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特，陳曉英

賽博朋克文化蘊含的社會倫理問題及反思

左思特，陳曉英

(渤海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錦州 121013)

賽博朋克作為當今流行的一種亞文化，其中蘊含著豐富的倫理問題，而這些倫理問題又以社會倫理問題為根本。社會階層固化、貧富差距擴大以及技術依賴加劇等現象都是賽博朋克社會倫理問題的具體表現，而賽博朋克的科技悲觀主義立場、科技革命的停滯和資本主義制度是賽博朋克社會倫理問題的三大成因，這些社會倫理問題也對當今我國的社會發(fā)展與科技研究有警示作用。

賽博朋克；社會倫理；資本主義

賽博朋克最早是科幻文學的一大題材，而這一概念在當今頗為流行，已經超越了單純的文學領域演變?yōu)橐环N流行文化。賽博朋克文化的流行并不是偶然的，區(qū)別于其他科幻題材，賽博朋克世界的科技基礎更加貼近現實，因此其所描繪的未來也就更為清晰可見，賽博朋克文化中蘊含的對技術濫用的憂思、對人類所賴以生存的自然及社會環(huán)境的關注、對人本質的追問以及對資本膨脹的擔憂等問題都具有極其強烈的現實性，能夠引起人們的深刻思考。

一、賽博朋克文化的內涵

賽博朋克是“賽博”和“朋克”兩個詞語的結合，賽博指的是賽博朋克的技術表象，而朋克指的是賽博朋克的精神，賽博朋克的精神內核與朋克一樣是反叛、抗爭與思想解放。學界普遍認為威廉·吉布森于1984年出版的《神經漫游者》是賽博朋克的開山之作，這本小說的開創(chuàng)性與代表性就在于其中的內容為后來的賽博朋克作品定下了基本框架，幾乎所有賽博朋克作品中的主要元素都可以在本書中找到。在社會方面，資本與科技結合后大規(guī)模膨脹，發(fā)展出來的巨頭公司取代了政府成為社會的主導；在科技方面，計算機網絡系統(tǒng)和人工智能技術高度發(fā)達，機械與人的肉體相融合的賽博格技術也得到普及；在思想方面，以對計算機化和當代生活日益城市中心化的危險悲觀態(tài)度為主[1]。由于賽博朋克仍在不斷發(fā)展，內涵也在不斷擴充，所以很難對賽博朋克文化的內涵賦予一個具體準確的定義，但上述內容作為賽博朋克文化的主要特征還是得到了廣泛的認同。

二、賽博朋克文化蘊含的社會倫理問題的表現及其根本性

（一）資本膨脹與社會階層地位固化

大多數賽博朋克作品都可以算是反烏托邦作品，因為賽博朋克的精神內核是朋克，是反叛與抗爭，這與反烏托邦作品的精神內核是一致的。傳統(tǒng)反烏托邦作品中的反派通常是高度集權的獨裁政府，而在賽博朋克作品中一般由巨頭公司來扮演這種威權體角色。這類公司往往以某項高新技術為基礎愈發(fā)壯大，逐漸將控制范圍延伸至社會的各個方面，在成為有極大控制力的威權體后徹底變成了壓迫民眾的機器，資產階級的統(tǒng)治地位也由此得到了極大穩(wěn)固。這種賽博朋克式的“老大哥”典型有《賽博朋克2077》中的荒阪公司、《攻殼機動隊》真人電影版中的阪華公司等，他們往往會對覺醒的、具有反叛精神的主角實行打壓追捕，遏制民眾對于自由的需求，遏制民眾對于從虛假空間、從沒有自我追求的環(huán)境中擺脫出來的需求[2]，普通民眾就在這些遏制下日漸麻木，整個社會也因此更為固化。

（二）生產效率提高與貧富差距擴大

在賽博朋克世界中，人工智能技術、機器人技術、賽博格技術等高新技術普及，生產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但是前文中所描述的階級固化現象導致了不合理的社會分配制度，資產階級憑借壟斷地位吸納了所有社會財富，造成了嚴重的社會不公平現象，極大加劇了社會貧富階級分化[3]17。此外，高新科技在生產活動中的廣泛應用勢必會引發(fā)勞動力的需求變化。例如機器人的普及就會導致從事簡單重復的流程化工作職員面臨失業(yè)風險，再如流水線工人，當新產業(yè)提供的新崗位遠不能填補被替換掉的舊崗位時，整個社會就會面臨大規(guī)模的失業(yè)潮。但由于生產效率提高，社會物質財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豐富，失業(yè)人員也可以維持基本生活，賽博朋克社會就這樣達到了一個奇妙的平衡，而這一平衡的代價就是底層民眾徹底喪失了上升渠道，貧富差距進一步加大。

