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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木偶”到“物件”
——論鄧樹榮木偶劇場的美學演變

2022-11-05 09:46:27臧保云
關鍵詞:物件木偶劇場

臧保云

香港實驗話劇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蓬勃發(fā)展,“破舊”和“立新”成為實驗劇團的基本姿態(tài)。當以“進念·二十面體”“非常林奕華”為代表的先鋒團體,在80年代以顛覆和反叛完成了“破舊”的任務后,90年代成長起來的“沙磚上”“瘋祭舞臺”“無人地帶”等實驗劇團,其核心任務則是“立新”,即尋求新的舞臺語匯、建構新時代的劇場美學。鄧樹榮無疑是香港實驗話劇界最活躍、對當代劇場影響最大的實踐者之一。鄧樹榮自20世紀80年代便積極參與業(yè)余戲劇活動,積累了最初的舞臺經(jīng)驗;80年代末負笈巴黎,攻讀戲劇碩士學位,拓展了戲劇視野,培養(yǎng)起當代劇場思維;90年代學成回港,積極參與到實驗話劇隊伍中來,先后成立前衛(wèi)戲劇團體“剛劇場”“無人地帶”,逐漸成長為香港實驗話劇的領軍人物。香港的當代戲劇潮流和個人的專業(yè)研修經(jīng)歷,共同催生了鄧樹榮力圖更新劇場觀念、開掘新的舞臺表達的創(chuàng)作理念。

作為先鋒戲劇家,鄧樹榮敏銳地意識到當代實驗劇場同樣面臨語匯匱乏、手段重復的問題:“開放式的實驗劇場發(fā)展到現(xiàn)在,仿佛亦面對一個困局: 它如何能夠不斷更新自己,使我們的創(chuàng)作者及觀眾能對當代的文化處境有進一步的反思?!睂δ九嫉陌l(fā)現(xiàn)和開掘,便成為鄧樹榮尋找新的戲劇符號,以更新和豐盈當代劇場語言的嘗試。鄧樹榮的木偶情結源自1996年南非“手翻傀儡劇團”在香港藝術節(jié)演出的《高原上的胡石》,他驚嘆于舞臺上人、偶互動產(chǎn)生的奇異效果,由此萌生對于“偶”的興致。同年,他在香港藝術發(fā)展局資助下,前往廣東省木偶劇團學習和研究中國傳統(tǒng)木偶藝術,并將其帶入當代劇場。自此后,鄧樹榮真正進入了木偶世界。從“生與死三部曲”——《三級女子殺人事件》(1997)、《解剖二千年》(1999)、《我的殺人故事》(1999),到后來的《日落前后的兩三種做愛方式》(2003),鄧樹榮在一系列的木偶戲劇實踐中,賦予木偶更多可能性,并以木偶帶來的啟示,激發(fā)對其他物件的想象,由單純的木偶展示過渡到豐富的物件隱喻,逐步建構起其獨特的前衛(wèi)戲劇美學。

一、 人與偶同臺: 木偶本體特性的當代審視

木偶之于鄧樹榮,不僅僅是一個帶有獵奇性質的傳統(tǒng)藝術符號,其目的更在于探索傳統(tǒng)木偶藝術進入當代劇場的可能性。人與木偶同臺演出、無限激發(fā)木偶在演出中的潛力,成為鄧樹榮木偶劇場的突出標志。鄧樹榮利用和發(fā)掘了木偶被操控和虛擬化的本體特性,將其融入當代舞臺敘事,利用人、偶同臺對峙和互動,展開對操控-被操控、真實-虛幻、生-死、善-惡等二元關系的討論。

鄧樹榮木偶實踐的首次嘗試,是根據(jù)一則報紙上的新聞報道創(chuàng)作而成的《三級女子殺人事件》。這部戲系鄧樹榮與廣東省木偶劇團合作的成果,在1997年5月15—18日首演于香港文化中心廣場。作品講述了兩位妓女A、B合謀殺死妓女C,B出乎意料地連A一并殺死,最后以自殺作結的事件。情節(jié)簡單,演出形態(tài)卻相對繁復。戲的上半場,舞臺上搭起一個傳統(tǒng)的木偶戲臺,由A、B對應的木偶來飾演妓女本人,還原案件;真人演員則飾演她們死后的靈魂,或者站在木偶戲臺以外的演區(qū),旁觀俗世遭際、解說心路歷程,或者直接走進木偶戲臺,參與演出。下半場撤掉了木偶戲臺,小木偶變成了真人大小的大木偶,加入三位演員的演出中,有時像她們的影子,有時像是她們的組成部分,替代或重復她們的動作。

