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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更始帝歷史的書寫及其成因

2022-05-18 02:49:42
關鍵詞:光武帝范曄宗室

范 鵬 偉

(陜西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東漢時期,對于有關更始帝劉玄的歷史如何處理,存在兩種不同的認識。一是貶抑,以《東觀漢記》為代表。作為官修史書,《東觀漢記》的撰寫體現(xiàn)的是東漢的官方意志,因此對更始帝及其政權多刻意貶抑[1]203,[2]?!稏|觀漢記》已亡佚,但南朝以來了解東漢歷史的重要依據(jù)——袁宏《后漢紀》及范曄《后漢書》的史料均有本于《東觀漢記》,因此《東觀漢記》對于更始帝及其政權的書寫被這兩部書部分承襲。二是實錄,以張衡為代表。東漢順帝時期,張衡請職東觀,參與國史《漢記》的編纂,對史書中的記載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認為,即位的更始帝在當時“無異望”,光武帝尚且為其將,所以在國史有關東漢肇建時期的歷史敘述中,宜采用“更始之號”。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反映出東漢史籍中更始帝的歷史地位問題值得關注。通過對《東觀漢記》等書中有關更始年號、立紀、建正等問題的對比分析,并結合有關更始帝形象的描寫,可以更好地揭示官修史書在處理更始帝歷史方面所下的功夫,為準確理解兩漢之際的歷史以及史學史中的歷史書寫問題增加新的例證。

一、更始帝的歷史地位問題

(一)更始年號問題

早在東漢本朝時,張衡就曾對所見史書中更始帝的歷史地位問題提出異議,雖然最終孤掌難鳴,卻能反映出更始帝歷史在東漢時已有刻意隱諱之處。以東漢時人的角度來說,東漢是承繼西漢而起,因此,光武帝是西漢的直接繼承人,本朝史理應自光武帝肇始[3]150-153,[4]。反映在史書的編撰中,光武帝在東漢歷史中應是第一位。這一認識在東漢前期似乎并無異論。順帝時期,張衡請職東觀,參與國史《漢記》的編纂,卻對史書的記載提出了不同意見?!逗鬂h書·張衡傳》載:

永初中……及為侍中,上疏請得專事東觀,收撿遺文,畢力補綴。又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與典籍不合者十余事。又以為王莽本傳但應載篡事而已,至于編年月,紀災祥,宜為元后本紀。又更始居位,人無異望,光武初為其將,然后即真,宜以更始之號建于光武之初。書數(shù)上,竟不聽。[5]1940

據(jù)張衡本傳記載,他對舊史多有批評,見解獨到,有別他人。李賢注對“十余事”作有補充說明:“《衡集》其略曰:‘《易》稱宓戲氏王天下,宓戲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史遷獨載五帝,不記三皇,今宜并錄?!忠皇略唬骸兜巯怠罚S帝產青陽、昌意?!吨軙吩唬骸嗣侔偳??!寮辞嚓栆玻褚藢嵍ㄖ?。’”[5]1940可以看出,張衡的議論主要是針對史書編撰中人物歷史地位的處理方式而發(fā)。張衡認為,即位的更始帝在當時“無異望”,光武帝尚且為其將,所以在國史有關東漢肇建時期的歷史敘述中,宜采用“更始之號”。

《東觀漢記》原文散佚,今人輯本對更始帝即位等事均未有詳細記載,僅就有限的幾條記載來看,《東觀漢記》并非全書不著更始之號。例如,《光武帝紀》載:“五月,齊武王拔宛城。六月,上破二公于昆陽?!盵6]5均以漢歷紀月,未著更始年號;但在傳記部分,《陰皇后傳》有“更始元年,遂納后于宛”[6]188,《劉玄傳》有“雒陽人韓鴻為謁者,更始二年,使持節(jié)降河北,拜除二千石”[6]262,《秦豐傳》有“更始元年起兵,攻得邔、宜城、鄀、編、臨沮、中廬、襄陽、鄧、新野、穰、湖陽、蔡陽,兵合萬人”[6]336。也就是說,《東觀漢記》其實有更始之號。雖然如此,張衡所論卻并非無的放矢。

