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芹
(揚州大學(xué)廣陵學(xué)院,江蘇揚州225009)
北宋仁宗文壇人才濟濟,熱鬧無比。晏殊、范仲淹、韓琦、歐陽修、富弼、蘇軾、王安石等,皆為一代名賢,又傍名相名臣之身,文學(xué)、政治之途皆有所得。便是這樣一群文壇巨擘,詩文唱和的字里行間,才情肆意揮灑,亦多飽含家國治世的高尚情懷。儒者的真性情,政治家的擔(dān)當(dāng),在詩文中處處可見。彼時的揚州交通便利,唐時已是全國糧運、鹽運轉(zhuǎn)輸樞紐,官商名士齊聚之地,雖經(jīng)五代十國近八十年分裂政權(quán),所幸北宋經(jīng)歷幾代君主的勵精圖治,國力增強,至仁宗時揚州逐漸恢復(fù)昔日繁華,成為一處難得的閑適人居之所。仁宗文壇的這些名賢名相名臣,多與揚州結(jié)緣深厚,留下了許多與揚州的詩文佳話。這些詩文佳話,在揚州這座城成就,同時也成就了揚州這座城,豐滿了我們對揚州這座城市文化的認知。
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晏殊(991—1055),字同叔,今撫州臨川人。14歲為張知白以神童薦,次年受宋真宗詔試,賜進士出身,官至同平章事兼樞密使。晏殊以詞著于文壇,尤擅小令,風(fēng)格含蓄婉麗。晏殊《浣溪沙》詞作傳唱千年,經(jīng)久不衰,尤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最為經(jīng)典。這句經(jīng)典由來頗有趣味。根據(jù)宋人魏慶之編纂《詩人玉屑》卷十的記載,晏殊當(dāng)年因公赴杭州,途經(jīng)揚州,在大明寺暫歇。晏殊閉上雙眼踱步,令侍史誦讀大明寺壁間題詩給自己聽,不必誦讀作者姓名里籍,幾乎每首詩念不到幾句就被叫停,直到侍史念出江都尉王琪的詩作來,晏殊如獲至寶。當(dāng)下召王琪同餐并游,其間晏殊論說寫詩作詞講求機緣不可強對之見,并以自己“無可奈何花落去”之對句難得作例,誰知王琪竟脫口而出“似曾相識燕歸來”,頗合晏殊心意。以此,王琪得晏殊舉薦,躋入館職。
晏殊與王琪因詩結(jié)緣,實屬巧合;晏殊佳句之得,亦是偶然,皆為可遇不可求之事。晏殊得王琪饋贈佳句,坦然言明毫無避諱,最是難得。這些巧合、難得,都是在揚州發(fā)生的,也是揚州的一段詩詞佳話。晏殊與王琪就此成為摯交好友,常以詩文酒樂相會。后來晏殊因上疏言事遭貶應(yīng)天府留守。詩人觸景生情、遣興言志而有《示張寺丞王校勘》一詩。詩云:“元巳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酒難禁滟滟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游梁賦客多風(fēng)味,莫惜青錢萬選才?!痹娙烁杏跁r光易逝、人生短促,正在哀愁傷感之際,豁然曠達,要廣結(jié)賓客、選拔人才。政治家的使命感和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不該因個人遭遇而改變,名賢名相的風(fēng)骨隨著詩文一并迸發(fā)。晏殊舊句再用,一方面是詩題所需,另一方面當(dāng)為紀念與王琪因詩結(jié)緣的這份難得友誼。
望江南
維揚好,靈宇有瓊花。千點真珠擎素蕊,一環(huán)明玉破香葩。芳艷信難加。
如雪貌,綽約最堪夸。疑是八仙乘皓月,羽衣?lián)u曳上云車。來會列仙家。
