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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格義”闡釋: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問題

2022-11-28 13:42谷鵬飛
關鍵詞:闡釋學本土化意圖

谷鵬飛

(西北大學 文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7)

一、“新格義”闡釋方法的提出

如所周知,西方文學闡釋學作為一門早期對神圣之言確定性意義探尋的學科,在經過了方法論闡釋學與哲學闡釋學的現(xiàn)代奠基后,在20世紀70年代逐漸走向彌散狀態(tài),并在隨后進入中國后(1)據(jù)鄧新華考證,國內學術界從20 世紀80 年代中期開始系統(tǒng)引進和紹介西方解釋學,1984 年張隆溪在《讀書》雜志第2、3 期上連續(xù)發(fā)表《神·上帝·作者——評傳統(tǒng)的闡釋學》《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關于闡釋學與接受美學》和張汝倫同年發(fā)表在《復旦大學學報》上的《哲學釋義學》等論文,是國內最早對西方解釋學進行介紹和評述的文章。1988 年分別由三聯(lián)書店和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殷鼎的《理解的命運》和張汝倫的《意義的探究——當代西方釋義學》,則對西方從施萊爾馬赫、狄爾泰一直到海德格爾、伽達默爾、利科爾(殷譯“呂格爾”)的解釋學理論作了全面詳盡的分析和闡述。而1994 年洪漢鼎翻譯的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全譯本和夏鎮(zhèn)平、宋建平合譯的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則可以視為此期對西方解釋學進行引進和紹介的一個階段性的總結。參見鄧新華《發(fā)展中的中國文學解釋學》,《文藝報》2006年9月19日。以上考述雖無錯訛,但事實上,錢鍾書在完成于1975年的《管錐編》第一卷《左傳正義·隱公元年》中,就已對阿斯特的“解釋學之循環(huán)”與清代乾嘉“樸學”解釋學理論——“積小以名大,而又舉大以貫小;推末以至本,而又探本以窮末”——作互照互釋;并將《華嚴經》“一切解即是一解,一解即是一切解故”與“闡解之循環(huán)”互釋。這可謂20世紀引借西方闡釋學理論的開山之作。參見錢鍾書《管錐編》(一),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281、283頁。,產生復雜的變體。在其中,文學心理學闡釋作為重要的一個分支,對當代中國文學闡釋學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并在東漸過程中逐漸走向本土化。

在西方文學心理闡釋學走向本土化的過程中,已經表現(xiàn)出的宏觀性闡釋思路是:在哲學層面尋求中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共通性文學本體觀念,在話語層面采用中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公共性話語形式,在方法論層面襲用影響研究的一般性比堪互釋法(“以中釋西”“以西釋中”“中西互釋”)。

但這一宏觀思路尚需具體而微的闡釋方法來落實。特別是在今日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的現(xiàn)代化與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雙重語境中,如何通過具體細致的方法來將中西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體問題、話語問題、方法問題融為一體,以推進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與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的交融發(fā)展,理應成為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的核心問題。本文提出的基本思路是:以美籍華裔學者傅偉勛提出的“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為方法論基礎,以佛教中國化過程中所形成的“格義”闡釋法為方法路徑,創(chuàng)造一種西方文學心理闡釋的“新格義”闡釋法,這種闡釋法,就是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所應遵循的基本方法。

首先,以“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為方法論基礎,為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奠定文本基礎。所謂“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creative hermeneutics),按照傅偉勛的看法,就是“如何站在‘中西互為體用’的開放立場,吸納西方解釋學的精華,而建立我們中國本位的新解釋學傳統(tǒng)”所應遵循的方法立場[1]427。具體而言:所謂“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共分五個辯證的層次:①“實謂”層次——“原思想家(或原典)實際上說了什么”;②“意謂”層次——“原思想家想要表達什么”或“他所說的意思到底是什么”;③“蘊謂”層次——“原思想家可能要說什么”或“原思想家所說的可能蘊涵是什么”;④“當謂”層次——“原思想家(本來)應當說出什么”,或“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者應當為原思想家說出什么”;⑤“必謂”層次——“原思想家現(xiàn)在必須說出什么”,或“為了解決原思想家未能完成的思想課題,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者現(xiàn)在必須踐行什么”[2]240。

