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英
(西華大學 圖書館,四川 彭州 611930)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口述歷史一般認為起源于1948年哥倫比亞大學,其概念具有豐富的內涵,主要包括口述歷史學科、口述歷史方法以及口述歷史資料等方面。圖書館與口述歷史淵源很深,哥倫比亞大學口述歷史研究室就設在圖書館內,美國早期口述歷史學者中有不少就是圖書館員。王子舟(2013)還提出美國班克羅夫特圖書館其實早在19世紀70年代就開展了口述歷史工作[1]。21世紀初,國內圖書館界學者將口述歷史引入學科研究領域,并在之后逐漸推廣,2015年《圖書館》雜志在第12期開設了“圖書館與口述歷史專題”,一次性刊登了6篇相關文章,標志著口述歷史研究進入一個小高峰。之后,《高校圖書館工作》《圖書館研究與工作》等雜志也相繼開設了口述歷史專欄。截至目前,圖書館界相關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就口述歷史方法論而言,學者們意識到其對圖書館自身史學的意義和價值,早在2007年陳俊華就提出口述歷史是圖書館史研究的新途徑[2];肖鵬、彭佳芳(2019)則以圖書館史課程的教改實踐為例,探索口述歷史如何融入圖情教育[3];另一方面,口述歷史的資料屬性則使其成為圖書館服務創(chuàng)新的內容之一,專家學者們探索如何收集、整理口述歷史資料,以促進用戶對地方文化、機構文化、行業(yè)文化等方面的進一步研究。伴隨著圖書館界口述歷史研究的深入,近年來,我國各地各類型各層次圖書館關于口述歷史的“生產”實踐也正在興起,圖書館已不滿足于被動收藏口述資料,而是投入了主動制作之中,產生了不少有影響力的項目,如湖南省圖書館負責執(zhí)行的抗戰(zhàn)老兵口述史、國家圖書館主導的“中國記憶”等。
在中國知網中主題途徑輸入口述,限制在圖書情報與數字圖書館領域的期刊,得到結果262條,以可視化檢索結果,其數量趨勢及主題詞圖示,如圖1所示。
筆者擬依據上述檢索,對國內圖書館口述歷史研究論文進行綜述,具體內容主要側重于概念的揭示、國內圖書館實際工作的展示以及口述歷史趨勢的預測。
圖1 數量趨勢及主題詞
資料來源:中國知網。
從地域來看,現(xiàn)代意義的口述歷史是從美國引入我國的,在中國知網中檢索圖書館相關期刊論文,前期(1994-2004)幾乎都是以介紹美國圖書館的口述歷史為主的文章,第一篇是1994年《美國訪史雜記》,介紹哥倫比亞大學東方圖書館的中國口述歷史工作[4],然后是數篇介紹美國總統(tǒng)圖書館的口述歷史的文章[5-7],這些文章都是案例介紹式的,甚至沒有涉及口述歷史的概念或定義。2005年,汕頭大學的劉曉莉在《圖書館開展口述歷史工作的意義及其方法》一文中,引用北京大學歷史系楊立文的定義,認為“口述歷史, 即口頭歷史, 就是將儲存在當事人或知情人記憶中的各個時期、各個歷史事件、自己或他人的各種經歷, 用口頭表達的方式, 采取記錄、錄音、錄像等手段經過整理形成文字或錄音、錄像等新的資料”[8]。此定義的側重點在資料。2006年,鄭松輝提出,“口述歷史,簡單地說,就是搜集、傳播口頭史料, 并以此進行歷史研究和歷史寫作的方法”[9]。此定義的側重點落在方法。后續(xù)的研究者基本上都在這兩種定義中發(fā)揮,或者混合使用其意義,至于使用口述歷史的其他表述形式的文章也不計其數。直到2016年,肖鵬、張衍的論文算是目前為止最詳細總結定義了口述歷史這一名詞,文章認為該詞“有著豐富的內涵,最基本的3種概念可以簡化為:作為一個學科分支、作為一種方法論、作為一項業(yè)務/服務項目”[10]。概念是理論的根基,能夠系統(tǒng)深入地探討一個名詞,意味著該學科在此主題范圍的研究達到一定階段和深度。在肖鵬、張衍此文的概念體系中,隱含了口述歷史是上位概念,其中含有:口述史、口述史學、口述歷史方法、口述資料、口述文獻、口述檔案等下位概念,筆者認為這一概念的梳理比較全面合理,并以此作為行文的基礎。當然,研究者對這一概念其實并沒有達成一致,一直各自用著各自習慣的用語進行著相關的研究工作,例如,祁興蘭的研究就以口述資料作為上位概念[11]。
口述歷史作為工作方法運用于圖書館,意味著圖書館要主動投入到口述歷史項目的確定、訪談及資料生產之中,這是圖書館生長力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對圖書館的巨大挑戰(zhàn)。傳統(tǒng)意義上,圖書館并不生產一次文獻,但是,不少圖書館都信心十足地迎接了這一挑戰(zhàn),并且取得了不少豐碩的成果,總結了各自的案例,將實踐上升為理論。