（三）技術普及與技術依賴

各項技術誕生的最初目的是方便社會的生產生活，但在賽博朋克世界中，技術卻愈發(fā)異化。當新問題出現時人們會不自覺地通過新技術尋求解決之道，進而形成技術依賴，并且依賴程度會隨著新興技術的愈發(fā)普及而不斷加深[4]，因此技術就變成了削弱人們主觀能動性的存在，技術造成的依賴抑制了普通民眾的自由思想，使他們的實踐能力衰退、思想麻木，甚至有可能使人類完全被技術所奴役。而其中某些特定技術帶來的技術依賴則更為嚴重，比如賽博空間技術。這種技術是賽博朋克作品中的典型技術背景，它能為個體帶來強烈的浸入式虛擬體驗，這種技術讓人無法區(qū)分虛擬與現實，相比于其他技術就更容易使人們與現實生活相脫離，并可能造成認知障礙、感知麻痹等一系列問題。

（四）賽博朋克文化中社會倫理問題是其他倫理問題的根本

社會倫理問題并不是賽博朋克文化中的唯一倫理問題。在環(huán)境倫理方面，人與自然環(huán)境的沖突在賽博朋克文化中體現得較為明顯，自然生態(tài)因素在賽博朋克世界中往往是缺失的，賽博朋克正是通過這些環(huán)境的設定來反映科技發(fā)展會導致生態(tài)危機這一邏輯關系；在主體性倫理問題方面，人造生命的身份問題以及人在賽博格化后的本質性問題都是賽博朋克文化中的典型主體性倫理問題，是否應該對人性化的機器人給予人權？如何面對人工智能可能與人類發(fā)生的沖突？當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人被技術所解構時，這時我們又該如何定義人的本質呢？這些主體性倫理問題尖銳而深刻，往往是賽博朋克作品中的主要矛盾。

賽博朋克作品通常以主體性倫理問題為主要沖突，社會倫理問題和環(huán)境倫理問題一樣僅作為背景設定而存在。但在賽博朋克文化中社會倫理問題有其根本性，其他倫理問題都是以社會倫理問題為基礎而存在的。首先環(huán)境倫理問題是因為社會威權體為了維持自身統(tǒng)治地位，對自然進行無限度的索取，同時并未承擔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社會責任，這種資本的無限擴張會對自然環(huán)境帶來損害的邏輯關系也符合了生態(tài)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主體性倫理問題的根源則是社會貧富階層高度割裂，底層民眾不僅要面對高科技、低生活的精神貧瘠，同時還因社會的階級固化而難以實現自我價值，求生無望。這種低層次人士在賽博格化時就會更容易迷失自己的人類本質，而人工智能要完成對人類的全面超越也往往是以奴役這種人為起點。所以說社會倫理問題在賽博朋克中有其根本性。

三、賽博朋克文化蘊含的社會倫理問題的原因

（一）賽博朋克文化的科技悲觀主義立場是其社會倫理問題的重要原因

科技悲觀主義認為技術的發(fā)展必然給人類帶來災難，它懷疑、否定技術的積極作用，主張技術必須停止乃至向后退[5]。這種思想隨著科技帶來的環(huán)境問題日益加劇而愈發(fā)流行，20世紀60年代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的出版是一個重要標志。這本書對化學農藥及肥料對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的污染進行了細致描寫，引起了大批民眾與科技工作者的自我反思，加之法蘭克福學派和海德格爾技術觀的流行，人們廣泛認識到科學技術的進步有可能加劇對自然的破壞，甚至束縛人的自由，使人偏離其存在本質。賽博朋克的立意正切合了這種思想，其科技悲觀主義立場是非常明顯的。高科技與低生活正是賽博朋克世界的表象，對賽博朋克里的民眾，尤其是底層民眾而言，精神貧困是他們面對的普遍困境，許多還是精神貧困與物質貧困的疊加狀態(tài)，高科技并沒有使他們的生活更加幸福，科技反過來異化成了奴役他們的存在。大部分賽博朋克作品都有這類描寫，主角切實感受到了人與科技的畸形關系，從而以科技悲觀主義的立場進行對科技的反思，并對該賽博朋克世界的科技基礎進行批判與反抗。比如《我，機器人》中主角對機器人技術的反叛與《攻殼機動隊》中笑臉男事件里罪犯對網絡的反叛意識都是典型范例。

