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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我國檢察機關的聽證辦案模式

2022-12-31 08:23:24林喜芬劉思宏
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 2022年5期
關鍵詞:聽證會檢察官辦案

林喜芬 劉思宏

一、問題的提出:為何“應聽”,如何“盡聽”

在我國法治改革進程中,“聽證”既是公共治理研究領域中的重要概念,〔1〕關于聽證在公共治理領域的研究,參見彭宗超:《公共治理視野中的中國聽證制度改革》,《公共管理評論》2004年第1期。也是行政法中規(guī)制行政權恣意行使、保障公民訴求充分表達的程序機制?!?〕參見馬懷德:《論行政聽證程序的基本原則》,《政法論壇》1998年第2期;朱芒:《行政處罰聽證制度的功能》,《法學研究》2003年第5期;何海波:《論英國行政法上的聽證》,《中國法學》2006年第4期。當然在司法領域,“舉行聽證,爭議各方同時參與以言詞爭辯的方式影響裁判者的結論”,通常被視為是裁判活動的基本要素之一?!?〕關于司法權的基本要素,see Martin P. Golding,Philosophy of Law,Prentice-Hall,1975,p.108-112;陳瑞華:《司法權的性質——以刑事司法為范例的分析》,《法學研究》2000年第5期。然而,將聽證與檢察辦案聯系起來卻并非常態(tài)化的配置,截至2000年,我國刑事訴訟法律體系中并無“檢察聽證”的規(guī)范表述。這主要是因為檢察辦案雖然具有追訴犯罪的執(zhí)法性質,但在逮捕權、起訴權等職權行使過程中檢察機關并非處于與被追訴人直接對抗的狀態(tài);同時,檢察辦案雖然具有審查判斷的屬性,但該決策又往往具有階段特點和效率要求。可以說,檢察辦案的這些性質特點既不同于行政執(zhí)法,也迥異于司法裁判,因此,將之與聽證聯系起來的充分性和必要性略顯不足。

然而,這一情況卻在檢察機關對權力屬性的探尋和辦案模式的改革過程中有所變化。199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最高檢)頒布了《人民檢察院辦理民事行政抗訴案件公開審查程序試行規(guī)則》,該規(guī)范雖沒有明確使用“檢察聽證”這一概念,但確立了民事行政檢察聽證的雛形?!?〕楊坤等:《聽證在檢察機關辦案中應用問題研究》,上海三聯書店2021年版,第55頁。2000年和2001年,最高檢又分別頒布了《人民檢察院刑事申訴案件公開審查程序規(guī)定(試行)》(以下簡稱《刑事申訴公開審查》)和《人民檢察院辦理不起訴案件公開審查規(guī)則(試行)》(以下簡稱《不起訴公開審查》),以規(guī)范性文件的方式在刑事領域,包括刑事申訴和不起訴工作中初步嘗試聽證式檢察辦案模式,〔5〕在這兩個規(guī)范性文件中,《不起訴公開審查》并未提及“檢察聽證”這一概念;《刑事申訴公開審查》第3條相對明確地規(guī)定了檢察聽證是公開審查的主要形式。以實現檢務監(jiān)督和人權保障的目標。隨之,不起訴聽證和申訴聽證在地方實踐中逐漸推開,并在申請人對復查結論不服的申訴案件以及申請國家賠償案件中有一定應用經驗,〔6〕徐正淼、封慧:《申訴人不服型案件公開聽證初探》,《檢察實踐》2004年第4期;游春亮 、陳曉君:《張尚強申請國家賠償案公開聽證》,《法治日報》2010年6月11日。當然,聽證實務也面臨著檢察聽證程序流于形式等問題?!?〕藍向東:《檢察聽證:理論研究與案例參閱》,中國檢察出版社2016年版,第49頁。盡管存在一些實踐困境,但檢察聽證正被推廣到一系列檢察機關的辦案實踐中,這涉及審查逮捕階段的聽證試點,羈押必要性審查改革中的聽證等等。直至2020年,最高檢專門針對聽證辦案模式制定了《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聽證工作規(guī)定》(以下簡稱《檢察聽證規(guī)定》),這意味著“檢察聽證”正式成為一種有專門規(guī)范依據、有特定適用范圍、有一定程序要件的辦案模式,也意味著此前的試點改革在規(guī)范層面被階段性吸收。具體而言,根據《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2條的規(guī)定,檢察聽證乃是指,“人民檢察院對于符合條件的案件,組織召開聽證會,就事實認定、法律適用和案件處理等問題聽取聽證員和其他參加人意見的案件審查活動?!?021年4月,最高檢又下發(fā)了《“十四五”時期檢察工作發(fā)展規(guī)劃》,強調檢察機關要“全面推開檢察聽證,堅持‘應聽證盡聽證’”。據報道顯示,多地已實現檢察聽證工作在三級檢察院的全覆蓋?!?〕參見蔣晨銳:《最高檢:檢察聽證應堅持“應聽盡聽”,各級檢察長帶頭示范》,澎湃網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9633915,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1月6日。

從特定案件類型的試點到作為一種固定的檢察辦案類型,再到“應聽盡聽”的實踐要求,這體現了檢察機關在辦案模式上正做出較重大的調整。當然,以下問題也非常值得從學理上解讀和反思:是哪些深層動因在推動著檢察系統做出這一系列的改革布局?作為一種辦案模式,檢察聽證與行政聽證、傳統的檢察辦案模式以及域外的預審程序在功能定位上有何區(qū)別?我國檢察系統在此前的試點過程中和當前的“應聽盡聽”實踐中存在哪些局限,需要進行哪些制度推進?在我國的語境下,“應聽”應限定在哪些辦案范圍,“盡聽”的推進路徑是什么?

