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目主持袁衛(wèi)民
沙孟海(1900—1992),原名文若,字孟海,號石荒、沙村、決明。鄞縣沙村人,出生于浙江鄞縣(今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qū))。20 世紀(jì)書壇泰斗。于語言文字、文史、考古、書法、篆刻等均深有研究。畢業(yè)于浙江省立第四師范學(xué)校。中國民主同盟盟員,曾任浙江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浙江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西泠印社社長、西泠書畫院院長、浙江省博物館名譽館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北京大學(xué)教授陳玉龍曾評價:“縱觀20 世紀(jì)中國書壇,真正憑深厚書法功力勝出,達(dá)力可扛鼎境界者,要數(shù)康有為、于右任、李志敏、沙孟海等幾人。
“浙江都水”四字印,白文,有田字界格,銅質(zhì),蛇鈕(附圖),印面直2.5 厘米,橫2.4 厘米,通鈕高1.8 厘米。今藏上海博物館。
都水是我國歷代管理水利的官,從秦、漢到清代二千多年中間,基本上沿用這一名稱。此印有田字界格,篆體還不十分方整。凡印文四字帶有田字界格及印文兩字帶有日字界格而篆體還不十分方整的白文印,金石學(xué)者一直認(rèn)為秦代和西漢初期印。這一看法,大致可信(注1)。理由是:第一,篆書體勢圓中帶方,整齊中帶錯落,與同時期的權(quán)、量、詔版文字相接近。第二,《十鐘山房印舉》收“邦候”二字白文長方印兩方皆有日字界格;《陸庵孴古錄》收“邦尉之印”白文印一方,有田字界格(注2);《賓虹草堂印譜》收“邦司馬印”白文印一方,也有田字界格。漢世避高帝諱,禁用“邦”字,此四印不避“邦”字,肯定是秦印,沒有問題。根據(jù)以上意見,我們鑒定這方“浙江都水”印是秦代或西漢初期的制作。
《宋書百官志》說:“秦、漢有都水長、丞,主陂池灌溉,保守河渠。屬太常。漢東京省都水,置河堤謁者?!薄逗鬂h書百官志》說:“世祖(光武帝)改都水,屬郡國。”又說:“其郡有鹽官、鐵官、都水官者,隨其廣狹置令、長及丞?!薄稓v代職官表》卷五十九《河道各官表》說:“漢百官表太常、大司農(nóng)、少府、水衡都尉、三輔皆有都水長、丞。蓋太常掌陵邑,其都水主陵邑之水利也。大司農(nóng)掌谷貨,其都水主郡國農(nóng)田之水利也。少府掌山海地澤之稅,其都水主郡國山海地澤之水利也。水衡都尉掌上林苑,其都水主苑內(nèi)之水利也。三輔之都水,各主其所治邑之水利也。而都水使者居京師以領(lǐng)之?!边@樣,我們知道東漢省都水,只是將中央的都水官改為河堤謁者,地方則仍稱都水如舊。
我曾見到《漢印分韻》采入“長沙都水”印,這是漢代長沙國的都水官(長沙,秦置郡,漢高帝五年改為國)?!洱R魯封泥集存》有“齊都水印”,這是齊郡的都水官。又有“瑯邪水丞”印,這是瑯邪郡或瑯邪縣的都水官(齊郡、瑯邪郡皆秦置,僅因之?,樞翱に犛鞋樞翱h)?!董t印集林》有“都水丞印”,那是不著地名的都水官?!独m(xù)古印式》有“左河堤謁者印”,那是東漢時代中央總管水利的都水官。以上各印,字體方整,除“長沙都水”未見鈐本外,余皆無邊欄界格,可知都是漢代中期以后或三國、兩晉的官?。ㄍ鯂S編次《齊魯封泥集存》,將“齊都水”“瑯邪水丞”兩印定為漢代)。
“浙江”二字,在秦、漢時代還不是行政區(qū)域的名稱?,F(xiàn)今的錢塘江下游地區(qū),秦、漢時代皆屬會稽郡?!妒酚浨厥蓟时炯o(jì)》載三十七年“秦始皇出游,……至錢唐,臨浙江”。錢唐是縣名;浙江則是江名,即錢塘江?!罢憬妓边@個官,顧名思義應(yīng)是專為錢塘江水利而設(shè),與其他郡國縣邑的都水官又不相同。秦、漢時代已設(shè)錢塘江水利專官,這點還是新發(fā)現(xiàn),過去歷史上不曾有過記載的。
(注1)戰(zhàn)國時代朱文小璽,歷來金石家篆刻家多認(rèn)為是秦印,那是錯的。(注 )《陸庵孴古錄》上虞羅氏舊編,今少傳本。曾詢問羅氏后人羅福順先生,據(jù)答此印稿有田字界格。
龔自珍曾說:“私印欲其史,官印欲其不史(《定盦文集補編》卷三《說印》)”。意思是說:私印中的人名最好是歷史上原有記載的,可以增加此印的歷史價值;官印中的官名最好是歷史上不曾有過記載的,可以補充文獻(xiàn)資料的欠缺。這方“浙江都水”印,可說便是“不史之官”了。
此印不知何時何地出土,《望古齋印譜》《龔懷西藏印》皆曾收入。二千多年的遺物,得到很好保存下來,這不但足以補充歷代職官志記載的遺漏,同時也為研究錢塘江水利史提供了可靠的物質(zhì)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