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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墮醉夢,生事委塵土”
——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與處世心態(tài)

2022-11-25 05:57劉澤華
關鍵詞:次韻塵土蘇軾

劉澤華

(福建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縱觀蘇軾詩歌的塵意象,涉及以“塵”為核心的多種參構語詞,一是“塵”字的承前參構,如“紅塵”“風塵”“無塵”“根塵”“沙塵”“絕塵”“出塵”“灰塵”“公塵”“微塵”“飛塵”“生塵”“塞塵”“煙塵”“埃塵”“黃塵”“光塵”等;二是“塵”字的承后參構,如“塵土”“塵?!薄皦m容”“塵外”“塵泥”“塵沙”“塵心”“塵寰”“塵凡”“塵垢”“塵紅”“塵勞”“塵界”“塵空”“塵壁”“塵世”等,這些“同質異構”體分別組成了蘇軾詩歌的塵意象的整體框架。其中,在蘇軾詩歌里出現(xiàn)數(shù)量排名前三位的分別是“塵土”(26次)、“塵埃”(21次)、“紅塵”(11次)。本文根據(jù)蘇軾詩歌的重要版本,初步統(tǒng)計塵意象共出現(xiàn)了192次,涉及詩歌177題182首,此外還有4首詩題涉及塵意象,但內容沒有涉及。本文選取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原因主要是:其一塵土意象出現(xiàn)數(shù)量最多;其二塵土意象最具代表性,又與蘇軾的處世心態(tài)聯(lián)系緊密。

一、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概觀

本文根據(jù)蘇軾詩歌的重要版本,輯錄出涉及塵土意象的蘇軾詩歌共計26題26首,包括《和子由四首(其一〈韓太祝送游太山〉)》《游惠山·并敘(其一)》《戴道士得四字代作》《鳳翔八觀·并敘(其五〈東湖〉)》《百步洪二首·并敘(其二)》《再次韻德麟新開西湖》《次韻答參寥》(1)一說作《次韻答王鞏》?!稄缴降乐写雾嵈鹬荛L官兼贈蘇寺丞》《次韻劉貢父、李公擇見寄二首(其二)》《次韻劉貢父叔侄扈駕》《和蔡景繁海州石室》《陳伯比和回字復次韻》《送呂希道知和州》《送李公恕赴闕》《送頓起》《送孫著作赴考城,兼寄錢醇老、李邦直,二君于孫處有書見及》《送程七表弟知泗州》《送運判朱朝奉入蜀》《喜劉景文至》《李杞寺丞見和前篇,復用元韻答之》《書王定國所藏〈煙江疊嶂圖〉》《中隱堂詩·并敘(其二)》《徐大正閑軒》《次韻黃(2)諸刻作董訛。夷仲茶磨》《薄薄酒二首·并引(其二)》《失題三首(其三)》(3)摘自《晚香堂蘇帖》。。

唐詩的塵土意象多聚焦于塵土的外在形貌,未能形成塵土意象的詩歌創(chuàng)作合力,也未能沁入詩人的生命意識和際遇感悟,顯得形單影只。而從宋詩始,對塵土意象的闡釋方式由“外向型”漸變?yōu)椤皟葍A型”,直接導致蘇軾和自然界的塵土間產(chǎn)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進而把自然界的塵土轉化為自己詩歌創(chuàng)作的重要抒情意象。蘇軾在把“大音”“大象”等和“塵土”“微塵”等的自然距離不斷拉近的同時,極力尋求生命空間的拓延及伸展,最終使得塵土意象凝結為蘇軾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獨具“蘇式”特色的重要詩學意象。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內蘊大致可歸三類:其一指自然狀態(tài)下的細小土灰;其二指庸俗或污濁的世人世事;其三指粗鄙不堪的俗世環(huán)境。相較于其他宋代文士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塵土意象,蘇軾更傾向把豐富的社會實踐及生活體驗貫注進塵土意象。因此,在蘇軾及其他宋代文士詩歌創(chuàng)作的積極推動下,讓“塵土”及由“塵土”衍生出的意象成為宋代詩學的重要代表性的意象群。同時,蘇軾詩歌創(chuàng)作還把塵土意象和“宋型文化”(即內斂含蓄的作風、理性自省的精神、雅俗融合的態(tài)度、兼容創(chuàng)新的意識等)[1]的發(fā)展及流變緊密聯(lián)結起來,也讓塵土意象漸變成以蘇軾為代表的兩宋文士詩歌創(chuàng)作的重要喻體及謫遷符號。

