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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屬籍與宗室差序管理

2023-01-05 15:11
黑龍江社會科學 2022年2期
關鍵詞:宗室差序著錄

陳 鵬

(吉林大學 文學院,長春 130012)

宋儒朱熹有言:

(漢代)宗室惟天子之子,則裂土地而王之;其王之子,則嫡者一人繼王,庶子則皆封侯;侯惟嫡子繼侯,而其諸子則皆無封。故數(shù)世之后,皆與庶人無異,其勢無以自給,則不免躬農畝之事[1]。

這是朱子鑒于宋代宗室管理之弊而對漢制作出的褒揚。漢代宗室管理,實有賴屬籍制度。屬籍是著錄宗室成員的名籍,既往研究從官制、戶籍、譜牒等角度,對其性質和功能進行了考察[2]。不過,有關屬籍制度的關鍵問題之一,即著錄宗室之范圍,仍有待進一步澄清。

漢代宗室主要指漢高祖父劉太公(太上皇)后代,規(guī)模較大,但并非一切宗室都能著錄于屬籍。從傳世典籍和出土文獻來看,漢代宗室存在“五屬內”和“五屬外”之別。所謂“五屬”,唐人顏師古曰:“謂同族之五服,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也?!?《漢書·韋賢傳附子玄成傳》注)[3]3122“五屬內”宗室載入屬籍,“五屬外”宗室則不能。但這是否為兩漢共同的制度,則尚存爭議。此外,照顏師古之說,漢代屬籍制度受到儒家喪服“五服”的影響,然前賢對此亦不無疑義。本文擬在既往研究基礎上,進一步考辨漢代屬籍著錄宗室的范圍,探討喪服“五服”與漢代屬籍的關系,揭示漢朝如何通過屬籍制度對宗室施行差序管理。

一、漢代屬籍著錄宗室范圍

秦商鞅改制,令“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4]2710。漢代屬籍制度雖與此不同,但亦不包含所有宗室。如上所述,漢代宗室分“五屬內”和“五屬外”兩部分,僅前者著錄于屬籍。不過,有學者認為這是西漢的制度,東漢則不再遵循[5]。但1971年出土的“甘谷漢簡”令這一說法破產,其明確將東漢宗室劃分為“有屬/五屬內”和“屬盡/五屬外”兩類[6]396-398。然而關于西漢屬籍的情況也存在爭議,例如邢義田即主張西漢國家律令不用“五服”來界定親屬親疏關系,以“五服”界定宗室親疏和是否享有特權是東漢新制[7]529-533。是故,我們有必要對此稍加考辨。

《漢書》對西漢宗室的記載,存在“有屬”或“有屬籍”之說?!稘h書·哀帝紀》稱哀帝即位時“賜宗室王子有屬者馬各一駟”[3]334,顏師古注曰“有屬,謂親未盡,尚有服者”,即將“有屬”解釋為喪服“五服”內宗親。類似記載,《漢書》還有數(shù)處:《文帝紀》載文帝四年(前176)“夏五月,復諸劉有屬籍,家無所與”[3]120;《元帝紀》載元帝初元元年(前48)夏四月詔“賜宗室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初元五年夏四月詔“賜宗室子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3]279、285;《成帝紀》載成帝建始元年(前 32)二月賜“宗室諸官吏千石以下至二百石及宗室子有屬籍者”[3]303;《平帝紀》載平帝元始四年(4)二月賜“宗室有屬籍者爵”[3]357。在這些記載中,皇帝賞賜的宗室都是“有屬籍”者。與此相對,必然也存在“無屬籍”宗室。更言之,西漢宗室存在“有屬籍”與“無屬籍”之別。

