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先進 胡 兵
重慶師范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重慶 401331
隨著金融供給側改革的縱向推進,受預算約束群體獲得流動性支持的力度越來越大,居民行為特征也表現出依賴信貸支持來實現目標函數最大化的傾向,然而為什么消費者做出的很多金融決策不是最優(yōu)的(Campbell,2006[1])?原因可能在于人們往往只關注消費信貸的功能效應,卻忽略了由消費信貸認知差異所導致的自我框架效應。決策者對同一問題的不同描述會產生不同反應,這就是框架效應(Kahneman and Tversky,1984[2];Levin et al.,1998[3])。對于出現流動性不足的借款者而言,消費信貸有可能是積極的,即緩解流動性不足;也有可能是消極的,即惡化財務狀況,兩種不同自我認知框架必然引起主體行為的異質性表達。這里有幾個問題值得考慮。首先,消費信貸市場是否存在自我框架現象?其框架現象產生的內在邏輯是什么?其次,借款者的認知框架選擇是否恒定不變的?如果不是,導致借款者選擇傾向變化的因素又是什么?最后,消費信貸市場是否存在框架效應,即在不同認知框架下,消費行為決策是否有明顯的差異性?如果有,認知框架影響居民消費決策的作用機制又是什么?對于這些問題的解讀,有助于精準捕捉借款者在不同認知框架下的行為反應,從而提高金融政策制定的針對性和和金融資源配置的有效性。
傳統經濟學認為,經濟個體在決策過程中是完全理性的并都遵循和追求期望效用最大化公理,其決策行為表現出一致性和連貫性特征,即決策不受市場現象表述差異的影響(林卉等,2016[4])。但行為經濟學研究表明,消費者并非完全理性,他們只能在決策過程中尋求滿意解而難以尋求最優(yōu)解,其行為也往往會偏離經典經濟學理論中關于理性人的最優(yōu)決策(Agarwal et al.,2017[5])。雖然個體的理性行動會自在地演繹出經濟世界的各個具體環(huán)節(jié)和均衡秩序,但思想認知觀念會對個人理性行為的不足發(fā)揮調適作用;換句話說,認知偏差往往會導致決策偏差,繼而會出現系統性的非理性行為(Kahneman and Tversky,1979[6])。這是因為人們在決策過程中容易受到信息、情感等因素影響形成認知偏誤,從而對決策行為產生框架效應。作為對與某個特定選擇相關的行動、結果和可能性認知偏誤的反應,框架無論是源于外部提供還是來自于主觀描述,框架效應皆呈現出一致性結果(Tversky and Kahneman,1981[7])。金融市場中存在的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也開始引起學術界的廣泛關注。Burakov(2014)[8]認為,從積極和消極框架來描述信用卡時,行為人對消極框架表現出較強的敏感性,即當把使用信用卡的好處和壞處分別描述為使用卡獲得的收益或者不使用卡可能遭受的損失時,人們更愿意放棄收益(現金折扣)而不是接受損失(信用附加費),并且發(fā)現損失框架信息下信用卡使用率遠遠大于收益框架信息下的使用率。
基于上述研究文獻,消費信貸市場中理應存在著框架效應,但現有框架效應的研究往往聚焦于由外部設定框架刺激下決策者行為差異的傳統框架效應或者外部框架效應,而忽略了決策者對消費信貸進行主動編輯而導致決策偏差的自我框架效應。雖然傳統(外部)框架和自我框架對決策者行為影響具有一致性(Wang,2004[9]),但事實上,很多時候并不存在已經表述好的方案供決策者評價和選擇,這需要行為人在決策前對信息進行自我編輯、加工和表述;換言之,在獲取決策信息的過程中,人們可能重新表述已編輯過的決策信息,通過內部表征形成內部框架,最終形成自我框架(張文慧和王曉田,2008[10])。藉此而言,如果想精準預測出行為人的決策傾向,就應該知道決策者如何理解決策信息(Fischhoff,1983[11])。
現有研究多建立在完善的金融信貸市場(信用卡)之上。與發(fā)達國家相比,中國金融信貸市場發(fā)展相對滯后,信用卡普及率不足①2017年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支付體系運行報告》顯示,中國居民人均持有信用卡0.39張,遠低于美國人均2.9張的標準。,城鄉(xiāng)居民消費信貸的主要途徑仍然是傳統借貸,特別是親友間的非正規(guī)金融信貸(朱信凱和劉剛,2009[12];胡楓和陳玉宇,2013[13])。本質上看,信用卡和傳統信貸都能補足流動性,但二者在借款成本、資金用途等方面卻有明顯差異。因此,中國居民對消費信貸可能形成與發(fā)達國家有明顯差異的框架現象。顯然,用損益框架描述中國的消費信貸行為時,決策者時面臨的選擇框架不僅模糊,而且和中國金融文化場景脫節(jié),用損益框架分析范式可能會造成結論解釋力的下降。雖然謝家智等(2017)[14]基于自身成本付出和犧牲他人效用為前提推演出人們對消費信貸持有消極情緒框架,但該文認為人們認知框架選擇是出于理論演繹而非借款者的真實測度?;诖耍疚恼J為,對于中國消費信貸市場是否存在自我框架現象以及自我框架效應,學術界依然沒有給出明確的解答。不僅如此,現有針對框架效應的研究多以實驗為主,然而實驗決策行為與真實決策行為的產生條件存在差異(Levitt and List,2007[15]),研究方法的局限性無疑會增加實驗結論一般化的難度,導致研究結論的效力不足。不可否認的是,現有文獻通過實驗來研究框架效應無疑為研究中國消費信貸市場的自我框架效應提供了指引。