蘇軾經(jīng)常把塵土意象引置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代指細微灰土或懸浮灰塵的,如“我生本艱奇,塵土滿釜甑”[2]499(《徑山道中次韻答周長官兼贈蘇寺丞》)、“雪霜侵鬢發(fā),塵土污冠袂”[2]924(《戴道士得四字代作》)、“門外桃花自開落,床頭酒甕生塵土”[2]1179(《和蔡景繁海州石室》)、“江淮旱久塵土惡,朝來清雨濯鬢須”[2]1816(《喜劉景文至》)、“市橋十步即塵土,晚雨瀟瀟殊未回”[2]2749(《陳伯比和回字復次韻》)等;代指世間境遇的,如“年年送人作太守,坐受塵土堆胸腸”[2]249(《送呂希道知和州》)、“誤隨弓旌落塵土,坐使鞭箠環(huán)呻呼”[2]319(《李杞寺丞見和前篇,復用元韻答之》)、“形骸墮醉夢,生事委塵土”[2]1284(《徐大正閑軒》)、“江山清空我塵土,雖有去路尋無緣”[2]1608(《書王定國所藏〈煙江疊嶂圖〉》)、“我在塵土中,白云呼我歸”[2]1845(《送運判朱朝奉入蜀》)等;代指庸俗世事的,如“王孫早歸隱,塵土污君袍”[2]166(《中隱堂詩·并敘(其二)》)、“江湖不在眼,塵土坐滿顏”[2]1592(《送程七表弟知泗州》)、“十年憔悴塵土窟,清瀾一洗啼痕空”[2]1878(《再次韻德麟新開西湖》)等;代指生命意識的,如“安能終老塵土下,俯仰隨人如桔槔”[2]788(《送李公恕赴闕》)、“奈何舍我入塵土,擾擾毛群欺臥駝”[2]893(《百步洪二首·并敘(其二)》)等;代指羈旅漂泊的,如“爾來走塵土,意思殊不堪”[2]112(《鳳翔八觀·并敘(其五〈東湖〉)》)等。

二、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和蘇軾的塵土情懷

蘇軾把“苦樂齊觀”和“榮辱兩忘”的詩意表現(xiàn)內化于塵土意象,寓含著豐富的文化意蘊及生命底色,也從不同視角折射出蘇軾及其周邊文士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本文將從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和蘇軾的命途際遇、處世襟懷等方面進行細致的耙梳和析論。