二、檢察機關引入聽證辦案模式的改革動因

近年來,我國檢察系統正處于改革的頻繁期,涉及救濟性權能的增加、內設機構的集聚和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實施。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改革共同指向檢察權能的調整問題,因而需要盡力在辦案模式上保證權能的合理性、程序的民主性和決策的正當性。

(一)救濟權能增加,需要更具有司法化屬性的聽證辦案模式確保檢察權能的合理性

在我國,檢察權具有多元屬性,包括了偵查權、批捕權、公訴權、訴訟監(jiān)督權、救濟權等權能,其中,救濟權是指當事人及其辯護人或訴訟代理人認為自己的訴訟權利受到損害時,向檢察院提出救濟申請,由檢察院進一步作出裁決的權力?!?〕在已有文獻中,雖然救濟權往往被視為是法院的權力,即“給那些受到損害的個人權利提供一種最終的、權威的救濟”的權力,參見陳瑞華:《司法權的性質》,《法學研究》2000年第5期。但是,一些關于檢察權的文獻指出,檢察機關也享有救濟權。例如,有學者提出,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47條和第115條新增的兩項規(guī)定,實際上授予了人民檢察院一種司法救濟權力,參見龍宗智:《檢察機關辦案方式的適度司法化改革》,《法學研究》2013年第1期;也有學者認為,這兩項規(guī)定所涉的僅僅是程序救濟權,而非實體救濟權,參見卞建林、許慧君:《論刑事訴訟中檢察機關的職權配置》,《中國刑事法雜志》2015年第1期;還有學者認為,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47條確立了檢察救濟權,參見董坤、段炎里:《當前檢察環(huán)節(jié)律師權利的保障現狀與新現問題研究》,《河北法學》2017年第6期。盡管上述學者對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47條和第115條所確立的救濟權的性質和內涵有不同看法,但卻均支持檢察機關享有救濟權。在我國1979年《刑事訴訟法》中,檢察機關的救濟性權能主要限于對免予起訴的申訴程序。〔10〕參見《刑事訴訟法》(1979)第102條第3款和第103條。1996年《刑事訴訟法》進一步將檢察機關的救濟性權能拓展到變更和解除強制措施以及針對不起訴的申訴程序?!?1〕參見《刑事訴訟法》(1996)第75條、第145條和第146條。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后,檢察機關的救濟權得到了全面強化。其中,《刑事訴訟法》第47條和第115條增加了訴訟參與人對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阻礙其行使訴訟權利或侵害其人身等權利時的申訴控告權和處理程序。此外,第93條還增設了羈押必要性審查權。〔12〕卞建林、許慧君:《論刑事訴訟中檢察機關的職權配置》,《中國刑事法雜志》2015年第1期。

檢察機關的這些救濟性權能帶有很強的司法屬性,以傳統書面審查為主的辦案方式顯然不足以維系權能的合理性,因此,通過引入聽證來促進審查工作的公開化是非常必要的論題。在改革過程中,這些具備救濟性質的檢察權,也確實面臨著理論上的難題,即“檢察機關本身擔負偵查、起訴的責任,是代表國家的控方當事人,同時,根據法律設計,又要擔當程序仲裁者(尤其是審前程序,包括司法監(jiān)督、司法救濟)和訴訟對方的權利保護人”〔13〕參見龍宗智:《理性對待法律修改 慎重使用新增權力》,《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2年第3期。,因此,如何平衡好兩種功能的沖突和如何落實好法律所賦予的救濟權是實現權力合理性的關鍵所在。正是在此語境下,檢察機關嘗試在審查逮捕、羈押必要性審查、不批捕申訴、不起訴申訴等辦案過程中引入聽證這一司法化的辦案方式,以實現讓“司法的歸司法”的辦案規(guī)律。

(二)內部職能集聚,需要更注重公眾參與的聽證辦案模式來提升檢察程序的民主性

2018年,最高檢在全國范圍推行內設機構調整和“捕訴一體”改革,這客觀上強化了檢察權能向同一辦案主體聚攏的趨勢。此前,批準逮捕權和公訴權分屬檢察機關兩個內部職能部門,由不同檢察官分別負責。捕訴一體改革后,檢察機關整合了批捕部門和公訴部門,將同一案件的批準逮捕權和審查起訴權交由同一檢察官或者同一檢察官辦案組負責?!?4〕鄧思清:《捕訴合一是中國司法體制下的合理選擇》,《檢察日報》2018年6月6日。

這一權能集聚化的改革舉措引發(fā)了一定的爭議。主要有以下擔憂:其一,權能集聚容易削弱檢察官的辦案監(jiān)督權。有學者指出,在本次改革前,批捕和公訴部門的不同檢察官分別負責批捕程序與公訴程序,這種遞進式的辦案程序足以在不同部門和不同檢察官的決策之間發(fā)揮相互制約的作用。改革后,同一位檢察官同時履行批捕與公訴職能,前述制約機制的約束力會隨之減弱。實證調查也顯示,“在一些案件較多、辦案壓力較大的檢察院,特別是基層檢察院,檢察官對訴訟活動的法律監(jiān)督存在明顯減弱的趨勢?!薄?5〕鄧思清:《捕訴一體的實踐與發(fā)展》,《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19年第5期。其二,權能集聚也可能弱化被追訴人的辯護權。以聽取意見為例,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本來可以在審前階段(包括審查批捕階段和審查起訴階段)提交兩次辯護意見,〔16〕《刑事訴訟法》(2012)第86條和第170條就已規(guī)定,檢察官在批準逮捕時可以聽取被追訴人和(或)其辯護人的意見,在審查起訴時應當聽取被追訴人和(或)其辯護人的意見。捕訴一體改革后,同一辦案檢察官是否還愿意聽取兩次意見是不確定的,尤其是,當前的立法沒有強制要求檢察官在批捕階段聽取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的意見,這可能加劇消極辦案行為的發(fā)生??紤]到捕訴一體在本質上是由同一辦案主體行使不同檢察職能,有論者提出在審查批捕環(huán)節(jié)引入“聽證”程序的必要性,〔17〕王敏遠:《透視“捕訴一體”》,《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19年第5期;沈海平:《捕訴關系的辯證思考》,《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8年第4期。希望以這種更加具有公眾參與性質的辦案模式來強化檢察權行使的民主化色彩。

