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烏素沙漠
一
年少時,她曾迷戀過你的荒蕪,
干燥的風(fēng)是她,低矮的沙棘是她,
沙浪上的起伏,也是她。
這是想象中的陪伴或犧牲。
為什么改變?似乎突然就濕潤了。
突然就豐盈了。突然就美了。
起伏的綠和樹蔭,
全是眼下甜蜜的路徑。
允許她露出一點委屈,
允許你給她帶來的擊打。
偉大的自然,從來都是惡劣的少年,
有時滄海,有時桑田,
她得準備多少芳心,可以相應(yīng)錯付?
二
為什么改變?
你干涸的身體,需要一片大水,
需要電閃和雷鳴重重地喚醒。
需要夢境,那里有一杯酒,
讓時序錯亂,舊日重回。
為什么改變?
你荒蕪已久,太需要充盈與愛撫。
需要慢慢的綠,
一點一點地,圍攏眾多的沙粒。
需要慢慢地花開,
一點一點地,讓沙蒿匍匐著,
深入并向下,找到根深蒂固的親人。
三
于是我認下了這些沙地植物:
矮個子的沙柳,在狂風(fēng)中驅(qū)趕著黃蛾;
大咧咧的梭梭樹,隨意扭曲它淺灰色的肌膚;
花棒捧出紫紅色的花冠,
檸條獻上鹽堿味的汁液。
我認下小葉楊、沙棗、樟子松、紫穗槐,
這些植物界的駱駝,臥遍每座沙丘。
我同時也認下我的愛慕和驚羨,
它們也像無數(shù)浪蕩的沙子,
在你每一片綠強勁的根莖處,
定下心來。
在神木
記住了那一杯酒,
舉起來,醉了三千里。
記住了那曲山歌,
被綿延的情誼差點絆住的腳步。
還記住了比三千里更長的,
那場被煽動的內(nèi)心背叛。
以及記載于舊物事里,
夢幻般不會再現(xiàn)的三棵松樹。
在神木,我的記憶里,
還存有一點小小的心虛。
那是被質(zhì)疑的情感和幸福。
誰還在為誰耽誤終身?
還有他眼里假裝的委屈,
若時光再現(xiàn),她的透徹仍像是罪過。
紅堿淖
紅堿淖,紅堿淖,大漠為你綿延,
風(fēng)吹嗩吶百里遠,秧歌扭上天。
紅堿淖,紅堿淖,你寬寬的波瀾,
照見了誰的憂傷,美人早遠走千年。
你肥碩的遺鷗有著笨拙的飛翔,
比馬尾松低,背著幾里地的風(fēng)沙。
也有人飛起來,比遺鷗更低緩,
他就在一曲信天游里,帶著眼里的火。
如果心要歸屬,他是誰的九曲柔腸。
如果愛是傷害,他是誰的撕心裂肺。
誰為誰一夜掙扎,誰為誰一生掙扎。
紅堿淖,紅堿淖,你的水有點咸。
榮榮,原名褚佩榮。出版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參加詩刊社第10屆青春詩會,曾獲《詩刊》《詩歌月刊》《人民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等刊物年度詩歌獎、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優(yōu)秀作家貢獻獎、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