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柒
如何追隨奧特曼,成為光?
00后對“奧特曼”的記憶停留在迪迦時代:神光棒用掉幾節(jié)電池,把自己從幼兒園變到了小學。“我買過迪迦變身器,飛燕一號,還有個能放飛機的基地模型”,何濤回憶道,“幼兒園那會兒,男孩們?nèi)耸忠粋€神光棒?!?/p>
10后的答案則截然不同:傍晚時分路過學校附近的小賣部,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男孩聚在一起,手里攥著各色奧特曼卡片,腳邊零碎的包裝清一色印著“卡游”。
“兄弟們換卡嗎,我多一張?zhí)乩燃tGP(卡片等級),你們誰有……”
不知從何時開始,承載著“Z世代”童年信仰的動漫IP奧特曼再次“踏光而來”,成為了10后小朋友的社交新寵。
只不過,曾經(jīng)的奧特曼活躍在熒屏上,傳遞“光之信仰”,不花一分錢;而如今的奧特曼化身卡牌,在盲盒屬性的加持下,成為了風靡學校的社交貨幣,開始“掏空”家長們的錢包。
一個名為卡游的卡牌公司,正在把光的英雄,變成“圈錢”的工具。
由卡游公司推出的這款奧特曼系列卡牌有多風靡?陳嵐向我們講述了兒子CC的“入坑”經(jīng)歷。
第一次購買是在2020年秋天,陳嵐帶CC逛商場的時候,在文具店看見了印有奧特曼海報的貨架,被海報吸引進店后,就會看到最顯眼的前排貨架上陳列著一盒盒奧特曼卡,“孩子想要,就給買了幾組小包裝的,大約有幾十張,花了60多元。”
很快,CC班里的男同學們也都開始帶著這個牌子的奧特曼卡冊來學校,課間和午休的時候從書包里翻出來交換展示,互相比較著誰的卡更多,誰的星級更好。
“我同學有很多滿星的卡,特別厲害?!毖哉Z之間,CC向家長表達著對同學的羨慕。
于是,在那個星期五,陳嵐的購物筐里,除了6包卡片之外,還多了幾本同樣印著奧特曼的卡冊。CC把喜歡的卡按照不同的星級、卡種分冊,多余的仍放在盒子里。
陳嵐和孩子定好,往后的每個周末都去一次文具店或者卡游旗艦店買卡,一次一盒。“出新卡的時候會多買一些。上一次出奧特曼卡傳奇版17彈的時候,買了總共100多張,一共花了近200元。”
據(jù)華經(jīng)產(chǎn)業(yè)研究院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全球集換式卡牌游戲市場規(guī)模已達到111.3億美元,預(yù)計2027年市場規(guī)模將擴大至312.6億美元,2021-2027年復(fù)合年增長率為15.9%。
事實上,在家長看來,奧特曼卡牌單價并不貴,幾毛錢到一塊多一張,一套8張的普通版卡片10元左右,偶爾買來滿足孩子的愿望,算不上負擔。但架不住卡牌經(jīng)常會出新的系列,孩子們在喜愛和攀比的心理影響下,總是想要集齊所有的系列卡片,日積月累就成為了一筆不小的開支。
陳嵐自己計算,從2020年開始,每周買卡的花費在100元上下,偶爾200多元。“2年下來,給奧特曼花了合計約有3萬多元?!?/p>
“身邊不少孩子都玩奧特曼卡,大家都玩的時候你不玩,你就沒法融入這個群體”,比起開支,陳嵐更擔心孩子會被孤立。奧特曼卡“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孩子們的社交貨幣,10后已然需要融入消費文化,來獲得“小伙伴們”的認同。
陳嵐所述,在更廣泛的社交媒體上也得到印證。就在不久前,一條“家長花200萬元給娃集奧特曼卡沒集齊”的話題沖上熱搜,引發(fā)了廣泛討論,不少家長聲稱自己同樣深陷奧特曼卡牌的“燒錢”漩渦。
而在小紅書、B站,以及淘寶卡游旗艦店的買家評論區(qū)里,也充斥著對“卡牌套路深”“帶壞孩子”“吃相難看”等負面評價。
卡游公司推出的這款卡牌,并非市面上首個奧特曼卡牌,而這種集卡的形式相信身為家長的80、90后也并不陌生,為何這一次能夠產(chǎn)生如此影響?
奧特曼玩具主要授權(quán)方—萬代是日本最大的綜合性娛樂公司之一,主要涉及娛樂、網(wǎng)絡(luò)、動漫產(chǎn)品及其周邊等,其2022財年(2021年4月1日-2022年3月31日),通過奧特曼IP獲得的收入達168億日元(約8.26億元),比去年同期增加了95.3%。
或許,除了IP本身熱度高、設(shè)計精美等因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來自于卡牌公司設(shè)置的“沉迷機制”。
“與正常社交屬性的不同之處在于,游戲卡片有一個沉迷機制”,在接受《法制日報》采訪時,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副院長點名了奧特曼卡,“利用博彩方式,讓你不停地往前走?!?/p>
拆解奧特曼卡牌的模式后,我們發(fā)現(xiàn),這種未被定義為“盲盒”的集換式卡牌,卻比盲盒的“套路”更深。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卡游公司制作的奧特曼卡牌,總共分為普通稀有卡、超級稀有卡、傳奇稀有卡、傳說稀有卡……最稀有卡等23個級別。
而卡牌的分裝,同樣被分為了奇跡版、傳奇版、星云版、星辰版、黑鉆版……等10余種不同的卡包、卡盒。
什么概念呢?