(三)權力主導增強,需要更注重公共責任的聽證辦案模式來保證檢察決策的正當性

2014年以來,我國檢察系統經歷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含速裁程序)的推行和少捕慎訴慎押司法政策的落實兩項重要改革,這兩項改革極大地提升了我國檢察機關的程序主導性和裁量性。其一,就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而言,在改革之前,檢察機關的工作重心是定罪問題,對量刑問題提出建議并非法定要求。隨著改革的啟動和深入,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案件范圍和精準程度都有了全新的標準,呈現出“全面精準”的提出模式?!?8〕林喜芬:《量刑建議的規(guī)范結構與模式》,《中國刑事法雜志》2020年第1期。在量刑建議的采納模式上,雖然檢法之間還存在一定的認識分歧,但是一些實證研究顯示,“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推行精準量刑建議的效果已經顯現,逐漸成為主流?!薄?9〕左衛(wèi)民:《量刑建議的實踐機制:實證研究與理論反思》,《當代法學》2020年第4期。針對我國檢察機關的訴訟角色,此前就有學者認為,藉由羈押控制權、程序控制權以及救濟控制權的交替運用,檢察機關無疑可以成為刑事審前程序中當仁不讓的主導者?!?0〕李奮飛:《論檢察機關的審前主導權》,《法學評論》2018年第6期。在精準化量刑建議的改革和實踐之后,我國檢察機關更有可能像域外檢察官一樣成為“實質的法官”或“換了名字的法官”?!?1〕[美]艾瑞克 · 盧拉等:《跨國視野下的檢察官》,楊先德譯,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357-372頁。

其二,就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而言,我國《刑事訴訟法》(2018)第177條第2款賦予了檢察官起訴裁量權,在少捕慎訴慎押政策推行之前,檢察機關囿于案件質量,謹慎地控制著起訴裁量權,不僅立法上設置了嚴格的審批程序,實踐中也從績效考核上限制著不起訴率。此外,盡管《刑事訴訟法》(2018)第81條規(guī)定,逮捕的審查標準應同時滿足證據要件、刑罰要件和社會危險性要件,但司法實踐中常常只關注刑罰要件,“構罪即捕”和“一押到底”的情況十分普遍?!?2〕林喜芬:《分段審查抑或歸口審查:羈押必要性審查的改革邏輯》,《法學研究》2015年第5期。隨著犯罪結構和刑罰結構的輕緩化,裁量主義的刑事司法正成為貫徹“寬嚴相濟”政策的重要工具?!?3〕莊永廉等:《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內涵功能及其落實》,《人民檢察》2021年第15期。最高檢在《“十四五”時期檢察工作發(fā)展規(guī)劃》中強調落實“少捕慎訴慎押”政策,實現“依法能不捕的不捕,能不訴的不訴”?!?4〕孫風娟:《少捕慎訴,釋放最大司法善意》,《檢察日報》2020年12月3日。這就意味著我國檢察機關的羈押裁量權和不起訴裁量權將得到擴張。

檢察權力的主導性和裁量性是與檢察機關承擔公共責任緊密聯系的命題。也就是說,檢察權力的主導性增強了,裁量性加大了,檢察機關就需要承擔更重的公共責任。在域外(如美國)的檢察管理機制中,公共責任的承擔主要表現為檢察官要在程序內聽取訴訟參與人的意見,以及在程序外對社區(qū)選民負責?!?5〕See National Institute of Justice,Prosecution in 21st Century:Goals,Objects and Performance Measures,BiblioGov,2012,p.10-15.然而,我國檢察權力的主導性和裁量性的增強,也帶來了一些實踐問題。一方面,檢察官在審前協商和量刑決策上的強大主導權導致被追訴方的協商參與不足和意見表達受限等弊端。例如,被追訴人的知情權、量刑協商權和程序選擇權極大地受到檢察官行為的約束;〔26〕周新:《認罪認罰被追訴人權利保障問題實證研究》,《法商研究》2020年第1期;趙恒:《刑事速裁程序試點實證研究》,《中國刑事法雜志》2016年第2期。辯護人也難以在認罪認罰程序中發(fā)揮充分有力的作用。〔27〕胡銘:《律師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定位及其完善》,《中國刑事法雜志》2018年第5期。另一方面,對于少捕慎訴慎押而言,自試行之初,就有較多關于檢察裁量過大且決策過程不夠透明而可能產生廉政風險的擔憂。張軍檢察長指出:“司法腐敗主要表現在人情案、關系案等,往往涉及該捕不捕、該訴不訴等問題,因此對不捕不訴案件進行重點檢查,完全必要?!薄?8〕邱春艷、史兆琨:《少捕慎訴慎押的檢察實踐》,《檢察日報》2021年12月15日。因此,在訴訟內有必要通過聽證等方式適度強化訴訟參與人的知情權和參與權來增強檢察決策的公共責任。

三、檢察機關聽證辦案模式的功能定位

在本質上,檢察聽證是一種基于民主參與、適度司法化的辦案模式。與我國行政聽證、傳統辦案模式和域外預審程序相比,它由具有司法屬性的檢察機關主持,帶有“公眾參與”和“聽取意見”的程序元素,并適用于具有救濟性質的審前程序決策環(huán)節(jié)。

(一)檢察主持:與行政聽證活動相比

聽證活動受到自然公正法則的約束,自然公正法則要求“任何人不能成為自己案件的法官”,即職能分離原則。具體而言,一是,聽證主持人不能同時是案件的調查者和聽證活動的審查者,因為調查人員難以在聽證裁決活動中保持客觀中立;二是,聽證主持人地位應盡量司法化,例如,聽證主持人應獨立于其所屬的行政機關,避免聽證活動被不當干預。〔29〕楊惠基:《試論聽證主持人》,《行政法學研究》1998年第2期。在行政聽證領域,為了避免主持人的立場出現偏頗,我國立法規(guī)范把行政聽證會主持人的范圍限制為“不具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人員,規(guī)定聽證會主持人須是“非本案調查/審查人員”。〔30〕《行政處罰法》(2021)第64條第4項;《行政許可法》(2019)第48條第3項。盡管如此,我國行政聽證會的主持人仍然不具有完全的獨立性,一方面,行政機關在主持人的選任上有自由裁量權,〔31〕同前注[30]。另一方面,行政聽證的主持人對最終的行政決定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32〕參見白小莉:《聽證主持人實體性權力分析》,《行政法學研究》2006年第2期。可以說,我國行政聽證活動并未完全實現主持人的職能分離。

