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彤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關鍵字:杜甫;進士試;政治理想
通常所說的唐代科舉項目主要是指進士、明經(jīng)和制舉,尤其是進士科,更為人稱道。[1]26杜甫第一次參加進士試是在吳越漫游歸來,開元二十三年至二十四年(735-736年)間,但第一次進士試落第后杜甫為何不再次應試進士試,學界對此問題,鮮有提及。喬長阜《杜甫二入長安時期的幾個問題——兼辨杜甫應進士試中的兩個問題》中提到三點,一是杜甫的抱負、個性,二是玄宗朝取士政策,三是受到友人的影響。[2]遺憾的是,此文沒有展開細談,作為對這個問題的補充以及對杜甫政治理想的觀照,可能基于以下數(shù)端。
唐承隋制,大興科舉。進士,是時人驕傲的代名詞。唐人所謂:“國家取士,遠法前代,進士之科,得人為盛?!盵3]13177進士試屬于唐代的選拔性考試,它在不斷演變的過程中夾雜著入仕為官的利益糾葛,脫離了“得人”之初心。
科舉制度的本意在擇取賢才,但在發(fā)展過程中難免有失風雅,違背圣道?!短茣份d唐初進士試策及第潛規(guī)則中有一則:
貞觀二十二年九月,考功員外郎王師旦知舉。時進士張昌齡、王公瑾并有俊才,聲振京邑。而師旦考其文策全下,舉朝不知所以。及奏等第,太宗怪無昌齡等名,因召師旦問之,對曰:“此輩誠有文章,然其體性輕薄,文章浮艷,必不成令器,臣若擢之,恐后生相效,有變陛下風雅?!钡垡詾槊?,后并如其言。[4]1379
雖然程千帆《唐代進士行卷與文學》中將行卷風尚的興起定為“必然在永隆二年進士加試雜文成為制度以后,安、史之亂以前”[5]13。但顯然文藻華麗、聲震長安的文人在進士試中有更大的優(yōu)勢,此時舉子為自己造勢的苗頭已起。唐太宗都覺無昌齡之名似有貓膩,但王師旦點出其文章體性輕薄,雖迎合受眾但不利于國之發(fā)展的重要關系?!杜f唐書·薛登傳》天授中,因選舉頗濫,薛登上疏曰:
今之舉人,有乖事實。鄉(xiāng)議決小人之筆,行修無長者之論。策第喧競于州府,祈恩不勝于拜伏?;蛎髦瞥觯嚽菜褤P,驅馳府寺之門,出入王公之第。上啟陳詩,唯希欬唾之澤;摩頂至足,冀荷提攜之恩。故俗號舉人,皆稱覓舉?!瓟喔√撝椩~,收實用之良策,不取無稽之說,必求忠吿之言。文則試以效官,武則令其守御,始既察言觀行,終亦循名責實,自然僥幸濫吹之伍,無所藏其妄庸。[6]3138-3140
薛登言辭犀利,對于一味行卷造勢而希求提攜的舉子嗤之以鼻,他指出當時科舉以文辭取才的積弊并給出了拙文詞而務工事的策略。開元二十五年(737年),亦有類似的詔令?!短茣方?jīng)貼條例下:
近日以來,殊乖本意。進士以聲律為學,多昧古今;明經(jīng)以帖誦為功,罕窮旨趣。安得為敦本復古,經(jīng)明行修?以此登科,非選士取賢之道。[4]1377
杜甫第一次參加進士試正在此詔之前①關于杜甫第一次進士試的時間問題,仍有爭議。學界從進士考試制度的規(guī)范、杜甫行程以及詩歌的字意來推定此事的占絕大多數(shù)。但本文傾向杜甫于開元二十四年參試。就論據(jù)角度,擬在學者論定的基礎上補充一則,清徐松《登科記考》載開元二十三年的及第進士賈至、蕭穎士、顏真卿等,在當時均享有盛名,尤其蕭穎士,《新唐書·孫逖傳》中“(逖)改考功員外郎,取顏真卿、李華、蕭穎士、趙驊等,皆海內(nèi)有名士”。但無論是正史、野史還是詩人的詩歌,都互相找不到提及同次應考之事。反觀杜甫制舉下第后的反復提及,與進士試形成鮮明反差。所以,極有可能是杜甫開元二十四年應試。。而以“聲律”為標準作為取士的參考,顯然已經(jīng)脫離了風雅之說。這對于標榜建安風骨“詩看子建親”、學習魏晉南北朝風度“頗學陰何苦用心”的杜甫是不占優(yōu)勢的,這也極可能是杜甫開元二十四年(736年)落榜的原因之一。