這些案例,表明不少圖書館都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展開力所能及的工作??傮w看來,主題涉及范圍還是比較廣泛的。思路比較集中的是本地記憶(地域或特定歷史時期、事件)、非遺、館史等。
當然,對于計劃開展口述歷史工作的圖書館,也可以從哥倫比亞大學口述歷史中心項目主題中得到啟示。依據王軟等的研究成果,他們將哥倫比亞大學的項目主題分類簡單地羅列如下[23]:
以人物為主題:政治類、科技類、民間類、演藝類、社會類、邊緣類等
以機構為主題:高校/公司項目、協(xié)會 /科研院所項目、基金會項目等
以地區(qū)為主題:本地區(qū)、其他地區(qū)(如中東、中歐地區(qū))等
以特定時期,具體運動/事件為主題:如南北戰(zhàn)爭,911事件等。
表1 國內部分圖書館的口述歷史案例
這樣的解構和分析,對于國內圖書館開展口述歷史有較好的啟發(fā)作用,有利于單個項目的開展以及大項目的總體設計。當然,我國目前一些有一定規(guī)模的口述歷史項目,也在具體開啟之前進行了一定的框架設計,如國家圖書館主導的中國記憶,其框架為:①非物質文化遺產;②重大歷史事件和重要人物;③圖書館記憶[24]。
在對口述歷史作為工作方式的圖書館論文中,除了側重于以案例總結方法這類之外,隨著圖書館界實踐和研究的深入,也有些圖書館學雜志開始刊登了理論性更強的文章,如《基于記憶理論研究的口述歷史采訪方法》[25]《女性口述歷史與女性主義口述歷史關系辨析》[26]《數字時代口述歷史的價值和問題》[27]等。這些論文的出現(xiàn)表明圖書館界在實踐經驗的積累之后,對口述歷史本體的研究也逐漸步入一定深度。
圖書館信息職業(yè)的使命在于:信息的組織整理(有效查詢)和信息傳遞傳播(有效獲取)[28],無論所針對的信息資源是傳統(tǒng)紙質文獻還是現(xiàn)代電子資源,是口述歷史資料或者非口述歷史資料。因此,口述歷史作為資料,納入圖書館的工作其實是沒有異議和太多沖擊的,當然它也有自己的特殊性。唐納德認為“一些圖書館開展采訪工作,另一些圖書館收藏由其他機構制作的訪談資料。盡管有人管理它們,圖書館人員主要負責保存它們并隨時提供給研究人員,但保存口述歷史文獻資料絕非易事,必然涉及對資源的整理和后續(xù)管理以及提供利用”[29]。他還認為“不管圖書館是否從事口述歷史工作,圖書館人員都必須在其中發(fā)揮積極作用。圖書館人員需要對采訪制定統(tǒng)一的標準,準許研究使用的法律文書以及長期保存所必需的錄制規(guī)范”[29]。
從國內圖書館的研究文章看,針對口述歷史資料的管理利用方面,已經提出了不少觀點。我們從組織整理和傳遞傳播兩個角度,大致梳理如下。
文獻類型和載體方面,口述歷史資料常常包含多種種類,跨越傳統(tǒng)載體和現(xiàn)代載體,從傳統(tǒng)的紙質圖書、到音像、到電子、到網絡文獻。雖然如此,其實整個組織整理工作還是服從于文獻組織整理一般流程的,大致都需要經過規(guī)劃、采集、編目等環(huán)節(jié)或過程。
在規(guī)劃環(huán)節(jié),不少文章都提出要注意倫理規(guī)范和法律規(guī)范,特別強調要在工作的每一步都有相關的意識,規(guī)避版權風險,注重著作權保護[30];對于工作流程要遵循“階段性管理、量化管理和優(yōu)化管理的原則”[31]。
在采集方面,基本原則是除了要解決著作權問題外,還要“注意全面和準確”,“熟悉文獻檢索的基本方法”?!吧朴诎l(fā)現(xiàn)核心文獻源與文獻類型,同時要善于選擇核心研究機構與核心作者、注意核心出版機構與文獻收藏機構,以及收集文獻的時代性等問題[32]。采集模式一般分為自建模式和混合模式[33]。具體的采集方法,則有獨立采集、合作采集、征集或購買[34]??偟膩碚f,正如朱巖所言,“口述史資源的建設為傳統(tǒng)圖書館的信息采集工作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局面”[35]。
在整理方面,基本都提出了數字化保存、永久性保存,對于編目原則方面,有人基于土家族口述史料提出了應兼顧規(guī)范性和及時性,力爭揭示民族性,滿足數字檢索[36]。但具體到技術細節(jié)方面,國內還需要成體系的規(guī)則或操作細則來支撐。在2017年,《高校圖書館》雜志組稿對《口述歷史編目手冊》進行評介,該書由美國學者馬特·馬里恩所著,從檔案編目的角度對口述歷史的整理提出了體系化的建議,“將口述歷史獨有的‘訪談’形態(tài)特點融入其中”,是該《手冊》一大特點[37]。在有關的行業(yè)標準的制定和實施方面, 2017年8月2日,我國檔案行業(yè)推薦標準《口述史料采集與管理規(guī)范》(DA/T 59-2017,以下簡稱 DA/T59)正式發(fā)布,并于2018年1月1日起實施。但由于是檔案系列的推薦標準,目前圖書館界的使用情況也尚不明確。
