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是哲學的核心議題,也是哲學發(fā)展難以脫離的基底。孟子與荀子雖說同為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但他們卻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對“人”的問題進行闡釋。兩位先賢“性善”與“性惡”的根本分歧,就注定由此衍生出來的兩人的人生觀也存在著很大差距。
【關鍵詞】孟子;荀子;人生觀;性善論;性惡論
【中圖分類號】B821?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6-0058-03
孟子和荀子二人同為戰(zhàn)國時期杰出的思想家,且都繼承了以孔子為核心的傳統(tǒng)儒家思想,但二人對所繼承的儒家思想各自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和發(fā)展,相較于荀子,孟子基本繼承了以“仁”為核心的傳統(tǒng)思想,并將自己的思想內(nèi)涵融入其中。而荀子除了繼承儒家傳統(tǒng)思想之外,還把道家、法家等諸多不同學派的思想進行融合,在此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獨具特色的一套思想體系。
一、孟子、荀子人生觀:兩種儒家人生哲學
孟子人生觀的出發(fā)點是他對于人性的定義,孟子的“性善論”認為,人性本善,人與生俱來的仁、義、禮、智的善端,人與禽獸的根本區(qū)別就在于人先天就有的“善”的道德特征。恰是這種先天所具有的善,為人們后天鋪墊了行善的良好基礎。孟子提出“存心養(yǎng)性”是人向善行善成為一代圣人的路徑,即人首先要保持“善”的本性,但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開端,要想真正達到圣境就必須依靠后來的努力,在保持善心的同時,不斷地積累善行。
孟子的人生觀是以“仁”為核心,從性善論的角度出發(fā),將“仁義道德”作為人終身為之奮斗的目標,具有理想主義色彩。孟子認為人生的終極目標是成為理想的道德人,人生價值的體現(xiàn)在于過一種以“仁”為核心,包括義、禮、信、誠、孝、恭等道德品質(zhì)的生活,這種道德生活來自儒家傳統(tǒng)價值取向。孟子認為,無論身處何種境地,人都應該堅持以高尚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不斷審視和反思自我,在完善自我的同時逐步提高個人的道德品質(zhì),為實現(xiàn)成為完美的圣人理想打下良好的道德基礎。
荀子人生觀的出發(fā)點是基于他的“性惡論”,荀子認為人性本惡,人的本性體現(xiàn)在人先天所具有的生理需要和情感欲望,人自然而然會去尋求各種途徑來滿足自己的先天需要和欲望,如果人的各種欲望在后天得不到有效的控制,容易導致差錯的發(fā)生。荀子基于這樣的人性理論,又提出了一種不同于孟子的行善之道:即“任性而起偽”,他認為“偽”就是圣人與普通人有所區(qū)別的地方。所謂“偽”,指的是抑制人的先天欲望,約束人的后天行為,運用道德禮法不斷地使人受到教育,最終達到內(nèi)化于心、外化于行的效果。
相較于孟子理想主義的人生觀,荀子的人生觀則相對比較貼近現(xiàn)實,更為理性。荀子認為人在追求美好崇高的道德境界的同時,應該首先注重強化自身素質(zhì)和能力的培養(yǎng),重視學習對于自身發(fā)展的作用。因此,荀子特別注重學習在人生中的作用,他認為人想要達到崇高的道德境界,實現(xiàn)從普通人到君子再到圣人的轉(zhuǎn)變,勢必要時時刻刻學、持之以恒思、專心致志悟。除此之外,他還倡導知行合一,認為將知識落實到實踐中才是學習的最終歸宿,學習道德禮法,最關鍵的就是把道德禮法內(nèi)化為自己為人處世的行為準則,在實際行動中遵循道德禮法,踐行仁義道德,在持續(xù)積累善行的過程中,達到崇高的道德境界。
二、孟子、荀子人生觀之趨同與分殊
(一)孟子、荀子人生觀的趨同
孟子與荀子都出生于社會動蕩不安的戰(zhàn)國時期,諸侯之間為了利益而引發(fā)戰(zhàn)爭和沖突,使得百姓們叫苦不迭,不論是孟子主張的仁義,抑或是荀子所倡導的禮法,其終極目標都是為社會帶來和諧與安定。