張衡進入東觀是在安帝時期,據(jù)《文苑傳》劉珍死于永建元年,則張衡此論發(fā)于永建元年之后,當然,這一認識的形成可能會早一些?!稘h記》一書專述東漢一朝史事,可目為東漢國史,其修撰更是縱貫東漢一朝。據(jù)載,明帝時期,班固等人奉命編修本朝歷史。“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秘書。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盵5]1334東漢國史的編纂始于明帝時期,但此時尚處于初創(chuàng)時期,體例并不完備,僅有《世祖本紀》、列傳、載記等大類見載。班固等人所著,也應當僅限于對光武朝歷史的整理。安帝永寧中,鄧太后召劉毅及騊駼入東觀,與劉珍等著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等篇目。這時《漢記》的修撰應該才初步確定。其后,伏無忌、黃景等又有補撰,再后來,桓靈時期仍有增補。不過,劉珍之后所補者應是東漢中后期的歷史,與早期歷史尤其是更始帝歷史關聯(lián)不大。

由于《東觀漢記》成書時間長,且成于眾人之手,所以很多篇章都是后來者續(xù)修。張衡生活于安順時期,他在東觀所見到的,除了其他史書中的更始事外,屬于《漢記》系列的,大概就是此前由班固等人修撰的《世祖本紀》、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及劉珍等人所撰之部分。所以,張衡所見到的《漢記》,與今本《東觀漢記》的篇目出入很大。造成這種出入的原因,一方面是今輯本殘缺過多,無法詳細核對,更主要的原因則是《東觀漢記》當時尚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張衡所見應為編寫《東觀漢記》的基礎材料。由于紀傳體史書的時間序列是以帝王世次為綱,而傳記部分的取舍相對較為寬泛,所以在《東觀漢記》還是雛形狀態(tài)的情況下,張衡之論應是就光武紀部分而言。

“以更始之號建于光武之初”之具體形式為何,張衡本傳并未詳述。漢魏南北朝時期關于東漢之史書大多數(shù)亡佚,輯本所錄文字只是只鱗片羽,無法確知。晉人袁宏《后漢紀》是兩部保存較為完整的東漢史書之一。袁氏于《光武帝紀》中有更始年號,所以今人周天游校記說:“按《袁紀》有此紀年,則從平子之說者,非自范曄始明矣?!盵7]13是將《光武帝紀》中隨文所需以更始年號系事的形式看作“平子之說”。雖然似乎并無多少特殊之處,但結合輯本《東觀漢記·光武帝紀》中未見更始年號,此或可作為一說。更為重要的是,無論張衡所指為何,張衡之論本身反映出當時的諸多資料中,未“以更始之號系于光武之初”乃普遍現(xiàn)象,這說明其時對更始帝歷史已經(jīng)存在一定的“禁區(qū)”。

(二)更始立紀問題

更始帝稱帝近三年,《東觀漢記》等諸家《后漢書》卻均未給更始帝立紀。南朝時,范曄曾有為更始立紀的設想,反映出他對更始帝歷史地位問題的不同思考。唐人劉知幾《史通》載:

讀班、謝兩《漢》,便怪《前書》不應有《古今人表》,《后書》宜為更始立紀。當時聞者,共責以為童子何知,而敢輕議前哲。于是赧然自失,無辭以對。其后見張衡、范曄集,果以二史為非。[8]268

自班固以來,紀傳體史書中“紀”成為皇帝、皇后的專利,東漢以前,僅“霸王”項羽和新朝王莽較為特殊。司馬遷為項羽立“本紀”屬于優(yōu)待,班固將王莽從紀降為傳則屬于貶斥??芍^春秋筆法,殺伐由人。就更始帝而言,其即位稱帝是無法抹殺的事實。所以唐人劉知幾在《史通》中說道:“當漢氏之中興也,更始升壇改元,寒暑三易。世祖稱臣北面,誠節(jié)不虧。既而兵敗長安,祚歸高邑,兄亡弟及,歷數(shù)相承。作者乃抑圣公于傳內,登文叔于紀首,事等躋僖,位先不窟。夫《東觀》秉筆,容或諂于當時,后來所修,理當刊革者也?!盵8]95劉知幾認為,《東觀漢記》諂于本朝,不給更始帝立紀可以理解,后來作史者理當改正之??蓪嶋H上謝承、薛瑩、司馬彪、華嶠、謝沈、張瑩、袁山松、張璠、袁宏諸家《后漢書》均未見給更始帝立“紀”的痕跡。

