封。”詳見《廿二史札記校證》，第744頁。

元貞元年（1295年），元成宗鐵穆耳“封乳母楊氏為趙國安翼夫人?！雹邸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8《成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392頁。大德四年（1300年）秋七月，元成宗又“加乳母冀國夫人韓氏為燕冀國順育夫人，石抹氏為冀國夫人。”④〔明〕宋濂等撰：《元史》卷20《成宗本紀(jì)三》，中華書局，1976年，第431頁。

根據(jù)上述兩段史料的記載，元成宗有三位乳母。這說明元代諸王的乳母數(shù)量不僅限于一名，而可以有數(shù)名。而且，從元成宗封三位乳母的記載可以推測，其三位乳母有不同的地位。如將乳母韓氏從冀國夫人晉封為燕冀國順育夫人后，才將乳母石抹氏晉封為冀國夫人。即燕冀國順育夫人的地位，要高于冀國夫人的地位。

《續(xù)資治通鑒》中，也對元成宗封乳母之事有記載：

“庚寅，封乳母楊氏為趙國安翼夫人。以后列朝封乳母，遂沿為故事?！雹荨睬濉钞呫渥骸独m(xù)資治通鑒》（全十二冊），中華書局，2008年，卷192，第十一冊，第5230頁。上段引文所述“庚寅，封乳母楊氏為趙國安翼夫人。”，當(dāng)源自《元史》。對此，畢沅分析：“以后列朝封乳母，遂沿為故事?！奔串呫湔J(rèn)為，元朝自成宗始，制定了宮廷乳母的封號制度。其實，如前所述，早在元世祖至元八年（1271年），元朝就已制定宮廷乳母的封號制度。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7《世祖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135頁。

《元史》記載：

大德七年（1303年）秋七月“丁丑，中〔書〕省臣言：「大同稅課，比奉旨賜乳母楊氏，其家掊斂過數(shù)，擾民為甚?！闺焚n鈔五百錠，其稅課依例輸官。”⑦〔明〕宋濂等撰：《元史》卷21《成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453頁。

上段《元史》所述之事，發(fā)生于大德七年。因此，文中所指乳母楊氏，當(dāng)為元成宗乳母趙國安翼夫人楊氏。說明元成宗乳母楊氏，在大同有一定數(shù)量的五戶絲食邑地。但是由于征斂過度，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擾民現(xiàn)象。對此，中書省臣奏告于元成宗。這件事情也折射出，在當(dāng)時元廷乳母的地位非常高。而且，元廷乳母依靠其尊崇的地位，對其所封之地進行過度搜刮的事情，也是非常普遍的。這些行為也激化了元朝中后期的社會矛盾。

元成宗元貞元年（1295）六月“乙亥，以乳保勞，封完顏伯顏為冀國公，妻何氏為冀國夫人。”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18《成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385頁。

至元成宗時期，元朝宮廷中不僅有封乳母以及乳母夫的現(xiàn)象，而且也有封乳保和乳保妻的現(xiàn)象?？v觀中國歷史上的朝代，有些朝代中的“乳?！保梢耘c“乳母”相互通用。②劉小萌：《清代皇帝與保姆》，《北京社會科學(xué)》2004年第3期；李婷：《清朝皇室保姆研究》，黑龍江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3年。有些學(xué)者甚至認(rèn)為，元朝時的“乳母”與“乳?！?，也可以相互通用。③常強：《古代帝王的乳母情節(jié)》，《文史天地》2010年第4期。但觀察《元史》的此段記載，元朝時期的“乳保”，似乎不能等同于“乳母”，或“乳?！迸c“乳母”不能相互通用。很明顯，元朝時期的“乳母”為女性，而“乳?！睘槟行浴Ｒ蚱膯栴}，就元代的“乳?！眴栴}，在此不做贅述。

《史集》中對安西王阿難答記載：

“因為阿難答的父親忙哥剌的子女長不大，所以阿難答被托付給了一個名為蔑黑帖兒黑塔赤的伊斯蘭教徒哈散黑塔赤的伊斯蘭教徒阿黑塔赤的伊斯蘭教徒，讓這個人撫養(yǎng)［他］。這個人的妻子名祖來哈，把他奶大，因此木速蠻的信仰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鞏固起來，不可動搖，他背誦過《古蘭經(jīng)》，并且用大食文書寫得很好。他經(jīng)常把［自己的］時間消磨于履行戒律和祈禱上，同時，他還使依附于他的十五萬蒙古軍隊的大部分皈依了伊斯蘭教?！雹堋膊ㄋ埂忱┨刂骶?，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漢譯本，第二卷，商務(wù)印書館，2014年，第392～393頁。