根據(jù)傅偉勛,上述五個層次的詮釋學關聯(lián)是:“‘實謂’層次屬于前詮釋學的原典考證,‘意謂’層次屬于依之解義的析文詮釋學,‘蘊謂’層次乃屬歷史詮釋學,‘當謂’層次則屬批判詮釋學,‘必謂’層次才真正算是狹義的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盵2]257從文本闡釋的意義結構來看,這五個層次,第一層“實謂”義類似于文本的字面義(原始義),第二層“意謂”義相當于文本的深層義,第三層“蘊謂”義雷同于文本的發(fā)展義,第四層“當謂”義比附于文本的核心義(合理義),第五層“必謂”義幾近于文本的應然義。通過這五個層次的意義闡釋,中、西方文學闡釋學文本的意義脈絡就可以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

其次,根據(jù)“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所呈現(xiàn)的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文本意義脈絡,比照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經由“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闡釋所獲知的文本意義脈絡,對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文本進行“格義”闡發(fā)。具體路徑是:第一步,對中西不同的闡釋觀念作意義“共現(xiàn)”,發(fā)現(xiàn)二者相同的意義因子;第二步,對中西不同闡釋觀念作意義“分梳”,發(fā)現(xiàn)其相異的意義因子;第三步,保留相同的意義因子,對相異的意義因子作基于文學本體的意義“比堪”,提取各自合理的成分;第四步,根據(jù)本土文學現(xiàn)實,融合“中西相同的因子”與“中西相異的合理成分”,創(chuàng)新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概念的意義內涵,或創(chuàng)造新的本土化概念。

最后,通過上述四個步驟,我們就形成了一種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的“新格義”法。這種“新格義”法,需要在闡釋方法論上遵循“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的文本闡釋步驟,獲得待闡釋文本的“實謂”“意謂”“蘊謂”“當謂”“必謂”五層次的文本意涵;在此基礎上,運用佛教中國化過程中形成的“格義”闡釋法,經過“共現(xiàn)”“分梳”“比堪”“融通”四步驟的闡釋,最終形成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闡釋的新方法與新形態(tài)——一種融合“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與“格義”闡釋的“新格義”闡釋法。

總之,運用“新格義”闡釋法推進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從方法論的角度講,不是將西方的思想“化入”中國本土而使自己歸于無,而是將西方的思想經與中國本土的思想作“共現(xiàn)”與“分梳”,使其成為與中國本土的思想不再沖突的全新的思想,亦即成為一種既包括中西共有思想內核,又在一定程度上包括二者相異性思想觀念的全新觀念形態(tài)。歷史上比較成功的例子便是佛教中國化過程中所形成的義學“梳”“論”闡釋范式,即佛經闡釋的“疏”“論”法。該方法既以求得佛典本義為指歸,又在闡釋過程中融入了闡釋者自己的思慮而隨宜說法,從而成功完成了外來佛教的本土化。其具體闡釋路徑中的“棄文尚質”與“滯文格義”闡釋,原本是一對矛盾:前者執(zhí)于義理,后者講求文辭;但是,通過區(qū)分經典原義探求與實踐應用的不同——文字闡釋時,嚴守本義;口語講授時,因時所演——而得以有效化解。

