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珍莉

（遵義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貴州 遵義 563006）

效率是指“以盡可能少的投入獲得盡可能多的產(chǎn)出”，即“正確地做事”“不浪費資源”。[1]教育是為人的發(fā)展服務，教學對時間的投入也應追求高效。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把人的勞動時間分為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從教學效率的角度看，每個人一天的時間是固定的，在固定的教學時間內(nèi)分工協(xié)作，提高大學課堂教學效率，可以使教師和學生有更多的剩余時間參加其他活動，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因此，教學時間的投入是教學質量提高的基礎性保障。

一、民國時期的效率運動

1.生產(chǎn)領域的效率行動

民國時期生產(chǎn)領域對效率問題非常重視，較早介紹效率研究的是楊杏佛。泰勒的科學管理思想就是楊杏佛通過《人事之效率》一文率先進行了介紹。此時的中國工商界，受到國家科學管理潮流的深刻影響，效率改進成為工商管理改進之首要目標。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成立了工商管理協(xié)會，并“以研究科學管理方法，增進工商業(yè)生產(chǎn)效率，實現(xiàn)民生主義為宗旨”。[2]《現(xiàn)代評論》1928年發(fā)表《科學研究與生產(chǎn)的效率》一文寫道：“中國現(xiàn)在的大病，誰也不能不承認是窮……對于窮病唯一的補劑就是生產(chǎn)……但是說到如何生產(chǎn)，如何才能使生產(chǎn)的效率增高，問題可就多了。”[3]《中央周刊》發(fā)文指出這一時期的國家和民族的困境，軍政時期工人罷工打擊了軍閥，收效甚宏。而訓政時期，提倡“抱消極觀念者，今則應變遷而持積極態(tài)度，向之用破壞手段者，今則應變遷而從事于建設工作，所謂建設工作者，分言之，即工作效率之如何增進？工業(yè)生產(chǎn)之如何發(fā)展？”[4]《造產(chǎn)救國社年報》1933年第1期刊發(fā)《新舊生產(chǎn)方法之效率比較》一文，介紹了美國和日本就種植稻谷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效率的比較研究，順而提出“改良我國農(nóng)業(yè)之生產(chǎn)方法，為刻不容緩之問題。”

2.行政部門的效率行動

這一時期的南京行政院行政效率研究會 1934年創(chuàng)辦了《行政效率》期刊。在其第1期篇首指出：“行政研究的目的，在于增加各政府機關的行政效率，所以本會以行政效率研究會命名。但是，如何才算有效率呢？效率不單是速度和準確的問題、量的問題，而且是質的問題，大體上說，一個機關的行政效率，可以人力、財力、時間三個標準用三種方法分別估計。”[5]《行政效率》1934年第8期，時任國民黨中央宣傳委員會主任委員邵元沖在《怎樣提高政治效率》一文中也提道，提高政治效率，是近幾年來的熱點問題。[6]《行政效率》的創(chuàng)刊即以研究我國行政問題為主，同時介紹西方的行政經(jīng)驗和理論。如：美國布魯金斯行政研究社的經(jīng)驗（1934年第1期），蘇俄整飭吏治的經(jīng)驗（1934年第4期），日本外務省設立公務效率委員會（1934年第9期），法國各部的組織及其運用（1934年第5、6期），英國中央機關文具集中管理（1935年第5期）。在介紹實踐經(jīng)驗的同時，期刊還在1935年第3上期刊發(fā)了《行政學名著介紹》（美國孟洛（M.B.Munro）的《市行政學》（Municipal Administration）、日本淵時智的《文書整理法ノ理論卜實際》）。而《行政效率》期刊分別在1935年第9期和第10期專門公布了國家各部門檔案管理調(diào)查報告，其中包括唐駿的《教育部檔案管理調(diào)查報告》。

3.教學效率研究

此時西方的效率行動和研究思潮，極大地影響著民國時期的社會。縱觀民國時期各個領域的效率研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把效率和個人、國家、民族的命運聯(lián)系起來。民國時期的大學作為國家重要的組織機構，也以其高度的責任感，以大學特有的方式參與了這場效率提高運動。大學作為人才培養(yǎng)的基地，其培養(yǎng)的人才質量直接關乎國家命運。民國時期的大學，將提高教學效率與“職業(yè)自覺”和民族責任感高度結合，創(chuàng)造了這一時期大學教學質量的輝煌。隨著行政部門對效率的不斷強化與宣傳，20世紀30年代中期，教育領域也掀起了一場提高教學效率的活動。在西方，以美國為代表的“八年研究”（1934-1942）極大地改進了美國當時的課程編制與教學，形成了行為目標模式。[7]

