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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小說集》重印與文學再生產(chǎn)機理研究

2022-11-21 10:33黃英豪
關鍵詞:小說集胡適魯迅

黃英豪, 魏 巍

(西南大學 中國新詩研究所,重慶 400715)

一、引言

魯迅于晚清留學日本,在日七年間,他大量閱讀日本學界譯介的外國文學作品。在日本的現(xiàn)實境況與民族危亡的社會局勢使得魯迅尤其關注“弱小民族”與“被壓迫被侮辱民族”的文學作品,而更為重要的是——據(jù)魯迅所言——幻燈片事件的出現(xiàn),直接引發(fā)了他對國民性的思考,并渴望通過文藝來療救這個積貧積弱的國家。1909年,周氏昆仲選取了在晚清文學翻譯市場上極為少見的東北歐以及俄國等地的文學作品十六篇,將其作為翻譯對象,編選、集結(jié)為《域外小說集》,并于東京出版。魯迅在序言中自稱:“異域文術新宗,自此始入華土?!盵1]168可見其對《域外小說集》寄予較高的期待。但是在出版之后,《域外小說集》銷量慘淡。周氏昆仲回憶此書上下兩冊僅售出四十余套。對于《域外小說集》的銷量慘淡這一現(xiàn)象,胡適與阿英各有看法,如胡適認為:《域外小說集》的“成績歸于失敗”是“古文本身的毛病”,雖然周氏兄弟的《域外小說集》比林譯小說高明,“用古文譯小說,固然也可以做到‘信,達,雅’三個字,——如周氏兄弟的小說,——但所得終不償所失,究竟免不了最后的失敗”[2]111。胡適采取“白話優(yōu)于古文”的新文化預設視角看待《域外小說集》初版時的失敗境況,實則將《域外小說集》作為“白話文運動”的注腳,為壓倒“保守派”造勢。顯然,胡適的這種觀點是此一時彼一時利益權衡之后的結(jié)果,要知道,林譯小說當年風靡全國知識界的時候,胡適、魯迅、周作人等都是他的忠實擁躉,而林紓的翻譯語言恰恰就是古文,從這一點來說,胡適的判斷顯然有其私心。阿英則從文化市場反應的角度切入,認為東京版域外小說集之所以滯銷,原因之一:周氏兄弟使用“直譯”手法翻譯域外小說,使其譯本閱讀難度增加,不易為市場接受[3]256。原因之二:晚清文學市場中的閱讀習慣偏向于“長篇章回體”,而《域外小說集》的短篇體式不易為讀者接受[3]255。

假使胡適與阿英對東京版《域外小說集》滯銷的論證邏輯成立,那么如何解釋1921年《域外小說集》由群益出版社重印出版的事件?更有甚者,《域外小說集》在重印之后多次再版:“在1921年初印之后,1924年即重印,1929年又出了三印,說明有著持續(xù)的市場需求”[4]。按照市場的反應來看,既然在新文化運動之前,讀者對“古文譯介外國文學作品”的方式就頗為“反感”,那么在新文化運動之后,讀者反而對“古文直譯”的《域外小說集》有所鐘情?再如“短篇小說”一論,據(jù)研究者考察,晚清年間“短篇”數(shù)量也較為可觀,堪稱流行[5]140。

可見,胡適與阿英兩者觀看《域外小說集》的出發(fā)視野具有一致性,他們從新文化初期前后特定的讀者接受群之慣習反觀晚清文學場的變化,在“后生發(fā)”的五四風景遮蔽下,反而忽視了其原初發(fā)生空間。周氏昆仲翻譯的《域外小說集》在東京版與群益版兩個版本之間為何會產(chǎn)生如此大的銷量差距?考察其現(xiàn)象的發(fā)生,不能忽視的是周氏昆仲從晚清到五四,逐步進入文學場中心的社會文化活動軌跡。如布迪厄所說:“文化革命產(chǎn)生了這個顛倒的世界即文學場和藝術場,文化革命之所以獲得成功,原因是一心想顛覆觀念和分類的一切原則的偉大異端們?!盵6]73《域外小說集》從滯銷的晚清“異端”演變到新文化時期暢銷的“教科書”,讀者對作品的接受明顯發(fā)揮著持續(xù)效用,但是文學場中的“占位”情況對市場、出版、資本的文學口味的塑成情境也極為重要:“所有的位置從它們的存在本身及它們加在占據(jù)者身上的決定性上看,依靠它們在場的結(jié)構(gòu)中,也就是在資本(或權力)的空間分配結(jié)構(gòu)中當下的和潛在的狀況,資本的擁有左右著在場中達成的特殊利益的獲取(比如文學權威)。”[6]279因此,有必要將《域外小說集》初版與重印前后“顛覆”的文學現(xiàn)象嵌入晚清民初的文學生產(chǎn)機制,并進一步考察《域外小說集》舊版重印的社會化運作空間與文人“占位”軌跡。