《漢書》還有“宗室屬未盡”之說,例如《宣帝紀》載宣帝地節(jié)元年(前69)夏六月詔書曰:“惟念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若有賢材,改行勸善,其復屬,使得自新”[3]246;《平帝紀》稱平帝元始元年正月,詔“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者,復其屬,其為吏舉廉佐史,補四百石”[3]349。正如學人所論:“所謂‘屬籍未盡而罪絕’,即屬籍尚未到正常該絕之時因犯罪而遭盡絕的處罰。由此可以推斷,即便沒有犯罪,也有自然正常的應該盡絕的時候?!盵8]所謂“屬未盡”與“屬盡”,當即依據(jù)親屬關系遠近來劃分的;“復屬”,即重新載入屬籍。《漢書·武帝紀》也提到元光元年(前134)四月“復七國宗室前絕屬者”;顏師古注曰:“此等宗室前坐七國反,故絕屬。今加恩赦之,更令上屬籍于宗正也?!盵3]160這些宗室得以重新載入屬籍,正是由于他們“屬未盡”,亦即為“五屬內”宗室?!逗鬂h書》也載有和帝元興元年(105)、順帝永建元年(126)“宗室以罪絕”而“復屬籍”的情況[9]193、251-252,可知為兩漢通例。

以上討論表明,西漢宗室同樣存在“有屬”與“屬盡”之別,與“甘谷漢簡”所見東漢宗室有“有屬/五屬內”與“屬盡/五屬外”之別相應,因此基本可斷定西漢屬籍著錄的是“五屬內”宗室。而“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具律》有關宗室子弟減刑條文,也提供了極具價值的旁證:

上造、上造妻以上,及內公孫、外公孫、內公耳玄孫有罪,其當刑及當為城旦舂者,耐以為鬼薪白粲。(簡82)

呂宣王內孫、外孫、內耳孫玄孫,諸侯王子、內孫耳孫,徹侯子、內孫有罪,如上造、上造妻以上。(簡85)[10]

這里,“公”指公室、皇室,“內公孫”指皇孫[11],“耳孫”指曾孫[12]?!抖曷闪睢ぞ呗伞分锌蓽p刑宗室的范圍可整理如下:第一,皇帝之孫、曾孫、玄孫、外孫;第二,諸侯王之子、孫、曾孫。按照喪服“五服”之制,玄孫、外孫正處于服制最低的一等(緦麻),所以上述范圍恰與皇帝“五屬內”子孫相吻合?!抖曷闪睢芬话阏J為是呂后二年(前186)頒布的,而《具律》中呂氏子弟可減刑者范圍與呂宣王(呂后父)“五屬內”子孫相合,是當時呂后家族與皇室地位相埒的表現(xiàn)。由此可推定,至晚至呂后二年時,漢律對享受減刑特權宗室范圍的界定,已與皇帝“五屬內”子孫相合。不過,《二年律令·具律》沒有使用“有屬”“屬盡”或“五屬內”“五屬外”等更明確的概念來表達享受減刑特權宗室范圍,透露出當時屬籍制度可能尚不完善。太史公曰:“漢興已來,至于太初百年,諸侯廢立分削,譜紀不明,有司靡踵?!盵4]4010正是這一情形的寫照。

漢初屬籍制度不健全,從《二年律令·秩律》二千石一級沒有“宗正”亦可得證。有學者認為“當時朝廷的宗正有職無人,所以《秩律》不列”,甚至猜測“那是呂后的刻意壓抑宗室之舉”[13]。然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和《楚元王傳》,漢朝第一個有記載的宗正劉郢客,正是呂后二年任命的[3]753、1923。故《秩律》未載“宗正”似與呂后壓抑宗室無關,況且即便“有職無人”,律令亦不應不注明秩級?!稘h書·高帝紀》稱高祖七年(前 200)二月“置宗正官以序九族”[3]64,但不見于他處記載,也未提到何人任宗正。當時,劉邦之兄弟、諸子年長者皆封王就國,不得擔任漢朝宗正,宗室中似無位望堪任宗正者,這不能不令人質疑漢高祖時是否確有宗正官。很可能至《二年律令》頒布時,要明確享受減刑特權的宗室范圍,朝廷才任劉郢客為宗正,設屬籍管理宗室。

