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健
況鐘(1383年—1443年),明代官員。是與包拯、海瑞齊名的中國古代三大清官之一。他以刀筆吏起家,官至蘇州知府,升秩正三品按察使銜仍留任,直至歿于任上,前后治蘇達13年,以治蘇政績而名載史冊。是中國古代非常難得的一位善始善終的清官。其功績《明史·況鐘傳》有較詳細記述,著述有《況太守集》《況靖安集》等。婦孺皆知的昆劇《十五貫》正是刻畫了況鐘剛正求實、為民請命的清官形象。他治道為官中的刑德并用、寬嚴相濟等吏治經驗也為后人提供了思考。
況鐘認為,處理長期存在的復雜政務時必須找到問題的關鍵。面對出任蘇州知府之初繁劇難治的現(xiàn)象,他認為“法不立則吏奸難除,豪猾舞文為奸利,最為難治”。造成蘇州難治的關鍵在于吏的貪腐。所謂吏就是各級官僚機構中各類具體的辦事人員,他們是官員與民眾之間的橋梁。況鐘經過調查發(fā)現(xiàn)人口逃亡、賦稅拖欠、獄案如山、吏胥驕橫、糧里貪黷、社會動蕩的原因在于形成了一個吏胥、官員、縉紳、糧長等共同貪污牟利的社會系統(tǒng),吏在其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吏非但不為民謀利、為官分憂,反而與地方上的貪官豪紳同流合污,魚肉百姓。況鐘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關鍵所在,得出“邇而不可不察者,吏也”,“不正乎吏,民曷由安之”的結論,才使得之后的政策卓有成效。
況鐘在抓住關鍵后,針對吏胥的管理與貪吏的處置,他在《嚴革諸弊榜示》中提出分類處置的觀點?!坝辛艑俟倮艨崤柏澪酆γ裾?,擒之”,手下有肆意傷害百姓、參與貪污的要毫不猶豫地抓之;“闊葺不才誤事者,默之”,能力不足而耽誤事情并非有意為之的可以默許;“事有便于民者,興之;弊有害于民者,除之”,做事有利于民的要大加贊賞,反之要堅決除去;“狡猾不仁者,斥之;兇暴狠惡者,摧之”,陰險狡猾的要訓斥,兇狠殘暴的要摧毀。在況鐘看來治吏的關鍵是要依據(jù)其所做的具體事情來判斷該如何處置,并在嚴正法紀、依律處之的同時做到賞罰分明。
依靠嚴厲刑罰治吏,是況鐘在蘇州任上的另一個重要觀念。他認為“嚴而不可不用者,刑也”,“不施乎刑,難以正吏”,刑罰是治吏不可或缺的手段。
史書記載了宣德五年七月初況鐘在蘇州當庭誅殺惡吏一事。況鐘初到蘇州先是任由奸吏妄為,等到時機成熟一一宣讀他們的罪狀,當堂誅殺,毫不留情,其嚴厲手段使得蘇州官吏大受震撼。此事得到百姓交口稱贊,稱之曰“況青天”。這一紀事恰好作證了況鐘認為治吏需用刑的觀念,他認為面對污吏要依靠刑罰樹立權威,讓污吏怵之。將罪大惡極的數(shù)人處以死刑,不僅可以給貪虐庸懦的官吏立威,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也可促使全府恪盡職守,奉法辦事,以達到“吏不敢作奸,民無冤抑”的結果。結合當時污吏盤根錯節(jié)的復雜形勢,況鐘采用嚴苛刑罰懲治惡吏的目的就是要以最直接的方式整頓人事制度,將刑罰作為吏治的突破口,處理了枉法的官吏,打破原有官紳勾結的利益鏈條,打破舊的官員體系,一旦打開了突破口,隨之的政策也就會順理成章地推行下去。