借助于實驗分析能直接捕捉到居民的自我(認知)框架選擇,從而可以精準刻畫出不同認知框架下的行為反應差異;但考慮到實驗室仿真與真實世界之間的差異性,同時為克服分析方法的負外部性從而放大研究結果的外部有效性,本文在方法上綜合使用實驗分析和經驗分析,進而提高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主要研究思路是以Levin et al(1998)設定的特征框架為基準①Levin et al.(1998)認為風險選擇框架、特征(屬性)框架、目標框架三者之間并沒有嚴格的使用邊界,選擇的標準是基于最貼近生活現實、更具有說服力的一種,但無論是哪種框架,在顯示結果上卻呈現出一致性。顯然,對于中國消費信貸而言,并沒有信用卡使用背景下的收益和損失,而從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來描述中國消費信貸更符合借款者的心理寫照,因此,本文使用特征框架來表征出行為主體的積極和消極認知。,通過實驗對消費信貸市場中是否存在框架現象進行直接驗證,并進一步觀察借款者在不同認知框架下行為反應的差異性。研究步驟是,首先以實驗問卷對信貸市場的認知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進行直接初步分析,然后以實驗分析結論并結合家庭追蹤調查數據(CFPS)對借款者的認知框架效應進行經驗分析。
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創(chuàng)新點在于三個方面。第一,考察框架選擇的異質性和動態(tài)性,豐富框架理論內涵。一方面,有別于理性經濟人偏好一致性假設,本文認為,居民認知選擇存在明顯分化;另一方面,不同于Levin et al(1998)關于特征框架認知選擇的恒定性設定,本文認為,居民的自我(認知)框架選擇會隨著環(huán)境變化而出現選擇反轉。第二,本文揭示消費信貸的自我框架效應,有助于解開消費金融資源的非最優(yōu)配置之謎。本文驗證消費信貸市場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的存在性,為信貸市場框架效應研究提供直接的文獻支持;消費信貸的研究視角從經濟(功能)屬性拓展到心理(認知)屬性,揭示借款者在不同框架下行為反應的差異性,有助于厘清消費金融決策非最優(yōu)的深層次原因。第三,本文以實驗分析與經驗分析融合手法,提高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實驗分析可以得到更接近現實的經驗數據,有效避免傳統經濟學的純粹邏輯演繹和數學推演(Smith,1994[16]),進而精準識別出居民認知選擇傾向及影響框架選擇的關鍵因素;以實驗分析為基礎的經驗分析,其分析情景脫離實驗室的虛擬環(huán)境而厚植于真實客觀世界,淡化研究結論的主觀色彩,提高研究結論的穩(wěn)健性。
鑒于消費信貸市場國內外差異,中國消費信貸市場可能存在不同的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①本文在理論及實證分析過程中提及的框架效應主要是自我框架效應或者認知框架效應。由于自我(認知)框架效應也屬于框架效應,因此本文在使用中并未詳加區(qū)分,所提及的框架效應也僅指自我框架效應。,因此需要厘清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背后的邏輯鏈條,從而為后文框架效應的實驗和經驗分析提供理論支持。
為平抑消費波動和滿足消費需求,消費者需要借助金融市場來補足流動性。于此,消費者會基于資源稟賦而對消費信貸做出相應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從而形成不同的自我框架或認知:一是消極框架認知,即在流動性不足時背負額外債務負擔,惡化本已緊張的財務指標,此時,借款者認為消費信貸起到消極作用;二是積極框架認知,即在流動性不足時提前透支未來財富,緩解了當前流動性不足,此時,借款者認為消費信貸起到積極作用。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不同認知框架映射著自身不同的經濟環(huán)境,同時反映借款者對未來經濟收入變化而可能引致違約風險的擔憂。借款者對消費信貸認知分化,意味著對決策函數的界定選擇不應該以“偏好內在一致性”公理為軸心,對效用函數的刻畫需要重視認知過程和體現價值預期的風險偏好(何大安,2014[17])。
1.消極認知。中國傳統社會的消費模式歷來遵循“先儲蓄后消費”的時序和“量入為出、崇儉黜奢”的經驗法則,消費支出往往受限于自身的財富積累和當期可支配收入(傅聯英和駱品亮,2018[18]),居民消費行為軌跡表現出非龐氏博弈特征。因此,在居民消費決策過程中,消費支出的增加主要依賴于自身的經濟資源稟賦(當期收入、儲蓄和其他資產),流動性不足下的負債消費只是居民的被動選擇。這不僅僅是因為負債會惡化本已緊張的財務狀況,更為重要的是,普通民眾要么以物抵押向放貸專營機構借款,要么以信用抵押向親友借款,而一旦遇到收入銳減則必然會導致償債能力降低,加大債務違約風險,這勢必會給其造成不利的經濟、信用、心理等影響。特別是如果償債能力與債務規(guī)模出現嚴重失衡,較高負債可能使得低流動性資產家庭受到更嚴重的流動性約束(李江一,2018[19]),致使現金流無法應對債務的負面沖擊,家庭債務則可能將家庭拖入財務危機(黃純純,2015[20])。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消費信貸意味著債務罰息、信譽損失、心理焦慮等潛在風險,借款者也感受到隱藏于金融信貸背后的風險和責任,在這些因素交織促動下,借款者一般對消費信貸形成排斥心態(tài)。