檢諸文獻,關于“屬籍”的記錄,最早即為上引文帝四年“夏五月,復諸劉有屬籍”,其次為景帝時除楚元王子劉蓺、休侯劉富等人屬籍[3]143、1925,以后漸多。禇少孫補《史記·三王世家》明確寫道:“宗正者,主宗室諸劉屬籍?!盵4]2575屬籍制度很可能是呂后時初創(chuàng),歷經文、景二朝走向完善。此后,直至東漢,漢朝屬籍皆將“五屬內”宗室作為著錄范圍。而《二年律令》對漢代宗室的劃分,反映了初創(chuàng)時的面貌,并給后來屬籍制度的完善奠定了法律基礎。

最后,有必要闡明的是,所謂“五屬內”宗室,究竟是誰的“五屬”?沈剛提出“有屬籍”宗室“限于皇帝或諸侯王五服以內”[5];袁延勝則稱屬籍著錄的是“宗室各王侯五屬內的親屬”[14]21。然前一說未言明是在位皇帝或諸侯王,還是包括先帝、先王;后一說更嫌模糊。王爾春認為“五屬”當是“在位皇帝以及所封諸侯的五屬”[15]。筆者贊成“五屬內”宗室是指在位皇帝之“五屬”,“五屬內”宗室隨著皇位傳承而變化。成帝時匡衡論漢家宗廟毀立稱“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義則當遷”[3]3122。太上皇被稱作“屬盡”,正是以成帝“五屬”而論的。至于在位諸侯王“五屬”,較諸在位皇帝“五屬”,往往存在一代人以上的差距。在景帝中元五年(前145)裁撤王國宗正官前[3]741,王國宗正所掌王國屬籍,或以在位諸侯王“五屬”為限。此后,宗室屬籍皆由漢朝宗正職掌,不大可能遷就諸侯王。其實,從上引《二年律令·具律》條文來看,皇帝子孫與諸侯王子孫的減刑范圍即不同,前者比后者多出一代,宗室特權上已更傾向與皇帝的親疏。因此,“五屬內”宗室應指在位皇帝“五屬”而言。

二、喪服“五服”與漢代宗室屬籍

有學人否認西漢屬籍以“五屬”為限,源自對西漢人用喪服“五服”劃分親屬關系的質疑。喪服“五服”是戰(zhàn)國以降儒家揉合古禮、斟酌損益而成,由《儀禮·喪服》《禮記·喪服小記》等禮學篇章記述下來。例如《喪服小記》曰:“親親以三為五,以五為九,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矣?!盵16]1495喪服因分成不同規(guī)格,遂令“五服”既可用于界定一個有限的宗族范圍,又可區(qū)分宗族內部的親疏層次。不過,漢代人用“五服”來劃分親屬關系的實例較為罕見。冨谷至提出,秦漢家族緣坐以同居、同戶籍為范疇,“五服”作為家族緣坐范疇是東漢末期開始的[17];邢義田認為,五服“不曾成為法律中界定家族親屬范圍和權益的原則,也不曾真正普遍成為一般百姓生活中共守的規(guī)范”,主張“放棄單單從儒家服制看秦漢社會倫理的舊思維”[7]516、536。

