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靜 楊福義 孫慶洲
(1.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特殊教育學系,上海 200062;2.浙江工業(yè)大學管理學院,杭州 310023)
“公平”是人類社會的核心價值范疇,也是合作行為的發(fā)展基礎(chǔ),亦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zhì)要求(Falk et al.,2003;Fehr et al.,2008;Lobue et al.,2011;劉涇,2019)。兒童對“公平”的理解會影響他們在社會交往中的行為。研究發(fā)現(xiàn),典型發(fā)展兒童(Typical Development,TD)在資源分配中已獲得并發(fā)展出公平意識。例如,面對不平等要約,TD 兒童寧可犧牲自身利益,也要拒絕該分配(Blake,2018;Fehr et al.,2008)。而孤獨癥譜系障礙(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兒童在社會互動中存在困難,并且有著受限和重復的行為、興趣及活動模式(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2013),導致他們在資源分配中難以對互惠信息進行深層加工、難以理解對方情緒和推斷他人意圖,因此更容易接受不平等要約(Sally&Hill,2006;Woodcock et al.,2020;陳童,伍珍,2017)。
ASD 兒童對不平等分配的較高接受率,常引發(fā)一系列社會困擾。在社會知覺方面,ASD 兒童的公平意識發(fā)展相對滯后,在社會融入過程中受到多重阻礙(Miao et al.,2021;呂颯颯等,2021);在生活環(huán)境方面,ASD 兒童長期與不公環(huán)境相伴,會加劇該群體被剝削或欺凌的風險(如校園欺凌、輟學等),甚至惡性循環(huán)(Chandler et al.,2019;Del Pozzo et al.,2018;Silva et al.,2020)。例如,對被收養(yǎng)的羅馬尼亞孤兒的長期追蹤結(jié)果顯示,早期嚴重和長期的資源不均,會導致兒童永久性認知缺陷(Kayrouz et al.,2017;Luo et al.,2018)。
那么,ASD 兒童分配平等性表現(xiàn)背后的心理過程和機制是什么呢?本研究試圖從雙加工理論(dual process theory)的視角探討ASD 兒童分配平等性行為的發(fā)展,并對信息加工系統(tǒng)采用的影響因素進行探討,最后從機制研究和臨床應用方面提出展望。
分配公平性(distributive justice),是指“個人如何以公平的方式對資源進行分配”(Hsu et al.,2008)。分配公平性主要依據(jù)三個原則:平等(equality)原則(平均分配)、貢獻(equity)原則(按勞分配)和需要(need)原則(按需分配)(Deutsch,1975)。
經(jīng)典認知發(fā)展階段模型(見表1)認為,隨年齡增長,兒童公平分配原則的使用也由簡單到復雜:年幼兒童認為糖果或貼紙更應利己分配(Fehr et al.,2008);5~6 歲時產(chǎn)生不平等厭惡觀念(Geraci &Surian,2011;Lobue et al.,2011);6~8 歲兒童更關(guān)注價值和個體差異,也愿意犧牲自己的資源以維護公平(Blake&McAuliffe,2011)。
表1 分配公平性的認知發(fā)展階段模型(Deutsch,1975)
與TD 兒童相比,ASD 兒童分配公平性發(fā)展相對滯后(Hartley &Fisher,2018;Townsend et al.,2021)。其研究多以自我與陌生他人間的利益博弈為主,并不涉及個體的貢獻和需求。因此,對ASD 兒童分配公平性發(fā)展的研究,其多種范式重點考察的是“平等(equality)(平均分配)”這一原則。
公平?jīng)Q策之分歧,是人類生活的基礎(chǔ),為更好地了解這些分歧,心理學、社會學及經(jīng)濟學領(lǐng)域已展開諸多探索。其中,獨裁者博弈游戲(dictator game,DG)和最后通牒博弈游戲(ultimatum game,UG)是最常用范式。在DG 和UG 中,均有兩位陌生人參與,分別扮演提議者(proposer,p)和回應者(responder,r),p需要將一定數(shù)量資源在p和r之間進行分配。在DG 中,p提出分配方案,r必須無條件接受(Kahneman et al.,1986);在UG 中,p提出分配方案,r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拒絕,若r接受p的提議,則按照該方案分配,若r拒絕p的提議,則雙方都得不到資源(Güth et al.,1982)。