阿難答為元世祖忽必烈之孫，忙哥剌之子，襲封為安西王。阿難答是位著名的蒙古王爺。他之所以很出名，這不僅因為當(dāng)元成宗去世后，他參與了爭奪汗位之戰(zhàn)。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帶領(lǐng)手下的大部分軍隊皈依了伊斯蘭教。由于他的養(yǎng)父和養(yǎng)母（乳母）為伊斯蘭教徒，所以他深受伊斯蘭教的影響，不僅自己成了伊斯蘭教徒，而且讓其麾下十五萬精兵的大部分皈依了伊斯蘭教。可見，元朝宮廷乳母對蒙古諸王影響之深遠(yuǎn)。

（二）元武宗至元文宗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

大德十一年（1307年）五月，元武宗海山即位于元上都。是月，“封皇太子乳母李氏為壽國夫人，其夫燕家奴為壽國公。”⑤〔明〕宋濂等撰：《元史》卷22《武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480頁。

元武宗海山在位時，只封了一次皇太子。海山所封皇太子為其胞弟愛育黎拔力八達。愛育黎拔力八達被封為皇太子的時間是大德十一年六月癸巳朔。因此，上段所引《元史》中所記大德十一年五月中出現(xiàn)的皇太子，當(dāng)為對愛育黎拔力八達的追記。即海山將愛育黎拔力八達封為皇太子之前，就將愛育黎拔力八達乳母李氏封為壽國夫人、乳母夫為壽國公。足見，元武宗對愛育黎拔力八達乳母及乳母夫非常重視。

元武宗將大德十二年（1308年）改為至大元年。同年，又“特授乳母夫壽國公楊燕家奴開府儀同三司?！雹蕖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武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494頁。

在中國古代封建王朝中，改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改元的正月，元武宗將皇太子愛育黎拔力八達乳母夫壽國公楊燕家奴封為開府儀同三司。元朝前期的開府儀同三司，所指為“三公，太師、太傅、太保各一員，正一品，銀印。以道變陰陽，經(jīng)邦國。有元襲其名號，特示尊崇?！雹佟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5《百官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2120頁

雖然開府儀同三司是個虛銜或散官，但其地位非常尊崇。當(dāng)元成宗死后，爆發(fā)了爭奪汗位之戰(zhàn)。爭奪一方為愛育黎拔力八達、答剌麻八剌后答己，另一方為成宗皇后卜魯罕、安西王阿難答。當(dāng)愛育黎拔力八達一方取得勝利后，“答己雖屬意愛育黎拔力八達，但懾于海山的武力，最終同意讓海山即汗位，并立弟為皇太子?！雹诎寥崭窭眨骸睹稍獣r期汗位繼承問題研究》，內(nèi)蒙古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74頁。正因為海山未直接參與爭奪汗位之戰(zhàn)，所以當(dāng)他即汗位后，不僅封其弟愛育黎拔力八達為皇太子，而且大力封賞了愛育黎拔力八達的乳母和乳母夫?！昂Ｉ綄塾璋瘟Π诉_封為皇太子，則出于對他的感謝，抑或為緩解兄弟以及與答己之間的緊張關(guān)系?！雹郯寥崭窭眨骸睹稍獣r期汗位繼承問題研究》，內(nèi)蒙古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75頁。同樣，海山封愛育黎拔力八達的乳母及乳母夫，也出于緩和兄弟倆為爭奪汗位而出現(xiàn)的緊張關(guān)系。

至大元年（1308年）正月，元武宗又封“乳母夫斡耳朵為司徒?！雹堋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武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495頁。此段史料，未記載受封司徒的斡耳朵為誰的乳母夫?！对贰妨硪惶幱涊d：

天歷二年（1329年）冬十月“明宗乳媼夫斡耳朵在武宗時為大司徒，仁宗朝拘其印，燕鐵木兒以為言，詔給還之?！雹荨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3《文宗本紀(jì)二》，中華書局，1976年，第744頁。

對比上面所引《元史》中的兩處記載，可知斡耳朵為元明宗和世?的乳母夫。元武宗封其子和世?乳母夫斡耳朵為大司徒。元朝后期的開府儀同三司，“又有所謂大司徒、司徒、太尉之屬，或置，或不置?！雹蕖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5《百官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2120頁

