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旭領
近年來,我國經濟處于結構性減速期,同時受到中美貿易戰(zhàn)、新冠肺炎疫情等事件的影響,地方政府財政大多處于收入增長乏力甚至負增長的狀態(tài)。2020年我國地方財政收入同比負增長0.93%,是2001年以來最低值。為對沖疫情和貿易沖擊的影響,地方政府加大了債券發(fā)行規(guī)模和基建投資力度以穩(wěn)定經濟增長預期,2020 年地方政府債券發(fā)行6.44 萬億,同比增長47.71%。一方面財政收入下降,還本付息能力下降,另一方面?zhèn)l(fā)行規(guī)模穩(wěn)增長,未來潛在還本付息負擔進一步增加,這將進一步加大地方政府的債務風險。
2020 年黑龍江省鶴崗市因一般債務付息支出超過一般公共預算支出10%導致啟動財政重整,貴州省獨山縣通過政府融資平臺大量采用表外融資模式,致使融資成本高企,這些地方政府顯性債務與隱性債務風險的一系列事件拉響了地方政府舉債融資的警報,引發(fā)了對地方財政穩(wěn)定性的高度關注。雖然地方政府債務對彌補地方財力不足、促進地方經濟發(fā)展、加大基礎設施投資建設和改善社會民生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但隨著債務規(guī)模急劇擴張、大量隱性債務的存在以及融資平臺違約案例的出現,使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浮出水面,任其發(fā)展下去,將對國民經濟產生不可估量的危害。因此,搞清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形成原因、作用機制及其影響,是當前學術界面臨的一個重要研究課題,對提出化解地方債務風險的對策、維護金融和宏觀經濟穩(wěn)定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關于地方政府債務產生的原因,西方傳統(tǒng)經濟學家從財政分權、代際公平等視角提出了各種不同觀 點。Tiebout(1956),Musgrave(1960),Oates(1969)認為,公共產品應根據地方居民的偏好實行差異化供給,由于地方政府相比中央政府更了解轄區(qū)內居民的偏好,因此分權能夠保證地方政府比中央政府提供公共物品的效率更高。但分權也是造成公共池資源和預算軟約束兩類問題的原因。Os?trom(1990)認為公共池問題是個別地方政府通過過度舉債的方式夸大自身的資金缺口,從而在公共池塘獲得更多的資源。Kornai(1986)認為預算軟約束問題是地方政府預期中央政府兜底,以盲目擴大債務需求的方式突破預算限制。Wildasin(2004)通過在局部均衡框架下的預算軟約束問題分析發(fā)現,地方政府舉債與中央政府的救助政策有關,而中央政府救助的激勵取決于地方公共支出所具有的正外部性,如果這種救助被地方政府所預期,那么地方政府就有過度舉債的動機。Qian et al.(1997)認為,由于政府官員追求自身物質與政治利益最大化,因此地方政府財政分權程度越高,地方政府官員通過債務融資方式擴大政府投資以實現自身利益的動機就越強。Pradhan(2002)通過對印度債券市場的研究發(fā)現地方政府債務源于財政分權造成的上下級政府財權事權不對等。Bird et al.(2001)發(fā)現地方政府大多需要通過借款為資本性支出融資,特別是城市化發(fā)展所需的巨額市政建設資金。公共產品理論(Samuelson,1954;Buchanan,1959)為地方債務產生提供了一個經濟學解釋,地方債可以解決公共產品提供過程中的財政缺口;如果地方債用于公共產品供給將對經濟發(fā)展產生正向激勵,其用于公共消費將產生負向激勵;如果僅通過當期納稅人的稅收投資公共產品,會使得后代人坐享其成不利于代際公平,因此,地方政府通過舉債可以解決公共產品在代際之間的不公平。根據林達爾均衡(Erik Lindahl,1967),如果每個社會成員在賦稅最少的情況下獲得最多的公共產品,此時提供的公共產品為最優(yōu)解。因此,政府應按照最優(yōu)的社會需求提供公共產品,地方債的規(guī)模也應限制在最優(yōu)解時的公共產品供給以內。
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的形成歷程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學者們對其中的微觀機制展開了大量探討,概括起來,地方政府債務主要有六個方面的成因:財政分權、地方政府官員晉升、政府間競爭、土地財政、宏觀經濟政策、地方政府債務管理等。