在DG 中,游戲只進行一次,r無法在后續(xù)環(huán)節(jié)對p進行回報或懲罰,因此常用來測量兒童的公平意圖和分享行為。與DG不同的是,在UG 中r有拒絕權(quán),當面對不公平要約時,r可以選擇拒絕,作為一種利他懲罰來表達對不公平提議的不滿,致使雙方均無資源。因此,在UG 中,p會在自身利益中進行權(quán)衡并做出妥協(xié),策略性地提高出價(陳童,伍珍,2017)。
雙加工理論指出,人們對信息的加工有兩個相互獨立且平行的系統(tǒng),分別為系統(tǒng)1:直覺推理(Intuitive Reasoning,IR);系統(tǒng)2:審慎推理(Deliberate Reasoning,DR)(Brosnan et al.,2017;Epstein et al.,1996)。直覺推理是一種快速、無意識、自動提取社會及情感信息的淺層信息加工系統(tǒng),獨立于個體的工作記憶和認知,受個體內(nèi)部固有知識背景(如刻板印象、圖式等)影響;審慎推理則是一種慢速、有意識、有邏輯的深層信息加工系統(tǒng),依賴于個體的工作記憶和認知,受個體對外部相關(guān)線索(如情緒、動機等)認知的影響(Chen et al.,1999)。
在判斷與決策中,兩個系統(tǒng)同時存在。當信息呈現(xiàn)時,個體以內(nèi)部固有知識或外部相關(guān)線索為參照對信息進行表征,檢索大腦中與該信息相關(guān)的效價,進行判斷決策。根據(jù)信息表征的精確程度,可進一步將表征形式分為要義表征(gist representation)和字面表征(verbatim representation)(Brainerd&Reyna,1990;李彬等,2015)。要義表征是對信息的主旨意義進行加工;字面表征是對信息的形式進行逐字加工,包括詞語信息、數(shù)字信息等。
研究發(fā)現(xiàn),ASD 個體面對較難尋找邏輯規(guī)律任務時,傾向于直覺推理,面對有邏輯可循任務時,傾向于審慎推理。例如,Jin等(2020)認為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能夠抑制ASD個體的直覺推理、激活審慎推理,于是隨機給兒童呈現(xiàn)不同分享行為,ASD 兒童對不友善分享的拒絕率較低,并且與其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呈正相關(guān),因此直覺推理占優(yōu);而Brosnan 等(2017)采用認知反應測試(cognitive reflections test,CRT)比較了ASD 和TD 兒童直覺推理和審慎推理的過程(例如:球拍和球共1.1 元,球拍比球貴1 元,球多少元?回答0.05 元審慎推理占優(yōu);回答0.1 元直覺推理占優(yōu)),發(fā)現(xiàn)ASD 兒童更少使用直覺推理。Lewton 等(2019)在此基礎(chǔ)上使用三段論推理法對189 個孤獨特質(zhì)成人進行施測,再次證明了孤獨特質(zhì)群體面對邏輯任務時的審慎推理偏好,并且發(fā)現(xiàn)孤獨特質(zhì)與審慎推理偏好呈正相關(guān)。與這些觀點一致的發(fā)現(xiàn)還包括ASD 群體有更強的邏輯一致性(Farmer et al.,2017)、框架效應減弱(Shah et al.,2016)等。此外,有學者指出,ASD 兒童心理理論(theory of mind,ToM)能力普遍受損,這也可能是導致其與TD 兒童在加工情感類信息時,系統(tǒng)采用相異的關(guān)鍵因素(Lewton et al.,2019)。
多重動機假設(shè)認為,ASD 兒童在資源分配中,內(nèi)部固有知識和外部相關(guān)線索相互競爭,兒童對信息的表征方式取決于其在游戲中所扮演的角色(r/p)。作為r,外部相關(guān)線索主要包括他人情緒或意圖,對這些信息的表征受個體ToM 能力影響,而ASD 兒童ToM 普遍受損,因此常以內(nèi)部固有知識為參照,對信息進行要義表征(Brosnan et al.,2016;Woodcock et al.,2020),ToM 在其中起調(diào)節(jié)作用,ToM 能力越高,越能挖掘外部相關(guān)線索(如他人情緒、意圖等),越傾向字面加工,即審慎推理(Yu et al.,2016;陳童,伍珍,2017);作為p,ASD 兒童更善于提取外部相關(guān)線索,策略性出價,因此多采用字面表征,即審慎推理占優(yōu)(Hartley &Fisher,2018;Yu et al.,2016)。由此可見,ASD 兒童在不同角色、不同研究范式、不同情境中,信息加工的系統(tǒng)相異。
