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紅
生產(chǎn)隊建了一個面積約十畝大的四合院式的養(yǎng)豬場,養(yǎng)了二百多頭豬,光是飼養(yǎng)員就有四五個人;還修了三個羊圈,有二百多只黑山羊,專職放羊人四人。每年按收購價賣給公社食品收購站幾十頭豬、幾十只羊后,在“端午節(jié)”“火把節(jié)”“冬至節(jié)”都要殺上幾頭豬或幾只羊,分給各家各戶“打牙祭”。
我上小學之前的端午節(jié)那天,隊里殺了三頭大肥豬,頓時,各家各戶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的舒暢,臉上早樂開了花。
中午飯后,母親拿著提篼,牽著我的手,興高采烈地朝生產(chǎn)隊的社房奔去。
分肉就在生產(chǎn)隊的社房院壩里,屋檐下放了幾張條凳,刮洗干凈、被破開的豬肉就攤在條凳上,墻上小黑板上寫著:每人二斤。院壩中央,烈日下早已站著長龍般的排隊人群,大多戴著篾帽、草帽,也有沒戴帽子的,看得出人人臉上流著汗、掛著笑,大家都眼巴巴地盯著條凳上的肥豬肉,巴不得早點分到手。我當時也是異常地興奮,像小鳥一般,跟著隊里的小伙伴在院壩里瘋跑。
那天下午,母親拿著分回的肉,切了一半,抹了鹽巴吊在柱頭上;另外一半肉煮熟后,切成片,炒了一大碗的蒜苗回鍋肉;還煮了一大甑米飯,配了些素菜。一家人狼吞虎咽似的打著牙祭,像過年似的,心里又高興又激動,眼里充滿了希望的光芒,像在告訴你,生活雖然清苦,但有了時隔幾個月一次的“打牙祭”,日子還是有奔頭。
后來,我上完小學二年級了,暑假里,正趕上“火把節(jié)”,隊里跟往常一樣,殺羊,分羊肉。那天,恰巧父母都很忙,叫我去社房院壩里,把分的羊肉領回來。
分的羊肉不多,人均一斤肉。我拿著提篼,里面裝著的羊肉散發(fā)著陣陣的羊膻味,熏得我直流口水,已有很長時間沒有吃肉了,饑餓的肚子也在咕咕響。我正蹦蹦跳跳地朝回家的小路上走著,忽然,“汪”的一聲,一條大黃狗正向我追來,眼里射著兇光,像要吃人一般,看來是想吃我手里提著的羊肉。我頓時嚇得眼淚直流,心都要蹦出來,趕緊不要命地跑,后面大黃狗卻瘋狂地追,邊追邊吼叫;眼看要追上我了,我丟了羊肉,沒魂似的箭一般瘋跑……跑了一段路,回頭一看,狗不見了,羊肉也不見了,只剩個空提篼。我焦急萬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心想:羊肉被狗吃了,回家咋辦?
我的哭聲驚動了隊里人,鄰居張嬸聞聲趕來了,立刻彎下身,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用手掌幫我把眼里的淚水抹去,給我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安慰我不要哭了,說破財免災??吹綇垕鸷┖竦拿嫒荩幌氲奖还返鹑サ难蛉?,我忍不住還想哭。母親風急風火地趕來了,眼里早噙滿了焦急和憐愛的淚水,痛心地說:“莫哭了,不怪你,你還小,不該讓你去拿羊肉的?!?/p>
回到家,家里人人都拉長著臉,眼里像有萬般的無奈和絕望,心里像壓了塊千斤重的石頭一樣,都不說話。我心里也是難受極了,鼻子酸酸的,眼淚直流……
太陽快落山了,想不到張嬸給家里端了一碗羊肉蘿卜湯來,一家人對張嬸感激不盡,父母臉上頓時又寫滿了笑,眼里閃著欣喜光芒。吃著張嬸家的羊肉湯,想著被狗叼去的羊肉,雖有萬般的遺憾,但還是覺得心里暖洋洋的。
上世紀 80 年代初,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開始實行了,生產(chǎn)隊里的豬、羊、牛全賣了,養(yǎng)豬場、羊圈、牛圈全撤了。再也吃不到隊里分的“打牙祭”的豬肉、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