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
(四川外國語大學 東方語言文化學院,重慶 400031)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阿拉伯語譯本已出版三卷,收錄了習近平總書記2012年11月15日至2020年1月13日期間的報告、講話、談話、演講、賀信等,總計270篇。《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阿譯本為阿拉伯世界開啟了一扇觀察和感知中國的窗口,從政要、學者到普通民眾,《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在阿拉伯國家圈粉無數(shù)。阿聯(lián)酋穆罕默德王儲認為《習近平談治國理政》應該成為各國領導人執(zhí)政的指南和標桿。阿聯(lián)酋《聯(lián)邦報》發(fā)文建議阿拉伯國家政治精英認真研讀《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學習中國獨特的發(fā)展經(jīng)驗。埃及很多中高層政府官員非常重視《習近平談治國理政》,視之為治國理政的案頭冊,相關部門負責人在考慮學習中國經(jīng)驗時,往往都會閱讀阿文版的《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埃及艾因夏姆斯大學已將“《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導讀”作為課程在中文系開設。
國內(nèi)多所高校阿拉伯語專業(yè)將《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阿譯本作為連接“課程”和“思政”的橋梁,開展《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進校園、進教材、進課堂的教學實踐?!读暯秸勚螄碚钒⒆g本集中反映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發(fā)展脈絡和主要內(nèi)容,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共產(chǎn)黨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的中國智慧,符合“思政”要求;同時,其翻譯傳神達意,為構建融通中阿的話語體系樹立了榜樣,是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的翻譯教學素材,符合外語類課程專業(yè)性的要求?!读暯秸勚螄碚钒⒆g本“三進”,對于培養(yǎng)學生用阿拉伯語講好中國故事的能力,進而向阿拉伯世界展現(xiàn)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意義重大。對《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阿譯本的翻譯策略進行研究,不僅可以豐富《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的多語種翻譯研究,也可以為“三進”教學提供參考。
對典籍名言的旁征博引、古為今用是習近平總書記語言風格的閃亮點?!读暯秸勚螄碚返谝恢寥碇屑右宰⑨尩牡浼越?00處,每一句典籍名言都是一個精彩的中國故事,代表著中華文化特有的精神標識,閃爍著新時代的思想光芒。《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外譯既要展示其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髓,又要體現(xiàn)其新的時代內(nèi)涵;既要傳播中國智慧、彰顯文化自信,又要讓目的語讀者易于接受。因此,《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翻譯極具研究價值,是翻譯研究的熱點問題。
生態(tài)翻譯學是清華大學著名教授胡庚申提出的全新翻譯理論,是在翻譯適應選擇論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從生態(tài)視角綜觀翻譯的研究范式,在立論視角、哲學理據(jù)、關注焦點、話語體系等方面與其他翻譯研究途徑均有不同。在生態(tài)翻譯學視域下,翻譯“不再是孤立的文本轉換,而是在于文本生命、譯者生存與翻譯生態(tài)之間相互作用中生成的和諧共生性”(胡庚申 等,2021:1-6)。生態(tài)翻譯學的基礎理論將翻譯方法簡括為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三維”轉換,即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對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與闡釋以及對交際意圖的體現(xiàn)。