1.財政分權。財政分權指的是中央政府賦予一定的稅收權力給地方政府,并允許其對預算支出的結構和規(guī)模進行自主決策,使其更有效率地提供轄區(qū)內居民所需要的地方性公共產品(張文君,2020)。我國地方政府債務擴張始于1994 年的分稅制改革,所謂分稅制是指在各級政府之間明確劃分事權及支出范圍的基礎上,按照事權和分稅制財權相統(tǒng)一的原則,結合稅種的特性,劃分中央和地方的稅收管理權限和稅收收入的預算管理體制模式(許經勇,2016)。1994 年分稅制改革對中央與地方的收入進行了劃分,財權集中到了中央;但是在事權和支出的劃分上中央與地方之間的變化卻不大,地方依然有著很大的支出責任,從而造成了事權與財權不匹配、地方財力緊張等現象的發(fā)生。分稅制改革使得財政收入更加集權,使得地方政府更加傾向于依賴預算外和非預算資金。魏加寧(2004)認為,在1994年實行分稅制改革時,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事權劃分未能徹底進行,各級政府之間事權劃分不清,地方政府收入減少、任務加重,由此產生的地方政府融資缺口主要依靠舉債來填補。
(1)預算軟約束。Kornai(1986)基于對1970年代匈牙利的經濟改革分析提出預算軟約束理論,主要用來刻畫社會主義國家里中央與國有企業(yè)之間的一種特殊的經濟關系。Dewatripont et al.(1995)將預算軟約束歸結為因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的動態(tài)承諾不一致而引起,越集權的經濟越容易出現預算軟約束,越分權的經濟越不容易出現預算軟約束。王永欽等(2016)認為中國是一個經濟上相當分權的國家,同時也是一個政治上集權的國家,這導致我國地方政府債務存在普遍的預算軟約束問題。龔強等(2011)認為在中國的現行財政體制下,投資項目的選擇直接受地方政府的控制或影響,投資難免碰到經營風險的問題,一旦經營失敗,如果地方財力有限,最終的損失只能由中央來分擔,就形成了預算軟約束問題。李尚蒲等(2015)認為預算軟約束是地方政府債務膨脹的主要原因,而土地財政和信貸資金是構成地方政府預算軟約束問題的資源基礎。
(2)轉移支付制度。設置轉移支付制度是為了解決縱向財政失衡、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問題,我國的轉移支付主要包括一般性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轉移支付制度的初衷原本是緩解由財政分權制度帶來的財權與事權不匹配,但其實施反而刺激了財政分權制度導致的政府債務擴張沖動。無論是一般性轉移支付還是專項轉移支付,都可能引發(fā)地方政府的道德風險行為。洪源等(2018)的理論分析表明,轉移支付制度使地方政府在舉債過程中形成了中央政府兜底的救助預期,引發(fā)地方政府的道德風險。
總之,我國財政分權導致的預算軟約束、公共池問題和縱向財政失衡是地方政府債務總量不斷增加的主要原因。在財政分權制度下,地方政府行為主要體現在其與中央政府的博弈,地方政府力圖通過不同形式的博弈取得更多的財政資源用于發(fā)展地方經濟。
2.地方政府官員晉升。中國地方官員的治理模式——晉升錦標賽治理是中國地方政府債務形成的機制之一,因為地方政府債務正是產生于地方政府經濟建設過程中的融資缺口。周黎安(2007)認為,雖然中央和地方的行政和經濟管理權限一直處于變動和調整之中,在大多數場合,這些調整直接有損于地方政府的利益,但地方政府推動經濟增長的熱情并沒有受到顯著影響。王永欽等(2007)認為,中國的經濟分權伴隨著政治集權,是要把地方政府間的“塊狀競爭”與自上而下的“條狀任命”機制有機結合在一起,因此晉升激勵使得地方政府官員有著非常強的激勵促進地方經濟發(fā)展。政治集權背景下的考核模式使得GDP 增長率以及其它重要經濟發(fā)展指標是地方政府官員考核的關鍵性指標,為了在“標尺競爭”錦標賽中獲勝,地方官員更青睞基礎設施建設為代表的“資源密集型”工程,而資源密集型工程往往需要大規(guī)模的資金投入,有限的預算內財政資金與巨額投資需求使得地方政府承受巨大的財政壓力,地方政府不得不突破預算限制從現有財政體制外尋求非正式財力的增收,由此導致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大幅攀升(周雪光,2005;洪源等,2018)。呂?。?014)認為,財政分權和經濟轉型的壓力雖然可以導致地方政府負債,但其規(guī)模遠不至如此之大,政績競賽所帶來的特殊的政治激勵,作為“放大器”加劇了地方政府加杠桿的沖動,地方政府更加主動地、不遺余力地籌集資金用以投資拉動經濟,以獲得相對于其他地區(qū)更好的政績,而借債無疑成了地方政府籌資的最佳策略,因此地方政府債務出現了持續(xù)的、大規(guī)模的增長;在政績競賽思維模式下,地方政府對外地經濟增長率更為敏感,債務政治也更容易受到鄰近地區(qū)的影響。學者們發(fā)現,地方官員的晉升激勵強度越大,地方投融資平臺債務增長速度越快,債務風險越大(蒲丹琳等,2014;賈俊雪等,2017)。