沈有乾認為并非工業(yè)的效率要依據(jù)“原料、時間、出品”三方面才可決定，“教學的效率也是如此”，并認為測量教學效率的方法也不完全，并以一個當時的“教室中的例子”，通過時間的分配說明當時部分課堂存在效率低下的情況。[8]因此，也有學者譯介“教學效率的測量”[9]，也有提出通過教材的合理支配提高教學效率[10]，師范教育教學效率的提高[11]和學校衛(wèi)生之教學效率價值[12]等都在思考之列。這一時期對教學效率的認識已上升到較為科學化的程度，如佟迪功在《增進教學效率之必要與方法》中，對教學效率之意義和現(xiàn)狀有相當認識，并結合存在問題思考相應的辦法?！翱己诵手畼藴视卸?，一曰原定目標之實現(xiàn)程度如何，一曰效用的比率如何，是否照原定計劃建筑，是否浪費，均應加以考核，即以此重考核之結果，詳定建筑效率之高低。工程如此，教學亦然，施教之后對于原定教學目標之是否完成，于教學歷程所費之人力財力物力，是否已經(jīng)發(fā)揮其最高效用，亦應加以嚴密考核，以考核之結果，即可評定教學效率之高低?！盵13]并將教學結果與目標相聯(lián)系：“（一）教師須確實認識教育目標并能使單元目標充分照應總目標……（二）教材教法須絕對適應教學目標……（三）利用測驗以改善教學……（四）學習后的消化及保持”。[13]充分顯示了這一時期對教學認識的深入，與泰勒行為目標模式中重視目標作為評價結果的標準是一致的。

這一時期高等教育也重視教學效率的改進，1934年6月燕京大學對學校的教學質量也進行了調(diào)查，并形成了《燕京大學校務會議教學效率委員會報告書》（見圖 1）。

圖1 《燕京大學校務會議教學效率委員會報告書》

二、民國時期的教學效率報告書

《燕京大學校務會議教學效率委員會報告書》（下文簡稱《報告書》）開篇提到了高校對教學效率問題的重視和此次調(diào)查的目的：“近數(shù)年來本大學校務會議席上，常討論到教學效率之問題。當一九三三年十月二日召開校務會議時，又論及此問題。此次討論之結果，為通過下列之議案：將“如何加增本大學教學效率之問題”，交院長會議審慎考慮，并將商榷之結果，報告于校務會議。同年十一月七日，院長在校務會議開會時，提出數(shù)項增加教學效率之建議。經(jīng)過一番討論之后，校務會議同人，咸以為茲事體大，應作比較詳細之研究，并在報告中記錄了調(diào)查的大概過程。在“加增大學效率”目的的指引之下，“由校務會議主席指派教學效率委員會委員三人”總體負責，三名委員具體是高君珊、梅貽琦及高厚德，其中，高厚德為主席。各學系院長為當然之委員，列席會議。

1.問卷設計

燕京大學在1934年的教學效率調(diào)查中，在提高教學效率總目的的基礎上，又分解為八個目標：“一、發(fā)現(xiàn)本人大學教學上之重要事實；二、使各人之注意力集中于教學上之問題；三、引起討論教學上問題之興趣；四、使各學系對于加增教學效率負相當之責任；五、使全體教員得知他人教授之經(jīng)驗及教法上之優(yōu)點；六、提高本大學普通教學之效率；七、使在教法上需要改進之教員，得有所參考；八、在可能限度之下，使各學系所開各學科每周舉行一次或兩次學系會議?！盵14]

從1933年12月至1934年3月，各學系“每周舉行一次或兩次之學系會議，共計十九次，每學系開會一次。每次會議，各學系均系全體參加——除極少數(shù)例外——而且系主任又能表現(xiàn)合作之精神”，“十九次會議之記錄，曾加以整理。其內(nèi)容除報告或說明較為機械事實外，討論之問題，可歸納成二十七類?！盵14]其中“最注意之問題”可以歸納為表1。

表1 燕京大學1933年12月至1934年3月學系會議最注意之問題

在學系會議討論的問題基礎之上，效率委員會編制了本次調(diào)查問卷。問卷在簡單的填寫指引之后，分為七大板塊設置了具體的問題：“(甲)關于全學科之籌備”“(乙)關于課室內(nèi)普通教授法”“(丙)關于授課所用語言”“(丁)關于課本，講義，及參考書”“(戊)關于適應學生個別需要”“(己)關于考試，評定學生成績，及計分法”“(庚)關于教學效率普通事項”。[14]問卷對教學目標、教學準備、教學方法、教學語言、教學內(nèi)容、因材施教、教學評價、教學效率調(diào)研本身等作了較為全面的調(diào)查。