二、出版與文人職業(yè)化

晚清恰逢向現(xiàn)代性轉(zhuǎn)型的社會階段,其因科舉制度的取消以及梁啟超等人的“三界革命”呼聲,特別是“小說界革命”于潛在層面提高了小說的地位,加之實行報酬機制的文學報刊等因素的出現(xiàn),逐漸形成覆蓋面較廣的職業(yè)撰稿人與不完全以文為生的作家群體(“不完全”指的是在報刊興起之初,許多作家的報酬并不能滿足其生活開支,除了撰文寫稿之外,會兼任報刊社或者書局的編輯等職位),但僅是文人職業(yè)化之產(chǎn)生遠不能支撐起完善且可進行再生產(chǎn)的文學生產(chǎn)機制,即使如李歐梵所說,清末民初之際,“民眾文學”衍生的市場促使雜志編輯與撰稿人愈發(fā)向職業(yè)化轉(zhuǎn)變[7]484,但以“文化產(chǎn)品制作者—文化產(chǎn)品生產(chǎn)者—文化產(chǎn)品消費者”三者相互依存為基本架構(gòu)所形成的生產(chǎn)機制,制約著文學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流通、消費等環(huán)節(jié)。

文化產(chǎn)品生產(chǎn)者——以報紙、書局、雜志等出版單位為主,游離于政治機制之外的文化公共空間的形成,是聯(lián)結(jié)制作者與消費者的關鍵要素,在某種意義上甚至起到塑造兩者的重要意義。如學界公認梁啟超于1902年發(fā)起的“小說界革命”是小說地位快速崛起的主要因素,并賦予小說以救國的神話,獲得了國人的認可與積極響應的判斷可能還有待商榷。實際上,新小說理論的主張于康有為處已有發(fā)端,康有為等人曾于1897年倡導以小說教喻識字之人,相比六經(jīng)更有效用[8]76。且梁啟超也于1898年在其《譯印政治小說序》中將小說上升到救國的理論層面,但皆未引起彼時學界的重視。

據(jù)研究者統(tǒng)計,20世紀初,小說創(chuàng)作的高潮主要集中于1905—1910年,然1902—1905年僅僅出版小說50余種,相較于1906—1909年的278種,相差4倍之巨,翻譯小說的出版情況亦是如此[9]22。因此,單從梁啟超理論倡導層面的號召力論證新小說理論的成功實踐并不能自洽,關鍵在于忽視了晚清報刊出版業(yè)的崛起因素。梁啟超于1902年在日本橫濱創(chuàng)辦了小說期刊《新小說》,并于刊上復題“小說救國”之倡導,據(jù)包笑天回憶,“《新小說》出版了,引起了知識界的興味,轟動一時,而且銷數(shù)亦非常發(fā)達”,“自《新小說》出,而復有《新新小說》踵起,今復有《小說林》之設。故滬濱所發(fā)行者,前后不下數(shù)百種”[10]357,創(chuàng)辦文學期刊的熱潮由此興起。此后無論是“白話文運動”等理論革新之倡導,還是《狂人日記》等白話文小說之首創(chuàng),皆需借力出版產(chǎn)業(yè)。