與行政聽證相比,檢察聽證乃是由具有司法屬性的檢察機關主持。從檢察聽證的相關規(guī)范看,聽證會主持人應當由“承辦案件的檢察官或者辦案組的主辦檢察官”擔任,〔33〕《檢察聽證規(guī)定》(2020)第13條。檢察聽證的主持人既是案件的調查者又是聽證活動的審查者,這似乎違背了職能分離原則,但是檢察機關所具備的司法屬性似乎又從主持人的個體獨立性上彌補了這一不足。檢察聽證活動中的司法屬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我國檢察機關在辦案活動中有一定的獨立性。我國檢察機關與法院一樣,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其二,檢察聽證主持人作出處理決定的程序具有一定的司法化屬性,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上級領導的干擾。在檢察聽證案件中,聽證主持人和上級領導不再是案件處理結果的唯一決定主體,聽證員也可以影響案件的最終走向。根據《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16條規(guī)定,當聽證員持相反意見時,主持人只能采納聽證員的意見,或者擬不采納聽證員意見時,須報請檢察長同意才能作出最終處理決定。

(二)公眾參與:與傳統辦案模式相比

在傳統的辦案模式下,公眾參與檢察機關審查和決策案件的空間十分有限。這里所稱的公眾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案件相關人;二是與案件無利害關系的社會人士。具體而言,首先,雖然案件相關人可以以表達意見的方式參與檢察機關辦案,但聽取意見只是檢察機關審查案件的非必要手段。早在1996年,我國《刑事訴訟法》就把“聽取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被害人委托的人的意見”與“訊問犯罪嫌疑人”“詢問證人”“調取案卷及相關材料”一起作為檢察機關審查案件的具體手段?!?4〕《刑事訴訟法》(1996)第139條。從立法規(guī)定上看,檢察機關并不是“應當”而是“可以”聽取意見,因此,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時可以自主決定是否聽取意見。此后《刑事訴訟法》的修改也保留了檢察機關聽取意見的程序選擇權和自由裁量權。實際上,在司法實踐中,辦案人員聽取意見的情況并不常見,相關研究顯示,檢察機關僅在1.09%的審查批捕案件中聽取了律師的意見?!?5〕參見張軍、陳運紅:《審查逮捕聽取律師意見工作實證分析》,《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10期。其次,盡管社會人士有參與檢察機關決策案件的機會,但其參與的意義是非常有限的。2004年起,最高檢先后在檢察機關的偵查、立案、羈押和起訴等辦案活動中試點人民監(jiān)督員制度,人民監(jiān)督員有權對檢察機關的辦案活動提出意見,然而,相關研究顯示,人民監(jiān)督員的意見對檢察機關的最終決策是缺乏剛性效力的。〔36〕參見陳衛(wèi)東:《人民監(jiān)督員制度的困境與出路》,《政法論壇》2012年第4期。

與限制公眾參與辦案的傳統辦案模式不同,檢察聽證會則是保障公眾參與機會的制度?!?7〕朱芒:《論我國目前公眾參與的制度空間》,《中國法學》2004年第3期。根據公眾所涉利益不同,《檢察聽證規(guī)定》在不同程度上保障了公眾的案件參與:其一,案件相關人關注自身處遇問題,可以以表達意見的方式參與聽證。例如,對于聽證程序的安排,《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15條第2項規(guī)定,當事人及其他參與人就需要說明的問題分別說明情況。具體到相關人在聽證會上如何說明情況,《羈押聽證辦法》第9條第5項和第6項分別規(guī)定,偵查人員說明情況的方式為“說明事實和依據”和“出示證據材料”,被追訴方及其他參與人說明情況的方式為“發(fā)表意見”和“出示相關證據材料”。聽證會上的“說明情況”流程與庭審中的法庭調查較為相似,同時,前述兩份文件沒有規(guī)定與法庭辯論類似的程序,因此,聽證會只為案件相關人提供了表達訴求和吸收訴求的機會。其二,社會人士則關注社會公共利益,能夠以監(jiān)督辦案的方式參與聽證。根據《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7條、第15條和第16條的規(guī)定,社會人士可以以聽證員的身份參與聽證會,參與的方式包括“聽取案件相關人的意見”“向案件相關人提問”和“發(fā)表聽證意見”。社會人士與案件沒有利害關系,其作用是作為中立的裁判者尋求公正的司法決定,這種參與方式與法官的角色相似。在聽證會召開前,檢察官已就案件的處理有了傾向性意見,在聽證會上,社會人士就有必要通過聽取意見、提出意見和發(fā)表意見的方式監(jiān)督檢察官作出公正客觀的決定。

(三)適度司法化:與美國預審程序相比

我國的檢察聽證程序與美國的預審程序都具有司法救濟屬性,但是兩者在司法化的程度上并不一致。美國的預審程序是一種高度司法化的審前辦案程序,該程序的主要目的在于防止檢察官濫用起訴權,也被用于決定是否羈押被追訴人?!?8〕Coleman v. Alabama,399 U.S. 1,90 S. Ct. 1999(1970).它在審查主體、證明標準和審理程序上保持了較高的司法化要求。首先,預審程序由治安法官負責審查,治安法官在審查和決定程序中保持著高度的獨立性,不僅不受外部干擾,還獨立于控辯雙方當事人。其次,美國各州對預審程序的證明標準看法不一,分為兩類:“相當理由”(probable cause)和“表面證據”(prima facie)?!?9〕Rideout v. Superior Court,432 P. 2d 197(Cal. 1967).其中,預審中的“相當理由”比搜查扣押中的“相當理由”的證明標準更高,而“表面證據”的證明標準又高于預審中的“相當理由”標準?!?0〕See Yale Kamisar et al.,Modern Criminal Procedure,West Group,1999,p.944-945.最后,盡管美國預審程序的目的主要在于審查檢察官起訴決定的程序性問題,而不是解決被追訴人是否有罪這一實體問題,但是預審的審查程序仍然與審判程序有高度的相似性。從證據規(guī)則的適用來看,預審法官一般會依照庭審的證據法規(guī)則來審查預審程序中的證據材料,〔41〕Ibid,p.951-952.從辯護權的保障來看,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認為州政府應保障被追訴人的辯護權,尤其是應為無力委托律師的被追訴人提供律師幫助,〔42〕Coleman v. Alabama.從預審中的辯論程序來看,被追訴人和律師被允許在有限的范圍內向證人發(fā)問?!?3〕See CharlesH. Whitebread & Christopher Slobogin,Criminal Procedure,Foundation Press,1993,p.538,540 and 953.

