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昕言
聽過呂劇《下陳州》唱段:“聽說老包要出京,忙壞了東宮和西宮,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p>
忍俊不禁。
想起先秦時期,音樂甚至成為人與人之間不可僭越的等級劃分標(biāo)志,被孔子推崇為神性的工具,奏樂前必是齋沐焚香,賞樂者必是恭敬肅穆。嵇康寫了《樂賦》批駁此觀點(diǎn),認(rèn)為音樂是心靈相通的渠道,情感傾訴的載體。
文人學(xué)士爭論不休著音樂的道德教化作用,品格塑造作用,可民間兀自唱著“娘娘烙餅”式的樂曲,反倒更令人心生親切。
前者將音樂捧上神壇,而后者,將音樂唱成了生活本身,或者說,將生活本身,唱進(jìn)了音樂里。
聽,多么俗氣——山東的呂劇中娘娘烙餅剝蔥,那么換了山西,大概就是做刀削面了吧?如此實(shí)打?qū)嵉臉非?,給人以豐腴的樸實(shí)感,映得見日常生活的小針腳,窺見民間稚拙而純樸美麗的價值取向。
隱士高人盡可以幽堂長嘯,君子淑女盡可以輕撫雅琴。陽春白雪高山流水,自然震撼人心??稍谙腋璨惠z中,我們總免不了忽然地,被雅拙到近乎滑稽的呂劇打動。
我想,這亦是音樂之大幸。屈原曾痛斥“黃鐘毀棄,瓦釜雷鳴”。如果拋開其比喻象征義,我倒是愿意見到黃鐘不必毀棄,瓦釜也可雷鳴的場景。僅就音樂而言,瓦釜的雷鳴既不可笑,也不可怕。秦腔里條凳都可被敲得錚錚有聲,一嗓子直喊得天地蒼涼,黃土塵飛,這一聲吼背后,是鮮活的,赤裸裸的生命力,是農(nóng)人直擊要害的情感要素表達(dá)。
想起《邊城》里的翠翠問祖父第一個做小管子的人是誰,爺爺說:“一定是一個最快樂的人,同的也是一個最不快樂的人!”這種理解是多么妙——音樂與人生,音樂與生活,就是如此緊密相連,相生相長。
自此,音樂走下神壇,重新回歸它最初的模樣,是那樣的簡單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