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北
“破防”通過對兩組語料的簡縮, “輕裝上陣”,成功 “搶占”了描述心情或心境熱流的高頻詞榜的首位。這兩組語料分別是 “矛力”十足的 “突破、攻破、沖破、刺破、擊破、撕破”等詞和 “盾力”不弱的 “防線、防備、防御、防守、防護(hù)、防衛(wèi)”等詞,它們的“短兵相接”,經(jīng)常 “制造”出頗具神經(jīng)沖擊的“暴力”畫面,或直接運用于軍事作戰(zhàn),或延申至競技賽事。隨著它們構(gòu)成的動賓詞組在“立場有別”的場景下深入人心的使用,情感、情緒對峙的情形也自然獲得對其征用的合法性。有趣的是,到了“破防”這里,心理防線的被攻破成為最常見的使用情境,有“后來者居上”的味道。
“破防”這一縮并,語義雖沒有大變,但似乎已有自己的 “傲嬌”,竟 “專寵”起那些抽象和心理的活動起來。比如在這樣的文化領(lǐng)域方面, “動漫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播的載體,更好更快地將其傳播到各個國家。無論在任何破防途徑,都有它的存在?!?(《大眾文藝》2019年第6期)而那些原來殺聲四起、面紅耳赤的爭斗似乎在“破防”中沒有獲得有利的地位,雖然“破防”一詞是在網(wǎng)絡(luò)游戲中“出圈”,有著鮮明的斗爭印跡。如今它更多在“看不見硝煙”的地方“謀取”話語權(quán),積累情感經(jīng)營的靈感。無論是戀愛心思,還是家國情懷, “破防” “分分鐘”宣告感情的被征服,以及烽火的不必升起。不過,在主流話語中贏得一席之地,使“破防”竟在關(guān)聯(lián)文化自信時再一次與“戰(zhàn)爭”連線——悄然間攀至積極高亢的語義,完美地對應(yīng)提升為國際級別的“戰(zhàn)爭”。
“破防”緊湊有力的節(jié)奏不僅利于 “口舌之快”,還將人們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諸如熱淚盈眶、血脈僨張等心靈表現(xiàn)的豐富上,提高了一種對深層情感的集體敏感。不過,逐漸變得隨處可聞的“破防”呼聲使“破防”的日?;矢用黠@,當(dāng) “小確幸”也可“高調(diào)”地啟用它時,它便變成只有磨損了的激情。這似乎正是流行語走不出的熵增定律,高度透支的語言只會更快走向能量潰散而味同嚼蠟的結(jié)果。
無論是具象的防線還是合理性比方, “破防”的使用不僅讓人注意到某種穿透的力量的不期而至,更提醒了屏障的無處不在。不過,這些屏障在人們高呼“破防”時好像顯得理當(dāng)毀墜,這樣一來才提供了難能可貴的解脫感……于是你漸漸分辨不太出, “破防”是在為那股沖擊的力量發(fā)出贊嘆,還是為屏障的破壞型現(xiàn)身偷著樂——說出“破防”的同時曝光曾經(jīng)隱蔽的防線。 “破防”之前那些并未濃縮的同義短語并沒有包含這樣的特別體驗:裸露癖——時代脾性的一個小注腳。
大抵欲造平淡,當(dāng)自組麗中來;落其華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如此則陶、謝不足進(jìn)矣。今之人多作拙易語,而自以為平淡,識者未嘗不絕倒也。
——[宋]葛立方《韻語陽秋》
大抵詩之妙軌:情若重淵,奧不可測;詞如繁露,貫而不雜;氣如良駟,馳而不軼。由是而求,可以冥會矣。
——[明]徐禎卿 《談藝錄》
曹縣蓋有王叔武云,其言曰:“夫詩者,天地自然之音也。今途鼓而巷謳,勞呻而康吟,一唱而群和者,其真也,斯之謂風(fēng)也??鬃釉唬骸Y失而求之野?!裾嬖娔嗽诿耖g。而文人學(xué)子,顧往往為韻言,謂之詩。夫孟子謂《詩》亡然后《春秋》作者,雅也。而風(fēng)者亦遂棄而不采,不列之樂官。悲夫!”
——[明]李夢陽《詩集自序》
絕去形容,獨標(biāo)真素,此詩家最上一乘。本欲素而巧出之,此中唐人之所以病也。李端“園林帶雪潛生草,桃李雖春未有花”,此語清標(biāo)絕勝。李嘉佑“野棠自發(fā)空流水,江燕初歸不見人”,風(fēng)味最佳。“野棠”句帶琢, “江燕”句則真相自然矣。羅隱 “秋深霧露侵燈下,夜靜魚龍逼岸行”,此言當(dāng)與沈佺期王摩詰折證。
——[明]陸時雍 《詩鏡總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