（二）沒有發(fā)生新的科技革命是賽博朋克文化的社會倫理問題的直接原因

賽博朋克作為科幻文化，其中的科技水平自然是比當今先進的，但事實上賽博朋克世界中并沒有發(fā)生新的科技革命，互聯(lián)網、人工智能、仿生電子、虛擬現實這些賽博朋克作品中的典型表象技術并沒有對今天的科技實現革命性的超越。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成果已經發(fā)展到極致，然而第四次科技革命卻遲遲沒有到來，科技無法實現質的飛躍，于是科技只能被限制在一定框架下扭曲發(fā)展，無法為人類的生存與發(fā)展開辟新的可能。這也是大多數賽博朋克作品把故事舞臺停留在地球上的原因，太空環(huán)境在許多賽博朋克作品里是缺失的，這就是為了鎖死人類的發(fā)展可能，限制人類與社會的發(fā)展空間。

科技的停滯一方面限制了人類與社會的發(fā)展空間，另一方面也限制了資本的增長。科技的停滯導致技術革命紅利消退，資本的市場擴張速度減緩。但資本的逐利性讓它不甘心停滯，于是資本就只能加劇對人的剝削，把人的身體部位、數據、思維都開發(fā)作為商品，并創(chuàng)造更多的需求對人的屬性進行消解，社會中的個體就在這種資本的導向中愈發(fā)偏離人的本質。

（三）資本主義制度是賽博朋克文化的社會倫理問題的根本原因

前文提到賽博朋克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反烏托邦作品，公司作為資本的代表，取代了國家成為了反烏托邦世界中的一般威權意象，在賽博朋克世界中，掌握經濟優(yōu)勢和科技優(yōu)勢的超級財團、壟斷企業(yè)控制了所有的生產資料和生活必需品，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統(tǒng)治階級[6]。這種公司類似于信息資本主義理論的構想，在其構想下，資本憑借科學技術和工業(yè)技術上的絕對優(yōu)勢獲取了壟斷地位，并憑借這一壟斷地位繼續(xù)提升資本增值的速度[7]。賽博朋克要比信息資本主義更進一步，以巨型公司為主導的霸權主義開始顯現，資本有意識地引導整個社會對技術過分依賴，讓更多人淪為科技的奴隸。科技作為中性的工具就被資本異化成為了逐利工具和統(tǒng)治工具，而獲得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階級失去革命性變成了腐朽的統(tǒng)治階級，對其他階級進行剝削壓迫。可以說賽博朋克世界正是資本主義發(fā)展到極端的未來。

另一方面，在賽博朋克世界里，資本主義的高度發(fā)達也就意味著消費主義的高度發(fā)達，新技術帶來的新需求往往是由資本強加給消費者的，而不是出于個人的自由選擇，這正符合了馬克思主義的消費異化理論。就如同真人電影版《攻殼機動隊》臺詞“世界上73%的人都跟上了義體化時代的步伐，你們真的甘心落后嗎”，資本就這樣通過各種傳媒工具去削弱民眾的獨立思考能力，然后刺激消費者產生新的非必要需求。如同馬爾庫塞所描述的那樣，在這種刺激作用下，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成為西方發(fā)達國家社會生活中的主導性價值觀[8]，抑制了個體自由發(fā)展的需求。同時，由于資本的逐利性，這些強加的需求很多甚至是不成熟的科學技術，這往往就成為了賽博朋克作品里的矛盾出發(fā)點，比如說《銀翼殺手》里的復制人技術與《賽博朋克2077》里的芯片技術，這些不成熟的科學技術帶來的問題正是故事發(fā)展的導火索。

四、賽博朋克文化的社會倫理問題對我國社會的警示

雖然賽博朋克作為科幻文化，其中所蘊含的倫理問題現在還沒有發(fā)生（或者說還沒有發(fā)展得很嚴重），但一方面，文學作品中展現出來的問題往往是社會普遍憂慮，賽博朋克作為當今熱門的流行文化，它蘊含的倫理問題的普遍性就體現得更加明顯。另一方面，與其他科幻題材相比，賽博朋克的科學技術基礎更貼近現代，所以其描繪的未來也就更加清晰可見，體現出來的倫理問題也更為現實。基于這兩個方面，賽博朋克所體現出來的社會倫理問題對當今社會有著一定的警示性。

