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o Tang
扎染皮夾克白色襯衫扎染皮質短褲均為 LouisVuitton黑色漁夫帽Prada
羅紋背心Burberry黃色皮衣印花短褲均為 Prada
白色禮服襯衫 格紋馬甲 格紋長褲均為Gucci
條紋襯衫 格紋西裝 搭扣短靴均為 Gucci牛仔長褲 Loro Piana
黑色鏤空印花短袖 Dsquared2黑色西服 牛仔褲 均為 Ami
左粉色無袖西裝皮質馬甲 黑色長褲拼色運動靴均為 Burberry右扎染套頭衫Louis Vuitton馬甲 Dsquared2藍色風衣 綠色雨靴均為 Balenciaga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相比過去10年,現(xiàn)在的男裝設計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近幾年,無論是剪裁還是色彩,又或男明星的著裝示范及大眾的穿衣習慣,男裝都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到了2022春夏系列,這種變化更加大膽、玩趣甚至有點兒“大逆不道”。有時裝評論人認為,這是新冠疫情帶來的后坐力,是一種逃離中規(guī)中矩的主動變革,其中“短”就是在近幾季來,最重要的關鍵詞之一,是男裝設計中一次反叛。
仔細觀察伸展臺上的男裝系列,不難看出,短上衣、短西裝、短褲充當起了領導者的位置。例如在Prada的2022春夏秀場上,身著西服和工裝的職業(yè)男性挽起西褲、露出長腿,展示了兼顧美觀與實用性的城市男裝,Raf Simons非常認真地解釋:“本季傳達的主要感覺是一種快樂。就像一個孩子的記憶,一個孩子去海灘的快樂,是最簡單、最誠實的快樂。”而在Fendi 2022春夏男裝系列中,模特們露出腰部,展現(xiàn)了性感與克制并存的都市男性形象。這是Fendi這一季重點推崇的形象,在45套Look中,有著近10套露臍西裝和超過10套超短褲的絕對比例。不單單是Prada和Fendi,Louis Vuitton、Gucci、Ami、Dsquared2等等男裝系列都在以“短”示人。
在當代的時裝文化里,有個不成文的共識,男性常常被認為是“弱勢群體”,男裝設計鮮有宏大的概念和前瞻性的參照,長長的T臺上少有夸張的裙擺和妝容,男裝相比女裝通常更植根于現(xiàn)實世界,在一個更為嚴格的框架內運作著,更何況,我們長久生活在一個“男性著裝須體面”的社會中,在這個社會中,短裝常常是不被允許的,或者說在世俗觀念中,穿著短款服裝是女性的專有權利。
但事實并非如此。
在中世紀的畫作中,我們常常能看到穿著綁腿、頭戴絲巾的男子,大部分的貴族男士是比女性還愛美的,在這件事上他們認為越奢華越復雜就越好,而在這其中我們不得不提“初代帶貨博主”路易十四,他是法國乃至全歐洲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也是全世界最早的時尚啟蒙者之一,全球風靡的高跟鞋和緊身短褲就出自他個人的愛美之心。
路易十四只有1.62米高,熱衷時尚藝術的他,為了彌補身高,打造了高跟鞋,此后他的高跟鞋形象引爆了整個歐洲的市場,推進了高跟鞋的流行。路易十四締造了法國封建史上最鼎盛的時期,在宮廷里掀起了奢華之風,享樂主義是當時法國貴族的人生哲學,他的穿著打扮乃至喜好,都成為了皇室貴族,乃至全歐洲的模仿對象。
除了高跟鞋,短褲也是他的一大杰作。18世紀以前,以路易十四為首的法國貴族以展示強壯的小腿肌肉凸顯男性特征和威嚴。彼時,男裝是塑造身份和權威的手段,緊身短褲(Knee-breech)成為了區(qū)分統(tǒng)治階級與平民革命者(Sansculottes,法語直譯為“不穿緊身短褲的人”)的重要依據,可以說這和如今短款熱褲代表的性感熱辣毫無關系。
18世紀末,大革命后的法國從封建制度向資本主義轉變。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巨大社會變動和政治的動蕩打斷了人們對于服飾的個人追求,人們團結起來投身于政治革命中。在幾個世紀過剩的奢華之后,人們開始崇尚節(jié)儉,追求原始而簡樸的古希臘風格服飾。同時,服飾也被用于表達政治立場以及革命態(tài)度。