因此，不難理解上引《元史》的記載。即元仁宗即位后，將元武宗向其子和世?乳母夫斡耳朵封贈的印章給沒收了。直至元文宗時，在元武宗舊臣燕鐵木兒的勸說下，元文宗才將印章還給了斡耳朵。雖然史料未留下元明宗乳母的姓名，但從元明宗有乳媼夫之事可知，元明宗應(yīng)當(dāng)也有相應(yīng)的乳母。

石抹明里是契丹人，其家族世典內(nèi)膳?！皣疲瑑?nèi)膳為近臣，非篤敬素著者不得為。明里祖曷魯，事太祖?！雹摺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69《石抹明里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976頁。中統(tǒng)初年，石抹明里入見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石抹明里被封為典膳令?？芍骼锛易迨来乒苊稍适业纳攀?，地位非常尊崇。元武宗即位后，與時任皇太子的皇弟愛育黎拔力八達一同，對石抹明里與梅仙夫婦進行了賞賜?！对贰穼Υ擞涊d：

“武宗即位，詔曰：「明里夫婦，歷事帝后，保抱朕躬，朕甚德之?？商亓蠲骼飿s祿大夫、司徒；其妻梅仙封順國夫人。賜黃金二百五十兩、白金千五百兩、衣一襲?！谷首谠跂|宮，語宮人曰：「昔朕有疾甚危，徽仁裕圣皇后憂之，梅仙守視，不解帶者七十日。今不敢忘，其賜明里寶帶、錦衣、輿及四騾?！怪链笕甓伦洌炅芯?。子皆顯貴?！雹唷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69《石抹明里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977頁。

陳高華對此段史料分析：“‘徽仁裕圣皇后’即真金之妻闊闊真，這位梅仙應(yīng)是契丹族，她‘保抱’‘守視’兩位皇子，無疑是闊闊真身邊的宮女?！雹彡惛呷A著：《中國婦女通史·元代卷》，杭州出版社，2011年，第52頁。

《元史》中，對石抹明里與梅仙夫婦的身份，留下了一處更為詳細(xì)的記載。即：大德十一年（1307年）秋七月，“以阿保功，授明里大司徒，封其妻梅仙為順國夫人?！雹佟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武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483頁。

元武宗將石抹明里封為大司徒、梅仙為順國夫人，這是由他們夫婦二人的阿保身份決定的。阿保，當(dāng)指古代教育撫養(yǎng)貴族子女的婦女，或皇帝身邊的寵臣。石抹明里是元朝皇帝身邊的怯薛，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寵信。梅仙既是闊闊真皇后身邊的宮女，又是幼年元武宗、元仁宗身邊的阿保?？芍瘜m廷內(nèi)有部分從事阿保職業(yè)的人員。就元朝宮廷阿保與乳母存在何種關(guān)系，有待進一步研究。

至大四年（1311年）五月，元仁宗“改封乳母夫壽國公楊德榮為云國公?！雹凇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4《仁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542頁。

將此段《元史》的記載與前面所引《元史》的記載③〔明〕宋濂等撰：《元史》卷22《武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494頁。相結(jié)合，筆者認(rèn)為此段中所記乳母夫楊德榮，當(dāng)為元仁宗乳母夫楊燕家奴。④《欽定續(xù)文獻通考》（《欽定四庫全書（史部）》，《欽定續(xù)文獻通考》，卷207《封建考》，第85b頁）中，對楊德榮與燕家奴的關(guān)系分析道：“武宗即位之年五月封皇太子乳母夫楊燕家努（楊燕家奴——筆者注）為壽國公仁宗即位之年五月改封乳母夫楊德榮即燕家努為云國公?！贝擞^點是正確的。即元武宗或元仁宗，將漢名楊德榮賜予了燕家奴。⑤可知燕家奴為原名，楊德榮為其漢名。而楊燕家奴，當(dāng)為“燕家奴”前加了漢姓“楊”。

天歷元年（1328年），元文宗“追封乳母完者云國夫人，其夫斡羅思贈太保，封云國公，謚忠懿，子鎖乃贈司徒，封云國公，謚貞閔?！雹蕖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文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712頁。

當(dāng)圖帖睦爾即汗位不久后，便追封了其乳母。而且，元文宗將太保、司徒等一品官位封贈于其乳母夫和乳母之子。元文宗大量追封乳母，封贈乳母夫及其子的事情，也是其鞏固政權(quán)的一項重要舉措。因元文宗通過政變將其兄元明宗殺死后，才登上了汗位。由此，想通過大量封贈的手段鞏固其政權(quán)。值得一提的是元文宗封贈其乳母夫的云國公之號，當(dāng)承襲自元仁宗封贈其乳母夫的稱號。也就是說，“云國公”的稱號成了元朝皇帝封贈其乳母夫的一個重要封號。