進士試在權貴的操縱下,走表面上的應考形式而無實質的取士之才?!杜f唐書》:“二十四年三月,始移貢舉,遣禮部侍郎姚奕請進士帖左傳、禮記通五及第?!盵6]919《唐會要》載姚奕奏“為敦本復古,經(jīng)明行修”而重新考定進士,“進士中兼有精通一史,能試策十條得六已上者,委所司奏聽進止。其應試進士等唱第訖,具所試雜文及策,送中書門下詳覆。其所問明經(jīng)大義日,須對同舉人考試,應能否共知,取舍無愧,有功者達,可不勉歟”[4]1377?!杜f唐書》:“天寶元年,明經(jīng)、進士習爾雅?!盵6]921所有這些變動都說明,進士科考試的涉獵范圍更廣,考試的難度更大。但這并不意味著進士人數(shù)的減少,反而會激增更多暗流?!杜f唐書·李林甫傳》載,開元二十三年(735年),李林甫進入禮部,“二十四年三月,始移貢舉”[6]919后,在進士科取士上暗中營巧?!杜f唐書·苗晉卿傳》載:
二十七年,以本官權知吏部選事。晉卿性謙柔,選人有訴訟索好官者,雖至數(shù)千言,或聲色甚厲者,晉卿必含容之,略無慍色。二十九年,拜吏部侍郎。前后典選五年,政既寬弛,胥吏多因緣為奸,賄賂大行。
時天下承平,每年赴選常萬余人。李林甫為尚書,專任廟堂,銓事唯委晉卿及同列侍郎宋遙主之。選人既多,每年兼命他官有識者同考定書判,務求其實。天寶二年春,御史中丞張倚男奭參選,晉卿與遙以倚初承恩,欲悅附之,考選人判等凡六十四人,分甲乙丙科,在其首。眾知不讀書,論議紛然。有蘇孝慍者,嘗為范陽薊令,事安祿山,具其事吿之。祿山恩寵特異,謁見不常,因而奏之。玄宗大集登科人,御花萼樓親試,登第者十無一二;而奭手持試紙,竟日不下一字,時謂之“曳白”。上怒,晉卿貶為安康郡太守,遙為武當郡太守,張倚為淮陽太守。敕曰:“門庭之間,不能訓子;選調(diào)之際,仍以托人。”時士子皆以為戲笑。[6]3349-3350
此則材料中苗晉卿“前后典選五年”,掌選的時間約開元二十七年至天寶二載(739-743年),進士科行賄之風大起。由當時的科舉環(huán)境可知,開天年間進士試已經(jīng)被權貴暗中操縱,苗晉卿僅是眾多收受賄賂的官員之一,杜甫及其他舉子應對此有所了解。但即便是因“曳白事件”處理了一批人,也尚未波及李林甫,也可見李林甫的強大勢力。他將科舉考試作為掌權和攻擊賢良的工具,已經(jīng)變相增加了普通士子入仕的門檻。
進士試本身在發(fā)展的過程中變雅,進士試的外在環(huán)境也因營巧而流于形式,雖朝廷在多方面加以限制,但制度的“黑匣子”總是會被權勢之人操縱,應試舉子完全沒有自主權,這在玄宗朝更為嚴重。
玄宗開創(chuàng)了繼貞觀盛世之后的開元盛世?!鞍钣械绖t仕”的觀念會激發(fā)天下讀書人“明君之世,大有可為”的心理,所以杜甫對入仕有著“致君堯舜”的追求。進士試作為一種取士的風氣為大多數(shù)讀書人所接受,但進士試入仕后,其在朝中的仕途發(fā)展以及對實現(xiàn)自己政治理想的幫助,這個問題似乎不會勾起太多讀書人的想法,但這恰恰是杜甫所考慮的。進士試雖打著取士的名義,但銓選時間較長且官微言輕,不得有識之士的青睞,故杜甫未再次應試進士試也正是因為進士科入仕要等待銓選且并不被重用。
進士登第后銓選時間長,釋褐后所得官微且多為“摧眉折腰”之差事。參看兩《唐書》玄宗朝進士及第后的任職,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十分普遍?!抖砒櫇u傳》載“舉進士,解褐王府參軍”[6]3282, 《崔祐甫傳》載“祐甫舉進士,歷壽安尉”[6]3437,《苗晉卿傳》載“進士擢第,初授懷州修武縣尉”[6]3349,《班宏傳》載“宏少舉進士,授右司御胄曹”[6]3518,《柳渾傳》載“天寶初,舉進士,補單父尉”[6]3553,《喬琳傳》載“天寶初,舉進士,補成武尉”[6]3576,《唐才子傳校箋》載“李頎,東川人。開元二十三年賈幼鄰榜進士及第,調(diào)新鄉(xiāng)縣尉?!盵7]351-355可知,縣尉一職是多數(shù)新科進士進入官場歷練的首職。但杜甫對此職務有自己的想法,《官定后戲作》載“不作河西尉,凄涼為折腰。老夫怕趨走,帥府且逍遙”[8]245,另高適的《封丘作》載“州縣才難適,云山道欲窮,揣摩黠吏,棲隱謝愚公”[9]229,《封丘縣》載“祗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長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9]230,也真實反映了當時登第舉子的入職現(xiàn)狀??