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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弘治岳刻本看《西廂記》的原貌*

2022-05-30 09:43陳旭耀
文化遺產(chǎn)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刻本張生西廂記

陳旭耀

在1930年代,當(dāng)時研究者們能夠看到的《西廂記》文本都是明代萬歷以后問世的,且面貌各異。鄭振鐸先生見到嘉靖間刊刻的《雍熙樂府》所選《西廂記》曲文,判斷是當(dāng)時所能得到的最古的《西廂記》,雖不是一部完全的劇本,卻足以發(fā)萬歷、崇禎間諸本之覆。于是,在鄭先生的建議下,黎錦熙先生從《雍熙樂府》中輯出二十一套《西廂記》曲文,由北平立達(dá)書局排印出版,鄭先生并為此書撰寫“題記”一篇——《西廂記的本來面目是怎樣的?》。在這篇“題記”中,鄭先生在《西廂記》研究史上首次提出了“王實甫《西廂記》的本來面目是怎樣的?”這一問題。

誠然,由于《西廂記》沒有元代的文本留存下來,人們要了解其原貌,只能寄望于早期刊本。在《西廂記》的刊刻史上,明代嘉靖前的刊本均可視為早期刊本。目前我們所知這一時期的《西廂記》文本有:《永樂大典》本、“殘頁本”(即《新編校正西廂記》殘頁)、弘治岳刻本、《雍熙樂府》本、劉麗華刻本、碧筠齋本、《風(fēng)月錦囊》本、張雄飛刻本等。這些文本中,《永樂大典》本、劉麗華刻本、張雄飛刻本已佚失,“殘頁本”殘存三張書頁,碧筠齋本存有清同治間抄本,《雍熙樂府》本與《風(fēng)月錦囊》本均為曲選本,無說白或說白很少,只有弘治岳刻本是現(xiàn)存最早的完整刻本。因此,如今若欲探尋王實甫《西廂記》的原貌,自然首先會聚焦于弘治岳刻本。

一、弘治岳刻本簡介

弘治岳刻本全稱“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參增/訂奇妙注釋西廂記”,系金臺岳家刊行于明弘治戊午年(1498)冬。1948年,琉璃廠來薰閣主人陳濟(jì)川與蜚英閣主人裴子英合伙從濟(jì)南收得此書,并于1950年轉(zhuǎn)給燕京大學(xué),成為燕大館藏“三寶”之一。今歸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珍藏。

此書以上圖下文的方式刊行,圖占每頁近二分之一篇幅。全書線裝二冊,每冊均由附錄及正文組成。上冊卷首附錄有:《崔張引首》《閨怨蟾宮》《増相錢塘夢》《新增秋波一轉(zhuǎn)論》《滿庭芳》(詞九首)《蒲東崔張珠玉詩集》《蒲東崔張海翁詩集》《吟詠風(fēng)月始終詩》《西廂八詠》及【南呂】套曲(即后出刊本中的《圍棋闖局》)。下冊附錄只有兩種:一為【八聲甘州】套曲,一為《松金釧減玉肌論》。

弘治岳刻本書影(4)此書影系中山大學(xué)圖書館藏商務(wù)印書館1955年影印本。

正文分五卷,上冊二卷,下冊三卷。每卷卷端題“奇妙全相注釋西廂記卷之某”,并四字標(biāo)目一則,從卷一至卷五,依次為:“焚香拜月”“冰弦寫恨”“詩句傳情”“雨云幽會”“天賜團(tuán)圓”。每卷又分折,每折為一套曲,除卷二有五折五套曲,其余各卷均為四折四套曲,共二十一折二十一套曲。正文中還不時地插入“釋義”,對文中出現(xiàn)的故實予以解釋說明。

下冊卷末有刻書牌記一篇,對刊布此書的緣起作了說明,其文如下:

嘗謂古人之歌詩即今人之歌曲,歌曲雖所以吟詠人之性情,蕩滌人之心志,亦關(guān)于世道不淺矣。世治,歌曲之者猶多,若《西廂》,曲中之翹楚者也。況閭閻小巷,家傳人誦,作戲搬演,切須字句真正,唱與圖應(yīng),然后可。今市井刊行,錯綜無倫,是雖登壟之意,殊不便人之觀,反失古制。本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唱與圖合。使寓于客邸,行于舟中,閑游坐客,得此一覽始終,歌唱了然,爽人心意。命鋟梓刊印,便于四方觀云。弘治戊午季冬金臺岳家重刊印行。