元文宗有三子，即阿剌忒納答剌、古納答剌（燕帖古思）、寶寧（太平訥）。其中，第三子太平訥早死。元文宗先將阿剌忒納答剌封為燕王，后將其封為皇太子。但不久后，阿剌忒納答剌也夭折了。⑦阿剌忒納答剌死于至順二年（1331）正月。參見〔明〕宋濂等撰：《元史》卷35《文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775頁。至此，元文宗僅剩第二子古納答剌。而且，古納答剌也是重病纏身，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元文宗常做佛事，為古納答剌祈禱。⑧〔明〕宋濂等撰：《元史》卷35《文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791～792頁。

《元史》中記載：

至順二年（1331年）春正月“癸卯，以皇子古納答剌疹疾愈，賜燕鐵木兒及公主察吉兒各金百兩、銀五百兩、鈔二千錠，撒敦等金、銀、鈔各有差。又賜醫(yī)巫、乳媼、宦官、衛(wèi)士六百人金三百五十兩、銀三千四百兩、鈔五千三百四十錠?！雹帷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5《文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774～775頁。

由于皇子古納答剌病愈，元文宗對燕鐵木兒、公主察吉兒、撒敦等人進行了豐厚的賞賜。觀察所賞賜之物，其中“乳媼”與醫(yī)巫、宦官、衛(wèi)士等合起來，一共有六百人?？梢?，元文宗時期的宮廷中，有數(shù)量龐大的從事乳母工作的人員。與元世祖時期相比，元文宗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

因為燕鐵木兒發(fā)動政變將圖帖睦爾扶上了汗位，所以元文宗與燕鐵木兒兩個家族建立起了非常親密的關(guān)系?！对贰穼Υ擞涊d：

至順二年“九月癸酉朔，市阿魯渾撒里宅，命燕鐵木兒奉皇子古納答剌居之。”①〔明〕宋濂等撰：《元史》卷35《文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790頁?！对贰酚钟涊d：

至順二年十月“癸未，詔養(yǎng)燕鐵木兒之子塔剌海為子，賜居第及所籍李彥通資產(chǎn)?！雹凇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5《文宗本紀(jì)四》，中華書局，1976年，第793頁。

上面所引《元史》的兩段記載，說明于至順二年（1331年），元文宗與燕鐵木兒互收了養(yǎng)子。接著，至順三年三月“癸巳，皇子古納答剌更名燕帖古思?！雹邸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6《文宗本紀(jì)五》，中華書局，1976年，第802頁。即古納答剌成為燕鐵木兒的養(yǎng)子后，改名為燕帖古思。“與皇帝互收養(yǎng)子，且這個養(yǎng)子還是皇帝心目中未來的儲君，可見燕鐵木兒的受寵程度。”④張沛之：《元代土土哈家族探研》，《元史論叢》（第八輯），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01頁。

當(dāng)元文宗死后，燕鐵木兒幾次向元文宗皇后提議立燕帖古思為皇太子。但元文宗皇后都以燕帖古思年紀(jì)尚幼為由，未將其立為皇太子。由于史料未詳記燕帖古思的生年，因此無法確定當(dāng)燕鐵木兒將其收養(yǎng)時的確切年齡。但是，可以推測出其大體年齡。當(dāng)元寧宗于至順三年（1332年）十一月崩時，其年齡為七歲。而《元史》對至順三年的事情明確記載，燕帖古思是元寧宗的皇弟?？芍另樁暄噼F木兒收養(yǎng)燕帖古思時，后者應(yīng)當(dāng)不滿五歲。因此，燕鐵木兒的妻子或妾，自然成了燕帖古思的乳母。而燕鐵木兒就成了燕帖古思的乳母夫。

其實，早在天歷元年（即致和元年，1328年），元文宗即皇位不久后，就將其第三子保育于大司農(nóng)買住家?！对贰穼Υ擞涊d：

天歷元年（1328年）十一月“壬午，第三皇子保寧易名太平訥，命大司農(nóng)買住保養(yǎng)于其家?！雹荨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2《文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721頁。

