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wèi)民
雨兒走的那天正好下著雨,四野里死氣沉沉,收過苞谷米的大田里蔫巴巴的苞谷稈上,枯葉隨著秋風(fēng)擺一陣又垂下,無精打采。偌大的村子一片孤寂,說啥我的心緒也好不起來。
雨兒走時,開始我還不以為然,當(dāng)雨兒像一陣風(fēng)消失在無盡的雨幕中時,我突然有些黯然傷神。
丹江在家門口這一段河口很寬。祖上曾在秦嶺的岱北伢找回來一種叫做青花椴和刺楸的樹,砍去枝梢,扒去樹皮,趁樹木還滴著汁液又光又滑的時候,從高山的林子里往下溜。貸北伢山像女性的雙乳,又叫雙乳山。從這里溜木頭有講究,往往一片林子或一面坡架有一兩條用于溜木料的溝槽,伐木人要時常維護,防止朦蔓植物長瘋了影響溜木頭。諸如葛條,五味子藤、黑野葡萄。溝槽邊上五尺之內(nèi)任何一種山花都會被連根拔掉。為啥,沒人說得清,我以為這是怕“腦袋開花”的一種忌諱。
家鄉(xiāng)人把丹江叫州河。在州河放梭子,叫吆船。祖上做的梭子船在每年秋天旺水期,就在家門口的河灣放“梭子”,水過棣花鎮(zhèn),河灘更寬,水也更旺,要不了一個小后晌,就到了龍駒碼頭。當(dāng)場“交割”,湖廣船客少不了邀祖上到花廟酒樓小酌,聽?wèi)?。然后,祖上一行懷揣銀兩返回。
祖上的梭子船子不知從那一代就不做了。河灣無水了,就把河床上的砂礫白光光晾著。晾的日子久了,就被雜草小葉柳給遮住了森森的白。沒有人放牧的河灣,是水鳥們的世界,也是鄉(xiāng)鄰扔垃圾的地方。送死人的“倒頭湯”碗,破衣服被子、孝子盆……反正野草一長上來把這些骯臟就遮住了。
一只狗就把這里當(dāng)成家,一早起來就蹲在河堤上,對著東山椏剛露臉的太陽親切地叫幾聲,到黃昏了對著河灣的遠處,又甜甜地叫幾聲。它不知是因為被頑童們打了,還是因為爭風(fēng)吃醋被同類咬了。瘸著腿,身上掛著冬天才有的枯草到了狐貍場門口。
貉是毛皮動物,也攻擊人,初辦場時,貉們不習(xí)慣,不論白天黑夜“歐歐”地叫,很熱鬧,我竊喜,膽子再大的賊也聞聲喪膽,日久了才發(fā)覺這廝長相兇狠,嚎叫卻是無端的,壓根兒看不了門。
我專門買回來幾只雁鵝,藍褐色的翅膀,黃嘴紅掌,仰頭和我一般高,甚是惹人愛見。白天,鵝在院子游蕩,下到魚池戲水,紅錦鯉被鵝撈得吃光了,我很生氣,操起棍子想教訓(xùn)鵝,不料鵝們不服,撣著翅膀吼叫著和我對峙,畜牲沒記性,打了白打。只要有生人進院子,鵝們就叫。到了在夜里鵝們不再顯得拙笨木吶了,只要有貉子鉆出籠或有任何動靜,鵝們吼叫著,報告著,直到人把貉捉進籠子。有鵝的貉場之夜,靜謐安祥。
鵝的厄運是狐進場不久的事。