梢娺M士及第后釋褐縣尉一職,才無用武之地,進官而道遠,黠吏有驅使,鞭撻迎百姓。唐代的官場對基層公職人員的驅使以及基層干群關系不協(xié)調(diào),致使有識之士不愿被埋沒在官場的勾心斗角中。另外,就等待銓選以及晉升時間上來看,也似乎不盡如人意?!独钷駛鳌份d“開元末,舉進士,補陳留尉,獻書闕下,詔中書試文章,擢拜右拾遺”[6]3559,《賈至傳》載“至字幼鄰,擢明經(jīng)第,解褐單父尉”[6]5029,“至,天寶末為中書舍人。祿山之亂,從上皇幸蜀”[10]4298??梢姡M士及第后的李揆以獻書而晉升,賈至因祿山之亂,扈從行在而有機會得以進侍。兩唐書《蕭穎士傳》曰“開元二十三年登進士第,考功員外郎孫逖稱之于朝”[6]3185,“天寶初,穎士補秘書正字”[10]5767,蕭穎士間隔八年左右而釋褐。今觀蕭穎士詩集,其詩中多有懷才不遇之感?!稄垥炏碌跉w江東》約作于開元二十四年(736年)春,其中“俱飛仍失路,彩服邇清波”,正言二人尚未釋褐。[11]137-138《仰答韋司業(yè)垂訪五首》中用字低沉傷感,多有苦辛。另有穎士詩《答鄒象先》:
桂枝常共擢,茅茨冀同薦。一命何阻脩,載馳各川縣。
壯圖悲歲月,明代恥貧賤?;厥谉o津梁,祗令二毛變。[11]142
此詩作于天寶元年初,《唐詩紀事》鄒象先條曰:象先尉臨渙,蕭穎士自京邑無成東歸……來年,蕭補正字,象先寄詩重述前事……蕭氏所答即此詩。[12]705從距離杜甫應試時間最近的賈至、蕭穎士入仕的例子中可以看到當時進士及第后,大部分士子仍舊需要八、九年的時間去等待釋褐且晉升的空間有限,時間較長。所以,杜甫不愿再次進入進士試的系統(tǒng)。
杜詩“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壯游》)[8]1442之句,似乎在游樂之間,暗含所指。且獻賦釋褐河西尉后,杜甫另選而“不就”,正能說明杜甫不愿釋褐縣尉之職。且在玄宗朝的政治大環(huán)境下,即便以進士入仕,也不會在政治上被重用。
首先表現(xiàn)在進士入仕人數(shù)方面。參考張邦煒《略論唐代科舉制度的不成熟性》[13]225-234中引用《文獻通考》材料以及相關表格,得到準確數(shù)據(jù)是:開元初年規(guī)定的官員總額多達18 805人,而玄宗朝錄取進士為1 116人,進士入仕僅占總官員人數(shù)的5%,且玄宗朝平均每年錄取進士僅約25人,可見進士試并不占據(jù)入仕的有利地位。而且進士試能否及第,還需要看社會輿論、舉薦人的地位、應試文章等,杜荀鶴“空有篇章傳海內(nèi),更無親族在朝中”[14]121,正是對唐代社會上存在的進士試積弊問題的揭露。朱東潤在《杜甫敘論》里講到:“(進士試)是否錄取,對一個人的前途,沒有多大關系?!盵15]17所以,進士雖是很多文人的向往,但畢竟是一個大眾科目,需要層層選拔,等待銓選,終歸很難引起皇帝的注意,所以有識之士并不以為意。
其次,在進士試入仕后的發(fā)展方面。唐玄宗在位前期在治國上很有作為。他勤于政事,從各方面采取措施,鞏固和發(fā)展了唐朝政權。唐玄宗任用姚崇、宋璟,勵精圖治,創(chuàng)開元盛世。在政治發(fā)展的過程中,也對中央高級官員的素質構成提出了新的要求。對于包括宰相在內(nèi)的中央決策官員來說,是“坐而論道”還是“參掌庶務”,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16]220隨著朝廷實際政務的增多,在政治上無法滿足于“坐而論道”的學士而是需要“參掌庶務”的吏干,并進一步向官吏要效率。四川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謝元魯?shù)摹短扑沃贫茸冞w:平等與效率的歷史轉換》[17]一文中表明玄宗朝在政治上較為注重效率,唐代前期“使職差遣制”的出現(xiàn)便是一例,且到玄宗朝時,已經(jīng)擴展到了各個重要方面。另外《新唐書·選舉志下》載“玄宗即位,厲精為治……凡官,不歷州縣者不擬臺省”[10]1176,即沒有地方工作經(jīng)驗的不錄用為中央機構成員。這對于通過進士走上仕途的官員是極其不利的,因為他們大多數(shù)人埋頭讀書,沒有任何政治建樹。朝廷對“吏治”頗為需要,進士科人才又難堪大任,玄宗只能在政事上提拔那些在實際工作中表現(xiàn)出成績的吏干之士。