致和元年（1328年）九月，圖帖睦爾第一次即皇位⑥〔明〕宋濂等撰：《元史》卷32《文宗本紀(jì)一》，中華書局，1976年，第709～710頁。元文宗圖帖睦爾第二次即皇位于天歷二年（1329年）八月十五日。參見《元史》卷33《文宗本紀(jì)二》，中華書局，1976年，第737～738頁。，是為元文宗。元文宗即位后，將致和元年改為天歷元年。隨即，于天歷元年十一月，將皇三子保寧改名為太平訥，并將其寄養(yǎng)于大司農(nóng)買住家。據(jù)史料載，早在元仁宗延祐五年（1318年）正月，“湖廣平章買住加魯國公、大司農(nóng)?！雹摺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6《仁宗本紀(jì)三》，中華書局，1976年，第582頁。即元仁宗時期，買住就被任命為大司農(nóng)。在兩都之戰(zhàn)中，買住應(yīng)該站在大都派一邊，支持了元文宗并立有功勞?；蛘?，元文宗剛剛即位后，急需鞏固自己的政權(quán)。因此，位高權(quán)重的買住，自然成為元文宗拉攏的對象。因此，將其第三子太平訥保育于大司農(nóng)買住家。對于元文宗與大司農(nóng)買住的關(guān)系，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在此時期，撰寫出了一部重要的官修著作《飲膳正要》。其作者“忽思慧在元朝宮廷主要以飲膳太醫(yī)之職侍奉皇太后（答己——筆者）與皇后（元文宗后卜達失里——筆者）?！雹唷苍澈鏊蓟壑?，尚衍斌、孫立慧、林歡注釋：《〈飲膳正要〉注釋》，中央民族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導(dǎo)言》，第12頁?！讹嬌耪分杏涊d：

“凡生子擇于諸母，必求其年壯，無疾病，慈善，性質(zhì)寬裕，溫良詳雅，寡言者，使為乳母。”⑨〔元〕忽思慧著，尚衍斌、孫立慧、林歡注釋：《〈飲膳正要〉注釋》，中央民族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78頁。

上面所引內(nèi)容，出自《飲膳正要》卷一《乳母食忌》?！讹嬌耪肥且徊繉m廷飲食專著?！胺采訐裼谥T母”，這說明此處所指乳母，當(dāng)為宮廷中的乳母。因為，元朝時期的普通家庭，無法雇得起數(shù)位乳母。此段記載，詳細(xì)交代了元朝選擇宮廷乳母的基本要求。接著，《飲膳正要》中又詳細(xì)說明了宮廷乳母在飲食方面的禁忌。這說明，在元世祖時期形成的元朝宮廷乳母制度，至元文宗時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已趨于完善①尚衍斌等認(rèn)為，《飲膳正要》成書于元文宗時期。參見〔元〕忽思慧著，尚衍斌、孫立慧、林歡注釋：《〈飲膳正要〉注釋》，《導(dǎo)言》，中央民族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3頁。。

（三）元寧宗至元惠宗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

《元史》中，對哈麻、雪雪兄弟及其父母記載：

“哈麻，字士廉，康里人。父禿魯，母為寧宗乳母，禿魯以故封冀國公，加太尉，階金紫光祿大夫。哈麻與其弟雪雪，早備宿衛(wèi)，順帝深眷寵之。而哈麻有口才，尤為帝所褻幸，累遷官為殿中侍御史。雪雪累官集賢學(xué)士?！雹凇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05《哈麻傳》，第4581頁。此外，《元史》另兩處（《元史》卷四十四《順帝本紀(jì)七》，第929～930頁；《元史》卷二百五《哈麻傳》，第4585頁）也記載了哈麻、雪雪兄弟之母為元寧宗懿璘質(zhì)班乳母的關(guān)系。

元惠宗時期的奸臣哈麻、雪雪兄弟為康里人。哈麻之母為元寧宗懿璘質(zhì)班乳母。元惠宗與元寧宗雖為同父異母兄弟，但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非常和睦。因此，當(dāng)元寧宗死后，元惠宗出于對元寧宗及其母的尊重和感情，將哈麻之父禿魯封為冀國公、加太尉、階金紫光祿大夫。而哈麻與雪雪由宿衛(wèi)晉升為殿中侍御史，乃至左丞相。蒙元時期，晉升朝廷重臣的一項重要路徑是“大根腳”。而哈麻與雪雪兄弟最初能充當(dāng)元惠宗的怯薛，進而升為殿中侍御史、左丞相，與他們母親是元寧宗乳母的身份是離不開的。

《元史》記載：

“初，文宗在上都，將立其子阿剌忒納答剌為皇太子，乃以妥歡帖穆爾太子乳母夫言，明宗在日，素謂太子非其子，黜之江南。驛召翰林學(xué)士承旨阿鄰帖木兒、奎章閣大學(xué)士忽都魯篤彌實書其事于《脫卜赤顏》，又召集使書詔，播告中外?！雹邸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81《虞集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4180頁。