狐貍天生嗜家禽,不怕鵝的威懾,只要鵝偶爾將頭伸到狐貍食盒吃食,再笨的狐貍也要把鵝咬死,任鵝肥碩的身子吊在籠外,掙扎,撣翅膀,狐貍把鵝血咂盡,一松口,鵝嗵一聲掉在地上。就這樣一群看門的鵝被可惡的狐貍在幾個月內(nèi)絕滅了,看門的鵝沒有了。
那天,它可能是是臥著的,把前爪搭在門檻上,我砰地一下關(guān)門的時候,它“吱”地叫了一聲,我驚悚不已,一松手,拉開門,它還爬在那里,抬起頭,哀哀地看著我,從那一雙眼睛看不出落魄,只有乞求,長長的尾巴也討好地搖擺。我動了惻隱之心,輕輕說了一句:“進來吧。”它聽懂了我話,輕爪輕步地進了院子,我替它搛了它身上的枯草。它以為是要給它梳毛,迅速翻過身子四蹄兒拃開,繼而又翻身趴下,開始搖擺著尾巴。
給貉喂過料的工人過來了,不住說這廝來過幾多次,沒讓進來,須臾又說:“你是老板,留下,這么大的院子,也需要一個出聲的,有啥動靜了,有一張口招呼。”
雨兒那時很瘦,有些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毛色雜亂,從身架看應(yīng)是成年母狗。怯怯的樣兒,總是臥在角落,凡流浪狗有了家后都這樣。我要為它做的第一件事是注射疫苗,它很懂事,乖乖被注射了兩針。飼養(yǎng)員還是說趕去吧,養(yǎng)大群牲口,留一只野狗“圈不安哩”。我有些猶豫,都打針了,怕啥?它似乎聽明白了什么,略仰著頭,一雙近乎呆滯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兩滴淚從眼角滾出來,凄凄的,我動了惻隱之心,決定還是不攆它走。
它很懂事,十分乖覺。剛才被門擠的哪只前爪大概還在疼,它瘸得更厲害,在院子走了一圈,瞅了一個空貉籠地上的木質(zhì)夾紙板,膽怯地臥了上去。
工人對我說,“得有個名吧?!?/p>
“自己來的野狗,要什么名,說不定它一不樂意就跑了?!?/p>
工人是本村人,我應(yīng)叫他三叔。
“跑不了,有了名的野狗就不跑了?!比遄孕诺亟Y(jié)論著。
我十分敬重的看著我三叔,說:“三叔我信你?!蔽蚁赐晔郑遄穯栆痪洌骸跋牒妹藳]有?”我“噢”了一句,信口答道:“今天不是谷雨嗎,就叫谷雨吧?!比骞α?,說到底是作家,給狗起個名子還恁好,就叫谷雨吧。
三叔他們在貉場,它不大親呢他們,大概它知道主人是我,每次只要聽見我的摩托聲,它就狺狺著跑出來接我,那親呢樣兒像襁褓中就熟悉我一樣。三叔他們有些瞧不起它,說真是狗眼看人低。就這,每次給貉,狐上完食了,就“谷谷谷……”,叫著給狗倒食。竟把“雨”字給省略了。我說別這么喊,差著輩,難道我把它還叫姑婆不成?!肮扔旯扔赀B著叫不順口?!比迨沁@么給我解釋。
預(yù)示我給它改了名,說,就叫“雨兒”吧。
它很樂意這個名字。
雨兒和貉狐吃同一鍋飯,有雞蛋、肉、魚、粉、維生素E 粉?!坝陜旱礁=牙锪恕!憋曫B(yǎng)員三叔說。