士試入仕會遭到“吏干”打壓。玄宗朝期間在用人方面多次出現(xiàn)“吏治”與“文學”的較量,姚崇用事期間,劉幽求、張說相繼被貶;張說任相期間,與宇文融不合;張九齡得相位,與牛仙客、李林甫格格不入;李林甫入相,排擠嚴挺之、張九齡……①縱觀文學取士的反復,可以發(fā)現(xiàn),杜甫失去了一次絕好的入仕機會。而進士取士問題上出現(xiàn)幾次逆流,按照徐松《登科記考》所載開元中期崔顥、儲光羲、綦毋潛、崔國輔、王昌齡、常建、賀蘭進明、陶翰、王維、薛據(jù)、劉長卿等以及與杜甫進士試前一年及第的賈至、李頎、蕭穎士、李華等。這樣一個時期內(nèi),入選《唐才子傳》的如此多的詩人先后及第,即便這些機會的背后是隱藏的危機,也是政治上的機會。開元二十四年(736)前后,朝廷中經(jīng)歷了一場是由文學之士還是由吏干人才掌權的激烈斗爭,張九齡為李林甫所取代。[18]138吏治人才大有壓倒文學取士之勢。開元、天寶間因張說、張九齡相繼為相,培養(yǎng)文學之士①,使進士科逐漸形成“詩賦取士”現(xiàn)象,所以進士科入仕被看作選拔文學專門人才的科目,但選官制度走向政事與文學的分離,使得大批文士進士試后的出路并不理想。[19]
杜甫心懷“契與稷”的期望,但在進士試等待銓選的時間以及當時的取士之實——“吏治”與“文學”的較量等因素下,若以進士試入仕,必無法安心仕途,更有甚者被貼上了不懂政事的標簽并卷進斗爭的漩渦。所以杜甫不參加進士試也應有此考慮,且玄宗朝取士的主體并不完全依靠進士試,有能力的讀書人可以通過很多種途徑進入仕途。
王定保在《唐遮言》卷九《好及第惡登科》載:“殊不知三百年來,科第之設,草澤望之起家,簪拔望之繼世;孤寒失之,其族餒矣;世祿失之,其族絕矣?!盵20]97其中提到世祿和寒士兩個階層通過進士試所能達到的入仕期望。而相比于寒士將進士試作為入仕的唯一途徑,世祿之家或者說非寒士之門有更多的選擇。
開元二十四年(736年)杜甫進士落第后仍舊有多種入仕的途徑,現(xiàn)就資蔭一條,略談看法?!杜f唐書·職官志》載:“凡敘階之法,有以封爵,有以親戚,有以勛庸,有以資蔭,有以秀孝,有以勞考,有除免而復敘者,皆循法以申之,無或枉冒?!盵6]1819其中資蔭一條,《唐六典》載唐代的資蔭品階為:“謂一品子,正七品上敘,至從三品子,遞降一等。四品、五品有正、從之差,亦遞降一等;從五品子,從八品下敘。國公子,亦從八品下。三品以上蔭曾孫,五品以上蔭孫,孫降子一等,贈官降正官一等,散官同職事?!盵21]32依據(jù)《唐六典》所給出的資蔭官品,對照杜甫的世系譜,可以發(fā)現(xiàn)杜甫曾祖杜依藝,曾任唐監(jiān)察御史,“監(jiān)察御史十人,正八品上”[21]381,卒于鞏縣令,按唐制“上縣,從六品上,中縣從七品上,下縣從七品下”[21]752,按照三品以上蔭曾孫,無法資蔭。祖父杜審言,膳部員外郎,從六品上,無法資蔭。杜甫父親杜閑的生平,雖史料所載甚少,但據(jù)莫礪鋒《杜甫評傳》所載世系譜,杜閑開元末任兗州司馬,故杜甫開元二十三年(735年)準備進士考試時不涉及恩蔭。查閱《新唐書·地理志》,兗州,屬于大都督府,司馬按官品是從四品下,即杜甫天寶初似乎可以依父親杜閑的官職資蔭,但未見史料提及,極有可能杜甫不為長房長子,故而未受門蔭。而閑約天寶五載(746年)調(diào)任奉天令,依唐制,奉天令為正五品下,亦可以資蔭,疑閑不久卒,未滿任績,故子未能蒙蔭。無論何種原因,杜甫未享受到祖輩、父輩資蔭的待遇。但通過對杜甫家室的了解,至少能得到一點,即杜甫當時并不是寒門寒士?!兜强朴浛肌份d“按華《寄趙七侍御詩》注云:‘華與趙七侍御曄、故蕭十功曹皆苦貧,同年三人登科’”[22]275,可見進士試對于寒士的吸引力是很大的。孟郊《登科后》一詩中“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23]130中及第的喜悅可能只適合于唐代特定的階層,但相較于杜甫的政治理想所差甚遠。