因此,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的過程,就是一個本土闡釋思想與外來闡釋思想均發(fā)生損益與增補的過程。本土化的目的,并非本土闡釋思想對外來闡釋思想的征服(“化西”)或臣服(“西化”),也并非中國與西方的文化認同問題,而是現(xiàn)代性時間軸上不同語言主體的文化等級攀升問題。何況外來闡釋思想有益于本土闡釋思想,實為本土化的動因與前提。這樣,所謂“本土化”闡釋,就是本土思想站在文明互鑒立場上引借外來思想有益因子以創(chuàng)新自我,實現(xiàn)本土思想融合外來思想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過程。本土化闡釋的結果,是本土闡釋思想與外來闡釋思想的薈萃熔鑄與轉化創(chuàng)造。

二、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及其本土化問題

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是一種通過主觀闡釋以達到客觀意義的確定性闡釋,它回答的是文本從主觀到客觀的確定性意義生發(fā)問題。從本土化方法的角度看,它需要經過“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與“格義”闡釋兩大步驟,最終形成一種“新格義”闡釋法。

(一)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及其“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問題

如果我們運用“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法來分析西方心理學闡釋的“實謂”“意謂”“蘊謂”“當謂”“必謂”五層次意涵,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不同的意義結構。

其一,在“實謂”層次上,西方心理學闡釋方法認為,文本的意義取決于作者意圖,而作者意圖就隱藏于文本意義中,因而通過重新追索作者意圖,可以洞曉文本意義。這一闡釋方法所依憑的基本心理學依據(jù)在于:文學文本是自然生命個體心理活動的產物,因此,經由個體心理活動的闡釋可以再次通達文學文本意義;或言,文學心理學的意義闡釋為作者自然與社會生命通向文本內在生命提供了想象通道。在這個過程中,闡釋活動一方面通過文本理解而回溯至作者個體生命與文學經驗世界,另一方面又通過文學文本的符碼想象而前行至作者個體生命的情感與意義世界。文本的意義就生發(fā)于這二重性的回環(huán)意義闡釋當中。

心理學闡釋方法的“實謂”義,最鮮明地體現(xiàn)在文學心理學方法的重要開創(chuàng)者、德國哲學家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1768—1834)的主觀性闡釋上。根據(jù)施萊爾馬赫,理解文本即是像作者那樣去理解文本,理解過程也就是對作者創(chuàng)作過程的逆向重建與心靈再體驗。“解釋的首要任務不是按照現(xiàn)代思想去理解古代文本,而是要重新認識作者和他的聽眾之間的原始關系?!盵3]56“解釋的重要前提是,我們必須自覺地脫離自己的意識(Gesinnung)而進入作者的意識?!盵4]23“通過聯(lián)結客觀元素和主觀元素,我們使自己置身于作者之內”,實現(xiàn)“比作者自己更好地認識作者”的目的[4]45。闡釋的“主觀元素”以及由此獲得的“比作者更好地認識作者”表明施萊爾馬赫的心理學闡釋不限于單純的還原闡釋,它同時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闡釋,闡釋的目標在于重建文本語境與作者心靈體驗,解決文本闡釋循環(huán)帶來的理解困難問題,把握作品的真正意義??梢哉f,經由施萊爾馬赫的心理學闡釋奠基,文學闡釋學才確定了以主體體驗為闡釋基點的理解基礎,闡釋學才從單純的方法技藝上升為回答任何一門語言表達的理解藝術和超越所有精神科學的一般方法。

其二,在“意謂”層次上,西方心理學闡釋方法本質上是一種還原主義闡釋,但這種還原主義不是簡單的回歸過往,而是通過折返過往重啟未來,打通過往與未來的語義通道。在心理學闡釋看來,昔日意義往而未去,將來意義未至已啟。表現(xiàn)在具體的文學作品闡釋中,就是它認為作者風格決定了作品風格,而作者風格又是作者個體心理的反映,故而通過作品風格探求作者風格,由作者風格窺測作者心理,由作者心理推知作品意義,便成為心理學闡釋方法“像作者那樣去理解文本”的津途。因此,在“意謂”層次上,心理學闡釋方法實為一種帶有濃厚還原主義色彩的風格人格闡釋學,這種闡釋學,在狄爾泰的客觀主義心理學闡釋學中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xiàn)。

