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丹斐

內(nèi)容摘要：劉勰在《文心雕龍·原道》中指出文本于道，文是至高無上的道的體現(xiàn)。山川綺月、花鳥木石皆為自然之紋飾，人為“有心之器”，理應有文采。天文、地文、人文均為“道”之體現(xiàn)。“道”通過圣人的文章得以體現(xiàn)，教師應擔當起“圣”的角色通過締造要約寫真的課堂向?qū)W生明道。

關(guān)鍵詞：《原道》 自然之道 教育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提到人作為“有心之器”，發(fā)為語言文章，應當富有文采。在教育中，教師作為傳道者則應肩負起教育使命，遵循教育之道，讓教育回歸大地。一方面，教師要引導學生切近自然，讓學生從大自然中獲得啟示，從而為情造文;另一方面，教育的生發(fā)需要追求自然而然的境界，教師應雕琢性情，憑借自己的情感智慧對學生施以教育，從而實現(xiàn)課堂情韻的流轉(zhuǎn)。教師還應當“旁通而無涯”，廣泛閱讀經(jīng)典，繼而對學生施以教化。教師需情采兼?zhèn)?，在課堂上傾吐詩性語言，以心中的詩情喚起學生對詩意的追尋。教育追求“賁象窮白”的至高境界，如此一來便能實現(xiàn)師生在教育世界中的詩意棲居和詩性成長。

一.有心之器，文以載道

劉勰以為“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蔽谋居诘?，文為至高無上的道的體現(xiàn)。天地間所有的文采都來自“道”。此“道”一方面指大自然。大自然是道的體現(xiàn)，所以學生要做文章必須加強與自然的勾連。教師要施以體驗教育，讓學生回歸自然，從日月山川、花草木石中獲得靈感，如此一來學生的詩性思維便能得以生發(fā)。兒童是天生的詩人，有著詩畫般的想象和哲思，但如果兒童得不到正確的引導，這種哲思便無法持存和綿延。因此，教師需要引導學生更多地切近自然，從自然中獲得啟示，找尋精神的家園。

“道”的另一方面為自然而然。大自然有其獨特的文采，“山川煥綺”“云霞雕色”無不體現(xiàn)著自然的鐘靈毓秀，這些“無識之物”都“郁然有采”。人作為“有心之器”，應當有自己的文采，但此種文采并非是一種為文造情，矯揉造作的文采。人的文采應是本己情志的自然流淌。如今教育中，許多學生追求為文造情，一味追求華麗的辭藻，但其實質(zhì)是空洞的情感與見解。文學創(chuàng)作貴在“真”，需要作者內(nèi)心真實情感的自然涌現(xiàn)，如此方能引起讀者的共鳴，因此，為文造情的文章完全不可能“載道”。對此，教師應通過模仿圣人之法來引導兒童，做好行為示范，讓教育回歸大地，實現(xiàn)學生生命的整全。寫作的自然并非隨心所欲的自然，教師應該率先引導學生“設(shè)?！薄皵M地”，以追求“形立”為先，形立之后再讓情感自然流淌其中，這一過程是學生情感自然流動的過程，也是情采交融，不斷涌升的過程。此外，教師在進行寫作教學設(shè)計時，可以提前讓學生閱讀與寫作主題相關(guān)的材料，取法于經(jīng)典，再根據(jù)自己的情志和意向進行遣詞造句。教學應將閱讀教學與寫作教學相勾連，引導學生建立前理解，從而自然地為情造文。此外，在寫作教學中，不僅要關(guān)注學生情感的表達，還要關(guān)注學生對語言文辭的錘煉和雕琢，二者不可偏廢。做到了情感的真切動人和語言的精煉俊朗，那么便可以達到“篇體光華”，也就是整篇文章光彩煥發(fā)的境界。