《范曄集》今已佚失,《宋書·范曄傳》中對給更始帝立紀的見解也未加記載。不過,《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有“《范曄集》十五卷,錄一卷”[9]1072,則唐時確有《范曄集》一書,劉知幾之言應當有所依據(jù)。遺憾的是,范曄《后漢書》并未為更始立紀,也就是說,雖然他曾發(fā)“為更始立紀”的高論,卻最終未能踐行該理念。其中原因或許可從兩方面來尋覓:一方面,劉知幾的話或多或少反映出了問題所在:第一,持“宜為更始立紀”觀點者即使到唐代也為數(shù)不多。在強調正統(tǒng)的時代,這一觀點頗有離經(jīng)叛道的味道,從者鮮見,所以劉知幾才會在見到前賢的論斷后產生強烈的共鳴感;第二,前朝所著之史,后人頗為尊崇,思想獨立、“輕議前哲”的行為并不為一般人所認可。所以,即便有劉知幾之論,也會被責以“童子何知”,扼殺在搖籃之中。另一方面,諸家《后漢書》在更始立紀問題上幾乎如出一轍的原因,恐怕主要與其史源有關,簡言之,諸家《后漢書》不為更始立紀是因承襲官方史書《東觀漢記》的緣故。此處需要關注的是,無論范曄言行不一的原因為何,透過這種言行不一的本身,已經(jīng)可以反映出南北朝時期個別史家對更始帝歷史地位重新進行思考。

(三)更始建正問題

正朔是王朝正統(tǒng)的體現(xiàn)。觀察江山易代之際史書對各政權正朔的擇舍,對理解其時正統(tǒng)所在頗有助益?!逗鬂h書》在更始帝即位后立即改行寅正,反映出對更始政權合法性的認同。關于更始帝的即位時間,《后漢書·光武帝紀》載:“二月辛巳,立劉圣公為天子。”[5]4同書《劉玄傳》也載:“二月辛巳,設壇場于淯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盵5]469但是,在《漢書·王莽傳》中卻記為:“三月辛巳朔,平林、新市、下江兵將王常、朱鮪等共立圣公為帝,改年為更始元年,拜置百官?!盵10]4180“二月”與“三月”差別的原因是什么呢?楊樹達曾對這一問題做過判斷:“莽改歷,以建丑為正月,則莽之三月正漢之二月,前書據(jù)莽歷言之,不為誤也?!盵11]83曾維華也就此問題進行過解釋,并認為這“反映了我國古代史學家班固、范曄在修史過程中是尊重客觀事實的”[12]。其實,如果將這一問題置于莽末的政治背景之下來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與兩《漢書》對當時正朔的認同密切相關。一字之差,內涵卻大有不同。

“正朔”本來是一個歷法問題,由于古代歷法多由中央王朝統(tǒng)一頒布,因此正朔便演變成為王朝正統(tǒng)所在的體現(xiàn)之一。當正朔問題與王朝更替聯(lián)系在一起之后,“改正朔”就成為王朝標榜正統(tǒng)、革故鼎新的重要活動。史官著史,無不對此格外用心。兩漢的建正曾有數(shù)次調整。高祖劉邦建立漢朝后,諸事草創(chuàng),沿用秦朝的寅正,以十月為歲首。到了漢武帝太初元年,改正朔,雖承用寅正,但將秦及漢初的十月為歲首改以正月為歲首。王莽受漢禪讓,建立新朝,志在開辟新氣象,對名物制度多有更改。王莽于西漢居攝三年十二月受禪,當即以漢十二月為新朝正月,歷用丑正。從“寅正”到“丑正”的這一變化反映在實際的月份安排中就是丑正較寅正月次提前一月。這樣,就造成了《漢書·王莽傳》與《后漢書·光武帝紀》《后漢書·劉玄傳》的月份之差(參見表1)。