1.“安能終老塵土下,俯仰隨人如桔槔”——塵土意象和命途際遇

當蘇軾的仕宦生涯遭遇失意后,塵土意象就會傾透出作者對命途際遇的微妙體認,如元豐元年(1078年)正月作于徐州的《送李公恕赴闕》[2]787-788,時李公恕任京西轉運判官,應召赴闕,蘇轍曾作《送轉運判官李公恕還朝》:“幸公四年持使節(jié),按行千里長相見”[3]137。蘇軾借“公恕回京”事,坦言自己要歸京而不得的遺恨?!霸鸽S壯士斬蛟蜃,不愿腰間纏錦絳”,借用“壯士斬蛟”事典,“錦絳”即錦帶,指任職于朝廷,此句借他山之石琢己身之玉,吐露出蘇軾的心聲,寧愿追隨志士(荊地佽非等)斬殺蛟龍,也不愿在朝堂平淡一生。“用違其才志不展,坐與胥吏同疲勞”,“用違其才”即用人而不用其所長,蘇軾的志向是輔佐明君,繼而成為治國重臣,但屢遭貶謫的境遇,也讓蘇軾心灰意冷、意氣消沉。即便如此,蘇軾也不愿充當無濟于民的庸碌官吏。又如“酒酣箕坐語驚眾,雜以嘲諷窮詩騷”“世上小兒多忌諱,獨能容我真賢豪”,蘇軾所處之地非樂土,所遇之人非賢豪,攄發(fā)出有志難伸的憾嘆。正如杜甫《醉歌行》所言:“酒盡沙頭雙玉瓶,眾賓皆醉我獨醒”[4],蘇軾只能依靠“脫略萬事”的達觀心態(tài)和“盡壞屏障”的清簡處境,來獲取片刻的“嬉遨”之隙?!鞍材芙K老塵土下,俯仰隨人如桔槔”,“桔槔”即汲水工具,此處借“桔槔”指涉蘇軾人生俯仰的姿態(tài),如《百步洪二首·并敘(其一)》:“覺來俯仰失千劫,回視此水殊委蛇”[2]892,又《九日次定國韻》:“俯仰四十年,始知此生浮”[2]1906。蘇軾賦予自然界塵土重要的“比德”特性,即對曲意逢迎、吮癰舐痔的庸碌生活的厭棄,蘇軾的堅定信念不會因遠離政治中心而泯滅,正如范仲淹所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5],亦可看作是蘇軾處謫歷程的宣言。

熙寧十年(1077年)二月蘇軾由密州至汴京外陳橋驛,又受命改派徐州,四月東返至徐州,元豐二年(1079年)三月蘇軾自徐州移知湖州,短短不到兩年間,圍繞蘇軾游覽百步洪的活動先后共約十次,《百步洪二首·并敘(其二)》[2]893-894即作于第六次游覽百步洪時。從與好友共游時的“吹笛飲酒,乘月而歸”到好友離去時的“已為陳跡,喟然而嘆”,再從“獨將詩句擬鮑、謝”到“悲吟相對惟羊、何”,首尾相援,形成敘事上的閉環(huán)結構,亦是蘇軾借百步洪來比擬政治生涯,如蘇轍《陪子瞻游百步洪》:“樓中吹角莫煙起,出城騎火催君還”[3]123,又舒煥《和蘇子瞻觀百步洪原韻》:“筑亭種柳恐不暇,天下龍雨須公還”[6]9770,從“催君還”和“須公還”等語,可窺見蘇軾對“復征”和“歸位”抱有極大的希望?!澳魏紊嵛胰雺m土,擾擾毛群欺臥駝”,“毛群”事典出自班固《西都賦》:“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群內闐,飛羽上覆”[7]18;“臥駝”事典,如韓元吉《送湯朝美還金壇》:“騰駒輕臥駝,野蔓欺落木”[6]23614,又虞儔《次韻漢老弟假山》:“神獒獅子豈其朋,伏虎臥駝非若類”[6]28472?!澳魏巍笔侨姟坝上踩氡钡年P鍵節(jié)點,蘇軾直言殘酷的現(xiàn)實,吐露出時運不齊的羈絆和命途多舛的縛束。詩人久置塵世,屈身塵土,就像趴臥的駱駝,常受獸群欺壓,不因駱駝軟弱,而是奸佞太多,始終無法“遠小人”“避禍端”?!安荒羁正S老病叟,退食誰與同委蛇”化用《國風·召南·羔羊》:“退食自公,委蛇委蛇”[8],蘇軾和王鞏相交甚篤,蘇軾也常以次韻詩的形式寄送王鞏,如《次韻王定國馬上見寄》《次韻王鞏獨眠》《次韻王鞏留別》等,又《王定國詩集敘》:“一日,定國與顏復長道游泗水,登桓山,吹笛飲酒,乘月而歸。余亦置酒黃樓上以待之,曰:‘李太白死,世無此樂三百年矣。’”[9]318隨著王鞏的離去,讓孤苦無依的“老病叟”蘇軾無法自處,如《次韻王定國馬上見寄》:“昨夜霜風入裌衣,曉來病骨更支離”[2]865。王鞏在面對新黨“傳法沙門”韓絳和“護法善神”呂惠卿的傳法、護法時,不肯卑躬屈節(jié),不愿折而從之,如《次韻王定國馬上見寄》:“疏狂似我人誰顧,坎坷憐君志未移”[2]864-865,又《王定國真贊》:“溫然而澤者,道人之腴也。凜然而清者,詩人之癯也?!盵9]605;王鞏能守志不趨時,早已不憚塵俗,如《次韻王鞏留別》:“公子表獨立,與世頗異馳”[2]879,這與蘇軾混跡塵世,跟塵土相逐的窘境形成了鮮明對比。