韓琦(1008—1075),字稚圭,相州安陽(今河南安陽)人。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進士,歷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為相十載。生平雖不以文章名世,然詞氣典重,有垂紳正笏之風(fēng),為詩不事雕琢,自然高雅。這首《望江南》詞作,將揚州瓊花寫得純潔、美艷而高雅。仁宗“慶歷新政”失敗后,新政官員紛紛外放,韓琦于慶歷五年(1045)出知揚州。韓琦守任揚州兩年多光陰,其時揚州一片繁榮,《維揚好》中韓琦贊“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fēng)十里上珠簾”,輕快明媚的愉悅心情,皆由此處所得。韓琦公務(wù)閑暇之余,游覽了揚州的大好風(fēng)光。由詞作可察,其對揚州瓊花情有獨鐘。除《望江南》盛贊瓊花外,作者另有《瓊花》一首,其詩云:“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年年后土祠,獨比瓊瑤貴。”足見瓊花之獨特高貴,暗喻自己便是維揚的那一株花。瓊花比之其他花類,“中含散水芳,外團蝴蝶戲。酴醿不見香,芍藥慚多媚。扶疏翠蓋圓,散亂真珠綴”,瓊花散水的芬芳,奇異的花形,令酴醿、芍藥黯然失色?;ò晔杷?,散如珍珠。“不從眾格繁,自守幽姿粹”,瓊花獨立自守不從流,令人稱道。宋周密《齊東野語》有載,慶歷年間仁宗曾將瓊花移栽開封,后因逐漸枯萎又移回揚州?!皣L聞好事家,欲移京轂地。既違孤潔情,終誤栽培意”,便指此事。好事者竟是不知瓊花對土壤、氣候、溫度、濕度都有特殊要求,不可隨意移種?!奥尻柤t牡丹,適時名轉(zhuǎn)異。新榮托舊枝,萬狀呈妖麗。天工借顏色,深淡隨人智。三春愛賞時,車馬喧如市”,洛陽牡丹可以嫁接以呈奇觀,揚州瓊花偏自獨守?!安菽痉A賦殊,得失豈輕議?我來首見花,對花聊自醉”,草木有性,便如人各有志,詩人獨迷戀瓊花。韓琦的《瓊花》寫花,更在寫人,愿如瓊花一般堅守高潔,便是“慶歷新政”失敗后新舊政黨之爭,不愿茍且,守得一份潔身自好。名賢名相之質(zhì),由此可見一斑。
揚州瘦西湖萬花園“四相簪花”雕塑(劉 芹 攝)
韓琦在揚州,還有一段有趣的佳話便是“四相簪花”的故事。韓琦鐘愛瓊花,郡衙后花園中一株芍藥與眾不同,無意中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株芍藥一枝分四杈,每杈各開一花,每朵花瓣上下紅色,中間圍著一圈金黃的花蕊,稱為“金帶圍”或“金纏腰”?!敖饚笔巧炙幤贩N變異的結(jié)果,極其罕見,此種芍藥揚州此前從未有過。因為“金帶圍”花朵顏色酷似宋朝宰相紫衣金帶的朝服,民間流傳此花為祥瑞,簪花者必居相位。韓琦覺得奇異,想再約三位有朝官身份的客人一起來賞花,以應(yīng)四花之瑞。時王珪以大理評事為揚州通判,王安石以大理評事任淮南判官,皆在揚州,便都邀請了。另缺一位客人,就以州鈐轄諸司使充數(shù)。誰知第二天,鈐轄諸司使突然腹瀉不能來,便臨時請了路經(jīng)揚州的朝官陳升之參加。于是韓琦、王珪、王安石、陳升之四人在郡衙聚會賞花,每人各簪“金帶圍”一朵,非常歡樂。此后的三十年間,四人竟相繼為相。此事最早見于沈括《夢溪筆談》,又見于陳師道《后山談叢》、彭乘《墨客揮犀》等筆記中。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黃慎繪有《四相簪花圖》和《韓魏公簪金帶圍圖》。今揚州瘦西湖萬花園內(nèi),修建了四相簪花亭,周圍遍植芍藥,亭前空地有“四相簪花”的青銅雕塑,以記當(dāng)年雅事。韓琦揚州簪花拜相,是偶然!“金帶圍”的罕見與珍貴,讓韓琦趕上了是某種緣分,這就像韓琦與揚州的緣分一般,貶謫外放志不疏,樂享風(fēng)雅之事終成一代名相。果然,應(yīng)了詩人那一句“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不論是瓊花或芍藥,終是獨一無二。