為了突出心理學闡釋中“心理”的客觀性,狄爾泰首先區(qū)分了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的不同,認為自然科學是通過“說明”的方法來達到自然客觀世界,精神科學則通過“理解”的方法來達到社會歷史世界。精神科學雖然通過“理解”來認識,但由于“理解”的經驗具有歷史性,因而便可克服完全的主觀性,成為一種“主觀的客觀”。這種“主觀的客觀”,奠基于狄爾泰所提倡的非客觀化的歷史觀,即:①人是構成歷史的主體,歷史因人的生命參與、體驗與客觀化而成為自身,它唯有在人的生命體驗與自我理解中才成為自身;②人在歷史的過程中成為他自己,歷史性及人對歷史性的闡釋是完成人的歷史性存在本質的必要條件。

這樣,狄爾泰的心理學闡釋便由于歷史性因素的滲入而成為一種“主觀的客觀”闡釋。這種闡釋觀認為,闡釋對象只有通過歷史性的人的生命體驗(個體與集體的歷史性體驗的集聚)才能獲得理解。不同在于,對于同一闡釋客體,自然科學關注的是其客觀性表達,精神科學卻關注其客觀屬性中與人的經驗相關的東西。“體驗”“表達”“理解”因而成為狄爾泰“主觀的客觀”體驗闡釋學的基本邏輯。“體驗”突出的是對象在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時間之流中帶給主體的生命感受,強調了“客觀的”對象與“體驗的”對象的同一性;“表達”是對與人相關的一切精神與物質東西的顯現(xiàn),它并非私己性的主觀陳述,而是對象的社會歷史之實在性與客觀性揭示,偉大的藝術都具有內在的表達性而非作者精神的單純傳達即是明證。“理解”則是站在每個別人的立場上同情地體驗,它是我們借以領會人類生命的心理過程,因為在理解中,理解者將自身投入世界,實現(xiàn)自身與他人、世界的相互觀照,并在觀照中體察自己??傊?文本的意義內在于生命體驗、表達與理解之中:“如果從對理解任務的態(tài)度中產生了自己體驗到的精神關系,那么,人們也將此稱為從本己的自我向某種生命表現(xiàn)之總體的轉移?!盵5]103狄爾泰由此將歷史與文學藝術視為一種作者自我生命的表達方式,認為闡釋的任務就是通過心理的同情來發(fā)現(xiàn)作者置放于作品中的作者自我,最終實現(xiàn)“比作者理解他自己還更好地理解作者”的目的[6]91。心理學闡釋由此便超越一般的文本意義理解理論,成為作品內在生命展現(xiàn)自我自足性的深層意義理論。

其三,在“蘊謂”層次上,西方心理學闡釋方法經由海德格爾的發(fā)展,成為一種本體論的闡釋學。不同于狄爾泰將理解視為對對象與自我生命之領會,也區(qū)別于施萊爾馬赫視理解為理解者與對象之本質和意義的共鳴行為,海德格爾將理解視為人在世存在的一種基本結構,有著超越方法論意義的生存境遇與存在本體論內涵:理解是個體存在的方式與文本闡釋的前提。正是在存在論與本體論交相為用的意義上,以“理解”活動為中心的心理學闡釋方法,才克服了長期困擾心理學闡釋中的自然的“說明”與歷史的“理解”之對立,為文本意義的客觀性與主觀性、理解活動的方法論與本體論,乃至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重新走向統(tǒng)一提供了可能。