杜甫有參加制舉、獻賦等多種途徑?!缎绿茣みx舉志》云:“其天子自詔者曰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焉。”[10]1159科舉考試中明經(jīng)、制舉等其他科目存在的根本目的是要更廣泛的選拔經(jīng)邦治國之才,這就意味著常舉的進士科不能滿足朝廷的需要?!斗馐弦娐勪洝吩唬骸俺Ee外有進獻文章并著述之輩,或付有司,或付中書考試,亦同制舉?!盵24]19此處,應是強調(diào)獻賦的結果同制舉?!逗釉烙㈧`集》之高適“恥預常科”,當即不愿應進士,明經(jīng)之謂,而高氏于開元二十三年(735年)應制科試失利,卒于天寶八載(749年)有道科中第,足見文士有視制舉高于進士、明經(jīng)者。[1]159杜甫與高適深有交情,同登高懷古,飲酒論事,當及此意。且唐開元中期,玄宗常游歷四方,長安—洛陽—潞州—并州,或至汝州,或東到泰山;時宴請百官及學士,在樂游原、集賢殿、武城殿、花萼樓、興慶宮等等,凡出行、集會必作賦和詩。這正是杜甫以詩賦言志、獻詩獻賦的佳期。
除向皇帝獻賦,杜甫也可以通過干謁積極尋找政治依靠,多開入仕之門。杜甫與唐代文學家任華、河南尹韋濟、書法家顧誠奢等都有詩贈。此外,天寶八載(749年),杜甫的《高都護驄馬行》中“長安健兒不敢騎”[8]86,此言正是四鎮(zhèn)節(jié)度使高仙芝得勢之時,通過對馬的贊美來奉承其主人;天寶后期,《奉贈鮮于京兆二十韻》載“侯伯知何算,文章實致身”[8]141。按《新唐書·楊國忠傳》“時國忠兼兵部侍郎,素德仲通,為匿其敗,更敘戰(zhàn)功,使白衣領職……因引仲通為京兆尹”[8]5847-5848。故杜甫繞過軍事,詩作從鮮于仲通文章之美而仰望高歌,希求引薦?!锻顿浉缡骈_府翰二十韻》“今代麒麟閣,何人第一功?君王自神武,駕馭必英雄”[8]188。先贊君王神武,哥舒翰是英雄,后“未為珠履客,已見白頭翁”[8]192。寫自己老而不遇,表達投贈為求仕之意。其他的干謁諸如陪權貴諸公子游、戶縣游宴陂、贈田梁丘等等對當時在朝中凡有影響的人,杜甫皆折腰獻詩。再如諫議大夫鄭審、廣文館博士鄭虔、國子司業(yè)蘇源明等等有聲望之輩也都有過詩贈。而且站在后世的立場上以果觀因,可以知道的是天寶十載(751年)杜甫所獻的《三大禮賦》引起了唐玄宗的關注,《新唐書·杜甫傳》載“帝奇之,使待制集賢院,命宰相試文章”[10]5736。雖然“參列選序”小有挫折,但獻賦釋褐成為杜甫一生的榮耀。此事也極能證明杜甫制舉、獻賦獻詩是當時入仕的另一種風氣。
杜甫因家族聲望而不必懷有寒士階層對進士試的期望,所以更能以較為高層次的視野來審視入仕途徑。
關于杜甫進士試的記載,《舊唐書》載:“甫天寶初應進士不第?!盵6]5054《新唐書》載:“舉進士,不中第,困長安。”[10]5736浦起龍《讀杜心解》較為詳細:“二十三年,赴京兆貢舉,不第。二十五年,年二十六,游齊、趙。詩起于是時。”[28]1滌今蕭非《杜甫全集校注》作“(開元二十三年)赴鄉(xiāng)貢,次年在洛陽參加進士試,不第,始游齊趙”[26]6514。杜甫參加進士試應試落第后漫游齊趙,由此看來,這件事似乎沒有影響他的心情,反而在漫游中結交了許多朋友。主觀的心態(tài)使然以及客觀上友朋性情的影響,都助長了杜甫更偉大的政治抱負。
杜甫自己對第一次參加進士試是怎樣的評價,能從杜詩中找到答案。杜甫應試進士試前后的行為活動及心路歷程在《壯游》中有過交代。這樣寫道:
東下姑蘇臺,已具浮海航。到今有遺恨,不得窮扶桑。王謝風流遠,闔廬丘墓荒。劍池石壁仄,長洲芰荷香。嵯峨閶門北,清廟映回塘。每趨吳太伯,撫事淚浪浪。枕戈憶勾踐,渡浙想秦皇。蒸魚聞匕首,除道哂要章。越女天下白,鑒湖五月涼。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
歸帆拂天姥,中歲貢舊鄉(xiāng)。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墻。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尹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鹙鶬,蘇侯據(jù)鞍喜,忽如攜葛強。[8]1439-1441