此書雖系孤本,新中國成立以來已獲多次影印刊行,故較易獲見。常見影印本有:《古本戲曲叢刊初集》本、商務(wù)印書館影印本、浙江古籍出版社影印本、《續(xù)修四庫全書》本、河北教育出版社影印本等。

二、弘治岳刻本的“折”

對雜劇文本分折的起始時間,學(xué)界一般認(rèn)為,元代不標(biāo)明分折。但明代分折究竟始于何時,則意見不一,主流的意見是在明代嘉靖之后。

然而,我們現(xiàn)在看到,弘治岳刻本將《西廂記》分為五卷二十一折,而之前的“殘頁本”(殘存內(nèi)容基本與弘治岳刻本同)則僅分卷不分折?!皻堩摫尽贝蠹s刊行于明成化年間(1464-1487),如此看來,從成化到弘治十一年這二、三十年的時間里,《西廂記》文本經(jīng)歷了一個從不分折到分折的過程。其實,弘治岳刻本的分折應(yīng)該發(fā)生不久,理由是有些折與折之間的劃斷并不合理。比如,卷之二第三折開始的一段說白:

(夫人上云)(夫人曰)先生大師之恩,故不敢忘也。(又云)張生休在寺中下,則著仆人寺內(nèi)養(yǎng)馬,足下來家內(nèi)書院里安歇。我已收拾了,便搬來者。到明日略備草酌,著紅娘來請你,是必來一會,別有商議。(下)(生曰)這事都在長老身上。小子親事未知何時?(長老曰)鶯鶯親事,擬定妻君。云:只因兵火至,引起雨云心。(生云)小子收拾行李,去花園里去也。(夫人云)今日安排下小酌……

這段說白一上來竟有“夫人上云”“夫人曰”這樣兩條明顯重復(fù)的提示語,頗為突兀。而且前面第二折末尾既看不出夫人已下場,也沒出現(xiàn)夫人下場的提示,可見夫人仍在場上。既然還在場上,何須又來“夫人上云”。因而,合理的解釋是,由于分折誤把這段本屬第二折的說白分到了第三折的開始,并添加了“夫人上云”這種常見于一折開始的人物上場提示語,可后面的“夫人曰”提示又忘記刪掉,就成了我們看到的樣子。而這種失誤當(dāng)然是分折初期不成熟的表現(xiàn)。

萬歷八年(1580)的徐士范刊本依然將這段說白放在這一折開始,但提示語只有“夫人上云”??墒?,由于后面有夫人下場的提示,故接下來的“今日安排下小酌”這段夫人說白前的提示語,徐士范刊本也是“夫人上云”(弘治岳刻本作“夫人云”明顯不妥)。這樣,從形式上看,夫人上場來說了幾句話,下場,可沒一會又接著上場,顯得剛剛的下場是多余的??蓪嶋H是,這兩段說白并非發(fā)生在同一個時間點,前面的下場當(dāng)然是必要的。后來的刊本,像繼志齋刊本、容與堂刊本、起鳳館刊本、批點畫意本等,這一折都是從“(夫人上云)今日安排下小酌……”這段說白開始,前面的說白則歸入上一折。這樣,問題也迎刃而解。

像這種不成熟、不合理的分折在弘治岳刻本中還有兩處:卷之二的第四、第五折之間的劃分,卷之五的第三、第四折之間的劃分。當(dāng)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后出刊本均有修正,此不一一贅述。