熙寧十年四月蘇軾移知徐州,元豐元年秋道潛來訪,作《訪彭門太守蘇子瞻學士》:“彭門千里不憚遠,秋風匹馬吾能征”[10]。后道潛離徐,蘇軾作《次韻答參寥》[2]948-949。“十年塵土窟,一寸冰雪清”的“塵土窟”形容仕途的困頓,而“冰雪清”形容心志的忠貞及品格的高尚,如江總《再游棲霞寺言志》(《入攝山棲霞寺詩》):“靜心抱冰雪,暮齒通桑榆”[11],又高適《酬馬八效古見贈》:“奈何冰雪操,尚與蒿萊群”[12],蘇軾的“塵土窟”和道潛的“冰雪清”形成了鮮明對比,又因道潛的“顏如瓊之英”“坦率見真情”“新詩如彈丸”等,讓蘇軾認為二人相識恨晚,所以清絕的“一寸”也抵得上蒙昧的“十年”。從“熙寧變法”始,蘇軾從開封到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大約過去了十年,蘇軾始終希冀品行能像道潛那樣清如水、明如鏡,不受塵世的制御及塵俗的制約,做到心中虛明,照鑒萬象起滅,如《次韻僧潛見贈》:“道人胸中水鏡清,萬象起滅無逃形”[2]880?!澳魅孀痈?,滄浪濯吾纓”化用先秦《孺子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13]180-181,蘇軾此時更傾向于屈原“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13]180的超逸絕塵的志趣,而不是隱者漁父“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13]179的和光同塵的觀念。面對“世人皆濁”“眾人皆醉”的無法扭轉的境況,蘇軾通過“昨日放魚回”和“今日扁舟去”傾吐出遠避禍端的意緒,見《次韻潛師放魚》:“法師自有衣中珠,不用辛苦泥沙底”[2]883和《舟中夜起》:“此生忽忽憂患里,清境過眼能須臾”[2]942,與道潛相比,蘇軾自覺蒙昧,但蘇軾并非屈志從俗,遂塵土也無法阻擋蘇軾去尋探精神凈土和身心歸向,正如蘇軾自言:“吾詩自堪唱,相子棹歌聲”[2]949。