在人生目的的問題上,孟子與荀子都是以成為圣人作為人生目標,他們希望人們都能通過修身養(yǎng)性,成為有道德、有仁義的人,面對正義與功利發(fā)生沖突的時候,都能夠堅守原則,秉持道德與正義,為實現(xiàn)人人向善的理想社會目標而做出努力。
孟子和荀子都秉持著積極入世的態(tài)度來看待人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丑下》)①這句話體現(xiàn)了孟子“平治天下”的理想,“舍我其誰”的自信以及“欲正人心”的擔當。孟子一直認為自己是順應天命而降世的人才,他熱切希望通過輔佐一代明君,來幫助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今有其人不遇其時,雖賢,其能行乎?茍遇其時,何難之有?故君子博學、深謀、修身、端行,以俟其時。”(《荀子·宥坐》)②荀子也同孟子一樣主張君子應該積極入世,人雖有能力,但也需要遇上一個能夠賞識自己的君主,那么人在懷才不遇之時,就應該廣博地學習、修身,提高自身素質(zhì),以等待時機的到來,“曷謂‘賢’?明君臣,上能尊主下愛民?!保ā盾髯印こ上唷罚廴巳胧罏楣僖院?,就要做一個賢才,盡力輔佐君王,上能忠君下能愛民。
(二)孟子、荀子人生觀的分殊
對于人的本質(zhì)的問題,孟子把人性看成都是善的,仁、義、禮、智等都是人性先天所具有的道德品質(zhì),人的惡行也僅被視為是由于人先天喪失善性而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他認為人的心和性是具有道德特征的。而荀子對于人的本質(zhì)看法,具有自然和社會的兩種屬性,能夠從人的自然屬性去看待并分析人性,他認為人與生俱來的生理和情感需求就是人性,而人的惡是不加以約束先天欲望而產(chǎn)生的后果,荀子思想中的“性偽之分”就說明了人想達到善的道德境界就要以人的自然屬性作為基礎,然后通過帶有社會屬性的改造而完成的。
對于人生價值的問題,孟子認為“仁義”是人對人生價值的終身追求。人都應該把仁義作為與別人交往的根本準則,重仁義輕利益,這才是人應有的一種道德情操。對君王而言,實行仁政,以德治國,為百姓創(chuàng)造自由幸福的環(huán)境才是王道之處;荀子則認為“禮”應是人所追求的最高價值目標,人的行為應受到禮法的制約。對君王而言,治國應隆禮重法,以禮法而立,國家的運行要嚴格遵守禮所規(guī)范的封建等級秩序。
對于人生目標的問題,孟子主張道德至上,認為道德是唯一的價值追求,堅信人可以通過道德自律來達到道德修養(yǎng)的最終目標。荀子則提出了更為理性的人生目標,主張人在追求道德修養(yǎng)目標的同時,應更加注重自身能力的培養(yǎng)。他認為實現(xiàn)道德修養(yǎng)目標的方式除了要依靠人的道德自律之外,也需要依靠道德禮法對人加以規(guī)范與約束。儒家主張的人生目標是追求“內(nèi)圣外王”的崇高道德境界,孟子所追求的人生目標更側(cè)重于“內(nèi)圣”,強調(diào)從內(nèi)在的“思”來求得仁、義、禮、智,注重人自身內(nèi)在的道德修養(yǎng),以實現(xiàn)人的“善”性本質(zhì),這在很大程度上凸顯了孟子人生觀在人生修養(yǎng)上“由內(nèi)到外”的特性。而荀子所追求的人生目標則更側(cè)重于“內(nèi)圣”,他提倡的是內(nèi)外兼修,注重人的道德修養(yǎng)的同時,更注重個人能力的發(fā)展,人生目的是最終成為一個德才兼?zhèn)涞氖ト恕?/p>
對于人生態(tài)度的問題,孟子提出了“反諸求己”的觀點:當人與人相處之間遇到矛盾的時候,人要不斷地審視和反省自我,學會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通過依靠人的道德自律來提高自身道德修養(yǎng);而荀子恰恰相反,認為人要善于借助運用外物的力量來完善自己,也就是所說的“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他認為君子與普通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君子之所以比普通人更優(yōu)秀,是因為他能善于利用已有的條件。例如,善于利用賢師良友的幫助,善于利用道德禮法的約束等,由此才能達到崇高的理想道德境界。