說到分折,我們還注意到,弘治岳刻本插在正文中的“釋義”里,常會出現(xiàn)一大圓圈帶一行大字“某某故事,詳見某某折某某下”的說明,以區(qū)別“釋義”中雙行小字的注釋,其目的是不重復(fù)解釋這一故實。如卷之一第二折【粉蝶兒】曲后“釋義”中有“○偷香故事,詳見本折【耍孩兒】【五煞】下”一條說明,我們確實也在第二折【耍孩兒】之【五煞】后的“釋義”中看到了有關(guān)“偷香故事”的解釋。然而,卷之一第二折【四邊靜】曲后的兩條說明則讓我們發(fā)現(xiàn),事情并非這樣簡單。這兩條說明分別是:“○道場故事,詳見本折后【鴛鴦煞】下”“○軟玉故事,詳見第四折【勝葫蘆】下”??墒?,第二折沒有【鴛鴦煞】曲,卷之一第四折也沒有【勝葫蘆】曲。顯然,這里的“本折”“第四折”并非指向卷之一第二折及第四折,而是另有所指??紤]到碧筠齋古本系統(tǒng)的版本將《西廂記》文本分為五大折,就是將《西廂》五劇每一劇作為一折。那么,照此分法,“本折”當(dāng)指【四邊靜】所屬的卷之一,“第四折”當(dāng)然就是卷之四了。果然,在卷之一第四折【鴛鴦煞】曲有“道場畢諸人散了”一句,盡管曲文后的“釋義”中沒有對“道場”做出解釋,可能是刊刻時的疏漏,但指向應(yīng)該是對的;同樣,在卷之四第一折【勝葫蘆】曲后“釋義”中有“軟玉”的解釋。這類說明在弘治岳刻本中約有五十條,有的還由于??笔д`導(dǎo)致指向混亂。如卷之二第二折【白鶴子】之【五】后有“○解元故事,詳?shù)诙邸竞笸セā肯隆币粭l說明,可卷之二只有第一折有【后庭花】曲,但該曲文中并未涉及“解元”,曲后自然沒有“解元”的解釋。經(jīng)核查,該條說明實指向卷之一第一折【后庭花】曲,曲文中有“瘋魔了張解元”一句,曲后“釋義”中也有“解元”的解釋??梢姡f明中“第二折”實為“第一折”之誤。

至此,我們知道弘治岳刻本中的“折”有兩種,一種是將一套曲作為一“折”,全劇共有二十一折;另一種則是將一卷(含四至五套曲)作為一“折”。筆者曾論及,元人最初用“折”來表示劇中人物的一次上下場,取“折”之“回返、轉(zhuǎn)折”之意,后來才逐漸發(fā)展成指主要角色唱完一套曲下場。依據(jù)弘治岳刻本中同時存在兩種“折”的事實,我們認(rèn)為較合理的解釋是:弘治本的底本可能是一種將《西廂記》分成五大折的本子,但其刊行者接受了一套曲為一折的觀念,遂著手將《西廂記》編訂成五卷二十一折,由于是初次,故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合理的劃分;可是正文“釋義”中的說明則依然遵循其底本,而未作相應(yīng)的調(diào)整。這也符合岳家書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唱與圖合”的刊刻告白。這里的“經(jīng)書”就是其使用的底本,金文京先生曾推論此“經(jīng)書”當(dāng)為“明內(nèi)府經(jīng)廠本”,岳家書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刊,不輕易改變底本內(nèi)容;而“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可能才是書坊所做的改變底本的工作,其中“編次”若理解為“編輯次序”,或許正是指將全書分為五卷二十一折。

當(dāng)然,由于本書書名中有“參增奇妙注釋”的字樣,因而還有一種可能的解釋是,書中的“釋義”是書坊從別種將《西廂記》分為五大折的本子中移來植入其中的。但若果真如此,那書坊對底本的更改就不是一點點了,它宣稱的“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就成了不實之詞,因此,這種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說,“參增奇妙注釋”是底本之前的行為。

如此看來,從成化間的分卷不分折到弘治十一年的分卷分折,期間還出現(xiàn)過將《西廂記》分為五大折的本子,如果金文京先生的推論屬實的話,分五大折的本子出現(xiàn)的時間可能更早。當(dāng)然,分五大折與分五卷在分?jǐn)嗥鹬裹c上并不存在差別,只是分“卷”淡化了雜劇劇本的文體特征,而分五大折雖然明白“折”是雜劇的文體要素之一,但卻是或因拘泥元雜劇通常只有四至五折的篇幅所做出的一種并不恰當(dāng)?shù)膭澐?,同時也透露出操作者并未真正明白“折”的文體含義。

此外,弘治岳刻本分折的事實表明,此前學(xué)界認(rèn)為雜劇文本分折發(fā)生在嘉靖之后的看法不夠妥當(dāng),需要修正。

三、岳家書坊的“新刊”與弘治岳刻本的底本

弘治岳刻本卷端書名中有“新刊”二字,卷末刻書牌記又宣稱“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那岳家書坊的“新刊”是否對底本有改變?改變的內(nèi)容有哪些?弘治岳刻本的底本到底是怎樣一種面貌?