譯者需要在“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的原則之下保持原文和譯文在語言、文化、交際生態(tài)中的“平衡”與“和諧”(胡庚申,2014:104-111)。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翻譯過程中的“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主要是由于其涉及兩個維度的跨越而產(chǎn)生的,一個是時間維度,一個是空間維度。時間的跨越是典籍名言從古至今的縱向跨越,空間的跨越則是其從原語空間到目的語空間的橫向跨越。時間維度的跨越需要譯者調(diào)和典籍名言的經(jīng)典涵義及其在文本具體語境中的意義。翻譯如果拘泥于典籍名言的原式原義,可能就會損失其在文本中的語用價值,但若只關注其在具體語境中的交際功能,那么典籍名言的翻譯可能就流于普通的說理或描寫,會喪失其傳統(tǒng)文化精髓。從空間維度上來說,由于目的語讀者對原語文化存在不同程度的缺失,譯者不得不在傳播中國文化和讓目的語讀者易于理解這兩者之間進行平衡,就需要做出適應性選擇以達到講好中國故事的效果。
下文以《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阿譯本第一至三卷中的典籍名言翻譯為語料,考察譯者在產(chǎn)生譯文時,如何在語言、文化、交際三個維度進行“多維度適應”,繼而進行“適應性選擇”,在“古”和“今”、“中”和“外”之間實現(xiàn)生態(tài)平衡。
就語言生態(tài)平衡而言,譯者要致力于保持原語與譯語的詞義平衡、句意平衡、原語與譯語的“傳神”與“達意”的平衡,原語與譯語實用價值和美學價值的平衡,原語與譯語文風的平衡,等等(胡庚申,2017:1-6)。顯然,由于漢語和阿拉伯語在語言、文化上的差異,要兼顧上述各方面的平衡只能是一種理想的狀態(tài),需要譯者通過“適應”和“選擇”來實現(xiàn)語言維度的平衡與和諧。
在句式層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力求對原文對仗的句式進行保留,如“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譯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譯為“”,“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譯為“”等,都在阿語翻譯中保持了句式的工整對仗。
原文對仗結構中又有互訓現(xiàn)象的,譯文往往采用整合互訓部分的辦法調(diào)整句式,比如“自知者英,自勝者雄”,“英”和“雄”互訓,譯文將互訓的部分合并,調(diào)整為“(了解自己并能戰(zhàn)勝自身弱點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又如“茍利于民不必法古,茍周于事不必循舊”,“法古”和“循舊”互訓,將其整合后譯為“(如果工作是好的,如果事情對完成工作是有用的,那么就沒有必要遵循舊俗)”。
此外,譯文還借用了阿拉伯諺語的常用句式“
(誰……,就……)”進行翻譯,比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譯為“
(誰小時候懶惰,長大后就去乞討)”,“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譯為“(誰得到群眾的支持,誰就能成功治理國家,否則就失敗)”等。
在語義層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主要采用了意象意譯化、語義明晰化和語義核心化三種策略。
意象意譯化主要指將詩歌中的意象進行意譯,比如“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出現(xiàn)了兩次,譯文分別為“(盡管我只是個小小縣官,但心里想著群眾所做的所有事情)”和“(我們職位雖小,但我們的心和人民的情感聯(lián)結在一起)”,兩處翻譯都沒有將詩句中竹子的“一枝一葉”這個意象直譯出來,而是意譯為老百姓的一舉一動和民情。
語義明晰化主要指結合典籍名言在文本語境中的語義進行翻譯。比如“禁微則易,救末者難”,“微”指事物的開端,“末”指事物的終結,強調(diào)抑制不良之事于萌芽階段很容易,等釀成大禍時再來挽救就很困難。該典籍名言在第一卷《準確把握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指導思想和目標要求》中出現(xiàn)時,前文為“如果諱疾忌醫(yī),就可能小病拖成大病,由病在表皮發(fā)展到病入膏肓,最終無藥可治,正所謂……”譯文結合具體語境進行闡釋,處理為“(疾病初期的治療容易,但拯救病入膏肓者就很難)”,把抽象的“微”和“末”明確為“疾病初期”和“病入膏肓”;該句在第三卷《重整行裝再出發(fā),以永遠在路上的執(zhí)著把全面從嚴治黨引向深入》中出現(xiàn)在段首,該句引導的段落論述從嚴治黨以及對犯不同錯誤的干部要不同處理的問題,譯文為“(把不好的事情抑制在搖籃中很容易,當它轉變成災難時就難以解決了)”,將“微”和“末”明晰為“在搖籃中的壞事”和“災難”。