通過表1可以看出,班固、范曄對于建正問題十分重視,也規(guī)矩嚴明。王莽于十二月禪漢稱帝,歷用丑正,所以盡管《漢書》視王莽為篡逆,不為其立紀,但在歷法上還是改用了新莽朝的丑正。王莽于地皇四年國破身亡,《漢書》即于此后復用寅正。更始稱帝之前,實際正統(tǒng)在新,所以《漢書》《后漢書》都采用新莽丑正,兩書月份記載相同。更始稱帝之后,漢家光復,復漢寅正,《王莽傳》因為是莽本傳,且其時王莽未死,故仍用丑正,而《后漢書》就立即改用寅正了。

表1 更始稱帝前后《漢書》《后漢書》月份對照

《后漢書》改行寅正并不是簡單的歷法沿革。前面已經(jīng)說過,正朔是王朝正統(tǒng)所在的體現(xiàn),由于“寅正”指代著“漢”,因此,《后漢書》改行寅正,可以反映出對更始政權合法性的承認。翻檢莽末歷史也可發(fā)現(xiàn),雖然當時群雄并起,但多有奉更始正朔者?!逗鬂h書·劉永傳》載:“更始即位,永先詣洛陽,紹封為梁王,都睢陽?!盵5]494《后漢書·隗囂傳》載,隗囂得知更始稱帝后不顧眾人勸阻,一意孤行,入朝參見并任職于更始朝廷[5]520。河西竇氏集團也是如此,西北出土簡牘文獻中,就可見到以“更始”年號系年的簡文[13]??梢?,更始帝時期,其政權合法性確實取得過時人認可。

新莽末年群雄并起,且多以漢室后裔為標榜,史家在爬梳、記述這一混亂時期的史事時,對于諸政權態(tài)度如何,他們對這一時期正統(tǒng)所在的認識如何,由建正問題或可窺豹一斑。就《后漢書》的記載來看,其對紀年、建正的取舍正反映出這個時期正統(tǒng)在更始,寅正是漢家的寅正、更始的寅正。

二、更始帝的形象

如上所論,盡管更始政權在當時獲得過認可,但在東漢以后的史書編纂中,更始帝歷史地位卻被隱諱處理。據(jù)《后漢書·劉玄傳》的記載,恢復漢家天下的更始帝,形象并不甚佳:

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5]469

更始既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后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5]470

更始帝劉玄出自西漢宗室后裔,盡管南陽宗室此時已族遠親疏,但作為宗室支脈,在鄉(xiāng)里之間尚有影響力。《劉玄傳》所見其早期形象,亦頗具任俠之氣:

弟為人所殺,圣公結客欲報之??头阜ǎス芾粲谄搅?。吏系圣公父子張。圣公詐死,使人持喪歸舂陵,吏乃出子張,圣公因自逃匿。[5]467

這與其稱帝時的表現(xiàn)差別巨大。一個混跡于平林兵中,且歷經(jīng)戰(zhàn)陣,最終受眾豪帥推舉稱帝者,“素懦弱”的概括使前后表現(xiàn)很是矛盾。劉知幾就指出:“夫以圣公身在微賤,已能結客報仇,避難綠林,名為豪杰。安有貴為人主,而反至于斯者乎?”[8]183

無獨有偶,《后漢書》在記錄同樣稱帝的西漢宗室后裔劉盆子時也用了類似的描寫,“盆子時年十五,被發(fā)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5]480一個年齡僅十五歲的牧兒忽被推為皇帝,心情緊張或可理解,劉玄即位時業(yè)已成年,且流竄于平林兵中時間不短,其“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就不好理解了。其實,即使關于劉盆子的記載,也存在不合理的地方:赤眉豪帥既然建壇立帝,皇帝候選人必然不會“被發(fā)徒跣,敝衣赭汗”般窘迫,這也應是誣蔑之詞[1]204—205??梢钥闯觯逗鬂h書》在敘寫其他宗室稱帝時,存在程式化曲筆的嫌疑。