杜甫在進士試前曾有過吳越漫游,從其晚年回憶的詩中可以看出,杜甫在游覽了吳門古跡,越中勝境后趕回家鄉(xiāng)準備進士試的系列參試程序??记暗臓顟B(tài)是杜甫自謂可與屈原、賈誼、曹植、劉楨這些漢魏才人比肩,故有“氣屈賈壘,目短曹劉墻”的氣勢,此句化用陳子昂《送吉州杜司戶審言序》中稱贊其祖父杜審言文筆獨秀于朝句:“徐陳應劉,不得其壘;何王沈謝,適足靡其旗?!盵27]1175建安七子中陳琳、徐干、應、劉楨及六朝時期詩人何遜、王融、沈約、謝朓在詩壇均享有盛名,陳子昂稱杜審言的文筆在其之上。杜甫秉承家學,自幼習作,又經(jīng)此漫游,傲慢之心由此突顯。下第僅以兩句作筆,便在詩中轉入齊趙之游,并用大量筆墨渲染在齊趙的種種游記,記錄乘馬、射箭、歌舞、狩獵等多種漫游娛樂項目。相較于古人“十年寒窗苦讀”而“一朝求取功名”的辛酸,杜甫對這次進士試以及進士試落第顯然是不夠重視的。也很有可能,這次進士試不在杜甫的計劃之內(nèi),而是恰好應試罷了。杜甫對于落第是否有失落挫敗感,我們從其應試后的狀態(tài)上看不出來,從其詩“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尹堂”中,也只能感受到一種決絕,而不是失落,似乎在應試時,落第就是已經(jīng)埋下的種子。
從詩人的政治理想看,他也似乎未將進士試的名落孫山看作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詩人以屈賈及建安七子作為學習的榜樣,以其詩品學其人品,本身就具有遠大的政治情懷。屈原的《離騷》表現(xiàn)出志向高潔但懷才不遇,他不能“傳舍其國,行路其君”的精神是《離騷》的核心。屈原認為作為一國的士大夫,不能將國家當作旅舍,不能成為君王身邊的過客,應保持十足的敬畏心。這其實已經(jīng)系勞了文人士大夫的責任心,后世文人受此影響頗深。賈誼心有救國之志而遭貶長沙,梁懷王的意外墜馬死亡也令其自責而終。曹植《白馬篇》中表露素志“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28]106?!度龂尽E傳》中“(楨)被太祖辟,為丞相掾屬”。文帝書與元城令吳質曰:“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jié)自立?!盵29]601-602亦能說明劉楨的相才謀略及建安七子的文人氣節(jié)。這些立足于后世文壇的文人都是具有高尚情懷的政治家。所以雖然進士試落第,但杜甫的政治理想以及豪邁的求仕熱情絲毫未減,一如既往,甚或更強。杜甫齊趙漫游期間有過浪漫、狂妄的言論,“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房兵曹胡馬》)[8]18,“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畫鷹》)[8]19,“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壯游》)[8]1441,從杜甫的這些詩文中可見一斑。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也有關于進士試前后的狀態(tài):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8]74
由此詩所描繪的杜甫少年時的意氣風發(fā),提及揚雄、曹植及李邕、王瀚等文壇領袖般的人物,毫不怯懦,并立志要站在“要路”。但杜甫因“野無遺賢”而無緣入仕后,作詩奉贈左丞韋濟而做出回憶,極力陳述自己的理想抱負,并自以為在當時為脫穎而出者,在此并未提及進士試落第,可見在早期對入仕理想的原始積累中,杜甫并不以進士試落第為恨。同樣在《壯游》中:
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許與必詞伯,賞游實賢王。曳裾置醴地,奏賦入明光。[8]1442