2.積極認知。隨著消費金融的快速發(fā)展,居民獲得金融服務的門檻逐漸降低,家庭經濟收入的增長也顯著地促進了家庭參與借貸(Ling and McGill,1998[21])。因此,客觀環(huán)境的變化催生了居民積極消費觀,人們消費習慣由謹慎消費或審慎消費變?yōu)槌跋M,在負債行為上更加積極主動。理性預期學派認為,消費者具有前瞻性,會在整個生命周期內配置其收入和財富以實現消費效用最大化。但現實生活中往往存在著財富周期與消費周期的錯配,意即在整個生命周期范圍內,財富配置與消費需求存在階段上的不匹配:在生命周期初始階段,財富積累少而消費需求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財富積累會越來越多,而消費則變得越來越少。因此,對追求消費效用最大化的居民而言,當收入出現暫時不足時,他們會積極調整財富配置來滿足當前開支需求,即通過金融市場透支未來財富,放松當期流動性約束,幫助實現多樣化的消費需求。雖然提前消費會導致未來消費出現一定波動,但可以幫助借款者實現消費愿望,因此付出一定代價是值得的,消費信貸成為家庭的理性選擇(熊海斌,2000[22]),借貸行為是對信貸的適當使用,而不是恥辱和麻煩(Livingstone and Lunt,1992[23])。因此可以說,居民負債行為源于平滑消費的需要(Guerrieri and Lorenzoni,2017[24]),通過調整貨幣財富的時間配置,既能滿足居民消費支出的原生需求,還能滿足多元消費需求的次生需求或派生需求。因此,借款者對消費信貸往往做出比較積極的價值判斷,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持積極肯定的態(tài)度。
上述分析表明,當現有存量財富資源無法為流動性提供支持時,居民會通過金融活動來舒緩流動性不足,但對消費信貸會形成消極認知和積極認知兩種框架。表面上看,消極消費觀和積極消費觀衍生出認知框架的不同,但本質上分析,二者都是以居民未來收入做擔保借入資金用于當期消費,在跨期清償能力約束下進行著有限的借貸(許桂華,2013[25])。行為主體認知差異折射出自身對經濟環(huán)境尤其是清償債務能力的綜合考量。消極消費觀對信貸的認知根植于不穩(wěn)定的清償能力中,如果以后顆粒無收或者財務狀況持續(xù)無法改善,負債勢必惡化家庭部門資產負債表,甚至會陷入債務消費陷阱(傅聯英和駱品亮,2018);積極消費觀則建立在對自己未來清償能力穩(wěn)定預期基礎上,通過透支未來收入實現跨期選擇??傊?,消極消費觀下,居民擔心自己清償能力不足而形成消極認知;積極消費觀下,居民擁有較強的償債能力而形成積極認知。從這個角度看,人們的認知選擇偏好和資源稟賦存在著不可忽視的關聯,就是說對消費信貸的認知選擇并非一成不變,而是會隨著經濟環(huán)境變化特別是借款者的償債能力而出現調整,當經濟環(huán)境發(fā)生質變時,對信貸資金的認知選擇也會發(fā)生選擇反轉。綜上所述,本文提出第1個研究假說。
研究假說1:在某種環(huán)境變化沖擊下,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會實現選擇反轉。
框架效應存在的原因,在于人們在決策時傾向于通過簡單的心理機制來降低認知需求,以簡化決策難度(Gonzalez et al.,2005[26])。當對問題進行不同描述而觸動決策者心中不同的“代表”時,框架效應就發(fā)生了。同時,在金融活動過程中借款者會對消費信貸進行主動編輯和加工,通過內部表征形成內部心理框架①Levin(1998)、Wang(2004)等學者將內部心理框架又稱為自我框架。,因表征差異而導致的決策偏差就是自我框架效應。同時在框架構建過程中借款者也會產生情緒,可以說,框架效應就是以情緒為中介而發(fā)生作用,不同的框架會產生不同的情緒,消極框架導致消極情緒,積極框架導致積極情緒,由認知框架不同衍生出不同情緒繼而影響決策結果(Kahneman and Tversky,1982[27])。
1.消極認知。當對消費信貸做出消極價值判斷時,這種負面情緒折射出對未來支付能力的擔憂,也冷卻了借款者的消費欲望。在消極認知框架下,借款者主要通過債務規(guī)避、債務懸置、閑暇縮減三種途徑做出消極的反應。
首先,債務規(guī)避。在傳統儒家文化“量入為出”準則下,中國居民家庭對負債行為表現出明顯的保守傾向(祝偉和夏瑜擎,2018[28])。因此,為盡可能壓縮債務規(guī)模、緩釋家庭財務壓力,家庭決策者會在維持基本生活前提下尋求即期消費和遠期消費、保障型消費和改善型消費之間的平衡,對現有支出項目進行重新調整優(yōu)化,從而縮減不必要開支(陳屹立,2017[29])。此外,對因債務而衍生出的債務罰息、信譽損失、意外風險的厭惡也會促使借款者壓縮開支減少不必要消費(傅聯英和駱品亮,2018),從而使債務規(guī)模最小化。
其次,債務懸置。債務存在會產生懸置效應(Myers,1977[30]),即信貸活動會占用已有的物質、信用資源,提高了后期二次融資的困難和不確定性。為避免債務懸置對未來再次融資帶來的消極影響,借款者會做出將未來的經濟收入優(yōu)先用于償還當前債務的預算安排,致使未來用于消費的預算資源減少,結果不僅降低了未來抵御風險的能力,還使消費變得不可持續(xù)而很可能出現異常波動。因此,為防范未來風險和平抑未來消費波動,經濟個體會壓縮當期消費開支進而提高預防性儲蓄。
最后,閑暇縮減。債務所帶來的主觀上的經濟壓力對于心理健康的影響是顯著的,財務壓力會讓人感到心情煩悶甚至抑郁(Gathergood,2012[31])。因此,為盡快清償債務,借款者會選擇拼命加班工作,從而擠出用于消費的閑暇時間(陳屹立,2017)。閑暇時間的減少,意味著經濟個體沒有更多的時間精力來進行線上購物和線下消費,最終導致即期消費的減少。