1909年東京版本的《域外小說集》由周氏昆仲自費發(fā)行,如其在東京版版權頁上所示:“出版日期為己酉(1909年)二月十一日印成,發(fā)行者周樹人;印刷者長谷川辰二郎;印刷所神田印刷所;總寄售處上海英租界后馬路干記廣昌隆綢莊”[11]。之所以寫明總寄售處為“上海英租界后馬路干記廣昌隆綢莊”是因為出版印行《域外小說集》受到友人蔣抑卮的贊助,《域外小說集》上下兩冊在初版時共印行1500冊(其中上冊印行1000冊,下冊印行500冊),而蔣抑卮墊付了150元。結(jié)合魯迅在序言中所說的“異域文術新宗,自此始入華土”[1]168,可見周氏昆仲對《域外小說集》較為自信,也可初見其文學活動的心氣頗高。原本周氏擬在回本之后,再出版第三冊,但不料《域外小說集》在東京與上海兩處寄售點總共才售出上下兩冊四十余套,即使在當時得到日本學界的關注,也未有明顯收效。

考察東京與上海兩處寄售點可知,在日留學環(huán)境與國內(nèi)的出版市場風潮對東京版《域外小說集》的滯銷起到重要影響。自1902年起,晚清留日學生數(shù)量劇增,在1902年,周作人初到日本留學,此時東京就已經(jīng)設立了清國留學生會館,及至1906年,僅僅4年間,在日清國留學生人數(shù)“激增至8000人以上”[12]。當時一名日本學者青柳篤恒就曾描述過這一時期的留日熱潮:“學子互相約齊一聲向右轉(zhuǎn),齊步辭別國內(nèi)學堂,買舟東去。不遠千里,北自天津,南自上海,如潮涌來。每遇赴日便船,必先搶搭,船船滿座……總之,分秒必爭,務求早日抵達東京?!盵13]206此時留日熱潮的產(chǎn)生受到多方面原因的影響,比如晚清處于民族危亡壓力之下的知識分子具有學習日本改革富強之法以振興中華的強烈傾向,加之晚清政府對日本留學生的優(yōu)待:“對在日本大、中學畢業(yè)者經(jīng)過考試,也授以進士、舉人出身?!盵13]209雖然在日留學生學習的專業(yè)非常廣泛,但是其中“以學文科的占多數(shù)……又以學政法和陸軍為最熱門”[13]209。因此周氏昆仲留學日本期間遭遇到“實用之學”的留學生對“文學”門類的偏見,認為“弄文學”并無大用[14]140。而此時周氏出版發(fā)行《域外小說集》,就留日學生受眾而言,可謂反響“寂寥”。反觀位于上海的寄售點上海廣昌隆綢緞莊,這是蔣抑卮的產(chǎn)業(yè)。根據(jù)阿英的統(tǒng)計,晚清翻譯小說的數(shù)量占據(jù)晚清發(fā)行小說數(shù)量的三分之二[3]246,陳平原考證在1916年五四作家崛起之前,文化市場上出版的翻譯小說數(shù)量就已近八百種[15]43。但是在翻譯小說如此風行的時期,周氏的《域外小說集》銷量卻異常低迷。其原因自然不僅僅是周氏將《域外小說集》的上海寄售點設置在“綢緞莊”(綢緞莊明顯不是售賣書籍的合適場所),從而缺乏完整的出版產(chǎn)業(yè)支撐。但是在更深層次,周氏昆仲孤懸海外,無法在國內(nèi)文學場中占據(jù)一定的位置也是重要原因。

三、稿酬與“文學性”

與東京版的運作情況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群益版《域外小說集》(1921年)遭逢銷售盛況的局面。據(jù)張麗華研究,隨著五四文學革命的開展,新文化人利用報刊、文學論戰(zhàn)等社會化運作將《域外小說集》重新抬入國人視野,依靠文言與白話等社會中心論題之間的爭執(zhí)形成話題風暴,而《域外小說集》恰恰成為出版產(chǎn)業(yè)開墾利潤的重要用具,因為與《新青年》之間的密切關系,群益書社成為印行方也是順理成章。當然,若是僅依據(jù)一時熱點而達成重印契機,按照出版產(chǎn)業(yè)的資本運行規(guī)律無法保持長久熱度,因為產(chǎn)業(yè)以“生意”為主要訴求。