孟子和荀子二人不同的思想產(chǎn)生的理論基礎,在于二人對于天人關系的不同看法。孟子繼承了孔子“天人合一”的思想,認為人性與天命相合,人應順從天命,順應天道。荀子則認為人是獨立于天地之外的存在,在承認客觀規(guī)律的同時,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的觀點,側(cè)重于從現(xiàn)實社會出發(fā),賦予于人以極大的主觀能動性,因此,相較于孟子的思想,荀子的思想則更注重人的實踐活動。
三、人性問題的界定:“性本善”或“性本惡”
孟子與荀子雖說同為先秦儒家學派代表人物,但是二人的思想在人性問題上卻大相徑庭。孟子主張“性本善”說,荀子主張“性本惡”說,兩人除了在人性善惡問題上分歧明顯,對于人性屬性問題上的理解也有所不同。此外,在對于人向善路徑這個問題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一)人性屬性:“社會本性”與“自然本性”
孟子“性善論”中的“性”主要指人的社會屬性,“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聲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保ā睹献印けM心下》)④孟子雖和荀子一樣都承認人生來都有滿足耳目口鼻之欲的生理本能,但是孟子卻并不認為這是人本性中的“性”。孟子認為滿足自然欲望的生理需求和本能是人與動物生來就有的,因此并不能將其視為區(qū)分于人與禽獸的依據(jù)。孟子認為人區(qū)別于禽獸之所以為人的依據(jù)就在于人生來就有的社會屬性,也就是“四端說”。“四端說”作為孟子人性論的主要內(nèi)容,揭示了人性中天生具有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這四心,如果能夠“擴充”這本有的“四心”,就能分別發(fā)展成為仁、義、禮、智這四種道德的善端。這種社會屬性是人區(qū)別于禽獸所特有的人的本質(zhì)屬性,盡管人后天可能會誤入歧途走向惡的一面;但是,在孟子看來這只是因為人后天喪失自己本性而導致的結(jié)果:“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孟子·告子上》)⑤從社會角度來看,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特性并不在于人與動物皆有之的自然屬性,而在于人心中所具有的善端。因此,只有人性中的具有社會屬性的那一面才能夠真正地被稱之為“人性”。
荀子“性惡論”中的“性”主要指人的自然屬性,“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保ā盾髯印s辱》)⑥荀子認為人生下來就是小人,不需要學習也不需要人教,就有趨利的本質(zhì),他將人生來就有的對物質(zhì)、權(quán)力、名利等強烈的欲望視為人本性中的“性”。在荀子看來,人的這種本性如果得不到后天的遏制,就容易使人走向惡。為此,荀子還提出了“性偽之分”,他把人先天的自然本性與后天的社會本性劃分為“性”和“偽”兩個邏輯。他認為,人的自然本性雖然是惡的,但是依然存在向善的可能,向善的途徑就是“化性起偽”,就是要改造人先天惡的本性,通過后天的“偽”來達到善。荀子還批評孟子“性偽不分”:“孟子曰:‘今之學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偽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之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呙献诱f:人之所以能學,是因為性善。荀子認為不是。這樣不能真正知道人的性,看不到人的人性和人為努力的分別。荀子認為一切人的性,是由天成就的,不可以學習得到,不可以從做事得到。禮義,是圣人創(chuàng)制的,是人學習而學到的,人由做事而能成就的。不可以學習得到,不可由做事得到,而存在于人的,叫作性。可以學習而做到,可以由做事而成就,存在于人的,叫作“偽”。這是“性”與“偽”的分別。因此,荀子認為圣人之所以為圣,并不是因為人的本性,而是后天禮義教化與禮法約束的結(jié)果,也就是后天“偽”的結(jié)果。
(二)人向善路徑:“推己及人”與“行善積德”