二.文字始炳，斧藻群言

文字始炳，文字的到場讓人們的思想得以記載流傳。對于語文教師，情和采兩者不可偏廢，只有情采合一才能創(chuàng)設(shè)出要約寫真的課堂。因為有了文字，古代先賢們的佳作得以流傳于世。因此，教師應廣泛閱讀古代的經(jīng)典著作，取法于經(jīng)書、史書等，在“明道”之后通過教學將“道”傳授給學生，進而培養(yǎng)學生對文字的熱愛之情。學生對文字產(chǎn)生熱愛之情后，便會渴望將自己的情志通過文字抒發(fā)表達。劉勰說：“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學生的寫作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過程，需要不斷地打磨，雕琢，這是一個螺旋上升的過程。寫作要堅持情感先行，以情為本，但只有學生情感到位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采”的在場。如果只靠真情的嶄露，沒有文采的修飾，也只能稱得上是一般的創(chuàng)作。就如“虎豹無文，鞟同犬羊”，虎豹沒有好看的花紋就會如同犬羊。質(zhì)也待文，文章需要有情感和文采。經(jīng)典的作品必定是情采兼?zhèn)涞模炎约簝?nèi)心的情志通過絕妙的文采表達出來，這樣的作品不但有品味的價值，還有鑒賞的價值，讓人意味無窮。文章如同一潭靜水，若水一直不流動則會變成一灘死水，然而當微風拂過水面，水面泛起陣陣漣漪，還發(fā)出潺潺的水聲，兼具了形美和聲美，這才是情采兼?zhèn)涞奈恼隆?/p>

教師的教學也是同樣的道理，教師需要不斷打磨和潤色自己的教學設(shè)計。教師對文本的解讀只是教學的其中一個階段，即使教師的文本解讀已細致入微，教師依舊需要不斷修飾自己的教案和教學設(shè)計，以達到意新而不亂，辭奇而不黷的境界。教師的課堂需要“疾偽”，這里的“偽”是指沒有以情感為本，沒有情志的指引，純粹只是文采的鋪陳排比。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棄美”，我們依舊追求教學和課堂中美與辭采的存在。語文本就是一門充滿詩情畫意的學科，沒有了美，我們的課堂便會“鞟同犬羊”。教師應持守課堂的氣韻，實現(xiàn)師生情韻的流轉(zhuǎn)。教師在紙上寫下的每一個字，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應如同詩一般閃耀和美麗。如果教師能夠給予學生語詞如花、情采圓融的示范，學生豈能不熱愛文字，不熱愛閱讀，不熱愛寫作？

文字讓經(jīng)典萬世流傳，教師也要擔當起教育使命，將自己的實踐智慧轉(zhuǎn)變成文字智慧。教師在教學生命成長的過程中會有自己的經(jīng)驗、見解、智慧，教師要做的不是講自己的教育智慧放在無人知曉的一隅，而是要通過文字將自己的教育之道傳遞給同僚或青年教師，讓教育智慧得以傳播。此外，教師還需要終身學習，學無止境，教師應熱愛并投身于教育事業(yè)，完成文字傳承的使命。如果教師只停留在教好書這一層面，那面臨的將會是教育的晦暗與沉淪。教師的教學沒有進步與創(chuàng)新，那么學生的發(fā)展也將停滯不前。人類的教育一直在經(jīng)歷從“畫其始”走向“翼其終”的過程，只是教育的發(fā)展并沒有盡頭。教師作為“此在”存在于教育的世界之中，必將發(fā)揮自己的價值。教師與學生在教育中的共在共棲也需要兩者的合力，教師需引導學生“讓學”，把學的空間讓渡給學生，用“教”去應和學生“學”的召喚，從而實現(xiàn)師生之間更高層次的對話。[1]教師的良知呼喚教師肩負起“圣”的使命，不僅要把“道”傳授給學生，還要把自己的教學之道傳給其他教師。如此，道道相傳，教育的火焰將生生不息。

三.雕琢性情，愛之優(yōu)位

作為教師，需要雕琢性情。教師的勞動具有極強的復雜性，不僅要處理教學的問題，還要兼顧學生的各種生活問題，學校的任務等瑣碎的事物。面對如山的壓力和事物，教師需會雕琢自己的性情，以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教學中的各種瑣事。儒家的中庸，佛教中的“中道觀”對教師的情緒調(diào)節(jié)也能起到啟示作用。教師要避免情緒的極端性，取中道而行，保持平和的心態(tài)，不偏不倚。此外，教師的教育愛可以幫助教師雕琢自己的性情。愛是激發(fā)意識的催醒女[2]，愛也是教育的原動力，可以讓教師看到學生身上的較高價值，從而實現(xiàn)教育從較低價值向較高價值的超越。教師對學生的操勞不應該是“日日萬事叢生，其實本無一事”的狀態(tài)。[3]教師的操心其實是教師對學生施以一種有度的愛，是對教育愛本己的澄明和解蔽。教師與學生是一種“我與你”的關(guān)系，是純粹的對話，是教師向?qū)W生的完全敞開。教師通過教育愛召喚、邀請，也就是“讓”學生進入到這種本真、純粹的你——我關(guān)系之中。