督政府時期,在巴黎又掀起一場服裝的新浪潮:女性喜歡穿著輕盈薄透的衣裳,男性的服飾則不再像大革命前那樣偏向于女性化,穿戴色彩艷麗的服飾和繁瑣的裝飾品,他們也開始崇尚“低調的奢華”,用得體的剪裁和一些昂貴低調不失身份的裝飾品來彰顯自己的社會地位。
隨著工業(yè)革命的進程,男性成為城市生產的主要推動者。此時,西方社會涌現(xiàn)出的新興資產階級代替宮廷貴族成為了新的時尚消費主力軍,男裝也轉變成了彰顯品位與資產的工具。功能決定形式,工業(yè)革命與城市化對構建男性衣著風格的影響持續(xù)至今,也就是長久以來男裝存在于一個固定且嚴格的框架里運行著,男性應得體且陽剛,直至20世紀60年代,設計師Hardy Amies發(fā)起了“孔雀革命”,這是一場有關性別認同的討論,很大程度影響了當代男裝和男性時尚的發(fā)展。
時尚研究學者Jo Paoletti在《性與單一性》中認為,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與“孔雀革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男性的形象在60年代女權主義的興起中經歷了一系列反思與重構,表達著男人的身體可以被展示,可以充滿欲望和幻想。一時間,燈芯絨、綢緞和天鵝絨面料制成的西裝,用色大膽的嬉皮士褲子,荷葉邊襯衫和彩色領帶接連出現(xiàn)在男裝設計中,“短”也成為其中一類具有精神標識的服裝形式。
到70年代,正值女性主義的第二次浪潮與解構主義思潮,在這些社會運動的多重作用下,西方世界的年輕人們異常關注自己的感官、身體與自我認知。張揚的面貌和行為只是小兒科行為,穿著花哨、裸露的年輕男孩成為改革先鋒,為了反抗父輩保守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長久以來以白人男性為中心的社會與哲學體系,后來這些形象出現(xiàn)在了Mick Jagger和David Bowie等一眾搖滾明星的身上,David Bowie也帶著他的“分身”Ziggy Stardust一起成為了一代人的精神偶像。
除此之外,在70年代有一位巨星也開始轉向夸張扮相,那就是貓王Elvis Presley。短而緊的襯衣和外套、豎立的領子、花哨的圖案、領口開到腰部的連體喇叭褲,貓王大膽而戲劇化的穿著風格掀起了一陣搖滾時尚風潮,從拉斯維加斯到東京,青年們在搖滾演出上、俱樂部里模仿著他的造型,講著男性的魅力可以是彬彬有禮的,也可以是性感而乖張的。
而短款服裝走進大眾男士的衣櫥則離不開橄欖球運動的興起。美國20世紀 70 年代末和 80年代初,在美式橄欖球比賽的肢體碰撞中,服裝會被拉扯和撕裂,運動員的腹肌和軀體會意外露出。運動員們?yōu)榱朔糯笞约旱纳聿?,于是半露腰身的T-Shirt和超短運動褲搭配在一起的造型成了美國校園中一大流行搭配。到了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在演藝名人如Spandau Ballet、ThePolice等年輕樂隊間流行的男性短上衣與競技體育、男性氣概等關鍵詞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轉變發(fā)生在1986年,中性化的先鋒音樂人Prince將緊緊包裹身軀的短上衣、短西裝造型搬上舞臺,從此之后,短上衣在男裝中的應用場景從體育競技場轉移到時尚秀場。
“孔雀革命”后的20年間,以“短”示人曾是男性展示魅力的方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男裝又再一次地沉寂了下來。
20世紀80年代后期,主流媒體所塑造的新古典主義男性形體范本,也成了“有毒的男子氣概”范本,在這個標準下,男性身體總是如同古希臘雕塑般健美,仿佛刻意強調著與女性氣質相對立的“男性氣概”。多元化審美的倒退,也加劇了男性的時尚焦慮,他們開始在輿論壓力和社會凝視下選擇保守的衣著。