要弄清上述問題,我們還得重提書末牌記中那句“本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唱與圖合”的告白。岳家書坊所依的“經(jīng)書”自然就是其依照的底本,“重寫”就是重刊,其刻書牌記落款也有“重刊印行”字樣,也就是其書名冠以的“新刊”。而其“謹(jǐn)依”底本重刊,嚴(yán)格地說,就是一字不落地照搬底本。那是否意味著岳家書坊未對底本做出任何改變呢?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因為,即使其文字內(nèi)容不變,至少“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便是他做出的改變。而書名中“參增/訂奇妙注釋”則并非岳家書坊所為,書后刻書牌記中也無增加“釋義”的說明,可見,書中“釋義”是底本已經(jīng)存在的?,F(xiàn)分述如下:

(一)繪圖

弘治岳刻本正文上圖下文,全書插圖大約由150個標(biāo)題分統(tǒng),大多數(shù)標(biāo)題下有一至二個畫面(頁面),少數(shù)標(biāo)題下則多達(dá)六至八個畫面,這些畫面多數(shù)又組成一至兩幅圖。而這一幅幅圖連綴在一起,就像是一部《西廂》連環(huán)畫,它們與下方的曲白搭配,正如岳家書坊所宣稱的“唱與圖合”。

從書末刻書牌記中可知,岳家書坊是感嘆“今市井刊行,錯綜無倫”,《西廂記》缺少“字句真正,唱與圖應(yīng)”的文本,才“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并繪圖其上,使得“唱與圖合”。所以,這“繪圖”應(yīng)是書坊對底本“經(jīng)書”做出的改變。

(二)參訂編次

弘治岳刻本是“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的,如果“參訂”是指訂正訛誤的話,那岳家書坊估計在這一方面做的工作不是太多。比如,正文中常有將“梢”誤作“稍”的情形。經(jīng)查,弘治岳刻本中共有八處以“稍”代“梢”,而正確使用“梢”的只有“半天風(fēng)雨灑松梢”一處?!盀⑺缮摇币焕C明以“稍”代“梢”是失誤,一種錯誤反復(fù)出現(xiàn)八次之多則說明是底本如此,是弘治岳刻本“謹(jǐn)依經(jīng)書”之故,而岳家書坊沒有訂正這一訛誤,可能是他為了做到“謹(jǐn)依經(jīng)書”而拒絕作出訂正??梢姡皡⒂啞睂欢灾皇且环N說辭,并沒有落實到行動上。這從書中“釋義”出現(xiàn)的幾處訛誤上也可進(jìn)一步證實。如,卷之二第一折【八聲甘州】曲后有兩條為避免重復(fù)注釋的說明,其中第二條說明是“行云故事,詳見前三折【粉蝶兒】下”。前文已證實,弘治岳刻本“釋義”中的“折”與“卷”對等,那在這里“前三折”明顯說不通,其實應(yīng)該是“前一折”之誤,正好指向卷之一第二折【粉蝶兒】曲。類似錯誤在書中“釋義”里至少還有兩處,岳家書坊依然沒有訂正過來,可能又是其“謹(jǐn)依經(jīng)書”之故。

“編次”是指“編輯次序”,即弘治岳刻本將《西廂記》分成五卷二十一折,上文已經(jīng)有分析,這里不再贅言。

(三)大字魁本

弘治岳刻本正文字體粗大,書高近三十公分,確實是大字魁本?;蛟S其底本即如此,或許這是岳家書坊自創(chuàng),二者皆有可能。

(四)弘治岳刻本的底本

岳家書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刊了此書,冠名“新刊大字魁本”發(fā)行,并宣稱其目的是“使寓于客邸,行于舟中,閑游坐客,得此一覽始終,歌唱了然,爽人心意”“便于四方觀”。那么,其所依的“經(jīng)書”,也就是弘治岳刻本的底本究竟情形如何呢?

盡管金文京先生認(rèn)為弘治岳刻本的底本是“內(nèi)府經(jīng)廠本”,不過那只是一種推論。其實,有關(guān)弘治岳刻本的底本,我們倒是可以根據(jù)一些線索予以勾勒。

首先,岳家書坊宣稱“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那么,這個底本正文的內(nèi)容當(dāng)與弘治岳刻本一樣。而且,這個底本的正文中應(yīng)該也像弘治岳刻本一樣不時地插入“釋義”解釋書中故實。還有,這個底本可能將《西廂記》文本分成五大折,也可能只是分為五卷,而書中的“釋義”是從某種分五大折的本子中移來的。這個底本應(yīng)該也有插圖(也許弘治岳刻本每卷卷端的書名“奇妙全相注釋西廂記”即源自其底本),但不會像弘治岳刻本那樣每頁都有圖(上圖下文),因為“唱與圖合”乃是岳家書坊的創(chuàng)意。以上這些就是我們所勾勒的弘治岳刻本底本的大致情形。

同時,我們也注意到,“殘頁本”殘存的內(nèi)容與弘治岳刻本中相對應(yīng)的內(nèi)容相差不大。而且,“殘頁本”的版式也是“半葉四周雙邊,有界,大黑口,雙順黑魚尾”。那么,“殘頁本”會不會就是弘治岳刻本的底本呢?