隔多日了再回場,雨兒認出了我,蹀躞著過來,步履還有些蹣跚。只是親呢地蹭我褲角。三叔說雨兒夜里睡得很醒,外邊有動靜就叫,只是聲太小,像女貓叫。
又過了些日子,我再回去,雨兒完全變了樣,一身褐灰色的毛平順勻稱,一雙眼睛兇狠又有溫情,雙耳不停扇動,聽到我的聲一個箭步撲過來,抱著我的腿十分親昵,吠叫渾厚洪亮。每年春天是貉狐們喜事不斷的季節(jié),而雨兒卻對這個春天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一春又一春,雨兒狺狺著來來去去,看著貉狐們成雙成對,恩愛情深,狂歡狂叫,交頭接耳,孕崽產(chǎn)仔,也不嫉妒,不羨慕,更無非非之想,也許它被遺棄怕了,或流浪怕了,偶爾走出院子,沒多久又回來。至于它是否有過愛,有過崽,對它都不重要了。貉鳴狐吟,隔三差五還有我的琴聲相伴。雨兒沐浴著春光,享受著無欲無期盼的幸福時光。當(dāng)一拔又一拔文化人來到這里夸獎一番狐眉貉眼,留下陣陣笑聲走后,它才大膽地吠幾聲,說不出是憎恨還是歡送,反正只要有人來養(yǎng)殖場都少不了問一句有狗嗎?我說想看狗?“有雌狗?!币贿呎{(diào)侃、戲謔,一邊對雨兒說,“乖乖別叫?!庇陜涸跄懿唤心兀坎唤胁攀?,這時我便十分兇狠地吼,“雨兒,滾一邊去?!本瓦@一聲,它像一個可憐的孩子,悻悻走向一邊,臥下去把頭埋在脖子下。
河灣的草叢爬過了村道,半灣子的地也日漸荒蕪,眼看著就要和河灣連成一片。就顯得政府多年前鋪就的水泥道越來越窄,倒也不礙大事的,偌大的村子一天到晚出進就那幾個老人。有些日子那些小販們還進村子吆喝幾聲,收“金銀花”“收葛根、紅根、菅草根……”。那些老人上不了山,金銀花飄香時只能蹙蹙鼻子聞聞,拄個拐杖上山爬塄是不想要命了?葛根、紅根、菅草根是要拿?頭刨的?!凹t根”的藥名叫丹參、菅草根的藥名叫“白茅”,都是能換錢的,沒人采了就白白爛在土里。每每有風(fēng)刮過村子時,各種藥味、野草氣味,香香地在村子飄蕩。
于是小販們失望地吆喝之后就不再進村。就連騎自行轉(zhuǎn)村賣油繩的這幾年也不進村,油繩兒再香沒有誰能嚼得了。
雨兒的嗅覺很好,貉崽跑了,雨兒把嘴挨著地,追著氣味去找,不是在誰家的屋檐下,就是哪個草叢中,它輕輕叼著貉崽的脛上部,把貉崽叼回來了,老母貉就是這樣叼崽的。有狐貍咬斷籠門跑出來,雨兒一邊叫著,一邊追趕,直到把狐貍逼到院子旮旯,被人捉回籠子才罷休。多少個微風(fēng)明月的夜晚,離開書案,我雙眼澀困難耐時,一張?zhí)僖闻?,雨兒像孩子一樣傻傻地支棱著耳朵聽我吹洞簫,或許它能聽懂悠悠的曲子,或許只是為了陪伴我?;虬鸯o靜落下的梧桐花叼一堆放在藤椅旁……
雨兒也進村,偶兒也跟伙伴嘶咬空吠一陣,可能也覺得沒趣,就又去河灣逮兔子。它很有把握,咬死了,叼回來就扔在給狐貍煮飯的灶口。三叔他倆就電話給我“又叼回來一只,凍上還是煮了?!崩鋷煲呀?jīng)有凍的,我說,“煮了吧?!?/p>
