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郝雨

起爆藥、發(fā)射藥、火箭助推劑……它們的革新來自——

什么是高含能材料

自從工業(yè)革命以來，人類對于高性能炸藥的需求從未停止。在現(xiàn)代科學的相關研究中，炸藥通常被稱為含能材料。含能材料是一些非常不穩(wěn)定的物質，它們在經(jīng)特定方式刺激后會迅速生成狀態(tài)穩(wěn)定的產(chǎn)物。由于所生成的穩(wěn)定物質的能量遠低于原本不穩(wěn)定物質的能量，因此這些被大量釋放出來的能量可以破壞周圍物體。合理利用含能材料的這一性質，如用炸藥開辟山路，可以給人類生產(chǎn)生活帶來極大的好處。

目前被研究得最多的含能材料是高含能材料，它們是能量比常規(guī)炸藥高出至少一個數(shù)量級的新型高能物質。如今，含能材料的用途絕不僅僅是作為炸藥，還可以用作火箭推進劑。美國當年研發(fā)全氮類高含能材料的初衷，就是用其取代有毒的肼類火箭燃料。

含能材料小歷史

說到含能材料，就不得不提它們的“祖師爺”——黑火藥。黑火藥最早記載于東晉的《抱樸子》中。著者葛洪認為，將硝石（制作黑火藥的原料）、雄黃、松脂和豬大腸脂肪混合，可以制成一種丹藥，“服之皆令人長生，百病除”。但隨著對火藥性質的研究不斷深化，人們發(fā)現(xiàn)火藥并無延年益壽之功，應該應用它的燃燒性能。公元904 年，南吳太祖楊行密的軍隊圍攻豫章，“部將鄭義所部發(fā)機飛火，燒龍沙門，帶領壯士突火先登入城，焦灼被體”。這是火藥用于軍事的最早記載。

13 世紀，黑火藥傳入歐洲，隨后統(tǒng)治了軍用武器幾百年。西班牙人手持火繩槍征服了美洲；英國人又用火炮擊垮了西班牙……黑火藥作為第一種含能材料，深刻地改變了近代戰(zhàn)場。工業(yè)革命開始之后，隨著化學的大發(fā)展，含能材料的種類迅速豐富起來。

煉丹

諾貝爾改良的硝化甘油

19 世紀，硝化甘油問世，這種炸藥在帶來戰(zhàn)爭硝煙的同時，也大大加快了工業(yè)建設。硝化甘油的發(fā)明人是意大利化學家索布雷洛。他在1847 年率先報道了硝化甘油的合成，并發(fā)現(xiàn)其爆炸威力相當大。然而，硝化甘油極不穩(wěn)定，很容易爆炸，給生產(chǎn)和應用帶來了極不確定的危險。

1860 年，諾貝爾開始改良硝化甘油的制作工藝，力求安全生產(chǎn)。某天，其工廠中的硝化甘油在試制過程中爆炸，其弟不幸罹難。諾貝爾痛定思痛，最終發(fā)明了用冷水管散熱生產(chǎn)硝化甘油的方法，初步掃除了大批量生產(chǎn)硝化甘油的障礙。然而，硝化甘油的應用還面臨另一項阻礙，這種油狀液體受到一定程度的振蕩也容易爆炸，運輸硝化甘油的卡車爆炸的事故在當時屢見不鮮。

1866 年，諾貝爾用硅藻土吸附硝化甘油，將液體炸藥改制成固體炸藥，大幅降低了其感度。關于硝化甘油，還有一點特別有意思——它能治病！硝酸甘油片能夠擴張血管，常用于冠心病和心絞痛的防治，也可用于降低血壓。

還有一種很有名的含能材料——被稱為黃色炸藥的苦味酸?？辔端崾且环N黃色晶體。19 世紀40 年代，人們開始用它作染絲的黃色染料，且平平安安地使用了二十多年。1871 年的一天，法國一家染坊里的工人因打不開苦味酸桶而用錘狠砸，這導致桶內染料猛烈爆炸，許多人死于非命。這場悲劇讓人們注意到了苦味酸的爆炸性能。經(jīng)過反復試驗，苦味酸開始被大量用作軍事炸藥。1893 年，日本政府摸透了苦味酸的工業(yè)制作方法，進而開始了大批量生產(chǎn)。在甲午戰(zhàn)爭中，日艦憑借大量基于苦味酸的爆破彈，讓北洋海軍吃盡苦頭。不過，雖然苦味酸威力大，但也有嚴重缺陷。它的結構使其呈現(xiàn)出較大酸性，容易腐蝕金屬，生成苦味酸鹽。而苦味酸鹽的感度極高，很容易就——轟?。。?/p>

高含能材料研發(fā)領域的焦點

高含能材料因能量驚人而受到越來越多國家的重視，被視為可影響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性技術，成為少數(shù)軍事強國構建常規(guī)威懾力和實戰(zhàn)能力的一項重要前沿技術。你可曾想過，當下高含能材料領域的“大明星”居然基于隨處可見的氮元素和氫元素。