再者,劉玄遷都長安是在更始二年二月,其時距更始即位已整整一年,即便宛及洛陽朝廷屬于“臨時政府”,體制可能并未完備,但更始已然貴為天子,朝會之事絕無可能沒有經(jīng)歷,所以,即位一年仍然不能直視郎吏這種記載恐怕存在很大問題。一個最高統(tǒng)治者,其行為或許荒淫昏庸,但似不至于在朝見群臣之事上驚慌失措、目不能視,以至于有“俯首刮席”這樣孩童般的小動作?!逗鬂h書》對此的記載當源于《東觀漢記》:“更始愧恧,俯刮席與小常侍語,郎吏怪之?!盵6]261不過,袁宏《后漢紀》則不采“俯首刮席”一句,作:“更始居于東宮,郎吏以次侍,更始媿,不能視。諸將后至者,更始勞之曰:‘掠得幾返?’左右大驚?!盵14]23袁紀在前,范書在后,二書的差異反映出有關更始形象的描寫有被人為擇舍的情況存在。

《后漢書》對更始政局也有描述,但多以消極描寫或評論出現(xiàn),“更始政亂”的論斷屢見于史家筆端。在更始遷都長安之前,還記錄有一則災異事件:

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初發(fā),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門〕,三馬皆死。[5]470

此事是作為更始政權敗亡預言出現(xiàn)的。李賢注引《續(xù)漢書》曰:“馬禍也。時更始失道,將亡之征。”[5]470預言的作出與被記載,刻意貶抑更始的用意盡顯:在更始政權還未完全建立情況下,《后漢書》就已經(jīng)埋下了伏筆。但此時更始政權建立方一年,《續(xù)漢志》的解釋及《后漢書》的預言無疑就顯得有些超前了。這說明《后漢書》在寫作時就已經(jīng)接受了更始政亂的思維定式,所以處處加以強調、論證。

綜合來看,刻意丑化更始帝及其政權形象,是《劉玄傳》記載中的主旨,如果說只有范曄《后漢書》一家作如此記載,或許只能說明范曄擁有獨家的史料或其對更始有偏見??墒?,我們發(fā)現(xiàn)晉人袁宏《后漢紀》及其他諸家《后漢書》都有類似的記載,這就說明關于更始及其政權形象的描述并非緣于某一個獨家史料或某一個史家的個人見解,而是這些史書都有一個共同的“祖本”。而這一“祖本”,應該就是《東觀漢記》。

三、《東觀漢記》的立場及光武帝與更始帝的關系

為什么諸家《后漢書》中對更始帝及其政權的描寫有如此多的曲筆呢?其如出一轍的記載與《東觀漢記》有關。

后來人修前朝史,所憑據(jù)的多是前朝所遺留之“國史”或其他檔案資料。《東觀漢記》一書作為東漢國史,是記錄東漢歷史的第一手資料。魏晉南北朝之際,作為后世修史的諸家《后漢書》,其所憑據(jù)的史料當中,以東漢人所作《東觀漢記》最為重要。《東觀漢記》是本朝人記本朝事,更始帝地位特殊,不得不有所隱諱。后來的謝承、薛瑩、司馬彪、華嶠、謝沈、張瑩、袁山松、張璠、袁宏、范曄等人沒有“當朝”的壓力,卻難免限于史料豐歉程度,有因襲繼承的缺陷。

史官所撰之書有公私之分。司馬談、司馬遷父子所著《太史公書》即為私家撰述,由于是私家撰述,作者在著史時受到的束縛相對較少。所以,《太史公書》由于個人觀念太強烈,到東漢末年甚至會被王允目為“謗書”。東漢時期,私家撰史依然常見。例如,馬皇后編有《顯宗起居注》一書,該書雖然為皇后所撰,且主要對象是明帝,但《顯宗起居注》仍應視為一部私家撰述。到了班氏父子,他們的情況也與司馬氏父子類似。所以盡管《漢書》被認為有濃厚的正統(tǒng)思想,但仍是班氏父子的私家撰述。據(jù)《班固傳》載,《漢書》成書后,明帝頗為贊賞,于是令班固先后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等人共同撰述本朝史。此時,班固所著史書的性質便發(fā)生了變化。此前班固所撰乃父子二人的私人著作,現(xiàn)在奉命修史,便有了官修的味道。

