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 兵
我不贊美三角山和白蓮河水庫。山水
甲天下,不過是我讀過的詩,面目
幾無二致。我只希望隨那艘汽艇
追上云霧和鳥陣
這是從人群和時代出走的方式
是十二月的風中
送來現(xiàn)實的冷峻和清醒
而伴著這臺750馬力發(fā)動機的轟鳴
螺旋槳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早已掀起狂瀾。有人在歡呼
浪花,但我一直認為這些
新自然主義的碎片,比幾只潛水鴨
在浠水、羅田和蘄春三縣交匯處
弄出的動靜,更宏闊,更美
去年開過的杜鵑
咬進元朝石板的縫隙
別擔心那些花兒
在這個世界走失。冬陽
斜在不遠處的白蓮河上
卻融化斗方山的薄雪
帶來積雨云。一只山蜘蛛
趕在起霧前,貼著石柱
在雕花處,縫完最后一針
也縫合另一根立柱上
空無一物的隱秘
比石柱更不可思議的
是那根唐代的石檁
榫卯外露,不見青苔
蕨草和荒寂。仿佛剛剛竣工
要是我能在斗方山小住
在那棵杜鵑旁,向蟈蟈學習
如何與世界交談,我會打聽到盛唐
為何有新氣象,從沒倒塌
戊戌吉春,新雨。我橫長江環(huán)洞庭湖
沿京珠高速過平江杜甫墓,不跪
理由有三。第一,我也老了,骨頭
硬且易碎,寧折腰
勿屈膝。第二,大年初一
我不容這塵世的爛泥臟了褲管
更不許自己傷害那叢湘妃竹
剛冒出墳的筍。第三,墓
有八九,這個世界處處是杜甫
卻不見真身。這些話
站在小田村的杜家祠堂
說給身后的長江或洞庭湖
毫無意義,說給身前的京珠高速
又讓人欲言又止。我只好摳出
那本剛上市的詩集,塞進功德箱
就當杜氏第60代嫡親,吉春
新雨,續(xù)了一把香火
整個傍晚,一雙白鶴
都在林中凄唳,沒能喚回
那二位書生,自華亭祖屋前
走失。整個傍晚
這塊巨石一直都在忍受鳥鳴
夜露和山風,缺角處
卻擔不起一針松落,和
時光的灰。而一雙白鶴
在小昆山徘徊,如兩紙殘貼
散在變暗的風中。整個傍晚
沒誰知曉這一雙鳥兒
棲身哪一片晚云
也沒誰讀懂
那兩道無字天書
牛群走出古鎮(zhèn)夜飲,擠在姚江
小珠江與興寧河的交匯處,好像
商談重大話題。兩棵古榕
隔溪相望,說不出愛
也談不上恨,與我在別處見過的樹
沒有什么不同。而星空下
山水顯露真容,沉靜
內斂,誰都不在乎
誰天下第一。就在兩岸燃起紅燈籠時
母牛從河邊喚回牛犢
站榕樹下,舔著嘴角的水滴和
寒露。一位老人背負柴火
從酒壺山下來,背微駝
吆喝牛群回家,在古鎮(zhèn)盡頭
消失,卻像我小時候在連環(huán)畫上
讀過的神,放牧一群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