朝中措·平山堂
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fēng)。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
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六一居士,吉州永豐(今江西吉安永豐)人,官至翰林學(xué)士、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唐宋八大家之一。仁宗慶歷八年(1048)正月,歐陽修由滁州調(diào)任揚州,接替韓琦職守。當(dāng)年歐陽修寫信給韓琦:“但日詢故老去思之言,遵范遺政,謹守而已”,表態(tài)將以韓琦為范,治理好揚州。歐陽修的這一首《朝中措·平山堂》,作于仁宗嘉祐元年(1056),距歐陽修離任揚州整整七年,系為送別友人劉敞守任揚州餞行之作。七年之后,歐陽修對揚州平山堂的往日種種依然歷歷在目,可見昔日守任這方土地亦是頗有感情。
歐陽修守任揚州,繼承韓琦所創(chuàng)之業(yè)。韓琦在揚州寬簡為政,動工興建無雙亭、美泉亭、平山堂等名勝建筑,以供官民游賞,離任時尚未竣工,歐陽修接替所有建筑工程。在揚州城西南五里的大明寺西側(cè)蜀岡中峰上,修成“平山堂”。堂建在高崗上,背堂遠眺,可以看見江南數(shù)百里土地。因為堂的地勢高,坐在堂中,南望“江南諸山,到此堂下,拱揖欄前,若可攀躋”,江南遠山與平山堂欄桿相平,因而取名“平山堂”。平山堂成為講學(xué)宴游之所,歐陽修曾于堂內(nèi)宴會群賢。文人雅事有如“坐風(fēng)載月”,樂趣當(dāng)不輸于“曲水流觴”。邵伯湖中摘取新鮮荷花來,遍插盆中,賓主坐定,將花盆間雜擺放于賓客座位之間。行酒令時,令歌伎任取一枝花傳遞賓客,眾賓客依次摘葉,花葉摘盡最后一瓣之人,喝酒一杯、吟詩一首,大家樂此不疲。其時平山堂名士云集,多少風(fēng)流。宋仁宗嘉祐九年(1064),揚州知州刁約主持重修平山堂,沈括作《揚州重修平山堂記》,其中有言“觀上之時,引客過之,皆天下豪俊有名之士。后之人樂慕而來者,不在于堂榭之間,而以其為歐陽公之所為也。由是平山之名盛聞天下?!逼缴教靡驓W陽修之名望而聞名天下。歐陽修守任揚州一年,如此一代文宗修建的平山堂,更有多少平山堂風(fēng)雅韻事,后輩之人多慕名來訪,終成平山堂令名。
平山堂的修建是歐陽修對前任太守韓琦為政的繼承,竟成全了歐陽修與平山堂一份不淺的緣分,詩人銘記于心。借酬贈友人劉敞出守揚州之機,憶及當(dāng)年“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fēng)?!逼吣昵靶藿ㄆ缴教?,親手種植堂前垂柳,一晃眼的時間。詩人亦曾有過“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的豪情,當(dāng)真是“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人生自當(dāng)豪邁,及時行樂莫空負大好光陰,真真是風(fēng)流儒雅、豁達樂觀的文章太守形象。