況鐘推崇刑罰,并將之作為輔助,認為德治才是需要一直奉行的主要手段。他認為“微而不可不崇者,德也”,“不植其德,難施乎刑”,德必須要被奉行尊崇,不樹立德,刑也無法有效長久地實施。他書吏出身曾任職禮部,一直把根植道德放在最為重要的位置,堅持必須用道德禮法來引導、約束行為。如果一味地使用嚴苛刑罰,雖然短期內會使得大家畏懼,但是在沒有監(jiān)督的時候,依舊會出現(xiàn)違法亂紀的情況,可謂治標不治本。況鐘的德治思想是對儒家“以德治國”、“有恥且格”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主張弘揚人性中善的一面,喚醒官吏的人格自覺。他相信在道德的教化下,官吏才能樹立應有的為官品格,行事才能有所顧忌,不貪贓枉法。因此況鐘在治蘇過程中創(chuàng)立了幾個大“簿”,其中“善惡簿”便是將人們?yōu)樯谱鲪阂灰挥涗浽诓?,善行給予褒獎,惡行則按簿式予以“薄辱示罰”。況鐘認為道德才是約束惡行的關鍵,要將樹立良好的道德作為治理的目的,同時也要借助刑罰手段幫助德治,施刑為輔、德治為主,主輔并行,社會才能長治久安。
況鐘治蘇取得的成效,與他奉行寬嚴相濟、恩威并用的治吏觀是分不開的。他在洞悉吏為關鍵的前提下,認為僅僅依靠刑治與德治還不能使得官吏完全信服,還要為官吏著想,既要嚴加約束,也要體諒維護。在樹立威信的基礎上給予官吏以恩惠,不能一味嚴格,唯有此才能讓手下官吏真正心悅誠服。
況鐘對待貪官污吏一向嚴懲不貸,正如《明況太守治蘇集》中記載“大抵鐘為守,專厲豪狡,拊善良,勢家恣犯法,立死杖下”,足以看出況鐘的嚴厲。況鐘雖認為治吏需嚴,但并非對這一階層懷有偏見。正是因為有共同的出身經歷,相較于其他官員,他反而有時更能夠真正替官吏著想。在《況太守集》中,況鐘曾言“我有榜諭,下何以必服從”,答曰:“惟其誠也。”為何我的榜諭能為手下官吏所接受服從呢?唯有靠個“誠”字。況鐘所謂的“誠”便是對待官吏推心置腹,真心為他們著想,不計較個人得失?!罢\”所達的吏治效果是簡單依靠刑罰所不能及的,只有讓官吏切身感受到自己的“誠”,才能讓官吏真誠地擁護自己,從而推動政令順利施行。在任太守期間,有一日知府衙門突發(fā)大火,負責的小吏本應難逃殺身之禍,但況鐘只是杖責一百,并無殺他抵罪之意,且說道“此固太守事也,小吏何足當哉”,亟草奏章,自己擔下了罪責,保全了小吏的性命。在況鐘看來官吏有錯但不是有心之過是可以寬大處理的,治吏嚴格的同時也應視情況而寬容待吏,自己身為太守理應為手下官吏考慮,不能過于嚴苛,唯有如此手下官吏才能感恩戴德、一心為公。同時況鐘在任期間十分尊重官吏的所諫所言,從不會借太守之威獨斷專行。他認為只要是對治理蘇州有用的建議,不論是大吏還是小吏自己都應當加以重視,不論是在任官吏還是退休官吏自己都應當虛心請教。為此況鐘曾專程跑到百里之外的常熟去拜訪早已解甲歸田的副都御史吳訥,去請教斷案審判的經驗,這讓吳訥大為震驚、深受感動,盛贊其“訟理政平期補報,祗令圣德似虞周”。況鐘寬嚴相濟、恩威并用的治吏理念,使得他在蘇州官場上樹立了極高的威望,官吏也都信服于他,這為他日后政令推行暢通無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正統(tǒng)七年(1442年),況鐘在蘇州住所病逝,運載況鐘靈柩的船中“惟書籍,服用器物而已,別無所有”,讓人動容。況鐘以儉約律己的一生,不斷為民謀福,在他多年行之有效的施政方針下,蘇州吏治逐漸呈現(xiàn)河海清晏的大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