元祐六年(1091年)秋蘇軾知潁州,因潁州災異疊見,庶民苦饑已久,蘇軾遂同趙令畤“作三閘”“浚西湖”。元祐七年(1092年)治湖未成,蘇軾改知揚州,如趙翼《甌北詩話》卷五:“其守潁州也,又浚潁之西湖,與趙德麟、陳履常共事,未成,而改知揚州,德麟卒成之”[14],是年三月浚治已成,趙令畤寄詩告知蘇軾,蘇軾于四月作《再次韻德麟新開西湖》[2]1878-1879?!笆赉俱矇m土窟,清瀾一洗啼痕空”說明蘇軾長期流落塵俗,屢遭塵土羈絆。“一行作吏人不識”出自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一首》:“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舍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15],對蘇軾而言,頻繁的遷謫和仕途的蹭蹬傾透出其在“憔悴塵土窟”和“云月初朦朧”的物質及精神的雙重壓迫下的深潛的“擠壑之憂”?!盀跖_詩案”又讓蘇軾深刻體會到生死的偶然性及不確定性,“時臨此水照冰雪,莫遣白發(fā)生秋風”,這十多年是蘇軾命運的轉折期,也是曠達態(tài)度的形成期,如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既而謫居于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后讀釋氏書,深悟實相,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3]249。蘇軾經(jīng)過“烏臺詩案”的摧折,幾致死地。蘇軾面對塵土及流俗的侵襲,加上為官不能自由地抒發(fā)己志,也讓其對外在生存困境產(chǎn)生了深層的焦慮,繼而轉向佛教尋求內在的解脫法門,如《軾在潁州,與趙德麟同治西湖,未成,改揚州。三月十六日,湖成,德麟有詩見懷,次其韻》:“大千起滅一塵里,未覺杭潁誰雌雄”[2]1879,“大千起滅一塵里”即源自佛教思想,如《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一合理相分》:“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于意云何”[16],蘇軾把一粒塵土和“大千世界”等量齊觀,如《仇池筆記·勤修善果》:“佛云:‘三千大千世界,猶如空華亂起亂滅?!鴽r我在空華起滅之中,寄此須臾、貴賤、壽夭、得失、賢愚,所訃幾何……”[17],蘇軾置之死地而后生,坐看世間“空華起滅”,更認為萬事萬物如同塵土。

2.“年年送人作太守,坐受塵土堆胸腸”——塵土意象和處世襟懷

蘇軾常把生命價值及情懷、情語寄托于塵土意象,塵土意象又反襯出蘇軾對坎坷仕途及身微言輕的深刻體悟。蘇軾一生飽經(jīng)憂患、蹭蹬跌磕,遂常把時移境遷的感悟和失志之悲的感慨融進塵土意象,經(jīng)歷過“兩次重大挫折之后,豪放中猶有一絲哀婉,凝聚著蘇軾郁郁不得志的嘆息”[18],只能寄意于物、借物明理。

嘉祐六年(1061年)蘇軾參加制科考試,入三等,如《應制舉上兩制書》:“不由紹介,不待辭讓,而直言當世之故,無所委曲者,以為貴賤之際,非所以施于此也”[9]1390,授大理評事,任鳳翔府簽判。蘇軾在鳳翔觀覽后,于嘉祐八年(1063年)夏初作《鳳翔八觀·并敘(其五〈東湖〉)》[2]111-114,鳳翔雖處西北內陸,但東湖“新荷弄晚涼,輕棹極幽探”的清深景致,讓蘇軾心曠神怡,繼而流連忘返。東湖即“飲鳳池”,據(jù)傳周文王姬昌主政期間,曾有鳳鳥飲水于此,故名。“吾家蜀江上,江水清如藍”,委身塵土的蘇軾根本無緣尋得這樣的清空之境,“爾來走塵土,意思殊不堪”,蘇軾借助塵土意象反襯出歸山意志,吐露出他對屈沉下僚處境的無可奈何,遙想蜀地家事,只會徒增傷感和焦慮。如“蜀江”“西南”等體現(xiàn)歸處的語詞和“岐山”“扶風”等體現(xiàn)客居的語詞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又蘇軾《遷居·并引》:“吾生本無待,俯仰了此世。念念自成劫,塵塵各有際”[2]2196共同揭示出蘇軾對仕宦生涯的背離及厭棄。其實,塵土意象蘊藏著蘇軾對自我生存方式的具體設想,就是通過遠離塵世的紛亂和塵俗的攪擾,來盡可能削弱對仕途報國的外在需求,并最終形成一種自然達觀的出塵風致,蘇軾又憑借塵土意象“微小”“易逝”的特質及其寄寓的生命情懷、情語,逐漸指向浮沉宦海的最終精神歸宿——“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19]。