西江月·平山堂
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fēng)。休言萬事轉(zhuǎn)頭空。未轉(zhuǎn)頭時皆夢。
蘇軾(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市)人。北宋著名文學(xué)家,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詞風(fēng)清新豪放,與辛棄疾同為豪放派代表。蘇軾有詩《淮上早發(fā)》言:“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數(shù)淮中十往來”,自言一生來過揚州十次之多。確如其言,孔凡禮《蘇軾年譜》可查閱蘇軾來揚或經(jīng)過揚州的具體年間。這樣的一個數(shù)據(jù),可見蘇軾與揚州的淵源、感情非同一般。蘇軾一首《江城子·墨云拖雨過西樓》,似也道出了詞人的心聲,“墨云拖雨過西樓,水東流,晚煙收。柳外殘陽,回照動簾鉤。今夜巫山真?zhèn)€好,花未落,酒新篘。美人微笑轉(zhuǎn)星眸,月花羞,捧金甌。歌扇縈風(fēng),吹散一春愁。試問江南諸伴侶,誰似我,醉揚州。”蘇軾在揚州,醉在友人的觥籌交錯中,醉在十里春風(fēng)的歌吹里,亦曾醉在唐詩的字里行間,《臨江仙·夜到揚州席上作》:“尊酒何人懷李白,草堂遙指江東。珠簾十里卷香風(fēng)。花開又花謝,離恨幾千重。輕舸渡江連夜到,一時驚笑衰容。語音猶自帶吳儂。夜闌對酒處,依舊夢魂中?!痹~人筆墨間的朋友相聚、別離,因個人仕宦之途坎坷而生的憂愁,于酒樂間、詩詞里娓娓道來。似夢非夢、似醒非醒,也就是揚州,蘇軾揮灑著真性情,書寫著真人生。
蘇軾與揚州結(jié)緣,得從他與恩師歐陽修的情誼說起。仁宗嘉祐二年(1057),蘇軾赴京趕考。主考官歐陽修見到蘇軾答卷文章《刑賞忠厚之至論》,非常驚喜,有意點為第一名,但又疑為自己學(xué)生曾鞏所作,為避嫌,點為第二。后來蘇軾憑推薦信見歐陽修,歐陽修對梅堯臣說:“吾當(dāng)避此人出一頭地。”聞?wù)呤紘W不厭,久乃信服。此事《宋史·蘇軾傳》有詳細記載。歐陽修對蘇軾有知遇之恩,蘇軾視歐陽修為師。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蘇軾由徐州移知湖州(今浙江吳興),經(jīng)由揚州,蘇軾來到平山堂,緬懷恩師歐陽修,寫下《西江月·平山堂》詞作?!叭^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細數(shù)起來,神宗熙寧四年(1071),蘇軾由京赴杭州任通判,南下經(jīng)揚州;熙寧七年(1074),蘇軾由杭州移知密州,北上途經(jīng)揚州。算上這一次,確是第三次過揚州。此時蘇軾42歲,人到中年,不經(jīng)意間近十年的南遷北徙的仕宦之旅,彈指一揮間?!笆瓴灰娎舷晌?。壁上龍蛇飛動”,恩師仙去亦近十年,平山堂上空留他往日遒勁的筆跡,怎不令人心傷?!坝跷恼绿?,仍歌楊柳春風(fēng)。休言萬事轉(zhuǎn)頭空。未轉(zhuǎn)頭時皆夢。”想要悼念恩師,面對堂前楊柳、恩師詩詞,耳聞恩師詞曲歌吹,想象往日平山堂種種熱鬧畫面,到頭來一切都成空。人去萬事成空罷了,人在卻亦猶如夢中,終是虛幻一場呀!詞人緬懷恩師之際,頗有感觸,想到自己十年的輾轉(zhuǎn)歲月,艱辛困苦自在其次,人生抱負一無所成才是大憾,不免心灰意冷,感嘆人生如夢。