教師若要雕琢自己的性情，就要意識到教育愛的優(yōu)先地位。教師在教學中綻露的愛是一種源初、本真的教育愛。教師施于學生的愛不應是控制-占有式的愛，這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愛，這種愛將學生當做了一件物品，將自己的意志強行加在了學生的身上，忽視了學生作為人的主體地位，從而造成師生情感空場。教師給予學生的也不應是嬰兒-依附式的愛，這種愛讓教師包辦一切，力不從心，偏離了操心的本位。學生是發(fā)展的人，他們必須經(jīng)歷磨練才能成長。教師的教育愛更不該是平庸-放縱式的愛，讓學生自然成長并不是對學生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教師需要將自由平等的教育理念正確歸置到教育愛之中。[4]教師要為學生的發(fā)展負責，雕琢自己的性情，對學生施以正確的教育愛，在平等的基礎(chǔ)上與學生進行情感對話，從而實現(xiàn)師生生命的詩意成長。

教師也應該雕琢學生的情感。課堂教學固然需要激發(fā)學生情志，但是不需要泛濫的情志。教師在激發(fā)學生的情志之后，還要雕琢學生的情志，引導學生寫出情感自然的文章，實現(xiàn)情和采的自然圓融。學生完成創(chuàng)作之后，教師還要幫助學生雕琢文字，修情筑采。因此，教師必須在前期培養(yǎng)學生對文字的熱愛之情，如此一來學生才會對文字敏感，進而更好地雕琢文字。教師要在課堂融入自己的真情實感，吐露如花的語詞，在一次又一次的磨課中拋去毫無意義的閑言，創(chuàng)造充滿詩、美、情的課堂，實現(xiàn)每一位學生的詩意在場。

四.彪炳之辭，回返自然

道心惟微，自然之道的本心是精微的。教師首先要“旁通無涯”，教師要樹立終身學習的理念，并不是只精通自己所教的內(nèi)容即可，而是要多讀先哲的經(jīng)典，廣泛涉獵，借助圣人的幫助來明道，體會自然之道。然后教師再扮演“圣”的角色通過要約寫真的課堂來向?qū)W生明道、傳道解惑。比如課程思政，教師將道自然而然地歸置到課堂之中，讓學生在學習知識的同時接受自然之道的教化，在自然課堂中進行悟道。此外，教師要有廣闊的視域。就如同道有顯隱性，教師也要看到教育的顯隱性，不只看到教育外在的問題，還要看到教育內(nèi)在的問題和矛盾。教師向外要尋找情感的自然之道。一些名師在公開課上總能自然地施教，他們的情感總能自然而然流淌，但這背后都是教師無數(shù)次的練習、磨課，練得多了上課也就自然了。所以，教師不但要在理論方面充實自己，還要不斷實踐操練，一堂好課的背后是無數(shù)次精心的磨礪。

讓學生明白“道心”，最重要的是讓學生回歸自然，加強與自然的勾連，從而回返精神的家園。兒童尚處在生命的開端，不應該割裂兒童與自然的關(guān)系，教師要幫助兒童持守源初的本心。人作為自然的一部分不能跳脫出自然而行其事，人應該意識到自身與自然的密切聯(lián)系。教育家盧梭認為兒童在幼年時期應該在鄉(xiāng)村的自然中接受教育。兒童應多與自然進行對話，也就是去體悟“道”的存在。如今的兒童越來越遠離自然，無法傾聽自然的“聲文”，無法看到自然的“形文”。山川綺煥，云霞雕色，這些都是大自然的文采，都能帶給人以心靈上的啟迪與凈化。天地自然帶給人美的享受，對學生的培養(yǎng)不能讓自然缺位。只有呵護自然，切近自然，才能從中體悟自然之道，獲得啟示，從而實現(xiàn)為情造文。