全氮類物質

處理“鹽粒炸彈”（六氟砷酸五氮N5AsF6）時全身防護的實驗員

氮是宇宙中最常見的幾種元素之一，幾乎所有生物體內都含有氮元素。自然界中的氮元素絕大部分以氮氣的形式存在。氮氣非常穩(wěn)定，很難與其他物質反應生成別的含氮化合物。這是因為，氮氣中的氮氮三鍵是鍵能最高的化學鍵之一（鍵能越高，代表形成該化學鍵時釋放的能量越多，成鍵后的穩(wěn)定性越強）?；谕瑯拥脑?，在涉及含氮物質的各類化學反應中，氮元素的去向有很大可能是形成氮氣，而且，含氮物質越不穩(wěn)定，反應就越劇烈，生成氮氣的可能性就越大，釋放的能量也越多。這意味著，含氮量高的化合物作為高含能材料前途可觀。

多年來，科學家們一直致力于開發(fā)含氮物質的這種潛力。他們嘗試讓氮原子在化合物中以極不穩(wěn)定的化學鍵與其他原子連接，目的是讓其在生成氮氣時爆發(fā)出極大的威力。由于不穩(wěn)定氮原子的存在是這種含能物質的基礎，氮元素的比例越大，物質的能量密度就越高。

金屬氫

1935 年，英國物理學家貝納爾預言，在一定的高壓下，任何絕緣體都能變成類似于金屬的導電體，只不過不同的材料轉變成“金屬”所需的壓力不同。計算化學研究結果顯示，如果氫能以這種“金屬態(tài)”存在，那么其能量密度將比普通TNT 炸藥高30～40 倍。從那時起，金屬氫的制造就成為各國爭相開拓的技術高地。

科學家嘗試用金剛石擠壓固體氫制取金屬氫

目前，科學家已經(jīng)能夠將磷單質等以前認為“絕對絕緣”的物質轉變?yōu)閷щ婓w，卻始終沒有得到穩(wěn)定的金屬氫樣品。因此，理論預測下的金屬氫是否真的能制備出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學界熱議的話題。然而，部分持樂觀態(tài)度的科學家認為，太陽和太陽系中一些大型行星主要就是由這種高壓態(tài)的氫元素構成的。例如，木星的最外層是1000 千米厚的氣態(tài)分子氫，次外層是2.4 萬千米厚的液態(tài)分子氫，再次層是4.5 萬千米厚的液態(tài)金屬氫。

2017 年1 月26 日，一個研究團隊宣布，他們將氫氣樣本冷卻到了略高于絕對零度的溫度，在比地球中心壓力還高的極高壓下，用金剛石對固體氫進行壓縮，成功獲得了一小塊金屬氫。在顯微鏡下，金屬氫樣本閃閃發(fā)光，其反射光線的方式符合金屬氫的理論預期。一個月后，該團隊又表示，他們用低功率激光器測量金屬氫的壓力時，聽到了微弱的“咔嗒聲”，這表明世界上首個金屬氫樣本消失了。因此，有科學家認為，該團隊觀察到的閃光物到底是不是氫還不清楚，其有可能是氧化鋁（因為金剛石上鍍了一層氧化鋁），而真正的金屬氫則根本沒有被研制出來。

既然金屬氫這么難獲得，為什么人們還要費盡心血研制它呢？這是因為，金屬氫的制造技術一旦被人類掌握，就會像當年的蒸汽機那樣，引發(fā)一場席卷整個科學技術領域的劃時代革命。例如，目前火箭的主要燃料是液氫，為了確保液氫的低溫環(huán)境，科學家必須把火箭做成一個巨大的熱水瓶似的容器。而相同質量的金屬氫的體積僅是液氫的1/7，如果使用了金屬氫，火箭就可以制造得靈巧、小型。又由于金屬氫蘊含著遠超液氫的能量，將金屬氫應用于航空技術，可以極大提高航天器的時速。

我國在高含能材料上的成就

鏈狀和環(huán)狀

自從發(fā)明黑火藥直到明代，中國的火銃和其他熱兵器都十分先進。而到了近代，我國在較長時間內沒能跟上含能材料技術前進的步伐。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所應用的TNT 等含能材料均為國外首先研制。近些年，經(jīng)過國家相關單位和大量科研人員的不懈努力，中國開始追趕國際步伐，并出現(xiàn)部分首創(chuàng)性的先進含能材料。

2017 年1 月27 日，在農(nóng)歷新年的爆竹聲中，中國科研人員在高含能材料領域發(fā)出新年“最強音”——南京理工大學胡炳成教授團隊首次合成出五唑陰離子。這種離子呈環(huán)狀結構，其穩(wěn)定性優(yōu)于美國合成的鏈狀全氮陽離子。該研究成果意味著，中國材料科研人員占領了新一代高含能材料研究國際制高點。

高含能材料作為彈藥不僅毀傷力巨大，還可大幅減少體積；而用作火箭燃料，則有望引發(fā)火箭推進技術革命。

實驗過程中五唑陰離子鹽炸毀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