經(jīng)歷幾代人修撰與補續(xù)的《東觀漢記》具有官修國史性質,其史識自然要遵循本朝的價值觀。東漢政權以接續(xù)西漢自居,因此,先之而起的更始政權在東漢一朝存在一定的認同問題。這一認同問題產生的原因在于,繼承漢正統(tǒng)的光武政權,實際上是脫胎于更始政權,這種曾經(jīng)的隸屬關系對于光武帝及其后繼者來說略為尷尬。一方面,由于更始政權才是最早恢復漢家天下者,因此,要標榜光武,就存在障礙;另一方面,盡管更始政權并非亡于光武帝,但是作為臣下,劉秀在河北進行離心活動的事實不可改變。因此,當光武帝最終統(tǒng)一天下建立東漢政權后,對于此前一段歷史的定位就變得十分微妙。如何處理更始政權及光武政權早期的關系,對于東漢的史臣來說必須慎之又慎。所以劉知幾才會說:“夫《東觀》秉筆,容或諂于當時。”[8]95

盡管《東觀漢記》中有關光武帝及更始帝的史事是明帝及以后才由史官整理撰寫而成,但對更始歷史需謹慎對待的認知,在光武朝已經(jīng)奠基,因此,有必要就光武帝對更始政權的態(tài)度稍作分析。

在宗室親疏關系方面,劉縯、劉秀兄弟實不及劉玄。張盼盼認為:“擁立宗室直接排除了原有身份的尊卑關系,劉祉未成為候選人,劉縯、劉玄在這方面并無明顯優(yōu)劣。”[15]194—208其實不然,劉祉當時無勢力背景,他被排除很容易理解。但既然圍繞擁立宗室而爭論,且就在劉縯、劉玄之間做選擇,那么綠林將領應不會輕易拋棄血緣親疏這張牌。新莽末年群雄并起,人心思漢的呼聲相對較高,因此,各勢力中多有以漢宗室為旗幟相號召者,而在擁立宗室時,群雄對其親疏關系也比較重視。例如,赤眉豪帥在擁立宗室之時雖是以抓鬮的形式?jīng)Q定人選,但此前的一步則是根據(jù)血緣關系尋覓宗室最親者。因此,對比宗室的親疏關系對于我們認識光武帝與更始帝的關系有一定的幫助。

《劉玄傳》注引《帝王紀》曰:“舂陵戴侯熊渠生蒼梧太守利,利生子張,納平林何氏女,生更始。”[5]467《光武帝紀》載:“出自景帝生長沙定王發(fā)。發(fā)生舂陵節(jié)侯買,買生郁林太守外,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生光武。光武年九歲而孤,養(yǎng)于叔父良。”[5]1宗室的世系中,舂陵侯劉買一支以買—熊渠—仁為大宗,在南陽舂陵侯家族中,劉縯、劉秀一支屬于旁支,其與大宗的親緣關系不及劉玄一支密切(圖1)。因此,在南陽宗室的擁立過程中,就各豪帥所舉薦之人的親緣而言,劉縯與劉玄相比已然落于下風。

圖1 舂陵侯家族世系

(據(jù)宇都宮清吉《劉秀與南陽》附《南陽劉氏系圖》改制[16]618—645,帶□者為舂陵侯一系的大宗)

就雙方背后的實力而言,劉縯、劉秀兄弟與劉玄的差距更大。南陽宗室是最早起兵的勢力之一,在后來史書的敘述中,劉縯的聲望似乎很高,但最終獲立者卻是更始帝劉玄。其中的原因,史書歸因于諸豪強“憚伯升威明而貪圣公懦弱”[5]551。細究其時的形勢,在眾多起義兵中,新市、平林一支實力最強,反觀劉縯一支,其起事所憑據(jù)的主要是“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5]549,人數(shù)不多?!逗鬂h紀》“然漢兵以新市、平林為本”[14]6的記載很能說明問題。劉縯一支與新市、平林兵會師,在軍事實力上顯然不及后者。豪帥擁立皇帝,最終當然還是得靠實力說話,因此,新市、平林一支的發(fā)言權更大[14]194—208,而《劉縯傳》所謂“豪杰咸歸于伯升”[5]551則應是后來的附會。