和圖書館其他資源一樣,口述歷史資源經過收集整理能夠有效查詢之后,最重要的還是要讓讀者或用戶有效獲取并投入利用,總之,要使這些資源傳遞傳播開來。
目前形成的共識是要充分利用數字技術和數字平臺,高冕提出,“注重口述歷史的源頭管理,積極運用數字技術,包括建立在線論壇、開發(fā)數字索引系統(tǒng)、出版電子書等”[38]。隨著“越來越多的機構意識到開放使用管理平臺研發(fā)及其功能的重要性”,吳凱總結提出開放使用的類型,分為“最大范圍的開放使用”“設定條件的開放使用”“倫理約束的開放使用”“不提供開放使用”[39]。
對于具體工作形式,陳水湘認為“可以和閱讀推廣融合,建立口述歷史的專題文獻集,將館內擁有及通過網絡獲取的匯總分類,供讀者選擇使用,可以分為數據庫、圖書、期刊、講座/在線視頻4類”[40]。蘇日娜則“目前美國多個公共圖書館系統(tǒng)通過OPAC系統(tǒng)存儲口述歷史訪談記錄,并形成信息報告,記錄一經上傳,項目網頁以及大型數據庫都可以同步獲取”[38]。而根據首小琴的調查,“隨著新媒體新技術的不斷應用,越來越多的圖書館也通過微信、微博、博客等推送”口述資源[41]。
馮云還考慮到了口述歷史傳播的效果評估,精細地指出,“針對傳統(tǒng)以點擊量作為口述歷史信息資源評價的弊端,應構建面向用戶多重需求的口述歷史資源利用策略以及新的資源評估標準,使其滿足數字時代用戶對口述歷史的新期待”[27]。
在國內外,促進口述歷史發(fā)展的機構主要是檔案館、圖書館、博物館、高等院校、行業(yè)機構等等,那么其中,圖書館究竟有哪些優(yōu)勢呢?
圖書館是公認的人類記憶機構之一,開展口述歷史工作獲得學界大力支持。2015年12月16日,以國家圖書館為首的30多所圖書館在廣州聯(lián)合發(fā)布《全國圖書館界共同開展記憶資源搶救與建設倡議書》,提出“圖書館是人類文明的傳承之所。搶救記憶,保存記憶,是歷史和時代交給我們——圖書館人的使命。”倡議“圖書館,應該成為記憶資源的匯聚之地、創(chuàng)造之地、傳承之地”[42]。王子舟也特別指出,“保存社會記憶是圖書館第一性的首要功能”[43]。
口述歷史雖然看起來像是圖書館工作的新內容,但其實和圖書館之前的一些常規(guī)業(yè)務是有延續(xù)和鏈接的,正如有學者認為,“由于口述歷史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是地方文獻和圖書館特色館藏的重要組成部分”[44]。尤其是地方文獻,更是天然地“成為‘城市記憶’的記錄者和保護者”[45]。
圖書館還有著與讀者關系密切的優(yōu)勢。香港大學香港人文社會研究所學者王惠玲提出,“口述歷史的意義是‘讓市民生活走進大眾的視野’,圖書館比任何機構都有優(yōu)勢?!薄皥D書館與讀者有固定的接觸渠道和方法,這是研究機構及網站無法比擬的”[46]。圖書館界之外,也有其他學界之人的呼聲,如貴州大學馬克思學院李安峰,也認為“高校圖書館可憑借豐厚的資源優(yōu)勢,組建口述史研究中心,構筑文獻資源建設平臺”[47]。
但并不是憑借這些優(yōu)勢,圖書館的口述歷史工作就能夠得到學界完全一致贊同, 就能有光明前景。在2012年,蔡屏就認為“我國絕大多數圖書館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適宜開展口述歷史工作”[48]。2016年肖鵬、張衍的研究結論是“基于LIS視野下的口述歷史也許并不樂觀”[10]。在2018年,宋蓉也撰文,論述《圖書館口述工作的困境與突圍》[49]。
盡管在目前數字化、大數據的浪潮中,趨于人文及質性研究的口述歷史,并不是圖書館界的主要趨勢。但是,具體到單獨的圖書館,只要愿意,還是能有所作為的。例如,如果認同每一個圖書館都應該進行館史資料的收集和整理,那就可以同時進行相關的口述歷史的工作的。另外,各個圖書館也可以仔細分析自己的優(yōu)勢,立足地方文化,立足學校特征,立足非遺等要素,聯(lián)合一起可以聯(lián)合的力量,相信開展相關口述歷史工作也是可行且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