學者從杜甫自傳的角度對《壯游》進行學術分析,然而就自傳而言,詩中“快意”至“明光”段,竟然漏掉了讓杜甫深以為恨的天寶六載(747年)“野無遺賢”事件,并且,就后半而言,房事件、遷官華州等均未提及?!抖旁婄R銓》載蔣弱六云:“或未前半不免有意夸張,是文人大言。要須看其反面,有血淚十斗也?!盵30]701若以此為然,詩人為了突出晚年的艱辛而故意將少年時寫的青春激昂,只敘述那些令人愉悅的而不提讓人憤懣的。杜甫對其經(jīng)歷的兩次漫游及夾雜著的一次進士落第,是值得讓杜甫在晚年列出來“說一番”的事情。雖不值得炫耀,但畢竟杜甫并未覺得難以啟齒。如此則《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及《壯游》兩詩就“進士試落第”的“敘述”與“未敘述”中,可看出杜甫對進士試事件本身在杜詩中影響詩人政治理想表達的取舍關聯(lián)。
從杜詩中反觀杜甫對第一次進士試的態(tài)度,可知杜甫絕未因為進士試落第一事而感到仕途受挫,進而影響再次入仕的目標設定。相反,杜甫似乎在“獨辭京尹堂”的瞬間就已經(jīng)將進士試入仕拋之腦后。這其中起主導作用的無疑是杜甫的政治理想,這也說明了進士試本身在取才上有問題。
杜甫漫游及求仕期間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如高適、李白、岑參等,其中對杜甫性情影響最大的非李白莫屬。李杜相遇,是兩位唐代最偉大詩人的會面,被郭沫若評價為詩歌史上雙子星座的相遇。杜甫入仕途徑的選擇應深受李白影響,李白“不屑于走一般士大夫通過科舉仕進的道路,幻想由布衣而‘奮起智能,愿為輔弼’”[31]22的狂態(tài),也是杜甫骨子里想要闖出來的大事業(yè)。李白的俠客習氣和浪漫詩風從一開始就感染著杜甫,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不斷激勵著杜甫的政治性情和仕途選擇。
杜甫雖以儒生稱世,但其本質也是具有偉大政治情懷的人。杜甫見李白的第一首詩《贈李白》中“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8]33,便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場,不愿與營營茍茍的小人為伍。藍錫麟《“狂夫”杜甫》中給出一個觀點:“若不是天寶三年(744)結識年長他十一歲的李白,很難說,會不會別妻離家,又有梁宋之游?!盵32]37假設李白不曾來洛陽,或杜甫不曾遇見李白,還會不會有此漫游?按照之前杜甫在洛陽政治圈子里的干謁,想來是不會再做漫游準備的。杜甫的政治追求在遇到李白后不斷放大,直接造就了杜甫的梁宋、二次齊魯之游,這段時間的漫游推遲了杜甫進入仕途的時間。
李白對仕途坎坷的理解沒有唐朝人的“普遍的沮喪”,這從唐詩中可以得到印證。僅從科舉落第一事看,如常建的“家園好在尚留秦,恥作明時失路人??址旯世嵇L花笑,且向長安度一春”(《落第長安》)[33]267,劉長卿的“憐君此去未得意,陌上愁看淚滿巾”(《送馬秀才落第歸江南》)[34]296,岑參的“莫令別后無佳句,只向壚頭空醉眠”(《送魏四落第還鄉(xiāng)》)[35]372,豆盧復的“客里愁多不記春,聞鶯始嘆柳條新。年年下第東歸去,羞見長安舊主人”(《落第歸鄉(xiāng)留別長安主人》)[36]334,錢起的“花繁柳暗九門深,對飲悲歌淚滿襟。數(shù)日鶯花皆落羽,一回春至一傷心”(《長安落第》)[37]293,等等,詩文中充滿了落第后的失望、遺憾、沮喪,或留居長安復習再考,或淚眼婆娑含恨歸家,或借酒消愁不復題筆,或見春思恨無顏見人。但如李白詩《將進酒》《行路難·其一》《南陵別兒童入京》中的名句已耳熟能詳,另有《送于十八應四子舉落第還嵩山》中對科第一掃而過,充盈且浪漫:“勸君還嵩丘,開酌盼庭柯。三花如未落,乘興一來過?!盵38]812其中,“勸君還嵩丘,開酌盼庭柯”一句便是化用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39]161這樣一種生活的狀態(tài)。據(jù)李太白年譜附考,此詩為天寶時期所作,杜甫顯然是讀過的。李白對落第事件的態(tài)度與時人不同,證明了李白的性情,也正與杜甫進士試落第后漫游齊趙不謀而合。