布迪厄認為文學場的普遍形態(tài)是一種各種權力機制相互纏繞成整體的狀態(tài),他指出:“在權力場內(nèi)部文學場自身占據(jù)了被統(tǒng)治地位。權力場是各種因素和機制之間的力量關系空間,這些因素和機制的共同點是擁有在不同場尤其是經(jīng)濟場或文化場中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必要資本?!盵6]263出版機構(gòu)在其運行的過程中并非占據(jù)絕對的主導地位,它同樣受到政治權力的制衡,需要遵循商業(yè)運行中以利益追求為先的法則,更為微妙的是,它等待著知識分子、職業(yè)撰稿人等文化產(chǎn)品制造者的“占有”與“相互占有”,他們所構(gòu)成的文學生產(chǎn)機制共同鑄就了“政治機制外的文化、言論空間和社會有機體,產(chǎn)生和決定著文學的本質(zhì)和所謂的‘文學性’”[16]44。因此在遵“新小說”為潮流的晚清,周氏兄弟未能在出版產(chǎn)業(yè)中占有一定的“位置”,他們所譯著的作品在當時的文學場看來并不具有足夠吸引人的“文學性”。

當然,所謂“文學性”在單純的純文學研究范式中一直是一個“無定”的概念與指稱,但是如果將其放置于出版發(fā)行的文學生產(chǎn)流程中,那么“文學性”的高低便可以作家的薪酬為衡量指標。清末民初之際,林譯小說極為暢銷,此時商務印書館付與林紓的稿酬相比其他作家異常豐厚,鄭逸梅曾回憶,當時一般的作家稿酬為每千字二三元,只有林紓的翻譯小說報酬可以達到千字十元,“來者不拒,從不挑剔。當時的十元,可購上白粳一百六十斤,代價可算是很高的了”[17]32。林紓工作的居室在當時也被陳衍戲稱為造幣廠。與林譯小說的高稿酬相比,周氏兄弟在此期間的文學場中可謂身處“邊緣”(以稿酬為標準),在1909年翻譯出版《域外小說集》之前,周作人就曾譯介外國小說投往國內(nèi)出版社,如其譯介《孤兒記》僅獲得20元稿費,《紅星佚史》獲得200元稿費,看似不菲,但據(jù)周氏回憶,當時其稿酬標準為千字二元[18]207,而這在當時的《小說林》《禮拜六》等刊物上為最低等稿酬標準。

周氏兄弟于晚清譯出的外國小說未能得到足數(shù)的出版,如周作人曾譯出《紅星佚史》《可怕的伊凡》(《勁草》)《匈奴騎士錄》《黃薔薇》《炭畫》等,在當時得以出版面世的僅有《紅星佚史》《匈奴騎士錄》,而其他譯著大部分是若干年后才得以出版。值得細勘之處在于:無論是《紅星佚史》還是《匈奴騎士錄》,其基本路數(shù)都與當時熱銷的林譯小說極為相似,即在敘事手法上與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傳奇性”、以情節(jié)取勝等特征頗為符契。因此周氏兄弟在決意譯介《域外小說集》之時若確實帶有“轉(zhuǎn)移性情、改造社會”的“茫漠的希望”[1]178,那么也有極大可能抱著不甘落人窠臼的爭勝心態(tài),換言之,即不忿于自身所處的文學場“邊緣”位置。如20世紀20年代高長虹所說的文壇只是建立在“這本詩集”“那本小說”以及思想界的“幾本定期刊物”之上而已,“此外便什么沒有”[18]392,不同時期“文壇”的規(guī)范很大程度上就是由這些作品構(gòu)成,但場中的“規(guī)范性”是先于周氏兄弟入場的“先行者”所規(guī)定的,如商務印書館在出版《紅星佚史》之時,周氏兄弟“苦心搜集的索引式附注,卻完全刪去了”“似乎中國讀者向來就怕‘煩瑣’的注解的,所以編輯部就把它一股腦兒的拉雜摧燒了”[19]207。因為不符規(guī)范,即使是更為“規(guī)范”的規(guī)范性與學術新意也只能“拉雜摧燒之”。新文學在發(fā)生初期,爭奪先入地位,確立“創(chuàng)始人”的話語權紛爭比比皆是,如郭沫若認為自己寫作新詩的時間早于胡適,邵美洵稱新詩是“自己的發(fā)明”[20]2。周氏兄弟在晚清文學場中的邊緣位置與進入文學場的時機掣肘著其文學生產(chǎn)行為與效益。

四、文化資本與“占位”