其四,在“當謂”層次上,西方心理學闡釋方法在經歷了主觀性的“作者原意”論、客觀性的“文本體驗”論與本體性的“存在意義”論發(fā)展后,至20世紀60年代,復歸于赫施倡導的“作者原意”論。與施萊爾馬赫、狄爾泰等人通過重建作者心理來討論作者意圖不同,赫施通過討論文本意義來尋找作者意義。作為作者意圖論(“保衛(wèi)作者”)的支持者,赫施堅持詮釋學的目的在于找到文本的字面意義,而非文本對我們的意蘊。而尋找文本字面意義之前提,在于找到作者意圖,因為既然作者創(chuàng)作文本必有其客觀意圖,那么,“解釋者的首要任務就是在自身去重建作者的‘邏輯’、他的態(tài)度、他的文化給定性,簡言之,也就是去重建作者的世界?!盵7]279在赫施看來,文本的意義在作者意圖之中,理解文本即重建作者意圖,作者意圖是衡量一切闡釋是否有效的標準,有效的闡釋就是符合作者原意的闡釋,因此闡釋的基本任務就是再現(xiàn)作者的整個世界,通過作者世界確定作者意圖,發(fā)現(xiàn)文本字面意義。而文本在理解中的作用,就在于其以語言形式為我們追索作者意圖提供了依據(jù),它本身并沒有意義。由于文本的此一定位極有可能造成作者創(chuàng)作意圖與讀者閱讀意圖的裂隙,因此,為了彌補這一裂隙,赫施又不得不區(qū)分兩種不同的“意義”:一種是文本的“含義”(meaning),另一種是文本的“意義”(significance)?!昂x”源于文本,是作者意圖的表現(xiàn);而“意義”則源于讀者與文本的相互理解,是文本意圖與讀者意圖的疊加表現(xiàn)[7]16;前者具有恒定性,而后者則是變化的。最終有效的文本闡釋,就是確定文本“含義”的闡釋,或言符合作者意圖的闡釋。而讀者根據(jù)文本所作的“意義”闡釋,只是對文本的“批評”,它不屬于闡釋學的“理解”問題。這樣做的結果便是:闡釋學區(qū)別文學批評而成懸置價值判斷的闡釋,闡釋學原本內在的“應用”問題(“好的闡釋”)溢出了闡釋學的范圍,由此走上了一條背離闡釋倫理的客觀主義路途。

其五,在“必謂”層次上,西方心理學闡釋方法既致力于捍衛(wèi)作為主體的人(“作者”)的尊嚴,又積極解決作者意圖與文本意圖的錯位乃至抵牾問題。在其積極意義上,以“作者意圖論”為核心的心理學闡釋,捍衛(wèi)了精神科學中人的主體性地位。因為一旦我們否定作者,就可能會否定文本的確定意義,極易造成以“意義”追求為鵠的的人文學術的意義危機。赫施自己對此也有清晰的認識:“這種學術上的懷疑主義與混亂狀況很大程度上是由‘作者無足輕重’論造成的,這是我們近來理性歷史的一個事實。因為,一旦作者被無情地取消了他作為其本文意義的決定者,就會逐漸顯示出,恰當?shù)呐袛嘟忉尗@得有效性的原則也就不存在了?!盵8]704赫施保衛(wèi)作者的目的,正在于捍衛(wèi)文本意義的確定性,捍衛(wèi)建立在主體性之上的文學創(chuàng)造觀念,后者正是近代以來啟蒙觀念的核心內涵。

與此同時,通過對赫施的作者意圖論的考察,不難看出作者意圖論實際上預設了兩個邏輯前提:一是作者表達的意圖具有單一性,作者的意圖應該而且可以通過語言文字恰當?shù)乇磉_出來;二是一部作品有且只有一個正確闡釋,而正確闡釋就是根據(jù)作者意圖的闡釋。但是,由于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常存有“意圖謬誤”問題,而作者的“意圖謬誤”會影響文本意義的確切解讀,這樣,對作品創(chuàng)作過程與接受的心理學描繪,并不能簡單地歸于“作者原意”論。而強調作者意圖的重要性,并不意味著文本與作者、讀者處于同一重要地位,事實上,稍有閱讀經驗的人無不知道,文本意義的復雜性乃是一自明的事實。這樣,我們便很難將“文本自解”原則還原為“作者自解”,這是以“作者原意論”為中心的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在“必謂”層次所必然要解決的問題。這一問題的解決,需要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學方法的參照。