在孟子看來,善端是人與生俱來的,這為人正直向善給予一個正方向的指引,人向善行善是由內(nèi)到外、推己及人的這樣一種路徑。人要想達到“善”的境界,最先從自身所具有的善端出發(fā),好好保留善端,使人善的本心不被迷惑,也就是所謂的“存心”:“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保ā睹献印るx婁下》)⑧君子之所以與不同于普通人,在于君子可以保存住先天的善心,人只需通過仁義保存善心,通過禮法保存善心,隨后再經(jīng)過后天的品德修養(yǎng)將這種先天的善端進行擴充,人就可以成為君子。倘若人后天沒有保留好善心,致使善心被迷惑了,那么要做的便是尋找回自己的本心。即將人喪失的善的本心找回來,再通過塑造,仍然是可以達到善的,這個環(huán)節(jié)便是“修身養(yǎng)性”,因而,孟子認為人要達到善的境界,首先就必須要存心養(yǎng)性,而對于善的外化和擴充,孟子選擇了推己及人的方式??傮w而言,孟子對于人向善行善的路徑要求就是人要先“存心養(yǎng)性”然后“推己及人”這樣一個由內(nèi)到外的過程。
在荀子看來人性與生俱來便是惡的,而要想達到善的境界,不能只是順從人性的隨意發(fā)展,借助人的道德自律,與此相反,要將目光從人自身投向外界。荀子主張人向善行善是一個需要外修的過程,在此其中最先便是要改造人的本性,限制人自然的欲望,借助禮法的約束,依靠賢師的教導,除掉人性中所存在的惡的本源,然后逐漸施加正確引導,讓人將道德禮法與行為準則內(nèi)化于心,就是所謂的“化性起偽”:依靠后天努力和外界改造而使人心達到善的過程。當人心中的善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以外化于行,通過行善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人在全神貫注持續(xù)積累善行的過程中便可成為圣人:“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保ā盾髯印駥W》)⑨人積累善行而養(yǎng)成高尚的道德,就會通于神明,精神得到提升,圣人的精神境界也就具備了。“涂之人百姓積善而全盡謂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為之而后成,積之而后高,盡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積也?!保ā盾髯印と逍А罚馄矫癜傩辗e累善行達到了完美的程度就叫作圣人,那都是追求完美之后才可以獲得,勤奮努力之后才可以取得成功,持續(xù)積累才可以得到提升,做到完善然后才可以成為圣人。所以圣人是普通人長期積累的結(jié)果。因此,荀子為人規(guī)劃的向善路徑便是人要首先“化性起偽”將仁義道德由外鑠而內(nèi)發(fā),然后再由內(nèi)外化于行通過“行善積德”來達到圣人的境界。
四、結(jié)語
孟子與荀子二人的人生觀雖各有不同,但他們對于人生最終理想的看法卻是不謀而合的,他們都認為人在人生道路上應當不斷地追求“善”。對孟子的人生觀與荀子的人生觀進行對比探析的研究,不僅是人生觀理論自身發(fā)展的需要,而且是社會變革的需要。這種對比研究有助于深化我們對孟子“性善論”和荀子“性惡論”的理解,在繼承與發(fā)展我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思想文化的基礎之上,人們能夠吸取二者人生觀的有益之處,并把這些有益之處應用到當今社會的發(fā)展之中,使理論的研究不再局限于理論本身,而使理論能夠促進個人與社會更好和諧發(fā)展所用。
注釋:
①④⑤⑧方勇譯注:《孟子》,中華書局2015版,第83頁,第294頁,第225頁,第163頁。
②③⑥⑦⑨⑩方勇、李波譯注:《荀子》,中華書局2015版,第480頁,第399頁,第46頁,第377頁,第5頁,第110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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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孟鈺,女,漢族,山東青島人,北京建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