相比而言,我國檢察機關的聽證乃是一種基于本土實踐、適度司法化的辦案程序。它在審查主體、審查標準和審查程序上,都與高度司法化的美國預審程序有所不同:其一,檢察聽證的審查主體具有有限的獨立性。在檢察聽證活動中,案件審查主體與決策主體不同,檢察聽證的審查主體是由社會人士組成的聽證員,聽證員具備了一定的獨立性,但不具有高度的獨立性。具體來看,聽證員的選任和取消由檢察院自主決定,一方面,聽證員庫由檢察院負責確定,〔44〕參見《人民檢察院聽證員庫建設管理指導意見》(2022)第2條、第4條和第7條。雖然立法規(guī)范要求檢察院在聽證員庫中選擇聽證員參加具體的聽證會,〔45〕參見《人民檢察院聽證員庫建設管理指導意見》(2022)第9條。卻沒有對選任規(guī)則進行詳細的規(guī)定,可以認為檢察院在聽證員的選任上享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聽證員在出具最終意見時,一定程度上會顧及檢察官的態(tài)度。其二,審查標準與不起訴、審查羈押、延長羈押和羈押必要性審查等辦案活動的標準一致。與美國預審程序以檢察官起訴決定為審查對象不同,我國檢察聽證程序是一種辦案程序,它以案件事實、法律適用或者實體處理為審查對象。〔46〕參見《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2條。例如,在審查逮捕聽證程序中,偵查人員應說明需要羈押的事實和依據,以及出示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材料,〔47〕參見《羈押聽證辦法》第9條第5項?!靶枰b押的事實和依據”也就等同于有證據證明符合犯罪事實要件與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要件,“出示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材料”即逮捕的必要性要件,因此逮捕聽證的審查標準與審查逮捕一致。其三,盡管檢察聽證活動的審查標準與審前辦案活動一致,聽證程序比一般辦案程序更具司法屬性??紤]到聽證規(guī)范沒有規(guī)定相關證據規(guī)則的適用問題,聽證程序的司法屬性主要體現在辯護保障和程序設計兩個方面。從辯護保障來看,我國檢察聽證保障了被追訴人的辯護權,聽證規(guī)范允許辯護人參與聽證活動并發(fā)表意見?!?8〕參見《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6條,《羈押聽證辦法》第9條第6項。從程序設計來看,我國檢察聽證根據不同的案件類型制定了不同的檢察聽證程序。對于羈押聽證而言,聽證程序與庭審程序的相似度較高,不僅有聽證調查程序,還有聽證辯論程序,〔49〕參見《羈押聽證辦法》第9條。這與法庭調查、法庭辯論較為相似,而其他類型的聽證活動與庭審的相似度較低,法律規(guī)范就只規(guī)定了聽證調查程序,〔50〕參見《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15條。但較之于傳統辦案模式,仍具有一定的司法屬性。

四、檢察機關聽證辦案模式的實踐困境

2021年4月,最高檢下發(fā)了《“十四五”時期檢察工作發(fā)展規(guī)劃》,強調檢察機關要“全面推開檢察聽證,堅持‘應聽證,盡聽證’”。檢察聽證要落地,就要有廣泛的案件適用范圍,合理平衡聽證質量與辦案效率,且契合當下的其他改革,如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然而,當前實務運行仍難以符合前述要求,存在聽證類型的發(fā)展熱度不均、聽證活動在“質”“效”之間難以平衡,以及聽證意見與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簽署時間存在內在張力等問題。

(一)檢察聽證在不同案件中適用不均衡

目前,從地方實踐上看,檢察機關的聽證辦案模式在類型和罪名上分布不均衡。其一,在四大檢察中,檢察聽證的運用情況分布不均。從2020年全國檢察機關的辦案情況來看,刑事檢察類案件占檢察機關辦案總數的70.7%,公益訴訟檢察類案件占16.2%,民事、行政檢察類案件占7.6%?!?1〕《2020年全國檢察機關主要辦案數據》,最高人民檢察院網https://www.spp.gov.cn/spp/xwfbh/wsfbt/202103/t20210308_511343.shtml#1,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5月9日。然而,基層檢察院辦理的四大檢察的聽證案件的占比并不與總體案件占比相一致。例如,2020年,安徽省馬鞍山市兩級檢察院共組織了88件案件的聽證活動,其中,刑事檢察聽證共67件,占同期聽證案件總數的78.1%,而民事檢察聽證、公益訴訟檢察聽證和行政檢察聽證案件只有15件、4件和2件,分別占比17%、4.5%和2.3%?!?2〕劉明培、張睿:《全市檢察機關實現“四大檢察”聽證全覆蓋》,馬鞍山市人民政府網https://www.mas.gov.cn/zxzx/zwyw/20486201.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4月29日。在福建省和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吳忠市的實踐報道中也呈現出類似的情況?!?3〕參見《全省檢察機關2020年1-8月開展檢察聽證工作情況報告》,福建省人民檢察院網http://www.fj.jcy.gov.cn/jwgk/jctz/202011/t20201127_3060272.s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5月3日;《檢察為民辦實事 公開聽證促履職》,寧夏回族自治區(qū)人民檢察院網http://www.nx.jcy.gov.cn/QJCY/contents/NJDT/2021/06/26433.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5月3日。其二,刑事檢察聽證主要集中在不起訴聽證案件,而羈押聽證和刑事申訴聽證等的案件量較少。例如,根據S市J區(qū)檢察院的數據顯示,2021年上半年,該院對刑事案件、民事訴訟監(jiān)督案件、行政訴訟監(jiān)督案件和公益訴訟案件共計83件開展了聽證活動,其中,擬不起訴案件有62件,占聽證案件總數的比例約為74.7%,而羈押必要性審查案件只有2件,占比2.4%,沒有審查逮捕案件和刑事申訴案件?!?4〕參見S市J區(qū)人民檢察院課題組研究報告:《檢察辦案聽證程序實質化研究》。其三,擬不起訴聽證所涉的案件多為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輕微刑事案件,尤其是危險駕駛案件。例如,2020年至2021年上半年,S市J區(qū)檢察院舉行的聽證活動中,擬不起訴案件共有89件,其中,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輕微刑事案件就有78件,占擬不起訴聽證案件總數的87.6%,酒精測試含量在120mg/100ml以下的危險駕駛罪有42件,占輕微刑事犯罪案件總數的53.8%?!?5〕同前注[54]。