(二)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及其“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問題

與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不同,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習慣于從作者的文學觀念、創(chuàng)作心理、創(chuàng)作風格的變化探尋文學文本的意義,關注文人心態(tài)、社會情感結構變化與文本意義變遷的關系,從而為文本意義的探究打開了另一條重要通道。如果我們運用“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簡要分析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復雜意涵,同樣會發(fā)現(xiàn)其區(qū)別于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合理內核與潛在痹癥。

其一,在“實謂”層次上,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講求“詩言志”“以意逆志”。根據(jù)《尚書·堯典》提出的“詩言志”,《詩大序》對“詩”與“志”關系作了解釋:“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2)參見《毛詩注疏》(上),毛亨傳,鄭玄箋,孔穎達疏,陸德明音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6頁。意思是文學就是用語言來表達人內心情志的載體?!睹献印とf章上》也說:“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9]166孟子的意思是:通過讀者之意來測度、鉤考作者之意,可以知文本之義。這樣,“詩言志”與“以意逆志”命題在早期的提出使用并互文現(xiàn)義,實際上道出了中國傳統(tǒng)心理學闡釋方法的原始本意:讀者之意=作者之意=文本之義。

其二,在“意謂”層次上,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暗含了一種還原主義的方法論取向。其突出表現(xiàn)是在宋代形成了一種“親證其事然后知其義”的語境論、義理論闡釋方法:一方面通過親歷作者的創(chuàng)作語境而悉查作者本義,實現(xiàn)“以意逆志”與通達詩人辭旨的目的,另一方面通過探究“理義大本”[10]2089的闡釋原則要求闡釋者跳出文本音韻訓詁、章句注疏的知識主義老路向文本義理宗旨靠攏?!袄砹x大本”作為一種意義“整體”,是儒家經典或經典譜系所共同體現(xiàn)出的思想宗旨,是判斷個體性闡釋或局部闡釋真?zhèn)蔚幕疽罁?jù),直接影響并制約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通過“文本意圖”確立“作者意圖”的最終標準,即“文本意圖”確立的依據(jù),不在于章句訓詁的精準,而在于文本“理義大本”的貫通。

其三,在“蘊謂”層次上,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的“知人論世”(《孟子·萬章下》)闡釋在后世衍生為“知人=論世”與“先知其人,再論其世”兩大不同進路。一方面,通過作者年譜輯撰與考述來確定作者創(chuàng)作背景,進而推及創(chuàng)作意圖與作品意圖,實現(xiàn)論其世,知其人,明其意的闡釋目的,結果是:由于年譜編纂遵循嚴格的時間序列而棄用有晉一代至宋之前的主題、體裁編纂次第,從而使“知人=論世”的闡釋表現(xiàn)出語境決定論的還原主義與科學主義傾向;另一方面,通過尋繹作者創(chuàng)作作品的原始本末究竟(“本事”),來確證作者的“本意”,繼而明曉作品的本義,結果是:“知人論世”的語境論闡釋便在有宋一代被進一步明確為“本事→本意→本義”的闡釋方法,在其中,“本事”對于作品“本義”起決定性意義。這樣作品的歷史語境,就不再像伽達默爾哲學闡釋學中的“歷史性”原則那樣,發(fā)揮闡釋語境與意義因時適變的影響作用,而是本身成為決定意義的直接因素(“本事”=“本義”),如赫施后來提出的闡釋“歷史性”原則那樣:“一個歷史事件可以傳達一個意圖,并由此一勞永逸地決定穩(wěn)固的意義。”(3)參見E.D.Hirch, Meaning and Significance Reinterpreted, Critical Inquiry 11, 1984,p216.