此外,宗室的態(tài)度也值得注意。劉縯以舂陵子弟起兵之后,南陽舂陵侯一族多被裹挾?!囤w王良傳》載:“及光武起兵,以事告,良大怒,曰:‘汝與伯升志操不同,今家欲危亡,而反共謀如是!’既而不得已,從軍至小長安?!盵5]558可以反映出他們對劉縯、劉秀起兵的真實態(tài)度。在小長安之敗后,宗室損失慘重。而劉玄稱帝后,宗室幸存者則多蒙封賜,更始西遷,又從入長安,此時因更始地位的變化,宗室自然多轉投于更始。在劉秀走向強大的過程中,宗室實際上未給予太多的支持,直至更始敗亡,宗室方才轉而歸于光武帝。

親緣關系、早期實力都不及劉玄,前期為宗室內部所忽視,后期又與更始政權關系微妙,因此,光武帝對曾經(jīng)的更始帝的態(tài)度很值得玩味。對于仕宦二主的朝臣,光武帝心理相當敏感:

永行縣到霸陵,路經(jīng)更始墓,引車入陌,從事諫止之。永曰:“親北面事人,寧有過墓不拜!雖以獲罪,司隸所不避也?!彼煜掳荩薇M哀而去。西至扶風,椎牛上茍諫冢。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釋。[5]1020

從事能夠諫止,說明其時更始帝劉玄已然成為政治敏感人物,以至于拜謁其墓會有獲罪的風險。光武帝對此“意不平”即可反映出其對更始帝的忌諱?!锻醭鳌芬灿蓄愃频挠涊d,注文的解釋是“常乃久事更始,不早歸朝,帝微以責之”[5]580。兩相參照,光武帝的妒忌之情溢于言表。

可以看出,光武帝本人對更始政權存在一定的妒忌心理,而更為重要的則是政權的正統(tǒng)問題。新莽末年,“人心思漢”的呼聲呈現(xiàn)出越來越高的態(tài)勢,以至于在莽末的群雄爭霸中,更始、赤眉、劉永、王朗等勢力皆以漢宗室或偽冒漢宗室旗幟為依托。在這種情況之下,作為“正牌”漢宗室支脈的劉玄,既具名義上的號召力,又具相對較強的軍事實力,因此,在紛爭中最先嶄露頭角,獲得攻破長安、滅亡新莽政權的首功。劉玄的即位,在當時受到普遍認可。光武帝劉秀本是更始帝劉玄的臣子,如果不承認更始政權,那么劉秀早期活動的正當性就要受到動搖,而如果承認更始政權,自己復興漢室的偉業(yè)又要大打折扣,且其在河北的自立也就有悖逆的嫌疑。因此,對于短暫存在過的更始政權的合法性和正統(tǒng)性的認知問題,自光武帝時期就已產生。后來的東漢官修國史《東觀漢記》也就不得不謹慎處理,于是,更始帝的歷史地位和形象就在東漢的國史中被有意“書寫”。其目的在于通過突出更始帝即位的不正當性、更始政權的不得人心,從而為光武帝脫離更始政權,重新恢復漢家作鋪墊。

結 語

更始帝劉玄早于東漢的創(chuàng)立者光武帝劉秀登上歷史舞臺,成為“漢家”光復的早期標志,其即位稱帝在當時“人無異望”。但脫胎于更始政權的劉秀最終在群雄逐鹿中勝出,建立東漢政權。由于有早期臣屬于更始帝的經(jīng)歷,光武帝對更始帝頗為忌諱。自東漢建立時起,更始帝的歷史就變得十分微妙,既不能全盤否定以致無法潤飾光武帝早期的活動,又不能全面肯定以致削弱光武帝離心自立的合法性。所以,在東漢的官修史書《東觀漢記》中,更始帝的歷史地位和形象都有一定程度的刻意貶抑。此后的諸家《后漢書》,因基本史料源自《東觀漢記》,又不同程度地承襲了《東觀漢記》的這種“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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