也有學者從當前晉升制度下的任期制度出發(fā)對地方政府債務進行了分析。羅黨論等(2015)認為官員更替顯著提高了政策的不連續(xù)性和不穩(wěn)定性,這不僅不利于當地投資活動的開展而且會降低資本市場的信息質量、提高投資風險,因此地方官員變更降低了城市的發(fā)債能力,提高了發(fā)債風險,增加發(fā)債成本。曹婧等(2019)發(fā)現受晉升壓力影響,市委書記處于特定年齡段(55~58 歲)的地級市更傾向于發(fā)行城投債并擴大城投債規(guī)模。
3.政府間競爭。Breton(1996)提出了競爭性政府的概念,認為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地方政府與地方政府之間利用稅收、醫(yī)療、教育、養(yǎng)老、環(huán)境政策等手段,吸引勞動力、資本等流動性要素進入本地區(qū)從而提升自身競爭力的行為,競爭將有利于地方公共產品的有效提供。張旭昆、李曉紅(2016)認為,與西方國家的聯邦制存在顯著不同,中國式分權制度主要由經濟分權與政治集權組成,中國式的政治集權是財政分權存在的前提條件,我國的政治集權導致各地方政府為了“討好”中央政府而展開競爭,地方政府競爭不僅擴大了地方債規(guī)模,而且還提高了發(fā)債成本。鄭威等(2017)認為,稅收競爭和引資競爭通常是政府間競爭主要表現形式,稅收競爭是指通過稅收優(yōu)惠、稅收返還、放松稅收執(zhí)法和征管強度等方式變相降低實際稅率,以達到爭奪稅基的目的;引資競爭是指各地政府競相吸引外商直接投資,不遺余力地發(fā)展基礎設施建設,變相地或直接地減免外商稅收并不斷擴大本級地區(qū)市場與投資規(guī)模;不論是稅收競爭還是引資競爭,均顯著地促進了地方債務規(guī)模的增長,且相鄰地區(qū)的地方政府競爭刺激了本地區(qū)地方債務規(guī)模的增長。仲凡等(2017)認為,地方政府間過度競爭使得政績競賽的訴求超過財政可持續(xù)性的考慮,直接導致土地、稅收等要素配置扭曲,地方政府通過對基礎設施建設的過度投資進行競爭,提高了地方政府債務水平。邱櫟樺、伏潤民(2015)針對欠發(fā)達地區(qū)縣級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問題進行了分析,發(fā)現欠發(fā)達地區(qū)的縣級政府競爭對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影響相對較小,其原因是在經濟發(fā)展水平的制約下,縣級地方政府受財政收入有限性和支出剛性的約束,地方政府即使有強烈的投資動機,也沒有太多的能力和財力通過大規(guī)模舉債來發(fā)展經濟。
4.土地財政。狹義的土地財政是指地方政府依靠出讓土地使用權獲取土地出讓金來維持地方財政支出,土地出讓金屬于非稅收入;而廣義的土地財政是在土地出讓金的基礎上加上土地與房產相關的稅收收入。伴隨著城鎮(zhèn)化的快速推進,地方政府對基礎設施建設資金需求飛速增長,現行財政體制下單純依靠中央財政再分配性質的轉移支付難以滿足地方政府龐大的資金需求,于是它們不斷創(chuàng)新融資手段,信貸和土地抵押模式成為融資的主要手段,并逐漸發(fā)展為土地財政和金融相互捆綁的融資運作模式。鄭思齊等(2014)認為土地財政的可持續(xù)性依賴土地價格預期的上漲,一方面,土地價格上漲能夠增加土地出讓收入和借款抵押物的價值,從而放松地方政府面臨的預算約束,擴大城市基礎設施投資規(guī)模;另一方面,城市基礎設施投資能夠通過其外溢效應在短期內體現在土地價格之中,從而引起土地價格的進一步上漲。這樣,土地價格的上漲和城市基礎設施投資規(guī)模的擴大會在一定條件下形成一個自我強化的正反饋過程。吳群、李永樂(2010)認為,地方政府通過不斷擴大城區(qū)面積獲取土地收益的方式有兩種:一是“以地生財”,通過農地非農流轉價格剪刀差獲取收益;二是“以地引資生稅”。向融資平臺公司注入儲備土地并承諾以土地出讓收入作為擔保和償債來源,已成為近年來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的普遍做法;土地出讓收入越高,所反映的抵押品價值增長導致城投債規(guī)模越大(何楊、滿燕云,2012;高然、龔六堂,2019)。