語義核心化主要指將典籍名言中不涉及在阿拉伯語中有文化缺失,又不屬于核心語義的信息去掉,進行簡化翻譯。語義核心化雖然會失去原文的部分語義,但不會損失其核心意義,比如“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萬仞之深”譯為“(深井起于淺坑)”,將“三寸”“萬仞”僅用“淺”和“深”來表達。又如“銳兵精甲,不能御也”譯為“(任何力量都不能抵御它)”,把“銳兵精甲”簡譯為“力量”。再如“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整合為“(金子只有在數(shù)不清的篩洗后才會從沙子中出來)”,將“千”“萬”的數(shù)詞簡化為“不盡其數(shù)”,同時略去了“吹盡狂沙”這個信息。
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文化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要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文化內(nèi)涵的傳遞與闡釋?!读暯秸勚螄碚返浼缘陌⒆g為了在文化維上達到“中國文化走出去”和“讓阿拉伯人聽懂中國故事”的平衡,采取了多種策略。
首先,《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有著強烈的凸顯中國文化符號的意識。比如“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譯為“(梅花不需要人們夸贊它的好顏色,只想把其芬芳散播天地之間)”,“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譯為“(無論風多么猛烈,無論刮自哪個方向,都像竹子一樣屹然挺立)”,兩處譯文都將詩句描寫的主體“梅”和“竹”譯出,而且都采用了相同的正偏組合結構。正次是“梅”和“竹”的上義詞“花”和“樹”,偏次是“梅花”和“竹”,這樣的翻譯方式可以減少阿拉伯人因文化缺失而可能產(chǎn)生的理解障礙。“梅”和“竹”一直生長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習近平總書記借詩言志,本身就是大國自信的彰顯,譯文將詩句中的中國文化符號凸顯,讓中國以物言志的文化得以傳播。
同時,《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在處理阿拉伯文化中缺失的語義時,會采取借阿拉伯人熟知的事物詮釋其不熟悉的事物,以及將非核心信息省略不譯的策略。比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譯為“(如果橙子樹種在淮河以南,那么它的果實就是真正的橙子;如果種在淮河以北,那么它的果實只是外形像橙子,味道卻不是橙子的味道)”,用阿拉伯人熟知的“(橙子)”來解釋“橘”和“枳”的區(qū)別。再如“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譯文處理為“(如果只用水來烹飪羹湯,誰愿意吃呢?如果曲子只有一種曲調(diào),誰愿意聽呢)”, 將阿拉伯人陌生的中國傳統(tǒng)樂器“琴”和“瑟”用其易于理解的“同一曲調(diào)”來進行翻譯。對于在阿拉伯文化中缺失, 卻不影響句子核心意義的信息,譯者往往選擇省略不譯,比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譯為“(懷疑前面沒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新的村子)”,將阿拉伯沙漠文化中陌生的“山重水復”“柳暗花明”略去不譯。
此外,對于典籍名言中的隱喻類比,譯者會將原文中隱藏的相似點譯出,便于阿拉伯讀者的理解。比如“治大國若烹小鮮”,原句中只有始源域“治大國”和目標域“烹小鮮”,它們之間的相似點究竟為何并未出現(xiàn),可能會對阿拉伯讀者造成困擾,譯文“(治理大的國家,是一件極其細致的事情,就像烹飪小魚一樣)”,將“治大國”和“烹小鮮”之間的相似點“極其細致的事情”譯出,有助于目的語讀者的理解。
除了語言維、文化維的信息轉換和內(nèi)涵傳遞之外,譯者還要關注原文交際意圖在譯文中的體現(xiàn)?!读暯秸勚螄碚返浼缘陌⒆g在實現(xiàn)交際維的平衡上,主要體現(xiàn)在對其新時代價值的關注和同語異譯的多元共生兩個方面。