李白對禮樂政治的追求,使杜甫心中有了在政治理想上可以追隨的榜樣?!缎绿茣ざ鸥鳌罚骸埃ǘ鸥Γ﹪L從白及高適過汴州,酒酣登吹臺,慷慨懷古,人莫測也?!盵10]5738吹臺,因師曠吹奏樂器于此,故稱。漢梁孝王增筑并建梁園。阮籍《詠懷》詩之三十一:“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40]255,梁孝王愛才,在此招攬?zhí)煜氯瞬?,梁苑客如辭賦家枚乘、鄒陽和司馬相如等皆大有盛名。李白、高適、杜甫同游梁宋,不免因仕途不遇而共鳴。但此時高適因《燕歌行》名聲大振,李白詩文中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將進酒》)[38]179的壯志凌云,也有安社稷、寄蒼生“愿一佐明主,功成還舊林”(《留別王司馬崇》)[38]712的理想抱負。杜甫作為晚輩,對于他們的政治見解應有所吸納。杜甫詩《昔游》中“昔者與高李,晚登單父臺”[8]1445,單父臺是春秋時期孔子的弟子宓子賤任單父宰“鳴琴而治”之地。通過史書與杜詩對其同游之地的記載,會發(fā)現(xiàn)他們對禮樂政治的向往,這其中承載著李杜的政治理想。另有,《贈李白》“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撥扈為誰雄”[8]42,此句應化用陳子昂《題祀山烽樹上喬十二侍御》詩“可憐驄馬使,白首為誰雄”[27]241一句,陳子昂為喬知之白首淪落而感嘆。杜甫詩其意為不遇,“飛揚跋扈”應為喻二人政治的遠大抱負,夸張語,空有才情而不遇,每日與詩酒為伴的惆悵?!抖沼袘牙畎住贰案鼘ぜ螛鋫?,不忘角弓詩”[8]50,《詩經(jīng)·小雅·角弓》一詩喻“角弓,父兄刺幽王也,不親九族而好讒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詩也”[41]335。杜詩意為與李白談論君臣相處之道也?!洞喝諔浝畎住分小昂螘r一樽酒,重與細論文”[8]52,更與李白論及文章道統(tǒng)也。由此可見,李白對杜甫仕途之路的指引性作用。在遇到李白后,杜甫早期思想中浪漫主義的一面被無限放大。李白與杜甫有著極為相似的政治經(jīng)歷,杜甫久聞李白在文壇的盛名,在與李白相遇而游的過程中把酒論文,既有崇敬之心又有仰慕之道,在入仕途徑上追隨李白也是極有可能的。
杜甫的政治理想是“王者師”,所以在未經(jīng)仕宦磨礪的初期,未諳官場險惡的青年時代,他的入仕選擇是具有理想性的,但也正是這種未經(jīng)污染的理想,最是純粹的性情。杜甫初期的交友以李白最具有代表性,志同道合的交往,可從兩人身上看到對方的影子,所以,年長且盛名的李白是杜甫追隨的對象,對杜甫的政治理想和人生選擇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綜上所述,杜甫第一次進士試后“快意八九年”,這八九年的時間對唐人來說,已經(jīng)占據(jù)了人生約六分之一的時間。①據(jù)5 100余方墓志考證,唐人平均死亡年齡為59.252 9歲,杜甫生卒年為712-770年,享年59歲,基本符合唐人壽命平均數(shù)。詳見蔣愛花《唐人壽命水平及死亡原因試探——以墓志資料為中心》,載《中國史研究》2006年第4期。杜甫將時間花在漫游中,必有對當時政治環(huán)境以及自身仕進理想的考量。唐初以來進士試的變雅與營巧、玄宗朝的銓選與進士試后的職位分配,都不符合杜甫的仕途視野及期望,進士試后與李白、高適等文人的結交,更拓寬了杜甫的政治視野。杜甫是很有個性的詩人,在人生的任何時期,如果說其他詩人對國運報以失望無力、對自己報以迷茫求安,“已沒有自覺參與意識和嚴肅的投身精神”[42]24時,杜甫仍舊高歌激昂地書寫著人生之詩。他就是這樣一位有著自己的追求和向往,對政治有著樸素美好熱望的人。杜甫可以通過多種途徑證明自己入仕長安,他的政治理想是追求廣博、是王者師,而非限進士一科。開天年間以及唐后期,進士試取士的演變在迎合朝中權貴以及唐王朝管理的過程中,都需要應試士子付出沉重的代價,加之成長環(huán)境與身邊友人的影響,杜甫不再次應試進士試是很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