5.宏觀經濟政策。魏加寧(2010)認為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為地方政府舉債投資提供了契機。2008 年金融危機之前的很長時間里中國的宏觀杠桿率并不高,國際金融危機之后陡然上升,與貨幣信貸的大幅增長不無關系;2008年之后信貸的一個主要流向是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所支持的固定資產投資項目(Azuma et al.,2011)。張斌、何曉貝、鄧歡(2018)認為,2009 至2016 年間杠桿的快速上升并非來自更快的債務增長,而是來自經濟結構轉型背景下真實GDP 增速放緩和GDP通脹因子下降。
6.地方政府債務管理。于海峰、崔迪(2010)認為,政府成績效果評判的不健全與監(jiān)管督查體制的非完整可能是造成地方性政府部門債務危險巨大的重要因素:地方政府債務種類多,或有債務比重大,而政府債務統(tǒng)計口徑又不統(tǒng)一,中央政府難以全面掌握地方政府債務的真實規(guī)模,無法建立全面有效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預警機制,大大削弱了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監(jiān)控,從而加大了地方債務風險。劉尚希、石英華、武靖州(2017)認為,風險社會的不確定性導致公共債務管理“制度失靈”,公共債務管理不是研究如何徹底消除債務風險,而是如何識別并控制風險程度,公共債務管理應更加關注政府應對公共風險的不確定性行為,不確定性的債務是財政風險的主要來源;當前債務管理模式存在的問題主要有:一是“一刀切”式的公共管理模式;二是債務資金使用、管理與償還存在主體不一致的問題;三是宏觀經濟的波動及地方政府的任期與更替也會增加道德風險。通過優(yōu)化政府治理體系、明確界定風險責任、有效識別預警公共風險,利用市場和社會的力量協同治理公共風險,才是減少公共債務的治本之道。
已有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評價相關研究大都集中于構建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監(jiān)測和預警系統(tǒng),通過觀測遴選指標的數值所在區(qū)間和波動情況,監(jiān)測目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水平并預測未來趨勢,從而建議相關監(jiān)管部門提前采取防范措施避免爆發(fā)債務危機。地方債務違約風險預警模型也從早期的簡單指標預警模型擴展到目前的多指標、多維度的綜合指標監(jiān)測預警體系。國內關于地方政府債務風險評價方法主要有BP 神經網絡、層次分析法(AHP)、因子分析法、主成分分析法、熵值法、多元回歸模型、KMV 模型、網絡向量自回歸模型等方法。為了適應債務風險多樣化的新情形,學者們嘗試通過不同視角來擴充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預警指標和考察維度,采用AHP 方法、熵值法、KMV 模型等評價地方政府債務風險。
比較已有文獻,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進行評價時主要有以下不同:一是在指標權重賦權時,有的研究采用層次分析法(AHP)、德爾菲法(Delphi)等主觀賦權法,其優(yōu)勢在于能夠運用于部分定性的模糊指標判斷,缺點在于完全依賴主觀性使可信度降低;有的研究采用熵值法、主成分分析法等客觀賦權法,優(yōu)勢在于充分地使用了原始數據的效用價值。二是在選取數據來源時,有的研究采用地方政府一般債券和專項債券,有的研究采用地方投融資平臺發(fā)行的債券,還有的研究采用市政建設中的國內貸款與債券之和衡量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