扮演關系的對調或錯置,體現(xiàn)了導演對于操控-被操控關系的反向思索。木偶原是被人操控的,卻飾演了角色本人;具有主動性的真人,卻在舞臺上飾演了離世后的靈魂。木偶的被操控性是與生俱來的,具有主動性和獨立意識的人(妓女們)呢?她們同樣被命運或者某種力量操控,身不由己,那么這個幕后的操控者是誰?A感情上受過創(chuàng)傷,她認為只有自己有錢,才能擺脫男人的控制,甚至反過來控制男人;她是做大戲出身,曾經(jīng)聰明、漂亮,現(xiàn)在卻漸漸淪為一個皮條客,她幫助過、卻也嫉妒著年輕漂亮的C。而B,則目的明確,她需要賺到更多的錢,回到丈夫和孩子身邊,為他們提供一個舒適的住處。金錢、虛榮、嫉妒構成了殺人動機,也暴露出慘案背后的操控力量。正如有評論家指出:“這種由編導控制的矛盾‘錯位’,一方面強化了戲劇演出本質的虛擬效果,另一方面更使人不能自主的悲涼訊息浸潤得更見淋漓?!编嚇錁s的舞臺上,有社會發(fā)展不均衡帶來的弊端,有性別歧視釀成的悲劇,也有人性黑洞帶來的致命一擊。

《三級女子殺人事件》立足生與死的復雜關系,在創(chuàng)作中一方面強化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偶性”,另一方面對死亡進行了儀式化處理,以死之誘惑反省生之艱難。鄧樹榮選擇了讓真人演員在舞臺上邊說臺詞邊做手語的方式,使演員更貼近木偶的動作造型,傳達命不由己的悲嘆,形成人、偶趨同的美學效果。同時,鄧樹榮對死亡的處理充滿了詩意。B殺死另外兩位同伴后,把自己的木偶吊在繩索上,飾演B的女演員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擔——生活的、生命的重擔,沒有鮮血淋漓的舞臺效果,觀眾卻在輕浮的生命中感受到一種無形的重量。妓女C是舞臺上唯一沒有對應木偶的角色,她全劇沒有臺詞、戲份很少,最后卻以一段長達十五分鐘的舞蹈作結,傾訴了自身為偶、為人宰制的悲劇性命運。對死亡的詩意處理,迫使人們直面生命本身,殘酷而深刻。

鄧樹榮受梅耶荷德假定性戲劇理念的影響頗深,“認為藝術的真實并不來自模仿,而是來自想象。”鄧樹榮的木偶戲劇實踐,試圖透過真人和木偶的同臺呈現(xiàn),探討真實與虛幻的復雜關系?!澳九家约贁M真,而這種真又屬于模仿性質,其中的美學過程,便又較演員的模擬來得更為復雜,因為從接受論來看,又增添了另一層次的虛擬性?!编嚇錁s刻意復雜了舞臺上的虛實關系,以虛演實、以實演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在“人與非人(木偶)”的布局中,追求一種虛實相疊的詩意。同時,臺中臺的舞臺構成,營構了恰到好處的審美距離。從還原事件的木偶,到回望塵世經(jīng)歷的游魂,再到觀望演出的觀眾,演出逐層削弱了兇殺案的懸疑色彩,將觀眾成功地拉離了命案現(xiàn)場,引領觀者旁觀并思索悲劇背后的成因,審視現(xiàn)代人日益膨脹的欲望和社會高壓下的病態(tài)心理。

在傳統(tǒng)木偶戲中,木偶往往是舞臺主體,其制作工藝和木偶師傅的操縱技藝是觀賞焦點。鄧樹榮在進行木偶實踐之初,便確定了人、偶同臺演出的基本表演形式,讓真人演員與木偶進行雙向觀照。人、偶同臺演出的形式,是鄧樹榮將傳統(tǒng)符號引入當代實驗劇場的嘗試,演出對木偶的被操控性進行發(fā)揮,使其兼具傳統(tǒng)藝術的展示性與當代劇場符號的表意性,確立了鄧樹榮木偶劇場的基本美學精神。