雨兒原來的主人搬走時土房子還在,人住上了樓。于是它被遺棄了,什么永遠的愛、靠不住。被人遺棄是很痛苦的事,再后來的“騰退”政策,但凡上樓走了的人,舊房子必須拆掉,叫“騰退”。就那一晌時間,屬于它替主人看著的土瓦屋被挖機給毀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村子,殘垣斷壁,瓦礫、墻土……無家可歸了,它才去流浪。
我感謝它的流浪。
貉,狐是肉食牲畜,雨兒和那廝吃一鍋飯,雨兒換了個“人樣”兒,虎虎勢勢的在村子、在院子,像舊時黑衣巡捕。兔子挪了窩,野豬卻斗著膽來了。全不把雨兒放在眼里,三五一伙大搖大擺,嚎嚎著拱了紅薯,連紅薯蔓兒都給嚼了。雨兒瞅準了一頭碩大而不蠻橫、行動木訥、遲緩的野豬,猛地上前,照準后臀就是一口。野豬一陣嚎叫,又懶懶地臥下去。
野豬很有些年齡的了,臉上結(jié)著樹寄花一樣的花痂,耳尖是雙杈,通身毛色間白濃密,脛部該長豬鬃的地方是被野畜咬過的傷痕疊加,稀疏的鬃毛呈棕紅色,滾圓的后臀因長期蹲臥而結(jié)著兩砣肉繭,短茬兒尾巴搖擺的時候顯得那么勉強。叢林山地它可能經(jīng)歷太多,欺負和被欺負,殘害和被殘害,它一直活著,傷痕,痛痕對一個野物本不是什么事,而它到河灣就是天大一個錯誤。
它在草窩里臥夠了,看看天色已晚,窸窸窣窣鉆出來呆呆傻傻四野瞅瞅,呵,多么安靜啊。記憶中,只要在夜幕中走出來了,特別是秋天,村子的人不是打著破銅鑼,就是敲著銅臉盆驅(qū)趕和嚇唬它和它的族群。
銅鑼、銅臉盆聲漸漸消失了,鄉(xiāng)鄰們上樓的時候,銅鑼銅臉盆被賣了銅。地荒了。野豬們再無恫嚇,恐嚇,更不必驚荒失措的逃命,從山林向坡原荒地挪挪著挪著就到了河灣和河灣地。
它大搖大擺步履并不驕健,卻有點兒肆無忌憚,村子靜悄悄的,連小貓小狗的叫聲也沒有,政府給村子裝的太陽能路燈恪守著屬于它在夜晚的職責(zé),依舊明光光地亮著,映照著曾經(jīng)熱鬧的村子,曾經(jīng)煮夜飯的炊煙,曾經(jīng)在月光下打麥子上下飛舞的梿枷,曾經(jīng)的鄉(xiāng)鄰圍堆兒剝包谷棒時,歘歘落在手指間玉米粒兒的幽幽的金輝……
它記恨住了雨兒咬的這一口,循著氣味找到我的狐貍場。
它只是一頭可憐的豬,一頭可憐的野豬。它要找雨兒。它能做到的只能是用嘴狠命地拱著鐵門。
雨兒聞聲而吠。三叔他們倆都是老人,披衣掌燈,走過來什么動靜也沒有了,雨兒也不叫了。
三叔他們剛剛躺下,雨兒大概還沒有臥定,它又在拱門了。歇在樹杈的夜鶯們被驚得撲楞好一陣,又歸寂靜。
三叔他們又起來,大門外又沒了響動,雨兒不再吠。三叔他們又去睡了。躺在被窩三叔倆嘀咕著:“日怪了?!币估锇央娫挻蚪o我。我膩膩地說:“三叔,睡去吧,交給雨兒?!蔽矣蛛鼥V入睡。一個要死不活的狐貍場,送誰誰還嫌哩,能有賊?