上述觀點有助于糾正將“五服”視作西周以降親屬倫理體系的觀點。不過,否認“五服”對漢代社會的影響,似亦有矯枉過正之嫌。上博簡《詩論》有云“吾以《折(杕)杜》得雀服”,晁福林釋“雀”為“絕”,認為“雀(絕)服”為《禮記·大傳》“絕族無移服”之意,即超出“五服”親族關系[18]。戰(zhàn)國時人或已用喪服等級來劃分親屬關系了。不過,“五屬”與“五服”在親屬范圍上雖然一致,但漢代人幾乎不用“服”來表示親屬關系,而多用“屬”來表示[19]。以“五世”劃分親屬范疇,似是當時一種較普遍的社會認識,上引《二年律令》關于可減刑宗室范圍下及內玄孫的記載即可見。賈誼《新書·六術》載“人有六親”[20],也“正是同姓直系五服內親屬”[21]110?!拔鍖佟笔菑拇祟惿鐣J識中提煉出來的親屬范疇概念,而喪服“五服”則是儒家將之“禮制化”的結果。隨著儒學作為政治文化進入漢廷,得到皇帝和朝廷公卿接受,喪服“五服”與“五屬”聯(lián)系起來,給屬籍制度提供了學理上的支持。

從傳世文獻來看,儒家“服制”的推行,始于武帝朝。武帝即位初,在竇嬰、田蚡推動下,推行儒術改制,即包括“以禮為服制”和規(guī)范屬籍[4]3439。司馬貞《史記索隱》對此解釋道:“其時禮度逾侈,多不依禮,今令吉兇服制皆法于禮也。”“以禮為服制”可能已涉及屬籍制度。不過,這場改制以失敗告終,“五服”倫理對屬籍制度可能未造成實質影響。

武帝以降,喪服制度在漢朝政治中的影響逐漸增強。宣帝朝的石渠閣會議上,宣帝與諸儒探討禮制,涉及喪服制度尤多。正如學人所論,這“反映出當時‘依禮行服’可能已是社會普遍的要求”[22],其結果則推動了“喪服的法律化”[23]。宣帝與朝臣對喪服制度的重視,無疑會強化“五服”倫理在屬籍制度上的影響。元代龔端禮《五服圖解》記載:元康二年(前64),宣帝與群臣“講論喪服”,宣帝提出“古宗枝圖列九族,世俗難曉”,諫大夫王章參考巴蜀養(yǎng)雞所用雞籠形狀,畫出一種五服親屬關系圖——雞籠圖[24]。吳飛認為,“雞籠圖非常充分地展示出尊長五服圖的復雜情況,直觀而具體”,令人可“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喪服圖中的位置”[25]。有關“雞籠圖”記載之真實性,或可爭議;但就宣帝君臣對喪服制度的重視程度來看,當時出現(xiàn)此類喪服圖則頗為可能。宣帝朝,喪服“五服”對親屬倫理的影響,當?shù)玫匠⒄J可。

元帝以降的廟制改革,則進一步推動喪服“五服”觀念走向實踐。改革者貢禹、韋玄成、匡衡等,認為在位皇帝五世以外的宗廟“親盡宜毀”[3]3116-3125,依據(jù)的正是喪服“五服”制度。比如《禮記·喪服小記》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16]1495;《禮記·大傳》曰:“六世親屬竭矣?!盵16]1507尤值得注意的是,匡衡將“五服”與“五屬”聯(lián)系了起來,上書有云“天序五行,人親五屬”[3]3122。廟制改革雖未盡全功,但隨著改革的進行,皇帝、公卿逐漸認同“五服”界定的親屬結構,元帝詔書即稱“蓋聞明王制禮,立親廟四”“立親廟四,親親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恩也”云云[3]3118、3120。這種觀念必然影響到屬籍制度,試想當朝皇帝五代以前的先帝尚被認為“親盡”,要遭到毀廟,“五屬外”宗室又有什么理由進入宗室屬籍呢?在“五服”觀念下,宗室屬籍以在位皇帝“五屬”為限,顯得上合經典,下符人倫。