眾所周知這類抽卡游戲,無論線上線下,商家都會通過區(qū)分等級,設(shè)置概率來吸引玩家“入坑”。等級越多、概率越低,集齊的難度也就越高,玩家需要投入的成本也就越大。
舉例來說,線上游戲如以“氪金抽卡”(氪金,原為“課金”,指支付費用,特指在網(wǎng)絡(luò)游戲中的充值行為)聞名的手游《陰陽師》,人物N到SP有5個分級,手游《崩壞3》從B到S有4個角色級別,《原神》有4星和5星2種角色。這樣的分級已然造就了它們不俗的“吸金”能力。
但當把這三大“氪金”游戲的卡牌分級加在一起,再乘以2,都不及奧特曼卡的分級多。這也就是為什么,幾毛錢一張的卡牌,能夠源源不斷吸金直至掏空家長們的錢包。
根據(jù)官方的描述,卡牌每種包裝所能開出“稀有卡”的概率也不盡相同,唯一的共同點是:內(nèi)容未知,概率不明。翻看卡游旗艦店的評論區(qū),不少用戶在評價中提及了“卡片重復(fù)”“好卡概率低”……
簡言之,游戲、盲盒都有規(guī)則,奧特曼卡沒有,可謂是野蠻生長,套路重重。
而且,據(jù)玩家透露,卡游每30天左右還會推出一批新卡,擴充現(xiàn)有卡池?!百I卡的速度追不上出新卡的速度,除非下大力氣砸錢,否則這輩子都別想集齊全套?!?/p>
“新卡包里面不一定是新卡,奧特曼卡一直是新老混賣。”包括CC在內(nèi),不少玩家表示新卡包里也未必有多少新卡,舊卡和重復(fù)的卡一大把。
“重復(fù)率挺高的,孩子現(xiàn)在換出去的、扔掉的,比收進卡冊的還多?!?/p>
有商店老板告訴我們,正常開學的時候,奧特曼卡比零食更好賣:“沒幾天就要補貨,開學期間早晨晚上都有學生來買。放學時候比較多,小男孩都愛買這個?!?/p>
說話間,店里就有兩個小朋友進來,停步在卡盒面前,熟練地用手表刷完付款碼,轉(zhuǎn)身撕開了卡包,“廢卡、廢、廢……”
無視游戲規(guī)則,疊加深不可測的套路,奧特曼卡這樁生意背后站著的卡牌公司,自然賺得盆滿缽滿。
據(jù)相關(guān)機構(gòu)統(tǒng)計,截止到2022年,卡游在奧特曼集換式卡牌領(lǐng)域的國內(nèi)市場份額已超過九成。盡管卡游公司并未公開業(yè)績,但據(jù)消息人士透露,卡游公司每年的營收約為30億元,凈利潤超15億元,奧特曼系列產(chǎn)品貢獻了其中的絕大部分收入,營收排名第二的IP“斗羅大陸”的營收僅為奧特曼的1/10。
這么好賺的生意,自然也引發(fā)了不少資本青睞。
有消息顯示,2021年紅杉資本中國基金旗下的投資基金收購了卡游3%的股份,目前卡游公司估值已達10億美元,成功躋身到“獨角獸”行列。
投資人的看好,并非源于卡游公司一家的異軍突起。事實上,在此之前擁有類似商業(yè)模式,同樣推出奧特曼卡牌的華立科技已于去年6月,率先登陸了資本市場。
根據(jù)華立科技財報顯示,2021財年公司營收6.27億元,同比增長47.55%;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5 253萬元,同比增長14.06%;包含奧特曼卡牌的動漫IP衍生業(yè)務(wù)營收同比增長156.52%至1.75億元。
2020財年,奧特曼卡牌為華立科技帶來了4 168.02萬元營收,在其動漫IP衍生產(chǎn)品業(yè)務(wù)總營收(6 821.9萬元)中占比高達61.1%。
而這只是行業(yè)第二的吸金能力??紤]到卡游公司近兩年在奧特曼卡片消費市場龐大的份額,吸金能力可見一斑。
事實也是如此,在小朋友玩家和家長群體源源不斷的付費支持下,卡游公司的奧特曼卡牌也在逐步升級渠道,從學校門口的文具店、精品店的貨架上,一步步走向購物中心的旗艦店。
我們走訪了位于某市大悅城的卡游實體店,店面位于童裝區(qū)的核心地帶,對面是耐克Kids(耐克兒童產(chǎn)品系列),隔壁是麥當勞。比“卡游”的Logo更引人注意的,是門口的巨幅奧特曼海報以及櫥窗中旋轉(zhuǎn)的迪迦、泰羅奧特曼模型。店員很實在:“我們這的商品,七成都是奧特曼。”
目標人群是誰,不言而喻。
通過批發(fā)商、零售商將奧特曼卡牌在學生所及的各個地點鋪開,將旗艦店設(shè)立在兒童區(qū)域人流量最密集的關(guān)口,牢牢鎖定基數(shù)龐大的受眾群體。奧特曼卡牌對目標用戶的選擇,清晰而精明。
用孩子們的攀比心理和社交需求誘導消費,用未知的出貨率、重復(fù)率、紛繁復(fù)雜的卡片分級、卡包質(zhì)量,不斷擴容卡池,從做生意的角度,卡游無疑是成功的。
讓人費解的,只是旗艦店側(cè)墻上這句“相信我,你也可以變成光”—奧特曼卡的生意打著“光”的標簽,卻造出了一級又一級的吸金黑洞??雌饋?,做生意的人,做奧特曼生意的人,不需要了解奧特曼,更不需要相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