歸結起來,檢察聽證的適用范圍較為有限的原因主要在于:第一,檢察機關的聽證規(guī)范無法約束偵查人員。最高檢下發(fā)的《檢察聽證規(guī)定》和《羈押聽證辦法》都屬于司法解釋性質的文件。從法律位階上看,這兩份規(guī)范只能在檢察系統內部發(fā)揮作用,無法強制要求公安機關的偵查人員參與聽證活動。第二,一線檢察官往往不愿意啟動聽證會。根據《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4條,檢察院啟動聽證活動需要依次滿足兩個條件:一是,案件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案件處理等方面存在“較大爭議”,或者案件有“重大社會影響”;二是,檢察機關認為“需要”以聽證的方式聽取各方意見。聽證規(guī)范對于如何定義“較大爭議”和“重大社會影響”沒有給出明確標準,即使案件滿足了“較大爭議”或“重大社會影響”這一要件,辦案檢察官仍可自行判斷,“按需”決定是否召開聽證會。但實際的情況是,針對有“較大爭議”或“重大社會影響”的案件,檢察官在召開聽證會上的意愿并不積極,〔56〕朱紅剛:《檢察聽證工作的現狀、問題與對策》,《民主與法制時報》2021年11月4日。這主要是因為檢察官對有“較大爭議”和“重大社會影響”的案件存在畏難情緒,不敢召開或難以勝任這類案件的聽證會工作?!?7〕徐力:《行政檢察公開聽證存在的問題、原因及對策思考》,《檢察日報》2021年5月26日;彭玉:《認真對待檢察聽證》,《檢察日報》2021年8月6日。第三,這可能與地方檢察機關的績效考核有關?!?8〕參見段軍霞:《讓檢察聽證成為辦案新常態(tài)》,《檢察日報》2021年6月7日。為了保證試點的順利開展,一些地方的檢察院往往把聽證案件范圍限制在特定類型的案件,以不起訴聽證為例,河南省平頂山市人民檢察院就把相對不訴的范圍限制在了社會危害性較小的危險駕駛罪、故意傷害、盜竊等罪名中,〔59〕趙紅旗:《平頂山市檢察機關探索不起訴公開聽證機制》,《法治日報》2021年1月13日。這就限制了檢察官開展聽證活動的罪名范圍。

(二)檢察機關的聽證程序在辦案“質”“效”之間往往難以平衡

聽證辦案模式一定程度上會加重檢察官的辦案壓力:一方面,聽證導致檢察官可供支配的辦案時間縮短了。根據《檢察聽證規(guī)定》第20條規(guī)定,聽證期間計入辦案期限。這意味著,在去除聽證期間后,檢察機關可供支配的辦案期限實際上被壓縮了,導致“人案矛盾”越發(fā)突出。另一方面,聽證導致辦案程序更為繁瑣。有檢察官就指出“公開聽證需要制定預案、選定并邀請聽證員、協調聽證場地、組織聽證等等,與傳統的書面審查方式相比無疑更耗時費力?!薄?0〕參見毛嬋嬋、肖準:《民事檢察公開聽證的“破”與“立”》,《檢察日報》2021年3月3日。2021年以來,最高檢倡導各地檢察機關對符合條件的案件都可以召開簡易聽證會?!?1〕戴佳:《解心結,簡易公開聽證“不簡單”》,《檢察日報》2021年6月8日。由于缺乏統一的規(guī)范和標準,地方檢察院紛紛啟動了聽證活動繁簡分流探索工作。綜合各地實踐情況來看,聽證程序簡化模式主要聚焦于“批量準備”“獨立調查”和“集中評議”三個環(huán)節(jié)?!?2〕相關實踐情況,參見朱玉等:《以“如我在訴”境界和“求極致”精神扎實推進檢察聽證工作》,《檢察日報》2021年10月20日;郭樹合、陳欣欣:《用最短的時間監(jiān)督更多的案件》,《檢察日報》2020年9月18日。其中,“批量準備”是指檢察院通過制定一份聽證方案,召開一場聽證預備會議和一場聽證會,同時審查多個案件;“獨立調查”是指在主持人介紹案情和聽證問題后到聽證員發(fā)表意見前,主持人和聽證員依次對每個案件進行獨立審查;“集中評議”是指“獨立調查”程序結束后,聽證員對所有案件集中討論,匯總發(fā)表意見。簡易程序確實簡化了聽證流程,提高了辦案效率。例如,山東省無棣縣檢察院采取集中評議的方式,在1小時內聽證了15件危險駕駛案;〔63〕同前注[62],郭樹合、陳欣欣文。云南省紅河州檢察院在同一場聽證會中同時辦理了67件商品房銷售合同糾紛系列案。〔64〕參見《紅河州檢察院舉行商品房銷售合同糾紛系列案公開聽證會》,紅河州人民檢察院公眾號2021年9月18日。

然而,在辦案效率之外,聽證質量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議題:第一,聽證員作為非辦案人員,難以在聽證前的準備階段深入了解案情。聽證員參加批量聽證預備會議,對個案案情的了解將會更粗略,而聽證員的聽證意見又約束著聽證結果,這可能對案件決策產生負面效果。尤其在民事檢察領域,因其案件專業(yè)性較強……聽證員迫于專業(yè)壁壘不能很好理解案情,從而不能充分發(fā)揮聽證員的參與、監(jiān)督、化解矛盾的作用?!?5〕同前注[54]。在控申條線的聽證案件中,由于案件一般都經年累月,利益紛爭較復雜,因此這些簡易聽證方式似乎也不一定契合。第二,檢察官難以在較短的聽證調查時間內對重點問題作出審查判斷。以逮捕聽證為例,我國逮捕的證明要求較高,“僅憑聽取雙方當事人的口頭陳述與辯解而不對各種證據材料進行認真審查難以滿足逮捕證明標準對證據質與量的要求”,〔66〕郭松:《質疑“聽證式審查逮捕論”——兼論審查逮捕方式的改革》,《中國刑事法雜志》2008年第5期。而聽證審查的時間又難以支持充分的證據審查。這樣的難題也存在于羈押必要性聽證和民事檢察聽證活動中?!?7〕同前注[60]、前注[66]。