2.調(diào)查對象

問卷發(fā)放至燕京大學“十八個學系及宗教學院教員”“計八十二份”“全數(shù)收回”，回收率為100%，之后，教學效率委員會即從事整理工作?！罢{(diào)查之結果，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之教員答復全部問題，無有遺漏……且有一部分教員，用每頁背面空白之紙，作極詳盡之答案。由此可見，全體教員均能努力合作?！盵14]

其后，“按各答案之性質，分別歸納”，打破了學院界限，具體分為四大類：“（一）普通科及社會研究計六學系：歷史，數(shù)學，哲學，經(jīng)濟，政治，社會等。教員共二十七人。（二）語言科計三學系：國文，英文，歐洲語文等。教員二十二人。（三）自然科計五學系：生物，化學，地理，物理，心理等。教員共十九人。（四）專業(yè)科計五學系：教育，家事，新聞，音樂，宗教等。教員共十四人?！盵14]

3.結果與分析

《報告書》根據(jù)問卷設置的七大板塊對收集的問卷進行了“答案分類報告”[14]，在每個小項中，又以原題回答情況作為撰寫依據(jù)進行呈現(xiàn)，但也根據(jù)題目相關性進行了一定的歸納和取舍。如“關于全學科之籌備（一至三題）”中并未呈現(xiàn)第三題的結果。而在“關于考試、評定學生成績，以及計分法”時，對問題進行歸類概述，也不是逐題呈現(xiàn)結果。

三、民國時期大學教學質量改進

教學效率運動背后是大學人對教學質量的追求?！敖虒W質量是教的過程和學的結果達到預設標準的程度”，[15]是結果質量和過程質量的合一，既包括教的質量也包括學的質量。教學效率運動，在關注學生學習結果質量的同時，也關注教師教的質量，在民國時期高等教育中對學生學的過程質量是較為重視的，這可以看作是一個質量改進的過程。這一時期，大學人分別從教師的教學起始準備到教科書質量，再到學習指導與考試等方面，進行質量監(jiān)控和改進。這里要說明的是，雖然沒有民國時期的大學教學質量改進活動這一提法，但是這一時期卻存在質量監(jiān)控與改進的具體行動。由于教學活動是較為微觀的領域，為便于更加詳細地進行論述，本部分以北京大學的教學活動為主。

1.教學準備的質量改進

民國時期大學的生源質量是國家和學校都密切關注的重點，為了保障生源的質量，通常是通過入學資格審查和入學考試來招收預科畢業(yè)生、中學畢業(yè)生和同等學力者，生源質量參差不齊。要保證教學的質量，需要在生源方面做好教學準備的質量控制與改進工作。在具體的教學活動之前，大學也對學生進行選科指導。

民國初年，由于中學還未普及，中學畢業(yè)生較少，為了保證學校生源質量，多數(shù)高等教育學校都通過開設預科作為生源保障。1921年9月，北京大學成立“預科委員會”，而早在1918年7月的一年級本科新生就主要以預科為主，還制定《國立北京大學預科規(guī)則》（1924）加以規(guī)范，使預科考試制度進一步合法化。隨著民國基礎教育的發(fā)展，1930年，北京大學預科停辦。1918年6月北京大學成立了“入學試驗委員會”，負責北大的入學考試。1919年5月對委員會的部分事務做了調(diào)整，調(diào)整后的北大入學委員會職責更加明晰，工作更加明細，曾經(jīng)在這年的十月處理了一名假借他人之名的學生的入學事件。而大學還通過“出報”（刊登招生廣告），吸引生源。還匯編歷年招考試題或通過教授會對中學生或將報考的學生作指導。