周氏兄弟在日留學期間與周圍學術團體甚少交集,如上文所述,晚清時期的留日學界所關注的重點傾向于可供改革之用的“實用之學”,周氏兄弟的旨趣與其不相合,如安東尼·奧羅姆認為的,社團或者各種形式的集合體是某個個體對其他個體產(chǎn)生影響的重要途徑[21]281。在周作人1906年抵至日本留學,直到魯迅1909年8月回國的近三年時間里,周氏兄弟關系極為密切,一同在章太炎課堂上聽講,互相切磋文藝思想,但是正如魯迅的回憶所述:

在東京的留學生很有學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業(yè)的,但沒有人治文學和美術;可是在冷淡的空氣中,也幸而尋到幾個同志了。此外又邀集了必需的幾個人。商量之后,第一步當然是出雜志,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為我們那時大抵帶些復古的傾向,所以只謂之《新生》[22]439。

在“冷淡的空氣”中,1907年夏天,周樹人、周作人、許壽裳、袁文藪等人原本打算建成“新生”團體,以計發(fā)起文學運動,在文學場中占據(jù)更為中心的位置,但是這項計劃因為袁文藪轉(zhuǎn)赴英國留學,走了“資本”,許壽裳亦不專攻文學,最終這一團體以“四散”為結(jié)局。東京版《域外小說集》的失敗與“團體”的四散不無關系,如姜濤言及:“新詩的發(fā)生,是從朋友、同人間的討論、實驗開始的,而發(fā)生的空間與閱讀的空間,往往是重合的”[23]63,即使團體之間彼此具有沖突,但是在沖突與交流中,閱讀的空間也隨之擴大,如胡適周圍的“閱讀”團體,對胡適的文學主張之闡發(fā)與擴大其影響力,最終促使其文化資本的提升起到重要的作用。但是身處“異地”,以行走“異路”為主的周氏昆仲因其無法建立自身的“閱讀圈”與團體,長久以“游離”的姿態(tài)徘徊于文學場邊緣。

及至周氏兄弟回國,兩人對《域外小說集》具有頻繁的贈書活動,如魯迅在日記中記載的,在1912年8月、10月、11月,魯迅贈送出《域外小說集》上下冊共計十套[24]16-34;1913年,魯迅贈送出五套《域外小說集》[24]49;1914年,魯迅贈出四套《域外小說集》[24]103;1917年至1921年,各有多次贈書活動。但是相對于魯迅在新文化運動前期無針對性的贈書活動而言,周作人在回國之后,特別是1917年的贈書活動顯然影響更大,這與兩者的贈書對象相關:魯迅所贈對象大多是昔日同學、教育部同事如錢稻孫、董恂士、戴螺舲、季自求、夏曾佑、游允白、劉靂青、夏揖顏、袁文藪、錢玄同、黃侃、許壽裳、陳寅恪、張春霆、宋子佩等人;而周作人所贈之人大多是北京的《新青年》同人如蔡元培、劉半農(nóng)、胡適、沈尹默等人[25]690,703。贈書活動既緊密著同人之間的交際,也為《域外小說集》讀者圈層的形成與擴大提供了較大助力。但在其現(xiàn)象深層,是周氏兄弟日益攀升的文化資本與逐漸趨于中心的文學場位置。

學界對于魯迅如何在“新文學舞臺”登場的論述頗多,大多認為是錢玄同的拜訪促使魯迅脫離了“抄古書,抄古碑”的寂寞狀態(tài),魯迅在《吶喊·自序》中所述的“《狂人日記》產(chǎn)生之緣由”更加強了這一敘事邏輯的正當性。明顯的是,《新青年》為周氏兄弟提供了范圍廣大的言說空間,隨著“共同事業(yè)”的契合,周氏兄弟從“邊緣”走入“中心”,對新文學施加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在1921年《域外小說集》為上海群益書社重印之前,《新青年》群體曾為其造勢,但此時《域外小說集》的作用僅為與“復古派”論戰(zhàn)的工具,或用以建構(gòu)新文學自身的合法性。如劉半農(nóng)就曾在1918年的“雙簧信”事件中舉例《域外小說集》以斥責林紓譯作,錢玄同、蔡元培、胡適等人也曾對《域外小說集》發(fā)表推崇的言論。但作為“一時之爭”的用具,在打壓“保守派”之后,《域外小說集》如何能保持多次重版的熱度,可能不僅僅是由周氏兄弟在文學場中的“位置”與其相對應的文化資本單方面決定的。