熙寧三年(1070年)蘇軾在汴京送呂希道赴任時作《送呂希道知和州》[2]248-249,“去年送君守解梁,今年送君守歷陽”,兩年所送者皆為呂希道,“年年送人作太守,坐受塵土堆胸腸”,“塵土”喻指宦途蹭蹬、日事蕭條,又《書王定國所藏〈煙江疊嶂圖〉》:“江山清空我塵土,雖有去路尋無緣”[2]1608,亦指奔走塵俗、沾染塵埃?!端蛥蜗5乐椭荨肥茁?lián)敘說每年都送呂希道赴任,從而牽引出蘇軾“我生本自便江海,忍恥未去猶彷徨”的無奈心境。揮之不去的寂寥,加上職事紛集,讓人心力交瘁,塵土意象便寄寓著蘇軾對時運不齊的遺恨及命途多舛的憤慨,“無言贈君有長嘆,美哉河水空洋洋”則是蘇軾借他者之杯酒來澆灌自我心胸之塊壘,以期能恣肆揮灑、放浪形骸,體悟到“任性自適,無求當世”[20]的真趣。蘇軾飽經(jīng)凄風苦雨,因不攀附權貴、不趨炎附勢,遂導致困頓風塵中,但也造就了他超然塵外的曠達心境?!坝^君崛郁負奇表,便合劍珮趨明光”此為借他者語而抒己身情,“便合劍珮趨明光”即化用王維《少年行四首(其四)》:“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21],“明光宮”始建于漢武帝太初四年,又蘇軾《再次韻德麟新開西湖》:“十年憔悴塵土窟,清瀾一洗啼痕空。王孫本自有仙骨,平生宿衛(wèi)明光宮”[2]1878,蘇軾祈盼成為執(zhí)戟明光殿的志士,又因“摛翰振藻”和“辭趣翩翩”的曠世之才、特出之貌而招致禍患,只能無奈地忍受塵土堆堵于心胸,無可奈何,又欲脫不得。

徐大正曾赴禮部試,過釣臺遇蘇軾。后于元豐中歸鄉(xiāng),筑室北山下,名曰“閑軒”,眾多文士予以題寫,如秦觀《徐得之閑軒》《閑軒記》、蘇軾《徐大正閑軒》《與徐得之十首(其十)》、道潛《寄題徐德之先生閑軒》、陳師道《徐氏閑軒》等?!缎齑笳e軒》[2]1283-1285全詩(包括詩題)共使用了11次“閑”字,次數(shù)之多,頗為罕見。蘇軾到任黃州后,心情郁結,并坦言自己是“閑客”,所居之處是“閑處”,就連久繞身邊的也是“閑味”。蘇軾以“閑客”自居,與“烏臺詩案”前鮮明的政治理想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反差,蘇軾只能以塵土意象來寄托謫居異鄉(xiāng)的情思,這是蘇軾所沒有的經(jīng)歷,也屬于一種缺失性的情感體驗。盡管蘇軾常身處逆旅,但顯得非常達觀,“懶散”不是懶惰散漫,而是在朝廷的遺棄及疏離的邊緣下,依然能苦中作樂、自得其樂?!靶魏欁韷簦挛瘔m土”充分說明蘇軾已勘破世事、世情,遂導致屈身塵土下。但“應緣不耐閑,名字掛庭宇”“我詩為閑作,更得不閑語”又傾吐出蘇軾不甘閑散,還在積極找尋安放身心的精神凈土,蘇軾筆下的塵土意象見證了作者在面對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困境下,是如何堅守品格底線,尋求精神突圍及變通處世方式的。