千禧年時英國衛(wèi)報的時裝記者Adrian Clark就感嘆當時沉寂了十余年的男裝市場,少了點“驅動力、勇氣和選擇”,彼時西裝、襯衫、T恤、西褲和皮鞋是標配,男人們把華爾街的精英當成了偶像,包裹得嚴實,男性時裝的樣式似乎難以擺脫傳統(tǒng)式體面。
不過近幾年,男性時裝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男裝市場快速增長,男人們顯然更愛時尚了。
在如今社會,男士們開始關注時尚,或從原有時尚審美中萌生新的枝丫,男士們對于時尚的接納程度仿佛比女性更快了。其背后的社會文化也在悄然改變著時尚規(guī)則——男裝向著休閑化、個性化和文化導向發(fā)展。工作場所著裝的休閑化正在讓硬挺的正裝慢慢消亡。尤其是最近幾年,包括紐約華爾街在內的幾大金融中心逐漸放寬了他們嚴格的著裝規(guī)定,不再以著裝強調男性的“聰明”,并且疫情又讓宅在家工作的男人們減去了著裝的煩惱。
拉沃定律說道,當一個潮流正流行的時候,它是看起來很聰明的,而一年前它可能在大家看來是大膽的。20年后大家的態(tài)度又會是截然不同的,大家會認為它很荒謬,50年,則是它重新開始回到時尚地位的時間。
50年后的今天——2022春夏季,“短”款服飾又回到了男性的身邊,如今男裝仿佛又再一次經歷一場“孔雀革命”,而當下的他們卻難逃“女性化”標簽,穿上短裝的男裝設計卻被貼上“缺乏陽剛之氣”的標簽或走進“普信男”的牢籠里。多數人可能忘了,在幾十年前風靡一時的男裝短上衣和短褲,曾是男性氣質和身體自由的標志。
如今,女性的現(xiàn)實地位不斷崛起,職場中做高層的女性不斷增加,在觀念上也在形成更獨立的意識,過去幾年來女性試圖形成女性視角的話語體系,開始發(fā)明出了“直男審美”“爹味”“油膩”這樣的表達方式,男性是第一次被置于女性視角的審視之下。當然,這種過于標簽化的話語體系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問題,會產生一些新的偏見和對男性的束縛。但是,反過來,也讓男性們對自己的外表和審美產生了更強的自我意識。
Bottega Veneta之前發(fā)表的短片《Men 》在社交媒體上大獲好評,這部8分鐘的短片由品牌時任創(chuàng)意總監(jiān)Daniel Lee和電影制作人兼攝影師Tyrone Lebon共同制作。視頻中的每個男人脫掉過去的衣服,換上Bottega Veneta的時裝,討論了作為一個男人對他們意味著什么。提出此類疑問在男權社會制度的當下有著特別的意義,當男人們脫掉所謂“男子氣概”的盔甲的時候,流露出了深沉的情感。
此前Ermenegildo Zegna聯(lián)合調研公司Kantar在全球展開調查,發(fā)起關于“何謂當代男士”的話題討論,似乎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談論何為女性主義,何又為男子氣概。
在2021年的時尚盛會Met Gala上, TroyeSivan穿著Luar黑色裙子和Rick Owens高跟靴子亮相,Timothée Chalamet和JustinBieber都選擇了短款西裝配帆布鞋,三位可以說是最能代表當代男性審美的男明星,都在積極展示他們認為的男性時尚是不受規(guī)則限制的。
過去我們總說男性時裝是“弱勢群體”,但也正是這所謂的弱勢,使當今男裝變革的有趣程度遠遠大于了女裝。原本處于時尚“弱勢群體”的男裝,開始借助女性權利的崛起,利用反主流文化,逐漸打破了傳統(tǒng)時尚的禁錮,不斷創(chuàng)造出新的時尚趨勢。而“短”不僅僅意味著身材的顯現(xiàn),“短”也意味著男裝設計在沖擊著對某一固定類型服裝的性別主義凝視。
當然,在時裝的語境里,“反文化”是它最大的魅力,正向的“大逆不道”在于追求獨立的精神,也是對現(xiàn)實中男性審美的吶喊,而且這樣的吶喊是有跡可循的,這樣的吶喊不關乎男性或是女性,而是關乎衣著從來都應該是展示自己的方式,而非某種權力的象征或意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