綜上所述,武帝以來,喪服“五服”對親屬倫理和屬籍制度的影響逐漸增強,至宣、元以降可謂尤甚。倘將視野拓展至出土文獻,則可發(fā)現(xiàn)這一影響的發(fā)生時間或許更早。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有帛書《喪服圖》,研究者對《喪服圖》之圖、文雖有不同理解,但存在兩點共識:第一,《喪服圖》圖、文內容雖與《儀禮》《禮記》諸書載喪服制度有出入,但同樣存在“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這一喪服“五服”差序等級;第二,《喪服圖》與后世之“九族五服圖”類似,劃分了父系親屬層級[26]。馬王堆三號墓葬于文帝十二年,以上兩點共識表明,至晚在文帝朝,喪服“五服”已被用于劃分親屬關系。而且,《喪服圖》文字有云“三年喪屬服”[27],有學者認為“屬”指“有屬”“五屬內”[28]。倘此說成立,“五屬”作為親屬范疇概念,已與“五服”建立聯(lián)系。而這與上文推斷文、景時期宗室屬籍制度趨于完善,在時間上是吻合的。

要言之,漢朝屬籍著錄“五屬內”宗室,可能本源自以“五世”劃分有限宗族的一般社會認識。但隨著儒學對漢朝影響加深,喪服“五服”漸與“五屬”趨同,并給后者提供了禮學和經典上的支持,從而影響到漢朝屬籍制度。當然,在親屬倫理方面,漢人仍習慣用“屬”來表達。比如西漢劉向《列女傳》稱“杞梁之妻無子,內外皆無五屬之親”[29];甚至東漢鄭玄注《儀禮·喪服》亦曰:“親,謂在五屬之內?!盵16]1124“五屬”仍是漢人表述較近宗親范疇之習用概念。

三、差序格局下的漢朝宗室管理

漢朝把宗室分為“五屬內/有屬”和“五屬外/屬盡”,并僅將前者著錄于屬籍,呈現(xiàn)出一種差序管理模式?!独m(xù)漢書·百官志》稱宗正“掌序錄王國嫡庶之次,及諸宗室親屬遠近,郡國歲因計上宗室名籍”[9]3589;漢人胡廣也稱宗正“歲一治諸王世譜差序秩第”[9]3589。所謂“親屬遠近”“差序秩第”,正是依據(jù)宗室成員與在位皇帝的親緣關系來劃分的。

《續(xù)漢書·百官志》稱,郡國每年上計時要上報“宗室名籍”,而據(jù)東漢“甘谷漢簡”,“五屬外”宗室“受郡縣管理,已經和普通編戶無甚區(qū)別”,但仍擁有宗室身份[14]20??稀白谑颐睉鴥人凶谑?,而不僅是“五屬內”宗室。宗正則根據(jù)郡國每歲所上“宗室名籍”,更新宗室屬籍,將新生的“五屬內”宗室或“復屬”宗室補入,將“屬盡”或“以罪絕”宗室除籍。在皇位更替之際,宗正則要參考“宗室名籍”,按新帝之“五屬”更新屬籍。

《續(xù)漢書·百官志》稱宗正“掌序錄王國嫡庶之次”,即指掌管各諸侯王支系名籍,亦即胡廣所言“諸王世譜”。清人姚振宗撰《后漢藝文志》,將“諸王世譜”視作一部著作,置于史部譜系類[30]。這可能誤解了胡廣之說。“歲一治諸王世譜差序秩第”,當指宗正將郡國每年上報的“宗室名籍”整理到各諸侯王支系名籍中。有學者認為“屬盡宗室”著籍于當?shù)?,不上于宗室名籍[14]20-21。此說恐難以成立,相反有證據(jù)表明宗正所掌“諸王世譜”亦包含“屬盡宗室”。首先,《漢書·平帝紀》提到平帝元始五年時,“惟宗室子皆太祖高皇帝子孫及兄弟吳頃、楚元之后,漢元至今,十有余萬人”[3]358;《續(xù)漢書·百官志》注:“哀平之際,劉氏遍于四海,宗正著錄,遂以萬數(shù)?!盵9]3628如此龐大的宗室數(shù)量,顯然不可能皆在“五屬內”。不過,既然能統(tǒng)計數(shù)目,且由“宗正著錄”,當存在某種專門名籍。其次,東漢建武二年(26)十二月,光武帝詔恢復王莽所廢宗室列侯“故國”,若列侯身死,封拜其子孫[9]31。倘沒有各諸侯王支系名籍,是無法做到這點的。最后,靈帝時,盧植上書論封建,稱“今同宗相后,披圖案牒,以次建之”[9]2114,可推論宗正職掌各諸侯王支系“圖牒”,亦應包含“屬盡宗室”。此外,上文提及漢朝“以罪絕”宗室不乏“復屬籍”,當也是以宗正所掌“諸王世譜”為據(jù)。