妥歡帖穆爾為元明宗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至于史料中所記妥歡帖穆爾非元明宗子，乃為元文宗及其文臣為掩蓋元文宗及其幕僚毒殺元明宗的事實，乃至為自己的汗位爭取正統(tǒng)的名分和立己子為皇太子所精心設(shè)計和編寫的謊言。據(jù)上引《元史》的記載，元惠宗也有乳母和乳母夫。但是，無法確知元惠宗乳母的名字。

元惠宗妥歡貼穆爾朝，前后兩次立皇儲。第一次，是在元文宗皇后不答失里的操縱下，將元文宗子燕帖古思立為皇太子。④史料未詳記燕帖古思被封為皇太子的準(zhǔn)確時間。筆者推測，當(dāng)在至順三年（1332年）十一月元寧宗死，到至順?biāo)哪辏?333年）六月元惠宗即位之間。當(dāng)元惠宗穩(wěn)坐皇位后，于后至元六年（1340年）七月丁卯，將皇太子燕帖古思遣送到高麗。在途中，元惠宗信臣月闊察兒將皇太子燕帖古思?xì)⑺馈?/p>

至正十三年（1353年）六月丁酉，元惠宗又將由高麗奇皇后所生皇子愛猷識理達臘立為皇太子?！陡晖馐贰分?，關(guān)于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與右丞相脫脫一家的關(guān)系記載：

“至元五年（1339）冬，皇太子生，名愛育失黎達臘，實興圣宮祁氏（奇氏——筆者）之子也，（祁）〔乳〕（據(jù)學(xué)津討原本改）脫脫家，人皆呼脫脫為乃（奶—筆者）公。”⑤任崇岳著：《庚申外史箋證》，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6～27頁。

當(dāng)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出生后，元惠宗與高麗奇皇后將其寄養(yǎng)于右丞相脫脫家。由此，脫脫被稱為奶公，脫脫妻成了愛猷識理達臘的乳母。

《元史》對此記載：

“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嘗保育于脫脫家，每有疾飲藥，必嘗之而進。帝常駐蹕云州，遇烈風(fēng)暴雨，山水大至，車馬人畜皆漂溺，脫脫抱皇太子單騎登山，乃免。至六歲還，帝慰撫曰：「汝之功勞，朕不忘也。」脫脫乃以私財造大壽元忠國寺于健德門外，為皇太子祝釐，其費為鈔十二萬二千錠?！雹佟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38《脫脫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344頁。

從《元史》的記載進一步得知，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出生后，的確被保育于右丞相脫脫家。脫脫一家對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至愛猷識理達臘六歲時，才從脫脫家回到了皇宮?！端五ト穼Υ擞涊d：

“初，皇太子鞠育太師（脫脫——筆者）家，與哈剌章同臥起。”②〔明〕宋濂著：《宋濂全集》（全八冊），《黃譽刻宋學(xué)士先生文集輯補·故江東僉憲鄭君墓志銘》，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七冊，第2306頁。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自幼保育于脫脫家。因此，脫脫之子哈剌章的年齡與愛猷識理達臘相當(dāng)。所以，愛猷識理達臘與脫脫之子哈剌章一同生活、玩耍，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因此，當(dāng)元朝末年發(fā)生農(nóng)民起義，以及1368年元惠宗從大都退到蒙古高原后，哈剌章成了北元（明代蒙古）政權(quán)初期的重臣。

《元史》記載：至正十三年春正月，元惠宗“以皇第二子育于太尉眾家奴家，賜眾家奴及乳母鈔各一千錠?！雹邸裁鳌乘五サ茸骸对贰肪?3《順帝本紀(jì)六》，中華書局，1976年，第907頁。