我們先來看看二者內(nèi)容的差別,見表1:

表1 殘頁本與弘治岳刻本比照表

“殘頁本”殘存的內(nèi)容為卷之一第四套曲后半部分(自【喬牌兒】曲前說白至第四套曲結(jié)束),通過上表比對可以看出,“洞珠兒”“唱道”是訛、脫之類的??笔д`,“親的”也可看做是“的親”的倒文,其余多屬異文。那么,問題來了,如果“殘頁本”是弘治岳刻本的底本,岳家書坊對底本中訛、脫、倒等錯誤予以校正實屬正常,但宣稱“謹(jǐn)依”底本重刊的弘治岳刻本與“底本”相較,短短的一段正文竟存在多處異文,怎么可能呢?那只能是,“殘頁本”根本就不是它的底本。其實從二者正文的刊刻方式也可印證這一點:“殘頁本”曲文連寫,兩支曲之間僅一字間隔,遇較長說白方另起一行;弘治岳刻本則每支曲的曲牌都頂格刻寫,刊完一曲即另起一行刊下一曲,井然有序。最能說明問題的一點是,“殘頁本”卷之一末尾有“題目”“正名”各兩句,而弘治岳刻本的“題目”“正名”則位于卷之一第一折結(jié)束處。顯然,“謹(jǐn)依”底本重刊的弘治岳刻本不可能對底本做出這樣的改變。

不過,“殘頁本”在最后一曲【鴛鴦煞】后有七言詩四句:“佳人才子正青春,月下相逢□□□。不憶兵來圍普救,傷心誰是□□□?!奔啊岸嗲榧邀悷o緣難會洞房春,有意書生無計支吾飛虎將”一聯(lián)。這七言詩與對聯(lián)同樣也出現(xiàn)在弘治岳刻本中,而其他現(xiàn)存明清《西廂記》文本則再也看不到它們的身影。因此,就此七言詩與對聯(lián)來說,“殘頁本”與弘治岳刻本又有著同源性。

四、《西廂記》的原貌

由于早期文獻(xiàn)缺乏,尤其是沒有元代的文本留存,要清晰地描述《西廂記》的原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正如鄭振鐸先生所言,根據(jù)現(xiàn)有的材料以及我們對元雜劇的認(rèn)識,《西廂記》的本來面目還是“約略可以推測得出來”。

鄭先生對《西廂記》的本來面目作了以下推測:一、原本《西廂記》可能分五卷,或者不分卷,內(nèi)容全部連寫到底;二、若分五卷,每卷也是連寫到底,并不分折;三、原本《西廂記》有題目、正名,出現(xiàn)位置在今凌濛初??瘫厩八谋镜哪┪?,且在這前四本的末尾各有一支【絡(luò)絲娘煞尾】,第一本末尾的【絡(luò)絲娘煞尾】可能后來脫落了;四、第二卷的【端正好】“不念《法華經(jīng)》”一套,是該卷重要的組成部分,絕非“楔子”;五、現(xiàn)存《西廂記》中的“賓白”,“與曲文很不相稱”,多不出王實甫手筆,“大部分也當(dāng)是后人的補(bǔ)撰”。

除“賓白”與【絡(luò)絲娘煞尾】外,鄭先生的推測偏重于《西廂記》的文本形式。我們以“殘頁本”來看,先生的推測還是比較切合的,原本《西廂記》分為五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且曲文是連寫到底的,每卷末有“題目”“正名”各二句,卷之一的【絡(luò)絲娘煞尾】在“殘頁本”中就已經(jīng)脫落了。

那么,我們還能在文本內(nèi)容方面對《西廂記》的原貌做進(jìn)一步的推測嗎?下面我們以“殘頁本”及弘治岳刻本為基點,并參照萬歷之后的刊本,對原本《西廂記》的內(nèi)容試做一些推斷。