簡言之,宗正掌管的“宗室名籍”,除“屬籍”外,還有“諸王世譜”。前者僅著錄在位皇帝“五屬內”宗室;后者則記載各諸侯王支系的宗室,包括“屬盡宗室”。依據(jù)宗正所掌“諸王世譜”和郡國“宗室名籍”,宗室子孫即便“屬盡”,不再著錄于屬籍,仍擁有宗室身份。漢朝宗室不僅被區(qū)別為“五屬內/有屬”和“五屬外/屬盡”,“諸王世譜”亦關注“王國嫡庶之次”、各諸侯王支系的“差序秩第”。顯然,漢朝的宗室管理,極重親屬遠近差序?!吨芏Y》稱小宗伯“掌三族之別,以辨親疏”[16]766,漢朝宗室管理同樣“辨親疏”,呈現(xiàn)出一種“差序管理模式”。

費孝通曾就中國傳統(tǒng)社會結構提出“差序格局”說,大抵指以自己作為中心,按關系親疏,周圍劃分出不同層次的圈子[31]。杜正勝注意到“差序格局”與喪服“五服”結構的一致性[32];周丹丹、李若暉則認為“差序格局”“更近于昭穆制而非五服制”,前者“只論世次,不計親疏”,而后者重親疏遠近[21]104-105。漢代宗室分為“五屬”內、外,顯然重親疏遠近?!独m(xù)漢書·百官志》及胡廣之說,明言漢代宗室管理注重“嫡庶之次”“親屬遠近”和“差序秩第”,其以在位皇帝為中心,劃分出“皇帝—皇弟、皇子(諸侯王)—有屬宗室—屬盡宗室”的親疏層次,當是一種“差序管理”。杜正勝據(jù)“五服”將親屬劃分成家庭、家族和宗族,“家庭的成員主要是父己子三代”,“大功以外至緦服共曾高之祖而不共財,算作‘家族’;至于五服以外的同姓雖共遠祖,疏遠無服,只能稱為‘宗族’”[33]。照此說,“有屬宗室”是皇帝家族范疇,“屬盡宗室”則屬皇帝宗族范疇。

漢朝宗室的差序管理,不僅合乎禮制,更有著實際功能。漢朝屬籍著錄“有屬宗室”以在位皇帝“五屬”為限,隨著皇帝更替而變動。正如學人所論,“有屬宗室”的數(shù)量增長,“應該不會很快”,“在漢代還不至泛濫成患”[15]。而“有屬宗室”與“屬盡宗室”,在政治、法律、經濟等方面的特權,都存在較大差異。

首先,在政治上,漢朝給“有屬宗室”賜爵,比如《漢書·平帝紀》稱平帝元始四年“賜九卿以下至六百石,宗室有屬籍者爵,自五大夫以上各有差”[3]357。賜爵時,將“有屬宗室”與“九卿以下至六百石”官員相提并論,且賜爵“五大夫以上”,已屬二十等爵中高爵,顯然“保護了宗室的特殊利益”[5]。