2.積極認知。當對消費信貸做出積極價值判斷時,借款者對未來充滿了對平抑消費波動、滿足消費需求、改善生活質量種種期盼,在積極情緒催化下的消費者會進行多樣化的探索性行為(Barone et al.,2000[32]),從而促動著消費支出的增加。在積極認知框架下,借款者主要通過跨期配置、心理賬戶效應和社會偏好對消費信貸做出積極的響應。
一是跨期配置。由于消費者都是具有前瞻性的,當出現暫時流動性不足時,他們會積極尋求外部融資支持,通過透支未來財富而實現當期消費效用的提升。消費者從金融市場獲得直接資金支持,可以快速提高其購買力,進而將潛在消費轉化為有效消費(Zeldes,1989[33])。同時,通過金融信貸活動可以優(yōu)化家庭資產配置結構,進而實現消費者跨期消費效用最大化(Modigliani and Brumberg,1954[34])。不僅如此,由于大多數人們的時間偏好都為正,正的時間偏好會使消費者缺乏耐心急于消費,因此一旦獲得外部流動性支持,消費能力的提升更容易激發(fā)借款者的消費欲望(凌煉和龍海明,2016[35])。
二是心理賬戶。心理賬戶主要通過沉沒成本和情緒效應來影響消費決策。首先,個人在心理上往往會把過去的投入和現在的付出加總在一起作為總成本來衡量決策的后果,沉沒成本越大,對消費構成的阻力也就越強,這就是沉沒成本效應。中國家庭借貸主要來源于親友等非正規(guī)金融(賀莎莎,2008[36]),并且大部是無息甚至低息借款,消費信貸具有相對較低的沉沒成本效應,也具有更高的消費傾向(涂先進等,2018a[37];2018b[38])。其次,情緒效應理論認為,積極情緒能提高決策效率,而消極情緒則降低決策效率。財富來源過程中附帶的情感會對消費決策產生影響(Levav and McGraw,2009[39]),消費者因獲得融資支持而會產生樂觀情緒,樂觀情緒會使消費者脫離自律制度、破壞自我控制努力,從而對自我控制產生負面影響,這勢必會進一步刺激消費者的內心需求,提高其消費決策的效率。
三是社會偏好。人們在行為決策中會對損失和收益進行綜合權衡,努力先做到避害優(yōu)先。親友間經常發(fā)生相互周濟性質的信貸活動,在自己資金充裕時會向出現困難人群免費提供資金,助其渡過難關(葉敬忠等,2004[40]),可以說,在所有消費借貸中親友間的非正規(guī)金融借貸占據主要部分(賀莎莎,2008)。雖然大部分親友借款不需要經濟成本付出(Lee and Persson,2016[41]),但在獲得融資過程中,借款者已經支付了相應的信息成本(張兵等,2014[42])、時間和交通成本(李富有和匡樺,2010[43])、關系成本(彭向升和祝健,2014[44])。相較于信貸收益,個體對損失表現出明顯的敏感性,如果讓信貸資金無效率閑置,必然會帶來時間、關系等方面損失。因此,基于損失規(guī)避的社會偏好,借款者會積極進行消費以便充分發(fā)揮消費信貸的功能效應。
綜上所述,雖然居民消費行為都會受到傳統消費觀的影響,在消費項目的選擇上都會表現出一定的傾向性①戴素芳(2007)[45]認為崇儉抑奢的傳統消費觀所體現的是一種理性的生活態(tài)度,一種對生活目的的合理計劃和生活方式的明智選擇,在家庭消費活動中要避免陷入經濟困境,就要有一個合理的家庭消費計劃;若要在平安地維持基本生存需要和冒一定的風險但可提升消費生活水平上做選擇,他們寧愿選擇前者。,但不管是保障型支出還是改善型支出,積極認知下的積極情緒意味著有較高的消費意愿,而消極認知下的消費意愿則顯得疲軟。基于此,本文提出第2個研究假說。
研究假說2:消費信貸市場存在框架效應,相對于消極認知,借款者積極認知時的消費意愿更高。
前文構建了認知框架影響居民消費的內在邏輯框架,為捕捉借款者在不同認知下的行為反應奠定了微觀基礎?;诖?,通過實驗方式來驗證消費信貸市場框架效應是否存在,從而獲得行為人消費信貸認知框架傾向選擇的精確度量,為后文框架效應的經驗分析提供直接的證據支持。
本部分主要考察借款者在不同認知框架下的消費者行為反應特征以及對消費信貸的認知選擇傾向影響因素,通過問卷和訪談式調研完成,為此設計以下標準背景:假定您目前有消費開支需求,并且面臨著相當于家庭年收入的資金缺口,此時您可以通過銀行或親友借款補齊資金缺口?;谶@一假設場景,本文接下來的研究工作主要圍繞兩個問題而展開(表1):一是框架選擇,考察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認知選擇是否會發(fā)生轉移及其影響因素;二是框架效應,分析在不同認知框架下消費者行為是否有差異。具體而言,首先是框架選擇②Levin以牛肉為例對框架效應進行分析之前,通過從積極(75%瘦肉)和消極(25%肥肉)兩種框架來描述牛肉,考察被試選擇傾向的差異性,從而構成框架效應研究的現實基礎。本文以此為參考,在進行消費信貸框架效應研究之前,也對被試對消費信貸的描述進行簡單分析,以此構成本文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存在的客觀性。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此處對不同群體的選擇傾向進行分析僅為說明框架現象存在客觀性,后文的框架效應并非研究不同認知群體間決策差異性。,以Levin et al.(1998)設定的特征(屬性)框架為基準,從積極框架和消極框架兩個維度刻畫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認知選擇,通過對不同群體認知的差異性從側面反映同一被試對消費信貸不同認知框架現象存在的客觀性,即借款者是從積極視角還是從消極視角來看待消費信貸,最終設定問題1;然后進一步考察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是否會發(fā)生變化以及主要影響因素,最后問題設定問題2和3。其次是框架效應,在對認知框架現象存在性進行回答基礎上,進一步考察借款者在消費信貸不同認知框架時的行為反應差異,最后設定問題4和5。