上文已提到,“殘頁本”及弘治岳刻本都有四句七言詩和一對聯(lián),而這二者在萬歷之后的刊本中是再也沒出現(xiàn)的,也許嘉靖間的刊本就已經(jīng)沒有了。那這四句七言詩及對聯(lián)是否原本《西廂記》所有呢?筆者以為它們非原本《西廂記》所有,而是在流傳過程中摻入到《西廂記》文本中的。我們先來看這四句七言詩:“佳人才子正青春,月下相逢欲就親。不憶兵來圍普救,傷心誰是解危人。”這好似南戲的下場詩,內(nèi)容上則像南戲“副末開場”后概括全劇劇情的下場詩,只是這里只涉及卷一與卷二的劇情,有著承上啟下,連綴前后劇情的作用。再看對聯(lián):多情佳麗無緣難會洞房春,有意書生無計支吾飛虎將。這緊跟七言詩后的對聯(lián)無論是內(nèi)容還是作用都與七言詩一樣,所以又給人重復(fù)之感。然而,在《西廂記》正文中,前四本(卷)末的【絡(luò)絲娘煞尾】正起到連綴前后二本劇情的作用,只是第一本(卷)末的【絡(luò)絲娘煞尾】脫落了;而每本(卷)末的“題目”“正名”正是概括該本(卷)劇情的,“殘頁本”的“題目”“正名”正好在對聯(lián)后,弘治岳刻本卷一、卷二末尾的“題目”“正名”則分別被移到了各卷第一折末(或許其祖本即如此)??梢姡鯇嵏υ趧?chuàng)作之初,不會在此反復(fù)地做同一件事,這七言詩和對聯(lián)兩項內(nèi)容只能是后來摻入進(jìn)來的?!段鲙洝酚捎谄^長,明人總是有意無意地把它看作南戲,或許由于卷一末的【絡(luò)絲娘煞尾】脫落,有好事者就仿照南戲的體制作了四句七言的下場詩置入,以提示劇情并連綴前后,而且意猶未盡地添上一對聯(lián)。弘治岳刻本的祖本也許是覺得此處有“擁擠”之嫌,就把本來應(yīng)該放置于卷末的“題目”“正名”給移到了第一套曲結(jié)束后。并且,為了統(tǒng)一,還把卷二的“題目”“正名”也從卷末移到了第一套曲結(jié)束后,可后面各卷又沒有再移動,也許是遺忘之故。

這種添加“下場詩”的行為在弘治岳刻本卷之五的末尾還有體現(xiàn),雖然它以“題目”統(tǒng)攝“幾謝將軍成始終(生),多承老母主家翁(旦)。夫榮妻貴今朝足(夫),愿得鴛幃百歲同(外)”四句,但這已經(jīng)是明顯的南戲下場詩了,且分派了念誦的角色。下場詩的后面還有一首七律:“蒲東蕭寺景荒涼,至此行人暗斷腸。楊柳尚牽當(dāng)日恨,芙蓉猶帶昔年妝。問紅夜月人何處,共約東風(fēng)事已忘。惟有多情千古月,夜深依舊下西廂?!边@首七律雖然還出現(xiàn)在萬歷后的刊本(如徐士范刊本、批點畫意本、張深之校正本、三先生合評本等)中,但它與前面這首下場詩一樣,都不是《西廂記》原貌所有。

弘治岳刻本卷之五第二折末還有一段說白則是萬歷后的刊本所不載的:

(旦同歡郎上云)近聞張生一舉及第,得了探花郎,未曾除授何處掌權(quán)。今日乃是六月十五日,請神歸殿。歡郎,快去收拾香紙轎馬,我和人同去前面神祠祈筊,保庇他人,皆是我心之愿也!

在琴童奉命前往河中府報捷后返回,并帶來了鶯鶯小姐的回書及汗衫、琴、玉簪等所寄物品,張生在閱過鶯鶯書信且一一檢視所寄物品后,感慨相思之苦,而后下場。這時出現(xiàn)上面這段說白,從情節(jié)上看似乎有點小關(guān)聯(lián),就是鶯鶯知道張生及第但仍未除授,因而趁著請神歸殿的時日,前往神祠祈筊,求神保佑張生。只是在這個地方出現(xiàn)這么一個小插曲,雖然與前劇情有點關(guān)聯(lián),但整體上并不協(xié)調(diào),給人突兀之感,因而也不會是《西廂記》的本來面目如此。