習近平總書記對典籍名言的引用,不僅對其文化精髓進行了闡釋,還賦予了其新的時代內(nèi)涵,使古籍中的文字真正活了起來,這些典籍名言的翻譯就需要關注其被激活的新時代價值。比如“偷得浮生半日閑”,原是描寫詩人在游覽寺院時,無意中與一位高僧閑聊許久,難得在紛擾的生活中暫且得到了一點兒清閑時光。總書記說,“盡管工作很忙,但‘偷得浮生半日閑’,只要有時間,我就同家人在一起”,譯文處理為“
(從工作中抽身,在怡人的環(huán)境中陶冶身心)”,譯文傳達的語義不再是單一地得到清閑時光,而是在清閑時光中陶冶自身。又如“愛子,教之以義方”譯為“(如果你愛自己的兒子,就要教他正確的品德,并讓他走上正確的道路)”,譯文在原文“教之以義方”的基礎上增加了“引之以正路”的內(nèi)容。
同語異譯是《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阿譯的一個突出特點,一至三卷中部分典籍名言被多次引用,但譯法完全相同的只占少數(shù),大多數(shù)都是同語不同譯,這是譯者在交際維適應性選擇的結果。典籍名言雖同,但是被引用的場合不同,其承載的交際功能也不盡相同,自然就需要用不同的方式進行翻譯。比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在《青年要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一文中與其余17個典故出現(xiàn)在“中華文化強調(diào)……”這一長句中,是作為中華文化精神內(nèi)涵出現(xiàn)的,譯文為“”,將“道”直接音譯,對中國文化符號進行凸顯;在《共擔時代責任,共促全球發(fā)展》中,是在談論“堅持公平包容,打造平衡普惠的發(fā)展模式”的段落中出現(xiàn),在《攜手構建合作共贏新伙伴,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中,被用來討論“和平、發(fā)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在《加強戰(zhàn)略和行動對接,攜手推進“一帶一路”建設》一文中,出現(xiàn)在論述“增進戰(zhàn)略互信”的段落中,這三處譯文為“”,把“道”譯作“公正的政策”,把“天下為公”譯為“世界就是大家的”。
再如,“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fā)于卒伍”在《做焦裕祿式的縣委書記》一文中出現(xiàn)的語境是“歷朝歷代都高度重視縣級官員選拔任用。古人早就總結出……這一歷史現(xiàn)象”,該典故在交際維度要表達的核心語義是“如何選拔”,譯文為“”,即“從基層職員中選拔國家領導,從士兵隊伍中選拔英勇的將領”,在語言結構上用動詞詞根“選拔”作為起語;在《“治大國如烹小鮮”》一文中,總書記在用自身基層工作經(jīng)歷闡明樹立群眾觀點的重要性時引用了該典故,強調(diào)的是基層經(jīng)驗的重要性,譯文為“”,意為“國家領導應該在基層服務過,偉大的將領應該從普通士兵中成長”,譯文將“國家領導”“偉大將領”作為起語,將“應有基層服務經(jīng)驗”和“應從普通士兵中選拔”作為述語。上述例子中譯文的變化都是為了貼合典籍名言在具體語境中的交際功能而做出的適應性選擇。
從交際維上來說,《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也有個別值得商榷的地方,如下句:
俄羅斯有句諺語:“大海必能遠航?!敝袊芯涔旁?“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蔽蚁嘈?在兩國政府和人民共同努力下,中俄關系一定能夠繼續(xù)乘風破浪、揚帆遠航,更好造福兩國人民,更好促進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第一卷《順應時代前進潮流,促進世界和平發(fā)展》,第277-278頁)
作為中國本土的翻譯理論,生態(tài)翻譯學認為最佳翻譯就是“整合適應選擇度”最高的翻譯(胡庚申,2014:104-111)。在生態(tài)翻譯學視域下對《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進行考察后發(fā)現(xiàn),譯者進行“選擇性適應”和“適應性選擇”時,在語言維采用了保留對仗句式、整合互訓成分、借用阿拉伯諺語常用句式、意象意譯化、語義明晰化和語義核心化的策略;在文化維對中國文化符號進行有意凸顯,借阿拉伯人熟悉的事物詮釋其不熟悉的事物,省略非核心信息,指明隱喻相似點;在交際維關注典籍名言的新時代內(nèi)涵,對承載不同交際功能的同一典籍名言區(qū)別翻譯,以達到最理想的“整合適應選擇度”。整體而言,《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典籍名言的阿譯兼顧了其語言之美、意象之美、哲理之美,傳播了其傳統(tǒng)文化價值、新時代價值和普世價值,體現(xiàn)了其在語境中的交際功能,從而實現(xiàn)了整個翻譯生態(tài)的平衡與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