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時分不清上學和放假的區(qū)別,只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離開幼兒園和小伙伴們,到鄉(xiāng)下住一段時間。鄉(xiāng)下的生活是枯燥而乏味的——沒有小伙伴一起玩,沒有動畫片可以看,唯一的期盼就是在許爺爺的雜貨店里吃一根棒棒糖或看一本連環(huán)畫。
許爺爺是個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的駝背老頭,最初,我對許爺爺是沒什么好感的。許爺爺的房子很大,分為三個隔間,一間是臥室,一間是雜貨店,最大的一間是棋牌室,村里的老人們最喜歡聚在那兒打麻將,其中最活躍的是我的奶奶。在鄉(xiāng)下的日子里,我大部分時候由奶奶照顧,但她大部分時候都在許爺爺的麻將室,我自然得跟著,憋在這個小屋子里哪也不能去。
村子里大部分人,不論老少,都對許爺爺直呼其名,但我一直叫他許爺爺。也許這就是他每次看見我都滿臉笑容的原因。
有一次,我在棋牌室等奶奶,許爺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遞給我一根棒棒糖,摸了摸我的頭,說:“囡囡,等急了吧,要不要看一會兒小人書?”我驚喜地答應,拿起糖,奔到隔壁。他果真翻出一本小連環(huán)畫給我。“謝謝許爺爺!”我是發(fā)自內心地說的。
此后,等待奶奶就不是一件無聊的事了,每次我都能一邊吃糖,一邊看連環(huán)畫。小連環(huán)畫一會兒就看完了,但我總能找到不一樣的。因為這兩樣東西,許爺爺的店成了我的天堂,許爺爺也由一個普通的老頭變成慈祥的圣誕老人了。
很久以后,我不能常常去鄉(xiāng)下了,長大的我也不再是那個為一根棒棒糖或一本連環(huán)畫歡欣鼓舞的小女孩了,但棒棒糖的味道和連環(huán)畫的情節(jié)永遠印在腦海里。
又過了很久,我終于回到鄉(xiāng)下,來到熟悉的雜貨店,只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他說許爺爺生病了,已經搬去與兒女同住,很久沒回來了。我問他許爺爺收藏的連環(huán)畫在哪,他說扔了。我只能買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舌尖上是熟悉的味道,但又好像缺了什么。
許爺爺叫許仁由,確切地說,發(fā)音是這樣的。村里的人叫了一輩子他的名字,卻不知道如何寫。
我也許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糖,看不到如此精彩的連環(huán)畫了,因為慈祥的許爺爺和我天真、無憂無慮的童年都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