金文京先生曾猜測上述說白中的“神”可能是崔府君,因為他注意到弘治岳刻本卷之一第一折老夫人上場白中有“況兼法本長老又是俺公公剃度的和尚”一句,其中“‘公公’別本都作‘相公’”,并認(rèn)為作“公公”“似更符合情理”;緊接著的第二折長老上場白中又有“貧僧乃相國崔玨(按,或當(dāng)作“崔玨”,但弘治岳刻本原文如此)的令尊剃度的”一句,且容與堂刊本和起鳳館刊本(按,金先生列舉的是神田喜一郎藏本,它其實是一個挖改起鳳館刊本重印的本子)也是如此,此外“其他所有的版本都沒有崔玨的名字”。崔玨(玨)就是民間信仰中的崔府君,金先生經(jīng)過一番論證,認(rèn)為“弘治本以崔玨命名鶯鶯之父,不大可能是明人所為”,“很可能出于王實甫手筆”。雖然金先生沒有直接推斷上述說白也是出自王實甫手筆,但按其論證的邏輯,可能性是很大的。所以,金先生最后總結(jié)指出:“弘治本所見有關(guān)崔玨的情節(jié),其來源應(yīng)可追溯到元代,有可能王實甫所加,卻不太可能到了明代旋加旋刪,是窺伺《西廂記》原來面貌的寶貴資料。”

筆者不甚同意金先生的這一推論,申述己意前,先澄清兩點文獻(xiàn)事實:(1)明刊《西廂記》并非只有弘治岳刻本作“俺公公剃度的和尚”。諸如批點畫意本、田水月山房本、王驥德校注本、湯沈合評本、閔寓五??瘫荆€有“重校北西廂記”系統(tǒng)的版本以及“時本”系統(tǒng)(陳眉公批評本、魏仲雪批評本、湯海若批評本等相關(guān)版本除外)的版本等一大批本子都作“公公”,而不作“相公”。(2)崔玨(玨)的名字也并非只出現(xiàn)在弘治岳刻本、容與堂刊本、起鳳館刊本(金先生提到的是神田喜一郎藏本)三個版本中,而是“重校北西廂記”系統(tǒng)、“時本”系統(tǒng)兩大系統(tǒng)的版本及湯沈合評本、閔寓五??瘫镜葞缀醵既绱恕?磥砻魅瞬⑽慈缃鹣壬詾榈摹靶齽h”了崔玨(玨)的情節(jié)。可盡管多數(shù)版本都因襲了弘治岳刻本“貧僧乃相國崔玨的令尊剃度的”這句說白,筆者卻恰恰認(rèn)為這“崔玨(玨)”的情節(jié)是明人的手筆,而且有可能在明初就摻進(jìn)了《西廂記》的文本中。理由是,民間相傳崔玨是唐貞觀年間(627-649)的人,卒于蒲州刺史任上。而“崔相國”是在《董西廂》開始進(jìn)入西廂故事的,且在故事一開始的貞元十七年(801)剛過世不久(崔夫人攜幼女鶯鶯扶柩暫寓普救寺,欲待來歲通,歸葬博陵)。王實甫繼承《董西廂》創(chuàng)作《西廂記》,不可能將一個一百多年前官居州刺史的“崔玨”坐實為鶯鶯的父親——崔相國。所以,這只能是某一好事者所添的蛇足。至于“公公”與“相公”,從文意上看,二者皆可。雖然用“公公”更符合情理,但元雜劇中不合情理的情節(jié)并非少見。筆者則傾向原文當(dāng)作“相公”,因為更自然,而“公公”正好見出明人追求所謂合情合理的筆削初衷。

其實,明人這種為追求局部的合情合理而做的筆削,往往造成前后不一致。就拿上面的兩處說白來說,在陳眉公批評本中,老夫人的那句說白作“況兼法本長老又是俺相公剃度的和尚”,可法本長老的說白又作“貧僧乃相國崔玨(按,萬歷間多數(shù)版本已將“玨”改作“玨”)的令尊剃度的”,這就前后矛盾了。這樣處理還不單單陳眉公批評本一個,好些與之相關(guān)的本子,如魏仲雪批評本、湯海若批評本等都這樣。在批點畫意本中,情形正好反過來。這個徐文長憑記憶中的碧筠齋本整理的本子,老夫人的說白作“況兼本寺長老法本又是俺公公剃度的和尚”,而法本長老的說白則變成“貧僧乃相國剃度的”,也是矛盾的,但與陳眉公批評本等的說法正好調(diào)過來。“崔玨(玨)”的名字已不在說白中,但與一些同樣沒有“崔玨(玨)”名字的本子(如徐士范刊本)又不同,它明確表明剃度人是崔相國,而徐士范刊本是沒有那句說白。顯然,不論是陳眉公批評本,還是批點畫意本都不是《西廂》的原貌,只能是它們的祖本選擇的底本與校本不同,而??睍r未詳察造成的。