洪源、劉興琳(2012)將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影響系統(tǒng)分解為債務規(guī)模、債務結構和經濟財政運行風險因素三個子系統(tǒng),運用信息熵粗糙集,選取了10項指標作為BP神經網絡非線性仿真預警系統(tǒng)的關鍵指標,得出債務率、償債率、新增債務率3項指標是影響我國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重要敏感因子,我國地方政府(特別是基層地方政府)的債務風險普遍較高,東部地區(qū)的債務風險狀況最為嚴重,西部地區(qū)的債務風險狀況次之,中部地區(qū)的債務風險狀況相對較好,而且近年來我國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呈現出不斷上升的趨勢。王振宇、連家明、郭艷嬌等(2013)選定了宏觀經濟環(huán)境、債務壓力和償債能力三個子系統(tǒng),GDP增長率、負債率等10個風險預警指標,以遼寧為樣本用層次分析方法(AHP)確定權重構建地方政府性債務風險預警指標體系,發(fā)現遼寧市級債務風險情況要嚴重于全省的狀況,個別地區(qū)如鞍山的債務風險相當突出,隨著時間推移各市債務風險也普遍上升??娦×?,伏潤民(2014)構建了地方政府債務可持續(xù)性模型,采用預算收支缺口測度一級單一主體可持續(xù)性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采用因子分析法對二級單一主體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進行綜合評價,發(fā)現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總體上處于可持續(xù)性范圍,但存在區(qū)域結構失衡,較為落后的西部地區(qū)卻表現出典型的債務不可持續(xù);西部地區(qū)地方政府債務不可持續(xù)不在于這些地區(qū)經濟發(fā)展水平較低,債務承載能力差,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地區(qū)積累的債務并沒有有效地推動地方經濟的發(fā)展和趕超,使得地方政府債務帶來的經濟效益不明顯。仲凡(2017)選取債務率、債務負擔率、擔保債務率、償債率、逾期債務率、債務增長率、債務到期比例7個指標,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對地方政府性債務風險進行評估,發(fā)現中西部地區(qū)地方政府性債務風險較大需要加強管理與監(jiān)控,東部地區(qū)地方政府性債務風險相對較小。沈雨婷、金洪飛(2019)建立了相對償債能力、相對債務水平、舉債融資壓力及外部經濟環(huán)境4個一級指標和8個二級指標組成的政府債務風險預警體系,采用層次分析法與熵值法相結合的綜合賦權方法進行指標賦權,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進行評價,發(fā)現受財政收入增長放緩等因素影響,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平均水平逐年上升,且出現較明顯的區(qū)域及省份差異,高風險省份逐步增多,2014 至2017 年由低風險變化為中風險狀態(tài)的有7 個省份,由中風險進入高風險狀態(tài)的有3 個省份。王永欽、陳映輝、杜巨瀾(2016)采用多元回歸模型研究了地方城投債違約概率,發(fā)現由于城投債評級存在普遍的膨脹現象,導致城投債的評級信息沒有被反映在其收益率價差中;中國金融市場的城投債收益率價差比較有效地反映了中國經濟整體的違約風險,但沒有反映地方政府和地方經濟層面的違約風險,原因在于中國的地方債存在軟預算約束問題,所有地方債均被金融市場視為國家債。何德旭、王學凱(2020)運用KMV 模型測算了地方政府債務違約風險,發(fā)現從整體看我國地方政府債務幾乎不存在違約風險,地方政府債務違約風險沒有顯著的區(qū)域特征,從時間演變看我國地方政府債務存在違約風險的省區(qū)市是從高風險向中等風險演變,從個體演變看地方政府債務違約風險顯著降低的省區(qū)市并不多。牛霖琳、夏紅玉、許秀(2021)構建了省級城投債和地方債風險二重指標,發(fā)現各省債務風險在2015 年后顯著上升,風險溢價期限結構倒掛,表明我國城投債短期債務負擔過高,地方債1年期及以內風險溢價較高;運用網絡向量自回歸模型建模,發(fā)現城投債和地方債的網絡溢出效應在2015年后顯著為正,在2018年后有擴大趨勢,且存在自城投債網絡向地方債網絡的風險傳導效應。