其四,在“當謂”層次上,“以意逆志”的闡釋方法預設了共通性的心理學與倫理學前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預設了作者之意、文本之言、文本之義的統(tǒng)一性(“言以足志,文以足言”),預設了一種超越時空的可復現(xiàn)或再現(xiàn)的闡釋環(huán)境的存在(“親證其事然后知其義”)。因為歷史地來看,無論是《尚書·堯典》提出的“詩言志”,還是《左傳·襄公二十七年》承繼的“詩以言志”,抑或是《荀子·儒效》所解釋的“詩言是其志也”,甚至道家《莊子·天下篇》類似的“詩以道志”,無不是對上述三大預設的肯認,但三大預設內在的可貫通性與可征實性,卻是一個闡釋學難題,特別是當我們試圖通過情感心理通達道德倫理,實現(xiàn)作品倫理銜配作者心理時,會對作者身份與文本地位提出極大挑戰(zhàn):“言不能達其心,書不能達其言;難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書之體?!恃?心聲也;書,心畫也?!?《法言·問神》)“惟圣人”的單稱肯定判斷排除了日常語言與普通作家“詩言志”的可能。因此,盡管早在西漢末年揚雄就曾堅持文本意義與作者意義的統(tǒng)一,但日常的言與心能否像經書與圣人之言那樣實現(xiàn)內在統(tǒng)一,是否所有闡釋者與作者均具有共同的自然心理結構與公共性的倫理價值結構等問題,卻一直是中國心理學闡釋言之未詳?shù)膯栴}。

其五,在“必謂”層次上,中國傳統(tǒng)心理學闡釋方法亦有其厘清意義的理論困難:作者意圖與文本意義并非一一對應關系,“意圖論者總是把‘此言’(故實)與‘彼意’(心曲)之間的關系看成是兩點之間的關系,但在實際的闡釋活動中,二者的關系倒更像圓心和圓周,‘此言’的圓心可以和‘彼意’的圓周上的若干點相連接,只要不超出語言指涉的有效半徑,不同的解釋都可能是合理的”[11]391。因此,僅僅枚列臚示文本的可能意義,無法窮盡文本背后作者復雜的創(chuàng)作意圖。從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后來的發(fā)展來看,那些諸如“斷章取義”“以意逆志”“知人論世”“見仁見智”“得意忘言”“詩無達詁”“以史證詩”“涵泳體認”“通詁明道”等關于文本理解的道、象、意、言、論關系理論,雖可以約歸為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家族譜系,并共同構成了中國古代文本閱讀與批評的基本原則[11]4,但由此意味著“以意逆志”之“意”,就既有作者之“意”,也有讀者之“意”雙重意涵,因而不同于早期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偏重作者“心理”的主觀性闡釋,也區(qū)別于后來現(xiàn)象學闡釋學基于文本客觀意向性而作的還原主義闡釋,更相異于當代哲學闡釋學以理解“偏見”為基礎的本體闡釋,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是一種復雜而精微的闡釋,它要求在闡釋立場上能夠統(tǒng)攝作者之意與讀者之意,在闡釋方法上能夠敉合心理學與倫理學,在闡釋目標上能夠融通主觀主義與客觀主義,使自身成為一種開放發(fā)展的文學闡釋方法。

(三)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新格義”闡釋及其本土化形態(tài)

根據(jù)“新格義”闡釋法,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闡釋本質上就是與中國傳統(tǒng)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的融通。從方法論的角度看,這就要求我們基于“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而對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方法作進一步的“格義”闡釋,通過對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與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共現(xiàn)”“分梳”“比堪”“融通”,最終形成西方文學闡釋學本土化闡釋的新形態(tài)。