表1 消費信貸認知框架分析的實驗材料
本文主要討論借款者對消費信貸認知是否存在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實驗結果的外部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樣本質量的可靠性??紤]到調查實際條件和研究經費等,傳統實驗多以學生為代表性樣本以便使實驗結論一般化,以往眾多的框架效應研究也表明,學生樣本和非學生樣本對框架的反應并不存在明顯的差異(Druckman and Nelson,2003[46])。然而當以學生為調查或實驗對象時,需要考慮基于學生群體某種特征而發(fā)現的因果關系可能會異于一般人群中的因果關系(Druckman and Kam,2011[47])。因此,為了提高實驗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在選取實驗對象時擴大了樣本來源范圍,除了有在校學生樣本(83)外,還包括務工人員、社區(qū)居民等非學生樣本(125)。當然為保證樣本的廣泛代表性,樣本在選擇過程中盡量考慮到城鄉(xiāng)(城鎮(zhèn):91,鄉(xiāng)村:117)與區(qū)域差異(沿海:44,內地:164),最終選擇樣本數為208①限于篇幅,本文并未報告樣本來源的學生與非學生、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沿海與內地的詳細統計分布。。
為精準捕捉被試對消費信貸的認知選擇傾向,提高實驗虛擬環(huán)境與現實真實世界的吻合度,本文對實驗內容和訪談形式做如下安排②實驗經濟學中常用實驗組和對照組來探討變量間的因果關系,消費信貸與消費決策間的因果關系已被眾多研究所證實,這部分因果關系研究無須贅述。本文主要探討不同框架描述或認知下的行為人決策差異,因此,參照Levin et al.(1998)在框架效應分析中的方法,將從某一方面描述下(比如消極框架)被試的反應作為比較基礎,探討在另一對立方面(比如積極框架)描述下行為主體的市場反應,進而比較在兩種不同描述框架下行為主體市場反應的差異性。。第一,所有實驗內容均采用一問一答的形式訪談,按順序對實驗內容進行深度訪問,只有上一個問題結束后,才能進行下一問題的訪談;第二,訪談形式上學生樣本采用一對多,非學生樣本為一對一,在對學生進行訪談時,學生被要求保持安全距離,不允許被試進行交流,這樣可以有效避免被試間的羊群行為。
結果表明,受預算約束的消費者在獲得金融市場流動性支持后,行為個體對消費信貸形成兩種不同認知:一是對消費信貸的看法較為消極,認為金融借貸活動增添了額外債務,惡化了當期財務指標,持有這種認知的樣本有90個,占43.27%;二是對消費信貸的看法較為積極,金融活動緩解了資金不足,幫助消費者實現了跨期選擇,做出這樣選擇的樣本有121個,占56.73%。對比發(fā)現,被試將消費信貸認知為消極的群體比例(43.27%)要低于積極認知框架(56.73%),說明大部分被試對信貸的認知都是積極,這可能是因為在決策者面臨的消費信貸是急迫的,而當面臨問題越緊迫時,決策者越傾向于使用積極框架來描述信息(Wang,2004)。不同群體間認知分化意味著消費信貸市場可能存在明顯的自我框架現象,即大部分被試把消費信貸標簽為積極的,說明消費信貸認知框架現象呈現出客觀性特征①Levin(1987)在對牛肉進行框架描述時,102個樣本中,有55人(54%)選擇牛肉(75%瘦肉),有47人(46%)選擇牛肉(25%瘦肉),說明框架設置并非極端化而有合理性。而本文中被試選擇積極框架和消費框架的占比分別為56.73%和43.27%,和Levin(1987)的實驗結果較為接近,說明本文設置的框架在現實生活中有客觀基礎。。進一步分析表明,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認知并非固化,而是會隨著經濟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生逆轉,從而驗證了假說1。具體而言(表2),在208個被試中,有161人(77.40%)認為其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會發(fā)生改變,而只有47人(22.60%)堅持認為自己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是不會變化的,并且認知選擇變化的差異性較為明顯,這在學生與非學生、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沿海與內地居民中也有同樣的發(fā)現。進一步的認知選擇變化影響因素實驗表明,在161個認知選擇變化的被試中,有118人(73.29%)歸結為個體的償債能力,19人(11.80%)歸結為社會信譽,24人(14.91%)歸結為其它因素,并且差異性較為明顯②限于篇幅,本文并未報告認知選擇影響因素的統計分析及差異性檢驗結果。。
表2 消費信貸認知選擇變化