隨著選科制的興起，初期北京大學學生因為對選科制了解不深，出現(xiàn)不斷改課甚至曠課的情況。為避免這個情況，北大教務處1919年發(fā)布了選課程序，并在1920年10月規(guī)范為注冊部發(fā)放選科《指導書》和選修科目單，但是學生在選科方面仍然是困難重重。為了提高選科質量，北大一方面加強了課程指導書的內(nèi)容指導，另一方面開始由教師進行面對面的指導。如書面的課程指導書初期很簡單，以1921年《中國文學系課程指導書（十年十月訂）》為例，其僅僅列舉了課程名稱、概要、教師和學分，只有20字左右。而1921注冊部公布的選科課程內(nèi)容開始增加了學生前期的學習基礎，如選修《中國教育史》的學生須是三年級的學生，要學習過《西洋哲學史》《歐洲教育史》等，要有獨立研究能力。到1923年的《中國文學系課程指導書（十二年至十三年度）》文末已經(jīng)增加了重要說明，且教授會的指導作用也進一步加強，如本系學生選本系之課程需要征得本系教授會的書面同意，跨系選科的學生須征得兩系教授會的書面同意，1924年《國文學系課程指導書（十三年至十四年度）》還增設教育學系以文學系為輔科所作的指導說明。1925年《國文學系課程指導書（十四年至十五年度）》將課程分為新生的共同必修科和二年級以上的分類必修及選修科目，并對選修時間進行了說明，指導作用進一步加強。1925年的已較為完善，若新增課程亦會詳加說明，如1926年國文學系增設“佛典譯文研究（三）”課程，就十分詳盡地進行了介紹和指導。

生源質量的監(jiān)督和選科指導就是一種自覺的效率改進，其背后是對教學質量的高度重視和不斷改進，并通過“入學考試”“指導用書”“選科”等表現(xiàn)出來。

2.教學過程的質量改進

教學過程有明顯的過程性，而對民國時期教學活動在沒有現(xiàn)代錄像設備的支持下，只能通過教師和學生的文字記錄等加以研究。教學質量改進過程的監(jiān)測和調(diào)控較為專業(yè)，同時對于學生的監(jiān)督涉及學生的利益，因此相當困難。但是，在民國時期大學人有相當?shù)膫惱碜杂X，形成了教學倫理共同體，并從教師的教學起始準備到教科書質量及學習指導與考試等方面進行質量監(jiān)控和改進。

如我國著名的鳥類學家鄭作新，意識到照搬國外的教材是不適合我國國情的，就主動編寫中文版大學生物教科書。民國時期北大政治學系對課程監(jiān)控表現(xiàn)較為活躍，在學生梅祖芬[16]和教授周杰人[17]提出建議后，政治學系教授會就對課程設置做了調(diào)整，可見政史系對教師和學生意見的重視。又如教學方法，北京大學學生有對教員方法不滿[18]，教授會和教師就會對教學方法進行改進，這是重視教學質量改進的重要體現(xiàn)。

我國大學從清末才開始采用班級授課制這一教學組織形式。這一時期學生不多，對班額有嚴格的控制，并且時常以學生學力程度和理解能力作為班級調(diào)整的依據(jù)。如1918年1月26日，《北京大學日刊》有一則關于學生調(diào)整班級及教師的消息，[19]1919年1月28日，法文教員將預科甲班三名“程度較淺不能隨班聽講”者劃入乙班[20]。這一時期的文獻顯示，各班的教學深度是不同的，需要做到因材施教，對班級人員的調(diào)整也是改進教學方法、提高教學質量的重要舉措。

為了保障教學質量，民國時期還對教師兼課行為進行了限制。教師兼課的背后是教師在本校擔任課程的教學時間投入減少，而由于當時政府多次欠薪，教員為了生計，于是兼職活動屢次增加，過著“跑街式生活”[21]，教學效果從而無法保障。于是，教授會明文限制教師在外兼課，每星期至多不得過六鐘點[22]，并加強了教師缺曠的管理[23]。1929年，教育部鑒于大學教師請假缺課太多而影響“教學效能，妨礙學校進步”，發(fā)布《大學教授限制兼課》[24]的規(guī)定。

3.教學結果的質量改進

大學考試的成績除了可以反映學生某時期某一方面的實際水平外，還是學生能否拿到畢業(yè)證和學位證的關鍵，關系學生的就業(yè)，與學生利益直接相關，因此，考試必然成為學校學習生活的關注焦點。民國時期北京大學的考試充滿爭議與變革，起初并無全校性的考試規(guī)則，而是由文、理、法三科各自設計各科考試，并且還規(guī)定有平時試驗，“如果平時試驗成績總平均分不及格者不得參與學年試驗”[25]，其后還發(fā)布了復核結果[26]。選科制施行后，考試成為申請制[27]，更是把考試的主動權交給了學生。對考試的不斷調(diào)整，也是教學質量改進的重要表現(xiàn)，以考試作為查驗教學效果的重要標準，并不斷對這個考核手段進行改進，體現(xiàn)了希望通過考試對教學的調(diào)整提供更為客觀的依據(jù)，幫助教學質量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