在弘治岳刻本中,還有一處前后不一致,當(dāng)也是出自明人之手。在卷之五第一折中,張生寄給鶯鶯的書信末尾有一首七絕,其中第一句作“玉京仙府探花郎”。鶯鶯讀完書信后欣喜地說了句“探花郎是第三名”,即鶯鶯認(rèn)為張生考中的是第三名探花,所以,上引鶯鶯要去神祠祈筊那段說白中也說張生“得了探花郎”??墒?,在此前后都或明或暗告訴讀者(觀眾)張生是(將)高中狀元。首先是卷之四第三折老夫人長亭送張生進(jìn)京趕考時要求張生:“到京師休辱末了俺孩兒,掙揣一個狀元回來?!睆埳鷦t表示,憑著自己胸中之才,“覷官如拾芥耳”表明張生信心十足,也暗示他將高中狀元。接著在卷之五第一折張生上場白中有“托賴祖宗之蔭,一舉及第,得了頭名狀元”幾句;卷之五第三折中鄭恒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時,說白中有“那個張生?敢便是狀元?年紀(jì)有二十四五歲,洛陽張珙”幾句;同折中法本長老上場白中有“老僧昨日買登科記看來,張生頭名狀元,授著河中府尹”幾句;又,杜將軍上場白中有“小官牽羊擔(dān)酒,直至老夫人宅上,一來慶賀狀元,二來做主親”幾句;卷之五第四折張生參拜老夫人時自稱“新狀元河中府尹婿張珙”。這些說白則全都指明張生是高中狀元。所以,上述鶯鶯所謂“探花郎是第三名”就顯得不協(xié)調(diào)。后來徐士范刊本中鶯鶯的說白又變成:“慚愧,探花郎早是第三名也呵!”并同時將其他含有“狀元”的說白大多作了調(diào)整,未調(diào)整的估計也是遺漏。而其他萬歷后的刊本,除王驥德校注本、凌濛初??瘫镜壬贁?shù)本子外,都圍繞著“探花郎”將上面列舉的明確張生高中狀元的說白予以修改。不過,《董西廂》中確實是說張生考中第三名探花,那么,王實甫是不是因襲了董解元的說法,創(chuàng)作《西廂記》時也是作張生考中第三名探花呢?筆者以為王實甫這里改變了董解元設(shè)定的情節(jié),張生是高中狀元的,從而突出了張生滿腹經(jīng)綸的才子形象,也與張生甫一上場就表現(xiàn)出“云路鵬程九萬里”的遠(yuǎn)大志向,及在赴考前在老夫人面前夸下的??谡諔?yīng)。其實,《西廂記》最后一本最末一套曲中有兩句曲文是“狀元”為本來面目的鐵證:【太平令】最后一句“新狀元花生滿路”,最后一支【隨尾】有“顯得(那)有志的狀元能”一句。這兩句曲文足以證明王實甫創(chuàng)作《西廂記》時已改變了《董西廂》設(shè)定的情節(jié),張君瑞最后是高中狀元。不過還是有兩大系統(tǒng)的版本將【隨尾】中的那句改做“顯得(那)有志的君瑞能”,但【太平令】則未改(也許是忘了改或不好改),這弄巧成拙的伎倆卻也成了有力的反證。

所以,弘治岳刻本作張生高中狀元的情節(jié)是《西廂》的原貌,只是被某個好事者以鶯鶯的口吻加了句解釋,導(dǎo)致了萬歷以后的刊本全面的“修正”。從這一點看,凌濛初還是獨具只眼,沒有盲從萬歷后刊本的做法。

綜上,對探尋《西廂記》的原貌,我認(rèn)為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1)明顯的南戲、傳奇的體制肯定不是《西廂》的原貌;(2)早期刊本是尋找《西廂》原貌最值得依靠的文獻(xiàn),但目前存在的早期刊本都已摻入了明人的手筆;(3)《董西廂》也是尋找《西廂》原貌的參照文本,但同時也要注意王實甫并非一味因襲《董西廂》的情節(jié),而是常有創(chuàng)造性的改變;(4)萬歷后的刊本雖然不能直接依靠它們來確定《西廂記》的本來面目,但通過比對每每能找出較好的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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