三叔說,整整三個夜晚了,他睡不安生。雨兒知道是那被它咬了的野豬,后來盡管野豬夜里拱門,它也不再叫。
后半夜寧靜而安祥,林子里的夜行動物已經(jīng)歇下。唯豬野拱鐵大門的聲音沉悶沉悶的,傳得很遠。笨豬不笨。東方剛露魚肚白,它就回到河灣草窩。
雨兒去了河灣,找到草窩,冷不防照準野豬就是一口,只是一口疼醒了的野豬容不得雨兒再咬第二口。
雨兒快快地走了。
我回去的當(dāng)兒,正是牲畜早餐時候,也是飼養(yǎng)員正忙的時候。
雨兒聞聲跑過來,似乎很多話要說,我輕輕說道,不說了雨兒。
雨兒在我身旁,靜靜地看著我在鐵門角和地上尋找蛛絲馬跡。很大一會兒,雨兒沖著我輕輕吠了兩聲。鐵門角兒陳年水漬泥印兒有十分明顯的擦試過的印痕,門角水泥地上有十分雜亂的偶蹄印痕,憑三叔他們倆年齡的眼光是認不出的。
“是野豬?!碑?dāng)我說給三叔時,他恍然大悟,說他也覺得像是野豬,就是不敢斷定。
雨兒釋然的樣兒,一會回到它的夾紙板上,一會兒爬上我面前,那廝把雨兒困繞這么幾日了。它覺得此事也應(yīng)該有個了結(jié)。
這一夜我沒有回城。
唧唧的秋蟲合唱使?jié)獬淼那镆褂行狒[。被夜幕淹沒著的村子零星亮著幾戶窗燈。墻根兒上的磚縫里蟈蟈“唆唆唆”叫的時候,哪怕是狐貍、貉子的任何一絲在籠子里的響聲,都會影響他們的吟唱。須臾,再次旋律依舊。
雨兒陪著我在狐貍、貉子們一排排籠子前“巡邏”,我喜歡看它們的“夜目子”。
手機亮子的光并不強,沒有熟睡的它們聽見人的腳步和光亮,瞬時擺過頭瞅我的時候,簡直就是齊刷刷一排兒黃色的燈,幽幽暗暗而有明明亮亮,眨也不眨一下。這是警覺的表現(xiàn)。
暮夜秋蟲們也累了,山鄉(xiāng)變得寂靜。遠處的夜鶯偶爾一聲叫,在這深夜也顯得些漫不經(jīng)心和微不足道。
三叔他們替我燒好了水,拉出躺椅,小石桌上早早替我放好了茶具。
多年的狐貍場是我回鄉(xiāng)下的理由,一個鄉(xiāng)土作家的情愫不在都市。
梧桐葉靜靜地落下來,藤本月季的幽幽馨香在彌漫著,靜夜里才能聽到嘩嘩的河水聲,竟是幾十年不變的單調(diào)、乏味,卻是故鄉(xiāng)夜的亙古不變的天籟。
雨兒就臥在我的腳下。那支洞簫是同學(xué)在我們高中時就送我的,說他祖上就是教書先生。到他,太笨拙,吹不了,給我了?!妒異劢恪肥嵌春嵉膫鹘y(tǒng)曲子,雨兒也聽過無數(shù)次,一邊聽一邊輕輕搖著尾巴。我也吹《梁?!贰侗眹骸贰短K武牧羊》,雨兒聽到高興時竟站立起來,探過頭在胳膊上添著。
我期待的是今夜“捉鬼”一事。
一個長把兒虎牙?頭就放在手邊,也有平日剁肉的刀,一旦有響動,我一定會沖出去的。
又有梧桐葉輕輕落下,透過梧桐樹稍,蒼穹深邃莫測,有流星劃過,天空重歸黑暗。
我困極了,雨兒替我橫叼著洞簫放回水池子背后的陰涼處。簫的音色要養(yǎng),這活兒,雨兒會做。
夜里沒有聽到什么響動,那是我睡得太深沉了,雨兒聽到什么也該吠幾聲啊。一大早我還是狐疑滿腹打開大鐵門,野豬靜靜的臥在門檻外,我身邊的雨兒上去叼住野豬耳朵,它卻絲紋不動,雨兒可能確定它死了,不知是遺憾還是欣慰呢,死死地瞅瞅我,又瞅瞅野豬,然后圍著那碩大的身軀狺狺著。
一頭復(fù)仇的野豬在黎明中死去。
它臀上被雨兒咬傷的地方已經(jīng)結(jié)痂。三叔他們走過來,照著死了的野豬狠狠地踢上去,嘴里還嘟噥著“活該,咋不死早些……”
關(guān)于一頭野豬的死,經(jīng)三叔傳開。也有人過來一番評論,又摸摸還有些溫?zé)岬囊柏i說,是老死了。
復(fù)仇的野豬死后,雨兒有些失落,也不大去河灣了,河灣被人開了砂石場,一天到晚挖砂機轟鳴,夜里河灣的寧靜被輝煌的燈光取代。偌大的河灣成了漂鈔票的海子,盡管海子混混濁濁,換的銀子卻是白花花的……
雨兒偶爾也去河灣,無端地空吠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