據(jù)史料載，元惠宗共有三子。即愛猷識理達臘、真金④據(jù)《元史》（《元史》卷114《后妃一》，第2875頁）的記載，元惠宗大皇后弘吉剌氏伯顏忽都皇后生有一子叫真金，真金于二歲時夭折。、雪山⑤據(jù)《草木子》（〔明〕葉子奇撰：《草木子》，中華書局，1997年，第45頁）的記載，弘吉剌氏（雍吉剌）皇后伯顏忽都有一子，名叫雪山。當(dāng)伯顏忽度皇后死后，雪山被其母家取歸直北海都田地。。愛猷識理達臘為元惠宗高麗奇皇后所生，后被封為皇太子。因此，分析上段所引《元史》的記載，真金或雪山當(dāng)保育于太尉眾家奴家。真金與雪山是親兄弟？還是同一個人？由于缺乏史料，該問題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與蒙古部落和蒙古汗國時期相比，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發(fā)展迅速，最終形成了宮廷乳母制度。元朝作為由北方游牧民族在中原地區(qū)建立的王朝，既保留了游牧民族的眾多風(fēng)俗和體例，又繼承了中原王朝的諸多制度。而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則深受中原地區(qū)的影響。隨著蒙古人滅亡金、南宋政權(quán)，蒙古人和中原地區(qū)交往程度加強。由此，元朝宮廷乳母文化或制度，受中原地區(qū)的影響較大。其最主要的特點是，在元朝宮廷中充當(dāng)乳母者大多為漢人。此外，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制度也表現(xiàn)出了多種特點。其中最顯著的特點是，宮廷乳母、乳母夫與宮廷政治間的關(guān)系越來越緊密。即宮廷乳母、乳母夫，越來越積極地參與元朝的政治活動。

五、結(jié) 語

綜上所述，在蒙古部落時期，乳母文化在蒙古貴族中得到初步的發(fā)展。蒙古汗國時期，乳母文化在蒙古宮廷中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到元朝時，元朝的宮廷乳母文化最終發(fā)展成為乳母制度。觀察此三個時期的乳母文化和制度，有以下特點：

（一）整體而言，從蒙古部落到元朝時期，蒙古宮廷乳母文化得到發(fā)展，最終形成了較為固定的乳母制度。從文獻中對乳母問題的記載次數(shù)來看，蒙古部落、蒙古汗國、元朝等三個時期，有明顯遞增的態(tài)勢。其中，元朝時期的記載尤為豐富。不僅如此，而且從職業(yè)化的角度而言，元朝宮廷乳母制度更為職業(yè)化、制度化。如蒙古部落時期，充當(dāng)乳母的很可能是其家長制貴族的妾。蒙古汗國時期，不僅有諸王之妾喂養(yǎng)諸王嫡子的情況，而且出現(xiàn)了其他專門充當(dāng)乳母的人群。到元朝時，元朝宮廷中有數(shù)量龐大的專門從事乳母行業(yè)的人群。如元文宗至順二年春正月，元文宗對燕鐵木兒、公主察吉兒、撒敦等人進行了豐厚的賞賜。其中，賞賜之物中“乳媼”與醫(yī)巫、宦官、衛(wèi)士等合起來，一共有六百人。

（二）蒙古部落貴族中的乳母文化以及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應(yīng)當(dāng)主要受到了與蒙古相毗鄰的部落的影響。因為，蒙古部落和蒙古汗國時期，蒙古人主要與其周邊部落交往。如窩闊臺之子哈剌察兒乳母為畏兀兒人塔塔統(tǒng)阿之妻吾和利氏；忽必烈的乳母為乃蠻人撒魯黑；拖雷庶子木哥的乳母為唐兀人。而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則深受中原地區(qū)的影響。其最主要的特點是，在元朝宮廷中充當(dāng)乳母者大多為漢人。

（三）宮廷乳母文化，自然是皇帝、皇太子、公主等與乳母之間建立起的特殊關(guān)系。蒙古汗國和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也不例外。由此，乳母受到皇帝、皇太子、公主等的優(yōu)待。但隨著此制度的發(fā)展，乳母夫的地位慢慢超越或代替了乳母的地位。蒙古部落和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中充當(dāng)乳母者是由乳母的身份地位來決定的。而且，因皇太子、諸王乳母高貴的身份，乳母夫也得到了豐厚的封賞。與此相比，元朝中后期的宮廷乳母制度，則趨向于服務(wù)朝廷的官僚體系?；蛘哒f，乳母夫的地位逐漸代替了乳母的地位。如蒙古部落和蒙古汗國時期，一般只提乳母的姓名，而不提乳母夫的姓名。但是，元朝時期一般只記乳母夫的姓名，而不提乳母的姓名。如，燕鐵木兒在元文宗即位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元文宗與燕鐵木兒互收養(yǎng)子，建立起了牢固的君臣關(guān)系。再如，脫脫在元惠宗鏟除權(quán)臣伯顏一黨時作出了重要貢獻，所以，元惠宗將己子保育于脫脫家中，以此顯示相信和重視脫脫。這充分說明，蒙古宮廷中的乳母文化，從單純的哺乳發(fā)展到了官僚關(guān)系，即選擇乳母的標(biāo)準(zhǔn)發(fā)生了變化。以前主要考慮乳母的健康、身份地位等，到后來主要考慮乳母夫在朝廷中的地位。或者說，朝廷中身居尊崇地位的大臣們成了元朝宮廷乳母夫的來源，即這些大臣們成了元朝皇族拉攏的對象。