其次,在法律上,優(yōu)待宗室主要針對“有屬宗室”?!独m(xù)漢書·百官志》稱宗室“若有犯法當髡以上,先上諸宗正,宗正以聞,乃報決”[9]3589。但從東漢“甘谷漢簡”來看,五屬內宗室“有罪請”,五屬外宗室“便以法令治”[6]396。岳慶平指出《續(xù)漢志》所言“是指五屬內宗室”,“非指所有宗室而說的”[34]。

最后,在經濟上,宗室往往具有免除賦稅徭役的特權,但“有屬宗室”的經濟特權更突出。上文引《漢書》有關“有屬籍”的材料,即有賞賜“有屬宗室”馬匹和復除等內容的記載。

在差序管理下,漢朝享受各種特權的主要是“有屬宗室”,無疑減輕了特權者帶給朝廷的負擔。此即宋儒朱熹稱贊漢代宗室管理的原因。

余 論

西方學者賈志揚對宗室有一個精到定位:“宗室絕非自然的宗族組織”,“它在本質上是專制政體的延伸,是皇帝出于皇權目的的造物,并為政治因素所塑造”[35]2。漢朝宗室屬籍制度和差序管理,將宗室區(qū)分為“五屬內”和“五屬外”,無疑也是塑造宗室的產物,并構建起以皇帝為核心的宗親體系。

“宗室屬籍”和“諸王世譜”起到了凝聚劉姓宗室的作用。在漢代,父系意識尚未成為親屬倫理中唯一主導,母族仍有重要影響,作為實體組織的父系“宗族”甚至可以說不存在[36]。但“屬籍”和“諸王世譜”的存在,令宗室諸劉依據(jù)父系具備特殊身份,推動宗室成員父系意識得以強化,遂使皇族成為漢代少有的實體宗族。《后漢書·孝殤帝紀》載詔書:“諸官府、郡國、王侯家奴婢姓劉及疲癃羸老,皆上其名,務令實悉?!盵9]198令劉姓奴婢“皆上其名”,以備恢復他們的良人身份,足見東漢朝廷對劉姓宗親的重視。

研究者評價漢代宗室管理道:

如果用以下兩個標準來衡量漢代的宗室政策,它的成功是毫無疑問的:第一是看它是否成功防止皇室后裔變成一個政治問題;第二,當皇帝的直系后裔由于某種原因無法即位時,看它是否能夠提供潛在的繼承人[35]5。

漢朝對宗室施行差序管理,即解決了數(shù)量巨大的宗室?guī)Ыo朝廷的負擔?!白谑覍偌焙汀爸T王世譜”著錄宗室世系、名諱,則有助于確保帝位和王侯爵位的繼承。昭帝即位時,宗正“列陳道昭帝實武帝子狀”[4]2575,即展現(xiàn)了這一點。

總之,漢朝把宗室區(qū)分為“五屬內/有屬”和“五屬外/屬盡”,前者著錄于“屬籍”,享有政治、法律和經濟特權,從而呈現(xiàn)出差序管理模式。漢代以降,魏晉南北朝隋唐時期的宗室管理雖有變化,出現(xiàn)從“名籍”到“譜牒”的發(fā)展[37],但基本遵循了上述原則,比如唐代皇室成員按“五服”區(qū)分為“宗”和“族”[38]。直至宋代,宗室管理才發(fā)生根本性變化,而大量享受特權的宗室遂成為宋朝政治和經濟負擔之一,因而受到朱熹等士大夫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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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錄格式執(zhí)行GB/T7714-2015《參考文獻著錄規(guī)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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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人格的特質差序*
中國耕地生態(tài)保護補償?shù)氖〖壊钚蚍謪^(qū)及補償標準
高職院?!凹夹g差序”育人體系研究
常用參考文獻著錄要求
宋代宗室經濟狀況與宗室政策探析
北宋宗室外出交游受限述論
從“差序格局”到“差序治理”
——概念跨學科移用現(xiàn)象的分析與反思
本刊參考文獻著錄格式(202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