元祐七年朱京入蜀,蘇軾在潁州作《送運判朱朝奉入蜀》[2]1844-1845贈之?!皦魧の髂下罚瑪?shù)長短亭”送朱京入蜀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蘇軾的懷鄉(xiāng)情思,如“青城云”“峨嵋月”“岷峨”“西南”等不僅是印刻最深的家鄉(xiāng)記憶,也是蘇軾抒發(fā)情懷的重要載體。如“我在塵土中,白云呼我歸”“我游江湖上,明月濕我衣”,屈身“塵土”和漂泊“江湖”是蘇軾命運的真實寫照,也喻指卑微、低賤的流落無依的生存處境,蘇軾心中故鄉(xiāng)的“白云”“明月”雖與自己相隔萬里,且天各一方,但當蘇軾游離于塵土間,“岷峨天一方,云月在我側”,它們依舊縈繞在身畔。“呼我歸”是故鄉(xiāng)對蘇軾的深深呼喚,“濕我衣”又是蘇軾對故鄉(xiāng)的深深遙寄。蘇軾雖常以“塵土”及“塵土氣”入詩,但也反襯出蘇軾迫切希望從塵世中抽離出來的似箭歸心及從塵俗中脫離出來的堅毅決心?!叭舴晟街杏?,問我歸何日”,蘇軾作為長期漂泊異鄉(xiāng)的游子,正如王粲《登樓賦》所言:“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7]490,又曹植《歸思賦》:“信樂土之足慕,忽并日而載馳”[22],蘇軾仍情牽蜀地山水,“隨我西北來,照我光不滅”便寄寓著作者對桑梓的深深眷戀和繾綣。

蘇軾筆下的塵土意象承載著作者對壯志難酬的赍恨、四海飄零的離憾、返璞歸真的向往,因蘇軾無法實現(xiàn)“渾涵光芒,雄視百代”[23]的人生追求,只能采用“放浪曲糵,恣情山水”[24]的曠達心境。貶謫黃州、流落惠州、放逐儋州的生平遭際,讓蘇軾時常感到悵惘和失意,只能屈身塵世,終日與塵土為伴。面對與清溪涓涓、勁風颯颯、百鳥啾啾等相對的紛擾塵世,蘇軾迫切希望能穿透塵世的遮蔽,找到讓自己在“一觴一詠”間,亦足以“暢敘幽情”的處世方式,最終要達到放浪形骸、滌瑕蕩穢的價值旨歸,去實現(xiàn)自我的升華和蛻變。塵土意象經(jīng)過蘇軾的情感介入和心理干預,最終成為作者超然心境的詩性映照及豁達心態(tài)的詩意闡現(xiàn)。可見蘇軾已擺脫窮迫潦倒的羈絆和浮名虛譽的牽連,在無盡遨游的生命時空中,實現(xiàn)了至淡至簡、至明至清的人生境界——“孤云出岫,去留-任其自然;朗鏡懸空,妍丑兩忘于所照”[25]。

三、結 語

塵土來自廣袤無垠的土地,因其具備的多元性和包容性而成為蘇軾的立身之地,間接影響著蘇軾的生存境遇、情性流變及藝文思想,在蘇軾的日常生活里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筑構出了自然、政治、歷史、地理、文學五者相互貫通、牽連的多維整體空間,也傾透著蘇軾面對世事遷變、歲月易逝的如水心境和坦然心態(tài)。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就是詩人主觀意緒的詩思投射,也是詩人飽經(jīng)宦海沉浮的真實映照,因而使得塵土意象的“比德”特征愈發(fā)明顯,文學及文化意蘊愈發(fā)厚重,并凝集著詩人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和處世心境,與蘇軾外內間的橫向聯(lián)動也由前期的“物-人”自然狀態(tài)下的單一的客觀意象漸變?yōu)楹笃诘摹叭?物”共情狀態(tài)下的綜合的主觀意象。由此,蘇軾詩歌的塵土意象范疇不斷延展、拓寬,正式化身為蘇軾仕途多舛的詩學喻體和情感景觀,也蛻變?yōu)樘K軾詩歌的獨特的謫遷標志和經(jīng)典的詩性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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