(三)聽證意見與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簽署時間存在內在張力

當前,我國正在刑事司法領域大力推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該制度的全面施行給公訴機關擴大相對不起訴適用率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支撐,從立法上看,相對不起訴是審前程序中“從寬”的重要選項之一。在司法實務中,檢察機關為了提高認罪認罰適用率,把認罪認罰作為了相對不起訴的必要條件,因此,不起訴聽證程序與認罪認罰從寬程序緊密關聯。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檢察機關公開聽證擬不起訴案件時有三道核心程序:一是傾向性意見的審批程序,在召開聽證會之前,承辦人員的傾向性意見須經三級審批流程。首先由承辦人提請部門負責人審批,然后由部門負責人組織召開檢察官聯席會議討論,最后由承辦人報請檢察長決定。二是聽證程序。三是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的程序。從時間節(jié)點來看,承辦人員傾向性意見的審批程序在前,聽證會在后,然而,法律規(guī)范尚未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程序的時間節(jié)點問題,各地實踐做法也不相同。目前,常見的實務操作主要包括以下兩類:其一,犯罪嫌疑人先具結,檢察官再報請上級審批傾向性意見,隨后召開聽證會;〔68〕參見《檢察機關適用認罪認罰典型案例》,最高人民檢察院網https://www.spp.gov.cn/spp/xwfbh/wsfbh/201910/t20191024_435825.s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5月6日。其二,檢察機關先報請上級審批傾向性意見,然后把犯罪嫌疑人具結作為聽證會的環(huán)節(jié)之一?!?9〕參見《四川省人民檢察院發(fā)布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典型案例》,騰訊網https://new.qq.com/omn/20210122/20210122A09RBN00.html,最后訪問日期:2022年5月7日。

但是,這兩種處理方法卻會帶來以下潛在問題:第一,先具結后審批隨后進行聽證會可能導致聽證會“走過場”。如果犯罪嫌疑人先具結,檢察機關后審批,最后召開聽證會,這說明在聽證會召開前,承辦檢察官的傾向性意見已經得到了犯罪嫌疑人、部門負責人、檢察官聯席會議和檢察長的一致認同。在這種情況下,檢察機關再就此案召開聽證會,承辦檢察官考慮到協商結果和辦案效率會積極維持會前的傾向性意見,不會充分地吸收聽證員的不同意見,或者可能在聽證會前與聽證員就傾向性意見達成一致,這就導致聽證員的獨立性被干擾,聽證員參與和監(jiān)督辦案活動的意義也變得有限。第二,當被追訴人在聽證會上具結時,承辦檢察官的工作考核或者辦案效率可能受到負面影響。當被追訴人在聽證會上具結,可能出現以下五種情形:(1)聽證員同意擬不起訴決定,且被追訴人簽署了認罪認罰具結書,在這種情況下,承辦檢察官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2)聽證員不同意擬不起訴決定,但被追訴人簽署了認罪認罰具結書,此時,檢察官要實現對被追訴人的承諾,作出不起訴決定,就要報請上級決定;(3)聽證員同意擬不起訴決定,但被追訴人拒絕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承辦檢察官要作出不起訴決定,就會影響認罪認罰從寬的考核;(4)聽證員不同意擬不起訴決定,且被追訴人拒絕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承辦檢察官要作出不起訴決定,不僅需要報請上級同意,還會影響認罪認罰指標考核;(5)在前述(2)(3)和(4)三種情形下,承辦檢察官如果決定起訴,就要重新啟動審查起訴程序,耗費額外的司法資源。

五、我國檢察機關“應聽盡聽”的推進路徑

隨著“應聽證,盡聽證”檢察改革的深入推進,檢察機關將不得不直面前述三類現實問題。為了有效解決這些實踐困境,檢察機關有必要立足于我國的制度語境,包括司法資源的限制和傳統辦案模式的慣性,注重聽證制度的固有要求,從聽證案件范圍、繁簡分流程序等方面著手,完善現有聽證規(guī)范,促進應聽盡聽的可操作性。

(一)基本原則:應聽盡聽應注重司法資源的限制與傳統辦案模式的慣性

第一,檢察機關在推行應聽盡聽時要充分考慮司法資源的限制,如人力耗費和時間成本。當前,檢察機關召開聽證會不僅要協調、召集各方人員,包括偵查人員、律師、被追訴人、被害人、證人等案件相關人員,以及聽證人員,還要籌備聽證會,這對檢察機關的人力支撐和時間耗費都提出了較高的要求。然而,基層檢察機關正普遍面臨著案多人少的壓力,〔70〕相關研究見萬毅:《主任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述評》,《中國刑事法雜志》2015年第3期;謝佑平、潘祖全:《主任檢察官制度的探索與展望》,《法學評論》2014年第2期。隨著檢察改革的推進,檢察業(yè)務量也有所增加,如2018年《刑事訴訟法》新增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就增加了協商程序、指派值班律師和出具量刑建議書等程序,辦案檢察官的人數并沒有隨之增加,甚至在員額制改革后,辦案檢察官的數量進一步精簡。在這樣的背景下,聽證改革應盡力以有限的司法成本實現聽證成效的最大化,有必要合理劃定“應聽”的案件范圍,在滿足“盡聽”前述案件的前提下,對不同類型的聽證案件加以繁簡分流。