張靜廬曾回憶,在1925—1927年,文學類的書籍銷量遠不及政治類書刊:“《三民主義》《建國大綱》《共產(chǎn)主義ABC》和其他關于社會運動、國際運動等新書,非常暢銷?!盵26]80在此期間,文學類書刊成了出版商所謂的“短板生意”,而對政治類書刊的狂熱直至1927年清黨運動之后才一落千丈[26]80-82。但是在此大環(huán)境中,《域外小說集》卻在1924年、1929年又再版了兩次。實際上,此種“反常”現(xiàn)象無法離開民國中學教育市場的影響。

民國二十年(1931年)出版的《全國中學教育概況》顯示,1912年至1919年,全國中學數(shù)量由373所激增至715所,并且中學生人數(shù)由52100人次增加至151069人次[27]265,而1925年至1929年的中學數(shù)量從1142所增至2111所,中學生人數(shù)從18萬余人增至34萬余人[28]1428。因此教育市場極具消費空間,具有一定消費能力的群體也隨之增多。1920年,教育部公告:“自本年秋季起,凡國民學校一二年級,先改國文為語體文,以期收言文一致之效?!盵29]110在此之后,胡適、葉紹鈞等人起草《新學制課程標準:初級中學國語課程綱要》,在《綱要》中,周作人《點滴》《域外小說集》、魯迅《吶喊》等書目被列入“略讀書目”中。顯然,胡適、葉紹鈞等人所起草的《綱要》對于《域外小說集》的重印與銷售具有非常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1920年的教育部公告被視為“白話文運動”的勝利,可能僅僅是名義上的,蔡元培認為“文言是否絕對的被排斥,尚是一個問題”[30]166。周作人也從中學的國文教員分布中認識到“他們幾乎都是遺老,不是復辟派,即是桐選派”[31]371-372。因此無論是新文化運動還是具體的“白話文運動”主張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在報刊輿論之外,在更為廣闊的中小學教育領域中,促使“言文一致”的實行也并非意指完全取消“古文”,可見在教育場與文學場的雙重運作下,《域外小說集》衍生出持續(xù)再生產(chǎn)的“理由”,無論是出于防備“保守派古文”的大規(guī)模逆襲還是進一步宣揚新文化主張的考量,《域外小說集》在更廣范圍的傳播閱讀與“經(jīng)典化”的進程中,其“文以移情”的本質(zhì)被進一步挖掘,甚至成為傳統(tǒng)文化與新文化溝通轉(zhuǎn)換的橋梁。

五、余 論

《域外小說集》重印事件得以發(fā)生的背后隱藏著文學生產(chǎn)機制的復雜成因,如柄谷行人所說:“認識性裝置”“一旦成形出現(xiàn),其起源便被掩蓋起來了”[32]12,阿英與胡適等人對東京版《域外小說集》的失敗原因分析僅在五四歷史圖景中闡釋,喪失了諸多富有彈性的闡釋空間。從文學生產(chǎn)機制與社會化運作空間的角度來討論《域外小說集》重印前后的“文學再生產(chǎn)”過程,意在揭示其發(fā)生層面的社會性動因,恢復文學現(xiàn)象應有的多重面向。五四新文學發(fā)生前后,出版產(chǎn)業(yè)與讀者群之擴充、文學場域分化、教育體制變革等構(gòu)成開放性的文學生產(chǎn)空間,勾連了清末與民初兩個社會空間“裝置”的《域外小說集》在這種構(gòu)型(configuration)中無法由任何單一動因決定其對資源的占有。在文學生產(chǎn)機制的生長與紛爭中,圍繞在《域外小說集》周邊,客觀上生成了關涉諸多層面的“網(wǎng)格空間”,《域外小說集》的傳播、接受、再生產(chǎn)方式的轉(zhuǎn)化,潛移默化地重塑著社會、作家、文本與讀者的關系。與此同時,《域外小說集》的“古文翻譯”也從不言自明的非法身份轉(zhuǎn)變?yōu)楹戏ㄉ矸荨R虼?,《域外小說集》滯銷的爭論可獲得別種闡釋的可能,重印前后的社會性差異暗示“新”“舊”之間不僅是因時代更迭而帶來的沖突,或許也彰示文學生產(chǎn)機制于共時層面的對話與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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