（一）以全面辯證的角度看待并把握科技的發(fā)展

賽博朋克里所展現的情景在今天看來未免還是有些遙遠和極端，科技為社會發(fā)展與個人生活帶來了許多切實利益，以悲觀的態(tài)度看待科學是不可取也是不現實的。而與之相對的科技樂觀主義立場同樣不完善，科技樂觀主義的基本特征是把技術理想化、絕對化或神圣化，視技術進步為社會發(fā)展的決定因素和根本動力[9]。這種觀點片面夸大了科學技術的作用，同樣是不可取的。因此，我們要把握好科技樂觀主義與科技悲觀主義的平衡。當今“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已經深入人心，尤其當今的現實情況是中國仍然處于社會主義初期階段，經濟尚不發(fā)達，是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這一事實并未改變，這就要求我們依然需要重視科技的發(fā)展，基于這一點我們不可能完全偏向于賽博朋克的科技悲觀主義立場。但我們也要從賽博朋克社會倫理問題中獲得警示，適當地引導科技的發(fā)展方向，避免科技的異化，力求科技與社會的和諧發(fā)展。

（二）避免陷入消費主義

消費主義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發(fā)展產物，其與賽博朋克關系匪淺，因此我們就有必要對當今的消費行為進行反思。消費對于人來說究竟有什么意義和價值？消費行為應該是有意義的、能體現出人本質的行為，因為人的一切消費活動都會對他人、社會與自然造成影響，蘊含著人與他人、社會、自然的社會關系。因此我們有必要建立合理的消費觀，首先要做到理性消費，消費要根據自己的實際需求消費，而不是沖動、盲目、過度消費；其次要做到綠色消費，可持續(xù)性消費，不能為了個人的欲望對大自然造成不可逆的損害；最后要發(fā)揚勤儉節(jié)約的傳統(tǒng)美德，盡管今天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生活水平日漸提高，但人還是不應該成為物質的奴隸，占有物質生活資料的數量并不應該成為人的價值判斷標準[3]134，人們依然應該發(fā)揚勤儉節(jié)約的美德，重視精神境界的提升，個人如果能做到這些就可以有效避免陷入賽博朋克世界里高科技低生活的困境。不過由于賽博朋克文化的社會倫理問題根本原因出在制度層面上，因此，如果資本主義制度得不到改善，這種個體層面的醒悟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主義大趨勢。

（三）發(fā)揚馬克思主義的優(yōu)越性

既然資本主義制度是賽博朋克文化的社會倫理問題的根本原因，那么我們就要認識到馬克思主義的優(yōu)越性，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馬克思主義的優(yōu)勢之一就在于既認識到了個人不可能脫離社會而存在，同時也重視人的解放和全面發(fā)展，重視保障個人自由，因此馬克思主義才能獲得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的辯證理解[10]。在馬克思的認識里，科學是通過技術轉化為物化形態(tài)的生產力，而科學本身則是致力于精神生產，一般社會生產力正是物質生產力和精神生產力的對立統(tǒng)一[11]。這種科技觀結合了科學的精神引導作用與物質引導作用，比資本主義純粹的科技工具論更加科學。所以說在馬克思主義科技觀的引領下就可以做到人類、科技、社會三者的協(xié)調可持續(xù)發(fā)展，人也能避免被科技所奴役。另一方面，馬克思深刻認識到了消滅私有制是人的全面解放和自由發(fā)展的前提條件，只有消滅了私有制，才能徹底“消滅了階級對立的存在條件，消滅了階級本身的存在條件”[12]，而前面說到賽博朋克社會倫理問題根本原因正在于資本主義對其他階級的剝削壓迫，所以馬克思主義是能從根本上解決賽博朋克倫理問題的。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避免滑落到賽博朋克里所描述的悲慘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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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916/j.issn1674-327x.2022.0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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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27X (2022)05-0021-04

2021-11-22

左思特(1996-)，男，湖南長沙人，碩士生。

陳曉英(1964-)，女，遼寧葫蘆島人，教授。

(責任編輯：葉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