二、 文化表述: 木偶表意空間的拓展

特殊的社會形態(tài)和歷史際遇,造就了香港當代話劇舉重若輕的文化品格,也促使戲劇人在開發(fā)當代劇場符號的同時,著重拓展劇場符號的所指。當鄧樹榮成功將木偶帶入當代劇場,并完成傳統(tǒng)藝術符號向當代劇場語言的轉換后,其接下來的創(chuàng)作,更注重擴充木偶的內(nèi)在精神,以一種特殊的戲劇實踐,隱晦地回應了上世紀末香港人無所適從的心理現(xiàn)實。創(chuàng)作和首演于1999年的《解剖二千年》,在延續(xù)對木偶本體美學進行發(fā)揮的同時,更多了一重歷史向度和宏觀視角?!督馄识辍返膭?chuàng)作,標志著鄧樹榮的木偶戲劇實踐從對社會奇聞的改編,轉向了自覺的文化表述,亦即從對個體命運的關注,轉向了對香港人集體情結的紓解。

據(jù)鄧樹榮的闡釋,《解剖二千年》的創(chuàng)作理念基于當時香港人聚焦的兩件事情: 千禧年的來臨及生物科技特別是基因復制技術。前者帶來的是世紀末情緒籠罩下的不安與恐懼,后者則為科技匯入木偶劇場提供了啟發(fā)。對歷史的解剖和對人類命途的思索成為鄧樹榮創(chuàng)作的起點?!督馄识辍芬砸幻t(yī)生的現(xiàn)實遭際開端: 這位解剖學醫(yī)生,自身帶有家族遺傳病,婚后妻子懷孕,他試圖改變胎兒的基因,但遭遇失敗,妻子和孩子去世。醫(yī)生開始解剖祖父的干尸,希望用祖父的基因復制一個胚胎,以延續(xù)血脈。配合著醫(yī)生的行動,其獨白貫穿始終,交代出了祖父的人生軌跡: 喜愛木偶藝術并拜師學藝,卻因拍攝木偶題材的實驗電影而獲罪,下場凄慘。厚重的歷史、不堪的當下、不知所終的未來,組構起醫(yī)生的命運圖像。

鄧樹榮在《解剖二千年》中,一方面繼續(xù)探討“操控-被操控”的二元關系,另一方面則進一步地模糊真人和木偶之間的身份和界限,將人的“偶化”充分暴露出來。祖父的干尸、醫(yī)生、吊在上空的胚胎的標本,帶有明顯的木偶特質——被操控性,暗示了難以擺脫的家族命運。醫(yī)生手持解剖刀,掌握著醫(yī)學界的先端技術,貌似舞臺上的操控者,想要改變家族基因,從而改寫下一代的命運。但當現(xiàn)場樂師化身祖父的游魂,游走在他身后,做著木偶師一般的操控動作時,醫(yī)生的被動性也暴露出來: 他患有家族遺傳病,他的命運在一出生便被決定,無法選擇、無可逃避。更具悲劇性的在于那個一直吊在舞臺上方、裝在玻璃箱里的胚胎標本。這是醫(yī)生的成果,他以一種自以為是的方式,控制著下一代的孕育和出生,這個標本本身又何嘗不是個被操控的木偶?

舞臺上解剖的也便不僅僅是一具觸目驚心的干尸。醫(yī)生掌握著兩套話語體系,一則他充滿感性地講述自己的家庭故事,二則以冷靜、理性的語調介紹解剖學和基因復制原理。前者的沉痛記憶檢視了現(xiàn)代人割不斷的歷史負重,后者則提供了一個期許未來的機會。然而將人類的未來寄望于以基因復制為代表的高科技是否可靠呢?鄧樹榮親自扮演醫(yī)生,作為掌握著解剖主動權的主角,最后竟然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穿著戲服的人偶,定格在舞臺上。即便基因復制成功,人類的未來,也并未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方面,歷史包袱難以丟棄;另一方面,人類很可能會被科技控制。解剖二千年,二千年既是一個歷時的概念,又是一個即將到來的時間刻度,鄧樹榮在反思歷史的沉重和前瞻千禧年的恐慌中,看到了人類漸漸物化的未來。