宋神宗元祐七年(1092)二月,蘇軾由潁州移任揚州太守,此時距離恩師歐陽修離世已二十年。蘇軾任守揚州半年左右時間,在平山堂后面修建谷林堂(實為亭)以紀念恩師。亭成蘇軾有詩《谷林堂》,亭名即取自該詩“深谷下窈窕,高林合扶疏。美哉新堂成,及此秋風(fēng)初”句。宋后亭毀。今之谷林亭是清代同治九年(1870)鹽運使方濬頤在真賞樓舊址所建,所題額撰聯(lián)今均無存。歐陽修與蘇軾的師生情誼在揚州平山堂淋漓呈現(xiàn),更巧的是兩人都守任揚州,這樣的文壇佳話,至今在揚州傳唱。
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
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號半山,臨川(今江西撫州臨川)人。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登楊寘榜進士第四名,授淮南節(jié)度判官。神宗熙寧二年(1069)任參知政事,次年拜相,主持變法。王安石文重“實用”,長于說理,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人這首《泊船瓜洲》為晚年之作,歷來寫作時間爭議不決。有說熙寧元年(1068),王安石應(yīng)召自江寧府赴京任翰林學(xué)士,途經(jīng)瓜洲所作;有說熙寧七年(1074),王安石第一次罷相自京還金陵,途經(jīng)瓜洲所作;有說熙寧八年(1075),王安石二次拜相,自江寧赴京途經(jīng)瓜洲所作。整首詩流露出詩人對故鄉(xiāng)的留戀懷念之情,私下里也蘊含著作者重返政治舞臺的強烈愿望。瓜洲江面一片大好春光,江南風(fēng)景從來最多情。因王荊公的這首詩,瓜洲亦名聲大噪。
王安石與揚州的緣分,開始于詩人登進士榜的那一刻。慶歷二年(1042),21歲的王安石仕宦生涯開啟,走馬上任揚州府淮南節(jié)度判官之職。年輕的王安石在揚州歷練三年,多學(xué)多做多思多想,收獲不少成長不少。揚州是王安石青春歲月歌唱之所,裝著稚嫩、朝氣,喜悅與失落的人生味道自然從不缺席。那一年,韓琦“四相簪花”,王安石趕上了熱鬧,亦是不小的緣分。設(shè)若不在揚州任職,定然與他無關(guān)。倒也討得好兆頭,后來果然應(yīng)驗拜相,亦是奇異。
揚州三年任滿,王安石放棄京試入館閣的機會,申請外放地方任政。于是從鄞縣知縣到舒州通判,在地方政績顯著。仁宗嘉祐二年(1057),王安石又出任常州知州。赴任途中,王安石取道揚州,拜望了當(dāng)時揚州知州劉敞。兩人同游平山堂,王安石留下詩作《平山堂》一首,“城北橫岡走翠虬,一堂高視兩三州。淮岑日對朱欄出,江岫云齊碧瓦浮”,登臨平山堂,憑欄遠望,心胸開闊,豪情萬丈。想起他日歐陽公諸人風(fēng)采,“墟落耕桑公愷悌,杯觴談笑客風(fēng)流”,平山堂美景之壯觀、名流齊聚之風(fēng)雅足以名世,禁不住問下“不知峴首登臨處,壯觀當(dāng)時有此不”。王安石游覽平山堂,并非只是文人的附庸風(fēng)雅,主要出于對歐陽修的那份尊敬。王安石與曾鞏是老鄉(xiāng)兼好友,曾鞏是歐陽修的學(xué)生。曾鞏曾將王安石的文章拿給歐陽修看,歐陽修以此非??粗赝醢彩?,常有提拔之意。奈何王安石一心地方為政,無意朝廷供職。歐陽修識才惜才之意,令王安石感動;如此一位才名并重的前輩,他心里更是萬分敬重。想想亦是有趣,文人間的惺惺相惜,可以超越一切,時間的、空間的。王安石便是在揚州平山堂,亦能將與歐陽修那份相識相知的緣分續(xù)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