教育不僅要有自然，還要有人文的存在。《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教師只有感情是不夠的，還需要有辭采。劉勰在情采篇中說過：“質(zhì)待文”，質(zhì)是需要文的，文章的內(nèi)容為第一位，但同時也需要文的修飾，二者不可偏廢。同樣，教師的情志也需要文采來修飾。尤其是語文教師，每位語文教師的心中都應該有一縷詩魂，都應該心懷詩意。教師傾吐的應是詩性語言，這種詩性語言有一種隱喻價值，可以塑造學生的心靈，培養(yǎng)兒童的審美情感。教師不僅要注意自己語詞的美性，還要善于發(fā)現(xiàn)學生口中的如花語詞。學生不經(jīng)意說出來的話語反而是最自然、最本真、最質(zhì)樸的。學生還處在生命的源初階段，他們的語言沒有經(jīng)過過度的藻飾和雕琢，是充滿自然之美的語言。每個兒童都是天生的哲學家和詩人，只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因為種種外部因素的影響導致其詩性思維被遮蔽，教師的使命就是要以自身的詩情喚醒兒童內(nèi)心深處的詩意，讓兒童的哲思自然的流淌。學生的詩性思維是對教育的一種饋贈，教師應持守學生的詩性思維。如此，學生才能夠自然而然地為情造文，學生的情感是自然的，學生的辭采也是自然的。作為教師，應該營造課堂意境，關(guān)注課堂的詩性，最大限度地敞開文本世界，召喚學生進入課堂，與學生一同“作詩”。在詩、美、情的熏陶下，學生的生命情感被高度喚醒，實現(xiàn)教師和學生的情感共屬。如此一來，教師和學生便能共同締造情采圓融的課堂，實現(xiàn)在語文課堂中的詩意棲居。

人文的最高境界為自然。老子曾說過：“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痹胶玫囊魳吩接七h潛低，越好的形象越飄渺宏遠。老子提出的這一美學觀念提倡自然的，非人為的美，是洗凈鉛華后的自然、本真之態(tài)。陶淵明的詩就有著極為自然平和的沖淡之美，沒有刻意的雕飾，也沒有浮華之氣，是一種褪去綺靡之后的窮白之美?！安删諙|籬下，悠然見南山”二句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guān)系以及詩人恬淡閑適的心態(tài)。讀陶淵明的詩能增添一份心中的寧靜、平和，這就是一種返本的自然之美，也是人文的最高境界。文與天地并生，這是文最原初的樣態(tài)。人“性靈所鐘，是為三才”，人鐘聚性情智慧，與天地并稱為“三才”，有心智的人類當然要有文采。教師也要效仿先哲“觀天文，察人文”，體悟自然之道，旁通無涯，而后再向?qū)W生傳道授業(yè)。教師通過閱讀圣人經(jīng)典體悟自然之道，再通過課堂將道傳給學生，最后教師和學生一起走向自然之境，這是一個不斷向上涌升與超越的過程，師生的辭采在這一過程中得到顯現(xiàn)與升華。

文本于道，人之文采從天地中獲得啟示。人文最終還是會走向自然，返本的境界。圣人通過撰寫經(jīng)典來闡明自然之道，教師則應擔當起“圣”的角色，通過締造要約寫真的課堂來向?qū)W生傳道。教師應雕琢性情，通過教育愛看到學生身上的較高價值，尊重學生作為“他者”的主體地位，與學生建立真正的“我——你”之關(guān)系，對學生施以自然教育，呵護學生的哲思，實現(xiàn)師生的情感共屬和師生生命的詩性成長。

參考文獻

[1]馬進.教育哲學的存在論維度及其價值啟示[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48（01）：94-100.

[2]馬克思·舍勒.愛的秩序[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

[3]馬丁·海德格爾.存在時間[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2.

[4]馬進.教育愛的優(yōu)位及其價值實現(xiàn)[J].基礎(chǔ)教育，2020，17（01）：11-18.

基金項目：2020年湖州師范學院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小學語文教學中‘詩性語言’的價值引領(lǐng)及其實現(xiàn)策略研究”（2020KYCX04）

（作者單位：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