木偶劇場成為了鄧樹榮進行多媒介合成的實驗場,傳統(tǒng)木偶、木偶電影片段、獨白、肢體表演、現(xiàn)場音樂、同步錄影等共冶一爐,高科技和傳統(tǒng)藝術符號“相反相成”。鄧樹榮在進行木偶戲劇實踐初期所追求的觀賞性和技巧性,在《解剖二千年》中,更多讓位給了木偶作為一個當代戲劇符號的抽象意義。無論干尸、玻璃箱內(nèi)的胚胎標本、空中常常垂下的兩個穿著戲曲服裝的木偶,還是鄧樹榮最后的化身為偶,都與傳統(tǒng)木偶形象已相去甚遠,卻承擔起重要的表意功能,建構起復雜的思辨空間,加重了文化和歷史層面的反思力度。

三、 抽象的隱喻: 作為舞臺修辭的木偶

鄧樹榮在總結了《三級女子殺人事件》和《解剖二千年》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之后,肯定木偶作為一種劇場表現(xiàn)元素有其優(yōu)點的同時,也意識到木偶表演的局限:“木偶表演需要有技巧的木偶師操縱,木偶制作亦需要專人負責。這些技術上的要求有時會成為創(chuàng)作的焦點,有點兒喧賓奪主。同時,木偶的動作畢竟有其限制,所以只適宜于容許高度假定性的劇種?!编嚇錁s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并非做單純的木偶表演呈現(xiàn),且進一步確定了木偶劇場的美學方向,即最大限度探討木偶作為一種抽象的舞臺修辭,對戲劇的敘事性及劇場性所產(chǎn)生的影響。故鄧樹榮其后的木偶戲劇作品,在美學風格上更為抽象和晦澀。

鄧樹榮與編劇陳志樺一起,在《我的殺人故事》中構思了一個高度假定、有荒誕意味的敘事框架: 妻照顧臥床已久的丈夫已十年之久,多年前離開村莊的情人回來了,與妻舊情復燃。妻難以忍受脾氣暴躁的丈夫,更想與情人長相廝守,于是求助于山上的巫婆。妻借巫術殺死丈夫,情人卻拒絕與她遠走高飛。情人想要離開村子,而經(jīng)常找他玩、與巫婆一起住在山上的少女,卻以巫術將情人的靈魂永遠留在了山上。

表演性木偶在此劇中基本退場,木偶作為一種抽象的舞臺修辭甚至哲學表述而存在。“木偶究竟隱喻什么?我想或許是任何事物的‘他相’?!彼^“他相”,意在借助多重載體折射出的人的多重面向,包括矛盾的自我、被遮蔽的真相或人的潛意識領域?!八唷钡淖非?,使木偶不僅是一個止于模仿人外部行動的玩偶,還是個能折射出人的內(nèi)在真相、影響生死命途的重要物件,帶有東方文化的幽遠和神秘。兩個巫婆和一個少女,連同一群沒有頭的木偶,共同生活在山上,戲一開場,便奠定了抽象的超現(xiàn)實風格。妻子求救于巫婆,巫婆按照妻子的描述,雕刻出丈夫的木偶——枯瘦的、猙獰的,這是妻子眼中的丈夫,它暴露了妻子的恨意和不甘心。比之丈夫本人,木偶作為丈夫的“他相”,傳遞了與粗暴外表不相符的可悲處境: 他的命運被拿捏在妻子的一念之間。當妻子將木偶投入火中時,丈夫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借由操控木偶,操控人的生死,木偶成為劇中巫術的關鍵工具,將人的生存狀態(tài)雕刻在尺寸之間,木偶也便有了形而上的內(nèi)涵。

鄧樹榮利用木偶的虛擬性,捕捉生活背后的真相,是對虛實關系的進一步思索。情人要逃離村莊,逃離少女,逃離動了情的自己。人可以說謊,但木偶不會。情人的仿真木偶在最后一場出現(xiàn)在舞臺上,少女將其靈魂永遠留在山上,象征情人不敢面對的內(nèi)心。妻子雖然沒有對應的木偶,卻出現(xiàn)了一個由真人演員飾演的年輕時候的妻子,這是妻子的另一個“自我”。年輕時的妻子,在一個高臺上徐徐升起,仿佛是一具木偶。她的出現(xiàn),提醒著逝去的美好,解釋了妻子的不甘,引導著她走向欲望深淵;又在妻子做出選擇后,通過回憶往昔,折射出妻子的懊惱和絕望。她與現(xiàn)在時態(tài)的妻子的互動,勾連起一個女人的歷史和現(xiàn)實,揭示她內(nèi)心的欲望和掙扎,在別樣的心理寫實中勾勒復雜的“他相”。

