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繼鋒 by Guo Jifeng
(西安美術學院)
唐乾陵神道石刻群,石柱位于神道最前端最為醒目的位置,石柱與闕樓、石刻等建筑、石刻構成一個地上地下一一對應、互為表里的體系,這一體系將陵域分割為天界、現(xiàn)實和地下。而神道石柱,猶如經(jīng)過了一扇虛幻之門,帶領夢想靈魂由現(xiàn)實進入理想天國。其背后獨特的空間架構深藏著唐代帝陵石刻造型藝術的文化觀,更暗含著唐代人對于空間宇宙的觀念思考。
乾陵神道
唐乾陵作為最高級別的墓葬,其陵墓配套設施也在數(shù)量上達到極致。陵墓可分為三重,內城城墻為護衛(wèi)陵墓主體,東西南北各開一座門,其中在神道最前端以一對石柱為高點起首,后為一對帶翼石馬,再向北則為石屏鴕鳥,在鴕鳥與翼馬之間的距離跨度遠遠超過其他石刻的陣列長度,鴕鳥之后置五對牽馬人和石馬,十對石人,一對碑刻,兩組60 余尊蕃臣石像,再以一對蹲獅收尾,中間放置墓碑題記,形成一種高低錯落、疏密有致的視覺空間布局。
在平面空間構圖上,前段2/3 的石刻以中軸線為中心左右對稱并排排列,在碑刻和蕃臣像部分向外側擴張空間,蹲獅回歸中軸線對稱布局,墓碑題記位居軸線中心封閉隊列空間,形成空間閉合。在立體空間構圖中,以石柱為制高點,依次降低高度至鴕鳥石刻,再由牽馬人和石馬拔高高度,至碑刻形成第二制高點,再降低高度至蹲獅,又小起高度至墓碑題記處收尾,形成高低錯落的曲線型天際線構圖。整體石刻空間布局在秩序中尋求節(jié)奏,在莊嚴肅穆、威嚴崇高的皇權氛圍中營造儀式感與秩序美。
鴕鳥
乾陵石柱在切面的分割布局中,筑基由四面組成方形,柱身為八面組成棱形,象征方位空間。中國古代對方位有明確的解釋,如《文選·張衡·東京賦》注:“辯方位而正則?!毖C注:“方位,謂四方中央之欸也。”以東、南、西、北為基本方位,以東南、西南、西北、東北為中間方位。在《逸周書·卷四·武寤解》記載:“王赫奮烈,八方咸發(fā),高城若地,商庶若化?!贝税朔酱砹巳珖鞯氐闹T侯。八棱面又與漢民族本原文化中的宇宙觀八卦示意方位有著高度的契合,八卦各方位代表自然界一定的事物或方位,如乾主天,代表西北;坤主地,代表西南;巽主風,代表東南;震主雷,代表東;坎主水,代表北;離主火,代表南;艮主山,代表東北;兌主澤,代表西。
八棱柱柱體表面雕刻著大量體現(xiàn)豐富想象力的物象。在目前已知的唐陵石柱八棱面紋樣上,乾陵為蔓草,海石榴紋樣,以及瑞獸類;獻陵為蔓草花紋;橋陵枝蔓和天馬類;泰陵枝蔓類;建陵瑞獸枝蔓紋樣;崇陵伎樂飛天;豐陵石柱面紋樣雕刻保存較好,可清晰辨認迦陵頻伽,獬豸,鳳,花卉,吹笛童子;端陵蔓草紋;貞陵蔓草紋飾。[1]棱面以平鋪滿屏式構圖,用簡潔流暢的刀法,在整體與豐富、飽滿與華麗之間,將逝者引領至更為廣袤的多棱宇宙空間。
石柱整體造型由筑基、柱體、柱頭三個主體部分組成。柱身和柱頂采用八面的棱狀造型樣式。底座基石以正四方形為基礎,上附16 瓣圓弧形的蓮花瓣,花瓣上置八面棱柱體,蓮花瓣之間中縫分別對應柱身的方棱,柱身上襯16 瓣仰蓮座,上托方形八棱盤,最上置圓形火焰寶珠1 枚。從下至上,由方到圓,由圓至方、歸圓,以方做基底,以圓封頂,方圓結合,充分體現(xiàn)了“方中有圓、圓中有方”的造型觀。
唐乾陵墓道石刻全景圖
唐豐陵神道石柱手繪臨摹
唐乾陵神道石柱
乾陵蹲獅
翁仲像
在石柱布局中,柱身占整體長度的2/3,柱體以略帶3°左右的角度向上收緊。下粗上細的漸變式柱體造型,像塔一樣的挺拔聳立,增加了直沖云霄的空間延伸感;像山一樣的威嚴莊重,展現(xiàn)了帝王陵的威嚴與肅穆。柱身的八棱柱體,圓中蘊含的飽滿之感,方中帶有的剛硬之力,結合凸起棱線,強化了一個由內向外的擴張過程,賦予了石柱雄渾、強健的力量感。以石柱為引線的唐乾陵神道石刻傳統(tǒng)造型藝術研究和空間論述,重新觀察、體悟和審視唐代帝陵神道石刻的精神文化內涵,認知唐代帝陵石刻雕塑群位置布局所隱含的敘事、角色和空間觀念,體會大唐盛世的世界觀、場域觀、造型觀,助力石柱空間文化在當代的傳承與發(fā)揚。
注釋:
[1] 劉向陽.唐代帝王陵墓[M].三秦出版社.20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