上述統計結果表明,無論是全樣本,還是學生與非學生、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沿海與內地的認知選擇變化差異性明顯,在受到經濟因素沖擊時,借款者對信貸的特征框架認知在經濟環(huán)境變化特別是影響到清償能力時會發(fā)生明顯反轉,人們的選擇偏好和認知過程呈現出較強的現實關聯性,這和理論分析相吻合。值得關注的是,隨著經濟環(huán)境的變化,被試會重塑對消費信貸的認知,說明個體對消費信貸的認知框架并非固化,而會隨著環(huán)境變化呈現出動態(tài)性調整特征,與Levin et al.(1998)設定的特征框架無選擇反轉出現一定的偏差①Levin et al.(1998)認為風險選擇框架效應和目標框架效應會因為情境的不同或中間變量的卷入而導致選擇反轉,但特征框架效應只涉及對事物的簡單評定,即使有中間變量介入,也不會出現選擇反轉。。本文的解釋是,客觀事物或事件的特征(屬性)框架形成是基于某一固定標準,對于客觀事物而言,表征其特征屬性的因子相對靜止不變,故個體對客觀事物的認知框架選擇不會發(fā)生逆轉;而相對于客觀事件,居民對客觀事件的描述雖然也是基于一定的客觀標準,但客觀標準量變會引起居民認知框架的質變。
前文框架選擇傾向的影響因素表明,經濟環(huán)境變化時被試對消費信貸的自我(認知)框架也會呈現出變化,如同理論分析所述,對消費信貸的不同認知框架很可能引起消費者做出不同的市場響應,這就是消費信貸的自我(認知)框架效應。實驗結果表明(表3),通過對消費信貸進行主動編輯加工,被試可能會形成積極或者消極的描述,不同認知框架下行為決策表現出明顯的異質性:當把消費信貸分別看作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時,被試使用借款進行消費的意愿分別為3.813和2.308,積極認知時的消費意愿要高于債務認知,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自我框架或認知框架效應(平均差異)為1.506。進一步從各主體觀察,學生、非學生、城鎮(zhèn)、鄉(xiāng)村、沿海、內地居民在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下的消費意愿分別為3.578和2.169、3.968和2.400、4.088和2.473、3.598和2.179、3.793和2.293、3.886和2.364,積極認知時的消費意愿均高于消極認知,框架效應(平均差異)分別為1.409、1.568、1.615、1.419、1.500、1.522。同時,學生、鄉(xiāng)村和內地居民的認知框架效應要低于非學生、城鎮(zhèn)和沿海,說明收入水平越高的群體,消費信貸認知偏差引致的框架效應越明顯。這表明被試各個群體在積極認知下的消費意愿均高于消極認知,并且在不同群體之間表現出框架效應的趨同性,反映出消費信貸積極認知下消費意愿高于消極認知的框架效應不會因群體的差異而得出不一致的結論。
表3 不同樣本時被試的認知框架
進一步的獨立樣本檢驗表明(表4),對于同一被試,在正面描述框架和負面描述框架下被試做出的消費決策有明顯的差異性,消費信貸的自我(認知)框架效應明顯。當把消費信貸標簽為積極框架時,被試的消費意愿較為明顯,而把消費信貸標簽為消極框架時,消費意愿則較為不足,初步驗證了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效應的存在,從而驗證了研究假說2。顯然,不管是學生群體還是非學生群體,鄉(xiāng)村居民或者城鎮(zhèn)居民、沿海居民或者內地居民,各群體對消費信貸的認知存在明顯的框架效應??傊?,行為主體對消費信貸的選擇并沒有表現出理性假設下的偏好一致性特征,相反,做出了適應于不同環(huán)境的價值判斷和行為選擇。因此可以說,框架效應分析跳出了傳統理性思維所設定的邏輯邊界,得出了更加符合現實的非理性決策。
表4 獨立樣本檢驗
此外,需要明確的是,框架效應也意味著消費信貸資源配置效率的高低取決于行為人形成的認知框架:當把消費信貸標簽為積極認知時,消費意愿強烈的借款者可能會完全發(fā)揮出消費信貸的功能效應,從而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而當標簽為消極認知時,消費意愿疲軟的借款者則可能部分釋放出消費信貸的功能效應,致使信貸資源出現某種程度的閑置。更為重要的是,消費信貸市場存在認知框架效應,意味著行為人基于決策信息而對消費信貸形成不同的描述或認知框架,在積極框架和消極框架下的消費決策特征差異性明顯。這表明,與由外部提供框架會引起行為人差異化決策的傳統(外部)框架效應一樣,由行為人主動編輯而形成的認知框架也會產生自我框架效應,外部框架和自我框架都會對行為人決策產生框架效應,這與Tversky and Kahneman(1981)、Wang(2004)結論基本相同。同時,框架效應結果還表明,消費者在積極框架描述下決策反應較為敏感,而在消極框架描述下的反應則顯得遲緩,與Ganzach and Karsahi(1995)、Burakov(2014)等認為居民在消極框架(損失框架)下的反應較積極框架(收益框架)下敏感的結論有明顯不同。原因可能在于,本文使用特征(屬性)框架進行研究,而前期文獻多使用風險選擇框架和目標框架,表面上看是因為框架選擇類型的差異所致,但本質上是消費信貸市場的國別差異,因為三種框架在結果顯示上具有一致性(Levin et al.,1998)。正是消費信貸市場框架效應的內外有別,使得已有研究文獻基于損益框架范式的研究結論難以在中國推廣,同時也說明本文研究的必要性。
綜上所述,消費信貸市場客觀存在著自我(認知)框架現象,即形成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被試對消費信貸的認知并非固化不變,在一定條件下借款者認知可以出現選擇逆轉。自我(認知)框架效應較為明顯,積極認知下借款者的消費意愿都要高于消極認知。