抽象的舞臺呈現(xiàn)摒棄了現(xiàn)實因素的融入,鄧樹榮在導演《我的殺人故事》一劇時,已經(jīng)從社會批判、文化反思,過渡到對人的存在的驗證。鄧樹榮在考究的舞臺上,創(chuàng)造了三個層次的人: 巫婆和少女代表了一種原始的、有著操控力量的神秘存在;妻子、丈夫、情人代表了現(xiàn)實中的人;還有一位時不時出現(xiàn)在舞臺上監(jiān)視著所有人行為的、帶有魔幻色彩的火星人。從原始到現(xiàn)實到科幻,導演并未對其進行先進、落后的粗暴劃分,而是展示了文明進階中的不同層次,以及每個層次中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現(xiàn)實中的人各有缺陷——丈夫的病、妻子的痛苦、情人的一事無成;巫婆和火星人,則作為原始與科技文明的兩極參照,用來啟發(fā)觀眾觀照現(xiàn)實和存在本身。從觀眾席望過去,這個村莊獨立于文明之外,孤獨又充滿神秘色彩。對生命的坦露、對生存的思索,在與世隔絕、架空時代的小山村中,也更為純粹。

“從木偶作為一個本體存在的表演工具還原到一個隱喻的象征”,鄧樹榮借由“生與死三部曲”,完成了由社會現(xiàn)象的披露到集體性歷史文化的表述,再到人的存在狀態(tài)的反思。木偶從一個具有傳統(tǒng)審美價值的藝術品,漸漸被引申為有諸多修辭功能的劇場符號。鄧樹榮的舞臺也由一開始相對單純的木偶世界,向有著更廣闊指涉空間的物件美學過渡,也便有了其他物件的引入。

四、 非偶之偶: 木偶精神的延伸

當木偶的技術要求無可避免地造成意義局限,鄧樹榮便不滿足于僅以木偶組構自己的意象群?!敖?,西方的木偶戲已發(fā)展到物件劇場(object theatre)的層次。木偶不再局限于像人的雕塑物;相反,任何物件都能夠產(chǎn)生木偶的作用?!编嚇錁s在訪談中還提及,“我自己覺得物件是人以外的媒介,它們有很大的潛力去提升劇場里的各種想象”。他逐漸將其他活動的物件、生物等非人(non-human)的元素,融入敘事中來,形成其獨有的物件美學。

首演于2003年的《日落前后的兩三種做愛方式》,以多個“活動的物件”(moving object)取代傳統(tǒng)的木偶形象,是對前期木偶美學精神的延伸和發(fā)展?!度章淝昂蟮膬扇N做愛方式》情節(jié)清晰明了,卻也充滿了生活的荒誕。姐姐曾因駕駛跑車超速,導致弟弟性無能。如今,父母因車禍去世,姐姐到深圳去做保健按摩的工作來維持生計。弟弟雖然性無能,但仍有生理需要,姐姐付款給來自內(nèi)地的隔壁女人,希望她定時與丈夫做愛,以滿足弟弟的偷聽欲。內(nèi)地女人的丈夫一事無成,被發(fā)現(xiàn)出軌后離家出走。姐姐說服自己的男朋友去與內(nèi)地女人做愛,繼續(xù)滿足弟弟的需求。姐姐去了北京發(fā)展,內(nèi)地女人和丈夫回了家鄉(xiāng),男朋友租下了隔壁的房間,用日本色情錄影帶,繼續(xù)滿足著弟弟的欲望。

鄧樹榮在舞臺上摒棄了傳統(tǒng)木偶的形象,而代之以與木偶同質的其他物件,借以豐富自己的語言系統(tǒng)。舞臺上出現(xiàn)的遙控車便是導演新開發(fā)的語匯。內(nèi)地女人常常在公園里玩遙控車,她在香港并無存在感,沒辦法掌控自己的生活,只能借一個遙控車來滿足把控生活的欲望。遙控車后來被送給了弟弟,弟弟以前喜歡開跑車,而現(xiàn)在行動不便的他,要靠一部遙控車填補生活帶來的缺憾。遙控車帶來了控制的快感,卻也提醒著殘酷的現(xiàn)實: 內(nèi)地女人要靠出賣肉體、發(fā)出聲音以貼補家用,還要面對無能丈夫的出軌;弟弟則為車所害,坐在輪椅上消磨光陰。在享受操控快感的同時,他們都被殘酷的現(xiàn)實牢牢困住。鄧樹榮沒有再用木偶,卻延續(xù)了木偶的美學特征,對于主動與被動、操控與被操控關系的思索貫穿了他的創(chuàng)作。