第一步:對中西文學心理學闡釋作意義“共現(xiàn)”,發(fā)現(xiàn)二者相同的意義因子。通過對西方心理學闡釋與中國心理學闡釋的“創(chuàng)造的詮釋學”分析,發(fā)現(xiàn)二者均認可“讀者之意=作者之意=文本之義”的闡釋邏輯。因此,“讀者之意=作者之意=文本之義”,應是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過程中首先予以保留的合理內涵。

第二步:對中西文學心理學闡釋作意義“分梳”,發(fā)現(xiàn)彼此相異的意義因子。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暗含有通過還原闡釋來實現(xiàn)創(chuàng)造性闡釋之意,其目的在于解決心理學闡釋循環(huán)帶來的理解困難問題,把握作品的真正意義;而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以求得文本本義的復歸為宗旨,創(chuàng)造性闡釋并非題中之義。更進一步來講,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偏于純粹的心理內涵,而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則既有心理學又有倫理學內涵;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通過闡釋既發(fā)現(xiàn)并創(chuàng)造了文本意義,又同時證成了闡釋者的本體性的地位,而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則常在此題域之外。

第三步:保留相同的意義因子,對相異的意義因子作基于文學本體的意義“比堪”,提取各自合理的成分。蓋因中西文學心理學闡釋基于不同的文學本體或文本屬性,由此決定了中西文學心理學闡釋路徑與目標的不同。在闡釋路徑上,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基于敘事性文本,亦即基于以《詩經》為核心的經學文本闡釋,從而援引心理還原主義的闡釋方法能夠表現(xiàn)出較強的闡釋效力;而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基于敘事性與抒情性兩類不同的文學闡釋文本,因而需要超越單純的心理還原闡釋而向創(chuàng)造性闡釋提升。在闡釋目標上,中國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教化目的決定了其必然以獲得文本倫理學意涵為最終目標;而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宗經與啟蒙雙重目的決定了其必然指向主觀或客觀的還原闡釋及創(chuàng)造闡釋。二者的不同意味著,以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對象屬性為依據(jù),同時啟用宗經教化的客觀還原闡釋與啟蒙理性的主觀性創(chuàng)造闡釋方法,以此實現(xiàn)闡釋的教化與啟蒙雙重目的,就成為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本土化的基本路徑與目標。

第四步:根據(jù)本土文學現(xiàn)實,融合“中西相同的因子”與“中西相異的合理成分”,創(chuàng)新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原有概念的意義內涵,或創(chuàng)造新的本土化概念。面對今日文學全球化與傳統(tǒng)文學及數(shù)字人文文學折疊并存的現(xiàn)實,闡釋文本呈現(xiàn)出復雜而彌散的形態(tài),其功能亦日趨復雜,因而一種具有闡釋效力的文學心理學闡釋在承認“讀者之意=作者之意=文本之義”基礎上,必須同時具備還原性與創(chuàng)造性闡釋雙重內涵,必須同時具備自然心理主義與公共倫理主義價值取向,必須同時體現(xiàn)出闡釋的整體性與“理義大本”目標。同時,面對當下數(shù)字文學文本的數(shù)字物質性與無限開放文本特征,還需要有意闡揚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客觀主義癥候,有意突顯數(shù)字文學文本的數(shù)據(jù)性與算法邏輯在文本意義生成中的基礎性作用,將文本意義闡釋奠基于客觀知識論證與多媒介交互邏輯之上,以此完成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經由客觀性而走向創(chuàng)造性的闡釋目標。

三、結 論

綜合“新格義”闡釋的四個步驟,我們便可以得出“西方文學心理學闡釋的本土化”的最終形態(tài):它是一種以文學文本的客觀知識結構與語言表達邏輯為基礎,通過勾連“讀者之臆”“作者之意”與“文本之義”的內在情感邏輯、倫理邏輯與知識邏輯,闡明文本的本然義與應然義,實現(xiàn)以讀者與作者的自然心理、社會心理與文化心理為端口,最終通達文本整體意義,實現(xiàn)文本闡釋的教化與啟蒙雙重目的的全新闡釋學形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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