前文實驗分析驗證了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現象及框架效應的存在,但實驗經濟學研究結論的一個爭議點在于個體在實驗中所表現出的行為是否真實反映了個體在現實生活中的偏好和行為(周業(yè)安等,2012[48]),這影響到研究結論的可推廣性。因此,實驗結論尤其是框架效應能否具有一般性仍需進一步的經驗分析支持。
消費意愿意味著潛在的消費支出或者消費可能性,對于不可觀測的潛變量,本文使用有序Probit回歸模型探討不同自我(認知)框架下借款者消費支出可能性的差異性①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潛在消費支出或消費可能性,雖然被解釋變量無法直接觀察的,但它落后某個區(qū)間是可以觀察的,參照低、中、高收入的劃分方式,將消費排序中20%以下、20%~80%、80%以上的居民消費支出分別賦值為1、2、3,并對這些有序變量進行回歸。。在此過程中,對借款者框架選擇傾向的精準識別尤為重要,這直接關系到實驗結論的科學性。對此,實驗結果提出直接的劃分依據,即把經濟因素作為認知框架選擇的直接參照標準。同時從認知形成理論分析可知,對未來還款能力的擔憂可能是形成不同認知框架的主要原因。因此,本文以實驗結論為經驗分析的基礎,用償債能力來區(qū)分借款者的消極認知和積極認知傾向,并實證考察借款者在兩種認知框架下的消費行為差異。
考慮到現有經驗資料并無對消費信貸認知標簽的精準捕捉,消費信貸的框架效應分析缺乏有效的統計支持,因此,本文認為居民償債能力或違約可能性是認知反轉的前提,并以理論分析和實驗結論為基礎,參考朱信凱和劉剛(2009)將收入負債比作為違約可能性的判斷依據②基于收入負債比而得出的有序變量與收入之間存在較弱的共線性,總消費支出、生存型支出、發(fā)展改善型支出與收入的相關性分別為0.328、0.331、0.263,對回歸分析的影響較弱。,把收入負債比作為區(qū)分借款者認知選擇的主要依據,通過家庭追蹤調查(CFPS)來動態(tài)捕捉同一借款者在不同認知框架下的消費反應差異。當然,為弱化時間周期變化對行為主體決策的影響,本文使用樣本連續(xù)周期來考察借款者認知變化下的市場反應。同時,在不同考察時期內,行為主體的消費決策環(huán)境會發(fā)生變化,因此本文在分析中會控制住影響行為主體消費決策的宏觀及微觀環(huán)境(如家庭收入、家庭資產、家庭規(guī)模、健康狀況、城鄉(xiāng)及地區(qū)等),盡可能識別出借款者由認知變化而引致的行為反應差異。
本文所涉及的主要變量有居民消費規(guī)模、家庭收入、消費信貸、家庭資產、健康狀況、城鄉(xiāng)類別等。消費規(guī)模主要包括食品、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醫(yī)療保健以及其他消費性支出八大類的總和;生存型支出包括食品、衣著和居??;發(fā)展改善型則包括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醫(yī)療保健以及其他消費性;消費信貸不僅包括銀行等正規(guī)金融部分借款額,也包括親友等非正規(guī)金融借款額;家庭資產既包括銀行存款、金融衍生品等金融資產,也包括房產、汽車等固定資產;健康狀況,以受訪者健康水平來表示,按健康程度“不健康、一般、比較健康、很健康、非常健康”,分別賦值1~5;城鄉(xiāng)類別分為城市和鄉(xiāng)村兩類,鄉(xiāng)村賦值為0,城市為1;地區(qū)分為東、西部兩類①東部地區(qū)包含北京、天津、河北、遼寧、山東、江蘇、上海、浙江、福建、廣東,其他省份則歸入中西部地區(qū)。,東部地區(qū)賦值為1,中西部地區(qū)為0。
本文數據來源于2016年和2018年家庭追蹤調查數據(CFPS),對于樣本,則選擇對消費信貸既形成有積極認知、又有消極認知的樣本,或者對消費信貸發(fā)生認知反轉的樣本,這是考察借款者消費信貸認知框架效應的前提。在2016年所有樣本中選擇有消極認知(收入負債比<1)的個體,則在追蹤的2018年樣本中選擇認知標簽反轉為積極認知(收入負債比≥1)的個體,最終選取182份有效樣本,主要觀察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表5②考慮到現有統計數據及樣本量不足以支持做進一步的學生與非學生、城鄉(xiāng)與區(qū)域分析,因此,本文不再探討不同認知下的城鄉(xiāng)與區(qū)域居民間消費行為的差異性。)。
表5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樣本數:182)
本文主要探討借款者在對不同認知框架下的市場反應差異③認知反轉既可以由消極-2016到積極-2018(182個樣本),也可能是積極-2016到消極-2018(130個樣本),考慮到積極-消極的樣本量僅有130,無法滿足實證需要,因此本文僅以消極-積極為例進行實證分析。,統計結果見表6。由表6可知,居民在消極認知(2016年)和積極認知(2018)下的消費支出可能有不同的反應,在消極認知和積極認知下分別為-0.001和0.049,并且均具有統計學意義??蚣苄獧z驗表明,費舍爾檢驗系數的統計意義(P值為0.061)也明顯,表明在消極和積極認知下,借款者行為反應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性,借款者在積極認知下的行為反應程度要明顯高于消極認知??赡艿慕忉屖?,借款者對消費信貸認知由消極認知轉為積極認知時,其對未來經濟環(huán)境由悲觀轉為樂觀,借款者并不擔憂未來有違約風險,因此借款者在違約風險釋放后的消費意愿得到大幅提升。
表6 框架效應檢驗結果①經驗P值用于檢驗財富認知和債務認知兩組回歸消費信貸系數差異的顯著性,通過自舉法(Bootstrap)1000次得到。
