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玉紅
趁著開春的好日子,三公社的一對夫婦用這幾年攢下的積蓄盤下了縣城的一個小店面,打算兩口子一起賣早餐,離開莊稼地和牛羊。
開食堂的手藝是在男人堂妹家的早餐店幫忙兩個月學來的。以前他倆四處打工,也曾在地里曬脫皮、流咸汗,好在一家人和和睦睦,日子也還說得過去。但是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考慮的就不止吃飽穿暖了,這也是兩口子30多歲出來開食堂的原因。
女兒去年上初一,在縣里中學住宿。她是村里小學上出來的,學習一直不錯,但到縣城還是差了一點兒,兩口子心里一直有個疙瘩。小兒子也上四年級了,得到縣城上學,好好抓一抓才行。來縣里了,女兒也能天天見面,吃得上家里的飯。
他們一家在縣城的老城區(qū)租了兩間平房,巷子里住的多是開店或者跑出租的人,雜貨鋪姑娘家也住在這里。
夫婦倆看房時本打算只租一間,在店里忙完,晚上回來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行。畢竟房租又是一筆開支,早餐店還要花不少錢呢。搬家的那天,早上剛下過雨,地面還有些濕。夫妻倆連同來幫忙的親戚沒用幾分鐘就把堆成山的破舊家什從車上卸下來。兩口子站在房前,看著朝天的凳子腿、漆黑的鍋底、掉了漆的破柜子、卷成筒的舊氈……這間十幾平方米的房子哪兒還有孩子寫作業(yè)的地方?兩口子立刻拍板,決定連同旁邊的單間一起租下,作為兒子的臥室。
安頓好之后,男人出門去,過了一會兒扛回來一個小小的書桌。全新的生活即將開啟,會苦會累,但他們心里踏實了不少。努力奮斗,這一年一定會大有收獲。
哈薩克族老奶奶來自峽谷那邊北山腳下的牧業(yè)村,進城要坐兩個多小時的班車,路過大峽谷和盤山公路。她今天一個人來的,下車先去了獸藥店,給家里的羊羔買了一些止瀉的藥,還有村里獸醫(yī)寫在紙上的其他藥,一下子花掉了一大半的錢。
山里昨晚也下了雨,所以老奶奶的靴子底帶了不少泥。她噘著嘴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留在干凈地板上的腳印,獸藥店的小伙子忙說:“沒事兒,沒事兒?!苯又ゲ耸袌鲑I了些菜,有辣椒、芹菜和粉條,還有胡椒粉,然后折回到獸藥店旁邊,進了常去的那家雜貨鋪。
老板娘不在,她讓雜貨鋪姑娘打老板娘的電話,說今天要賒賬。老板娘知道這個常來的老奶奶是個守信用的人,就爽快地答應了。她買了20公斤玉米炒面。雜貨鋪姑娘的哈薩克語說得磕磕絆絆,但老奶奶也能聽懂這姑娘的建議—把炒面裝在一個大些的編織袋里,然后幫她送到車站。老奶奶不干,她做事總是很有自己的主意,再小的事兒也會思謀一番,然后自己做決定,并不讓別人左右自己的意見。
最終,雜貨鋪姑娘按她的意思,把分別裝了10公斤炒面的兩個袋子用繩子扎好。然后,老奶奶又叫姑娘拿賬本出來,寫下自己的名字和欠款,來還賬的時候她只認自己寫的字。寫完,她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字跡,覺著很滿意。
老奶奶問姑娘要了兩截塑料繩,又要了個編織袋,裝些零碎東西,她自己動手扎好了3個編織袋的口子,口子扎得緊緊的,她再次對自己感到滿意。
臨走,老奶奶掏出錢包翻了翻,發(fā)現除去大巴車費,還剩6塊錢,轉頭看見雜貨鋪前面賣水果的三輪車還在,便去買了幾個蘋果、橘子給家里的小孫子—老奶奶出門的時候他哭得撕心裂肺,要跟著來縣城。扎得緊緊的編織袋要再拆一次了。
“俯瞰這條街,會讓人想到陽光下行色匆匆的螞蟻。你我有時愁眉苦臉,但都熱愛著生活?!彪s貨鋪姑娘在筆記本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