第二,對于聽證會的設計,檢察機關需要平衡自身對傳統辦案模式的依賴與聽證改革對司法化辦案模式的要求。對于實務機關來講,傳統的辦案模式在權力集中和責任分擔兩方面是有制度優(yōu)勢的,這種制度優(yōu)勢給實務機關提供了依賴路徑。一方面,我國檢察院與其他行政機關一致,主要實行一體化管理模式,這樣的管理機制為基層檢察機關提供了較大的權力下放與上收的自主性。司法實務中,基層檢察機關的分管領導因為擔心辦案檢察官權力過大而出現案件質量問題,往往放權不徹底。〔71〕同前注[70],謝佑平、潘祖全文。另一方面,辦案檢察官更習慣于傳統的三級審批制,畢竟傳統的審批制度分散了個體檢察官的辦案責任。〔72〕參見[美]戴維 · T.約翰遜:《日本刑事司法的語境與特色》,林喜芬等譯,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71-205頁。根據以往的改革經驗,最高檢曾于2000年和2013年分別推行主訴檢察官制度和主任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但由于基層檢察院的分管領導和部門負責人放權不充分以及辦案檢察官不愿承擔過多責任,而退回到原來的或者演變成新的層級審批辦案模式?!?3〕同前注[70],謝佑平、潘祖全文。雖然司法化的辦案模式具有諸多程序優(yōu)勢,如程序更為公正、透明等,但仍不可避免地受到傳統辦案模式的慣性影響,聽證改革因而推行受阻。因此,應聽盡聽應在以路徑依賴為約束條件的基本前提下,從聽證程序本身以及聽證程序與其他程序的融合兩方面實現適度司法化的要求。

(二)制度設計:立法規(guī)范應理性界定應聽范圍與合理構建盡聽程序

第一,從“應聽”范圍來看,立法規(guī)范應以啟動主體的意見和案件類型為判斷標準,理性界定檢察聽證的案件范圍。立法規(guī)范在設置聽證范圍時,主要以案件相關人對案件有“較大爭議”或者有“重大社會影響”為判斷基礎,并進而啟動聽證程序。對于如何判斷有“較大爭議”,檢察機關應從聽證的啟動主體切入,將案件的傾向性處理意見提前告知被害方、被追訴方和偵查機關,當前述三方的任何一方不認同檢察機關的傾向性意見,并以案件事實認定錯誤或者法律適用有誤到足以推翻檢察機關的初步決定,而要求檢察機關啟動檢察聽證活動時,檢察機關經初步形式審查認為有必要啟動的,應當啟動聽證程序。而對于有“重大社會影響”的判斷,應以案件的類型為標準,可以包括以下類型的案件:(1)重大涉外案件、危害國家安全案件、恐怖活動案件;(2)可能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3)涉及巨額民事訴訟案件以及可能引發(fā)行政機關與公民、企業(yè)與公民、公民與公民之間激烈沖突的案件;(4)涉及企業(yè)合規(guī)不起訴的案件;(5)社會關注度較高,可能引發(fā)重大社會輿情的案件。

第二,從“盡聽”路徑來看,立法規(guī)范有必要對應聽案件采取繁簡分流程序,實現辦案質效最大化。首先,對于終局性的和辦案決策可能對被告人不利的案件,采用普通聽證程序,如刑事司法中的不起訴聽證、逮捕聽證案件,當事人就檢察機關的不起訴決定、不逮捕決定和撤銷案件的決定提起的刑事申訴案件,民事與行政訴訟監(jiān)督案件中檢察機關決定不提起抗訴的案件和公益訴訟中檢察官決定不起訴的案件。而對于非終局性的或者對被告人有利的案件,采取簡易聽證程序,如刑事案件中的羈押必要性審查聽證案件;民事和行政訴訟監(jiān)督案件中檢察機關決定提起抗訴的案件;公益訴訟中檢察官決定提起訴訟的案件。其次,對于聽證程序的設置,立法規(guī)范應從聽證會的形式、證據出示、聽證調查和聽證辯論四個方面加以完善。普通聽證程序應參照法庭審理程序,設置較規(guī)范的聽證程序,尤其有必要在現有程序的基礎上增加或者完善證據出示、聽證調查和聽證辯論三個環(huán)節(jié)。具體來講,普通聽證程序應分為六個步驟:(1)主持人介紹案情和聽證問題;(2)案件當事人和相關人就聽證問題進行陳述并出示相關證據材料;(3)聽證員向案件當事人和相關人提問;(4)案件當事人和相關人發(fā)表意見并進行辯論;(5)聽證員討論并發(fā)表意見;(6)主持人總結會議主要內容,并在可行的情況下當場宣布最終決定。而簡易聽證程序的形式不必拘泥于正式的聽證會形式,可以座談會等形式進行。對于具體的簡易聽證環(huán)節(jié),立法規(guī)范可以簡化第(2)環(huán)節(jié),案件當事人和相關人出示證據材料以必要性為原則;同時,立法規(guī)范也可以省略第(4)環(huán)節(jié)。

第三,對于擬不起訴案件的聽證會程序,檢察機關應簡化傾向性意見的審批程序,在聽證會中增設被追訴人的具結環(huán)節(jié)和調整案件處理結果的決定、宣告程序。首先,在聽證會舉行前,承辦檢察官如果擬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只需要就傾向性意見報請部門負責人的同意即可,無需再經過檢察官聯席會議討論和檢察長的審批。其次,由于擬不起訴決定屬于終局性決定,因此,該類案件的聽證會程序應當適用普通聽證程序,在此基礎上增加被追訴人具結環(huán)節(jié),調整檢察機關作出并宣告最終決定的程序。具體而言,其一,聽證會主持人不僅需要在第(1)環(huán)節(jié)介紹案情和聽證問題,還需要告知被追訴方認罪認罰的相關權利義務。其二,在第(2)環(huán)節(jié),如果被追訴人同意認罪認罰,需以陳述和出示證據材料的方式,證明自身的悔罪態(tài)度,包括退贓退賠、賠償損失、賠禮道歉,與被害方達成和解的情況,聽證會主持人如果認為被追訴方滿足了認罪認罰從寬的要求,可以在此階段與被追訴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其三,在聽證會進行了前五個步驟之后,聽證會主持人可以根據被追訴方的具結情況和聽證員的聽證意見決定下一步措施:如果被追訴人簽署了具結書且聽證員同意檢察機關的擬不起訴決定,主持人當場宣布不起訴決定;如果被追訴人不簽署具結書或者聽證員不同意檢察機關的擬不起訴決定,主持人可以不當場宣布最終決定,會后先報請檢察長,由檢察長作出最終決定后,再向當事人和聽證員宣告和送達。這樣既可以避免司法資源的浪費,也減少了績效考核的不良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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