上述計量結果再次驗證了消費信貸市場自我(認知)框架效應的存在,也與實驗結論基本一致,從而驗證了研究假說2。與實驗分析一樣,經驗分析驗證了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下借款者行為反應呈現明顯差異,實驗結論和經驗結論具有等效性,這意味著無論是實驗室虛擬環(huán)境,還是現實真實世界,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效應表現出趨同性特征,即積極認知下借款者消費支出(意愿)可能性要高于消極認知。究其原因,從決策中介看,框架效應就是以情緒為中介而發(fā)生作用(Kahneman和Tversky,1982)。消費信貸形成自我或認知框架過程中衍生出情緒變化,兩種不同認知分別匹配積極(樂觀)情緒和消極(悲觀)情緒,可以說居民消費行為就是情緒積聚的釋放窗口,積極情緒的積聚提高了未來消費效用預期,結果是消費支出可能性的增加,而消極情緒低估了消費效用預期,導致消費欲望低迷。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下居民的行為反應充分演繹著情緒一致性理論②情緒一致性理論認為,積極情緒對行為主體決策的影響是積極的,而消極情緒則是消極的。。從決策結果看,人們的消費決策受到不同程度的風險感知的影響(Taylor,1974[49])。借款者對消費信貸的積極認知和消極認知代表了行為主體未來不同的風險認知。積極認知下,借款者并不需要擔心經濟環(huán)境惡化而出現違約風險,只是出現暫時流動性不足,因此一旦獲得流動性支持,其增加消費開支的意愿強烈;而消極認知時則由于擔心經濟環(huán)境惡化而致使償債能力不足,擔心未來不能正常還款,因此消費意愿明顯不足。
上述經驗分析表明,對消費信貸形成不同自我(認知)框架而引致借款者不同的市場反應,初步驗證了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效應的存在,但這種經驗分析結果可能會因變量等選擇差異而出現改變,從而影響到研究結論的一般性。因此,為延續(xù)分析的一致性和可比性,本文繼續(xù)使用有序Probit方法進行分析。同時,為使研究結論具有可靠性,本文以生存型支出和發(fā)展改善型支出為例,對前文實證結果進行可靠性分析。
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表明(表7),借款者的消費市場反應受到對消費信貸不同認知或描述框架的影響,無論是生存型消費還是發(fā)展享受型消費,消極認知下居民消費可能性(-0.014,-0.004)均低于積極認知時(0.038,0.055),并且差異性較為明顯(費舍爾檢驗P值分別為0.038和0.036),這和前文結論(表6)基本保持一致,說明本文實證分析的可靠性,從而驗證了消費信貸市場存在認知框架效應的研究假說2。
表7 框架效應的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
總之,相較于存在特定情景設計或場景依賴的實驗分析,經驗分析由于根植于真實的現實世界,故其研究結論更貼近于經濟現象的客觀描述,更能精準捕捉到行為主體在不同認知框架下的決策軌跡,從而能真正刻畫消費信貸與居民消費之間的現實關聯。當然,經驗分析和實驗結果保持一致,也說明經驗研究結論的穩(wěn)健和可靠。消費信貸的認知框架效應說明,人們在面對風險時的決策行為并不總是追求期望效用最大化,這也符合阿萊斯悖論。也就是說,行為主體在認知框架約束下只能追求目標函數的滿意解而難以達到最優(yōu)解,意即只能實現有限程度的理性而不是完全理性,這和Simon(1982)[50]、何大安(2004)[51]等學者研究結論基本一致,也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消費金融資源無法實現最優(yōu)配置之謎。
行為經濟學研究表明,同一經濟現象的不同描述會引起決策者行為偏差,這種現象被Kahneman等稱為框架效應。消費信貸市場存在框架效應已經被國外研究文獻所驗證,但國內消費信貸市場是否存在框架效應特別是自我框架效應還缺乏相關文獻?;诖?,本文通過分析消費信貸市場認知框架產生的內在邏輯,構建框架影響居民決策的微觀機理框架,綜合運用實驗和經驗分析方法來驗證消費信貸市場的自我框架效應,得出三點結論。第一,消費信貸存在認知框架現象。橫向不同群體間的消費信貸認知分化表明可能存在縱向同一樣本的認知框架,說明消費信貸市場框架現象具有現實基礎。第二,消費信貸認知框架選擇并非恒定,在受到經濟因素沖擊時,行為主體對消費信貸的消極認知和積極認知會發(fā)生反轉。第三,消費信貸存在認知框架效應。不論是在仿真環(huán)境還是真實世界中,消費信貸的認知框架效應均呈現出趨同性,即行為主體消極認知時的消費意愿都要低于積極認知。本文采用“實驗+經驗”相結合方法來探討信貸市場的框架效應,得出穩(wěn)健的和可靠的結論,當然受限于樣本選擇的數量和質量,本文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和普適性有待進一步驗證,但從認知框架視角出發(fā)探討金融信貸資源配置失靈不失為一種新思路。
本文研究發(fā)現成為消費金融決策之謎的理論詮釋,對啟動居民消費具有明顯的啟示價值和現實意義:一方面,積極發(fā)展普惠金融,降低金融服務成本,為消費者提供流動性支持,將資源向還款能力強的群體傾斜,最大化金融資源的配置效應;另一方面,增加居民收入,穩(wěn)定未來收入預期,提高居民的償債能力,對于借款者而言,這是形成消費信貸積極認知的基礎和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