（四）從宮廷乳母的民族或族群成分特點而言，從單一、少數(shù)逐步發(fā)展為多元化。如，蒙古部落時期充當(dāng)海都乳母者，雖不知其族屬，但有可能為克烈人、乃蠻人或蒙古人等。而至蒙古汗國時期，充當(dāng)哈剌察兒乳母者，即塔塔統(tǒng)阿之妻吾和利氏，當(dāng)為畏兀兒人。忽必烈乳母撒魯黑為乃蠻部人。拖雷庶子木哥的乳母是為唐兀人。元朝時期，充當(dāng)乳母者既有蒙古人，也有契丹人、女真人以及漢人。

（五）就女性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前后的地位而言，與中國歷史上的其他朝代相比，元朝宮廷乳母制度有其獨特的特點。其他朝代的宮廷乳母在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前，其地位普遍較低。進入宮廷從事乳母行業(yè)后其地位逐漸升高。而在蒙古部落貴族中充當(dāng)乳母者以及蒙古汗國時期的大部分宮廷乳母，則在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前，就已有較高的地位。充當(dāng)宮廷乳母后，其地位變得更加尊崇。如，塔塔統(tǒng)阿之妻作為朝廷大臣的妻子，其最初的地位就相當(dāng)高，充當(dāng)哈剌察兒的乳母后，其地位變得更加尊崇。忽必烈乳母撒魯黑最初的身份為拖雷的妃子，因此，其地位自然非常高。當(dāng)撒魯黑成為忽必烈的乳母后，其地位變得更加尊崇。元朝時期，隨著宮廷乳母行業(yè)的制度化和對宮廷乳母需求量的增加，有大量民間女子入宮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因此，與蒙古部落和蒙古汗國時期相比，元朝時期部分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的女子，在入宮前其地位是較低的。如，忽必烈子真金乳母趙氏，元成宗乳母楊氏、韓氏、石抹氏，元仁宗乳母李氏等。但在元朝中后期也有一部分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的女性，在未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前，就已有了較高的地位。如，元文宗子燕帖古思的乳母為燕鐵木兒的妻或妾，愛猷識理達臘的乳母為中書省右丞相脫脫的妻或妾?？傮w而言，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在整個元朝時期，有大量民間女子入宮從事宮廷乳母行業(yè)。

（六）中國歷史上的很多封建王朝，都出現(xiàn)了乳母干政的情況。如東漢安帝乳母王圣干政、順帝乳母宋娥干政；北魏太武帝乳母竇氏干政、文成帝乳母常氏干政等。①北魏時期的宮廷乳母有極高的地位。趙翼對此評價道：“乳母之貴，無有過于元魏者。蓋魏制，子為皇太子，其母必先賜死，故登極后，反以乳母為保太后，其崇奉與皇太后無二也?！眳⒁姟睬濉弛w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校證》，中華書局，2013年，第743頁。與此相反，雖然元朝中后期的宮廷中，乳母夫的地位越來越高，并有干政的趨勢，但整個蒙元時期始終未出現(xiàn)宮廷乳母或乳母夫干政的情況。究其原因，這與蒙元時期的宮廷怯薛制度和中政院機構(gòu)有關(guān)。怯薛制度和中政院機構(gòu)有效地牽制了宮廷乳母權(quán)力的無限擴張。

（七）蒙古汗國和元朝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或制度，有鮮明的“二元體制”特點。既有北方游牧民族的文化特點，又有中原地區(qū)的文化特點。蒙古汗國時期宮廷乳母文化的根基是斡耳朵制度。入主中原后，則深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元朝的中政院是主管元朝后妃的行政機構(gòu)。元朝時期，與宮廷乳母相關(guān)的問題也應(yīng)該受制于中政院。

如上所述，整個蒙古汗國時期的宮廷乳母文化和元朝宮廷乳母制度，呈現(xiàn)出了諸多特點。但因史料所限，對于蒙古汗國時期管理宮廷乳母事務(wù)的斡耳朵制度、元朝時期管理宮廷乳母事務(wù)的中政院、斡耳朵制度與中政院之間的關(guān)系、蒙元宮廷乳母事務(wù)的正常運行等問題，目前所知甚少。這一系列問題，有待學(xué)界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