1993 年生效的《馬斯特里赫特條約》關于政府債務風險評價確定了一條重要警戒線,劃定了各歐盟成員國政府赤字占GDP 不超過3%,政府債務占GDP不高出60%的紅線,IMF確定的債務控制率標準參考值為90%~150%。Polackova(1998)提出了財政風險矩陣,從風險矩陣的角度將財政風險劃分為直接顯性負債和直接隱性負債、或有顯性負債和或有隱性負債。學者通過構建的預警模型,測度了我國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有如下共同發(fā)現。一是我國地方政府負債率逐年提高(劉昊、劉志彪,2013;郭敏、宋寒凝,2020)。二是各地區(qū)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差異較大,東部省份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較小,東北和中西部的部分省份債務風險較大(孫睿、葛揚,2020;洪源等,2021)。
具體來看,劉昊、劉志彪(2013)通過計算認為我國地方政府負債率逐年提高,2002 年負債率較低為11.65%,2007 年和2008 年分別為16.97%和17.73%,2009 年攀升至26.45%,到2010 年底負債率為26.71%;2010 年底我國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整體負債率為43.5%;而我國地方債務率2007年為107.8%,2009 年為147.4%,2010 年底為147%。王立勇、亓欣、趙洋(2015)在考慮中央和地方政府隱性債務的基礎上,測算了我國政府的全口徑債務規(guī)模,發(fā)現1998 年以來政府債務進入快速增長階段,2009年中國政府債務率達到40.28%。賈曉俊、顧瑩博(2017)認為2012年以來部分省份債務風險呈增大的趨勢,各省份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增加原因是不同的,貴州、青海、陜西、內蒙古主要原因是債務增長速度快、債務負擔重;而遼寧、山西、吉林、黑龍江則主要是由于經濟增長下行幅度較大導致公共財政預算收入大幅下滑所致。孫睿、葛揚(2020)認為盡管近年來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有所上升,債務風險有所增加,但總體上債務風險仍處于可控范圍內;我國各地區(qū)地方政府債務風險差異較大,東部省份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較小,東北和中西部的部分省份債務風險較大。郭敏、宋寒凝(2020)認為2015~2017 年我國大部分地區(qū)地方政府債務風險仍在可控范圍內,但加權負債率逐年攀升,其中地方融資平臺債務和借款、PPP項目投資已成為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重要來源。何德旭、王學凱(2020)認為2013~2019 年地方政府債務存在違約風險的地區(qū)從高風險向中等風險演變,2013-2019 年高風險省市區(qū)從7 個降至3 個,中等風險省市區(qū)從2 個增加至7個;北京、山西、吉林、海南、重慶、西藏、寧夏等7個省市區(qū)違約概率由高降低,天津、遼寧、浙江、福建、貴州、云南、青海等7 個省市區(qū)違約概率由低升高。洪源等(2021)認為隱性債務存量規(guī)模最高的省份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qū),而隱性債務規(guī)模增長最快的省份則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區(qū);在考慮債務展期和利率調整的債務重組之后,隱性債務違約率都有了大幅的下降,這表明債務展期能實現存量隱性債務償還“以時間換空間”的目的,進而有效降低債務短期違約風險。
隨著我國經濟持續(xù)下行,疊加新冠疫情影響,我國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成因、預警模型及風險測度的研究有待進一步向前推進。首先,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成因研究有待深入,既有研究尚未建立起一個統(tǒng)一的理論分析框架用以闡釋地方政府債務的形成機制,不利于提高我國在地方政府債務領域的社會科學研究。其次,繼續(xù)推進地方政府債務風險測度體系建設,構建適合我國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預警指標體系,如何選擇各項指標設計、建立預警指標體系、確定指標賦權方式,是后續(xù)研究的重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