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種看待人生的方法。在第一種方法里,我把我自己擺在前臺,和世界一切人和物在一塊兒玩把戲;在第二種方法里,我把我自己擺在后臺,袖手看旁人在那兒裝腔作勢。站在前臺時,我把我自己看得和旁人一樣。
人類比其他物類痛苦,就因為人類把自己看得比其他物類重要。在他們看來,生活自身就是方法,生活自身也就是目的。
我平時很喜歡站在后臺看人生。許多人把人生看作只有善惡分別的,所以他們的態(tài)度不是留戀就是厭惡。我站在后臺時把人和物也一律看待很有趣味。
人生有悲劇,悲劇也就是人生一種缺憾。它好比洪濤巨浪,令人在平凡中見出莊嚴,在黑暗中見出光彩。
人生本來要有悲劇才能算人生,你偏想把它一筆勾銷,不說你勾銷不去,就是勾銷去了,人生反更索然寡趣。所以我無論站在前臺或站在后臺時,對于失敗,對于罪孽,對于殃咎,都是用一副冷眼看待,都是用一個熱心驚贊。
(摘自《朱光潛集:人生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