鄧樹榮對物件的利用,還擴展到了生物,比如劇中反復出現(xiàn)的烏龜和螞蟻。姐姐的男友送給弟弟和內(nèi)地女人一人一只烏龜。烏龜之于世界,之于香港,是一個不協(xié)調的存在。它的生理節(jié)奏極其緩慢,與社會的飛速發(fā)展格格不入,正如融不進香港社會的內(nèi)地女人,也如“廢人”弟弟。但烏龜又是長壽的、堅韌的。弟弟身體有缺憾,并不妨礙他敏銳地觀察和感受世界,他能夠精準地看出姐姐男友對姐姐的“背叛”,也能夠一字不落地背出《金剛經(jīng)》,他對真相的感知、對生命的感悟比身體健全的人更為透徹。故烏龜代表的,也許是一種頑強的生存意志或一種更貼近真相的生命體悟。螞蟻的形象在劇中也被反復提及: 內(nèi)地女人的房間是潮濕的,房間的螞蟻也越來越多。經(jīng)濟不景氣造成了許多人的負資產(chǎn),香港城里的眾生在晦暗的環(huán)境里掙扎求存,有不為人知的欲望,也有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他們又何嘗不是辛苦奔忙的螻蟻?鄧樹榮借助自己建立的意象群,試圖揭開生活表層背后赤裸裸的生存本相。

從木偶到物件,層出不窮的舞臺意象,源自鄧樹榮無限寬容的當代劇場觀。錄像作為一個科技產(chǎn)物,也被納入他的物件美學系統(tǒng)。“在某種意義上,錄像亦可以算是一種木偶,即透過其他手段(人以外的媒介)來呈現(xiàn)個體我在的表演藝術”。從木偶世界到錄像的運用,鄧樹榮的美學探索是有連續(xù)性的。錄像在《日落前后的兩三種做愛方式》中是一個關鍵角色。為貼合偷聽、偷窺的主題,導演運用即時投影,在三片活動轉板的配合下,將演員的面部表情放大在背景幕布上,造成令人震撼的視覺效果。姐姐與男友在布景裝置頂部對話,姐姐力勸男友去做荒誕不經(jīng)的事以滿足弟弟的偷聽欲望,此時投射在舞臺幕布上的是多個香港唐樓建筑物的窗口,男友的家被包圍在萬家燈火中間——觀眾看到的畸形故事,不過是香港這座城市里尋常人家的尋常事。作品利用對影像與現(xiàn)場表演關系的巧妙處理,揭露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虛幻和脆弱,以及香港社會面臨的整體性高壓。

鄧樹榮的一系列木偶劇場實踐,借傳統(tǒng)藝術形象擴充了現(xiàn)代劇場語匯,是香港實驗話劇的有力探索。從香港當代話劇發(fā)展史上看,實驗話劇的美學探索,主要以西方戲劇美學作為參照,又因香港和內(nèi)地關系的日益緊密,由西而東,發(fā)掘業(yè)已陌生的東方元素,將古老的文化符號與現(xiàn)代劇場進行拼貼、糅合,形成屬于香港當代劇場的本地化表達。作為香港話劇的新一代掌舵人,鄧樹榮“文化視野廣涉中國現(xiàn)代戲劇、西方現(xiàn)代戲劇、反映香港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劇,以及西方某些前衛(wèi)劇場實踐”,他以自己的西方教育背景和當代戲劇視野,形成前衛(wèi)的戲劇理念;又積極向文化母體尋求養(yǎng)分,吸納東方傳統(tǒng)文化符號(如木偶、太極、京劇藝術等),發(fā)揮傳統(tǒng)符號在當代劇場中的諸多功能,逐步形成自己兼收并蓄的劇場觀念。從木偶的引入到物件的使用,見證了鄧樹榮木偶劇場實踐的美學演變,更新著鄧樹榮對于舞臺、劇場、人、物件的再認識,也為其后鄧樹榮從對物件的關注轉移到對演員內(nèi)在力量的開發(fā)奠定了美學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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