那么隨著扮演角色、研究范式以及實驗情境的不同,ASD 兒童何時會以直覺推理為主?何時又會以審慎推理為主?這也是學者們對ASD 兒童分配平等性研究關(guān)注和討論的重點。
ASD 兒童在資源分配時,不同角色(r/p)的轉(zhuǎn)變以及不同研究范式下,信息加工的系統(tǒng)相異(具體總結(jié)見表2)。在兒童分配平等性的研究中,其范式主要由經(jīng)典博弈游戲(DG/UG)、迫選式(在兩個給定方案中進行選擇)博弈游戲和重復式(輪流)博弈游戲組成。
表2 兒童資源分配角色及信息加工系統(tǒng)
3.1.1 單次博弈
在經(jīng)典UG 中,作為r,不平等要約會引發(fā)個體的社會比較。TD 兒童有較強不平等厭惡(inequality aversion)觀念,這一觀念是在理性的外部相關(guān)線索的比較中產(chǎn)生,因此以審慎推理為主(DR>IR)。而ASD 兒童不平等厭惡信念并不占優(yōu),在資源分配中更關(guān)注自己是否擁有資源,而不在乎擁有資源的多少,這與TD 兒童的推理路徑并不相同(審慎比較),并且,作為p,ASD 兒童也并不吝嗇,更愿意將資源分出去,因此,排除了ASD 兒童經(jīng)濟人審慎推理的可能性,所以直覺推理占優(yōu)(IR>DR)。
研究發(fā)現(xiàn),ASD 兒童有基本的自我-他人情緒判斷能力,其決策阻礙是難以將情緒背景線索進行整合,因此直覺推理占優(yōu)(De Martino et al.,2008)。如,Klapwijk 等人(2017)等人在匹配了ASD 兒童和TD 兒童的年齡、智力水平、認知和情感共情能力后,發(fā)現(xiàn),當總資源為10 時,面對極端不公平分配(1∶9),ASD 兒童(15~19 歲)雖能準確識別當下自我-搭檔各自情緒,但對此要約仍有較高接受率。
Woodcock 等(2020)對ASD 兒童的ToM 能力進行測試,發(fā)現(xiàn)ToM 能力與不平等接受率呈負相關(guān)。具體而言,通過一級錯誤信念的ASD 兒童,對不平等分配的拒絕率有所提高(Sally &Hill,2006;蘇彥捷,馬天舒,2014);通過二級錯誤信念的ASD 兒童,決策趨勢與TD 發(fā)展兒童相仿(Pelligra et al.,2015),這些都佐證了上述觀點。
在迫選式UG 中,r需要對多個方案中的一個進行被動回應,拒絕與否取決于對方意圖是否友善。Falk 等(2003)提出的迫選式mini-UG 范式,成功將分配結(jié)果與分配意圖區(qū)分開,通過將同一不均分配(2∶8)(左邊為r所得,右邊為p所得)與不同備擇選項(5∶5;8∶2;2∶8;0∶10)進行兩兩組合,使得不均分配(2∶8)在不同情境中,意圖的友善程度(最不友善;不友善;中立;友善)不同,以此推斷個體對他人意圖識別的能力。
研究發(fā)現(xiàn),TD 兒童能識別對手意圖,因此對2∶8 分配的拒絕率依次為44.4%、26.7%、18%、8.9%(董圣鴻等,2016)。而在匹配了年齡(平均年齡11 歲)和韋氏智力水平(87.55)后,ASD 兒童(12.5 歲)的選擇與經(jīng)典UG 類似,普遍接收并且不隨他人意圖改變而變化,直覺推理占優(yōu)(Pelligra et al.,2015)。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ToM 能力較高的ASD 兒童,有識別他人動機的傾向。但也有研究持相反觀點,認為人們高估了該群體在動態(tài)博弈中ToM 的作用(Pelligra et al.,2015;Sally &Hill,2006),認為ASD 兒童的拒絕行為是執(zhí)行功能異常導致,即狹隘的遵循規(guī)則(Jin et al.,2020)。
3.1.2 多次博弈
重復式UG,常用來考察兒童對他人意圖識別以及社會交往中互惠原則的使用情況。TD 兒童在游戲中可識別他人情緒和動機,進而采用策略性(如第二方懲罰)回應,因此信息加工中審慎推理占優(yōu)(DR>IR);ASD 兒童ToM 不同程度受損,信息加工中直覺推理占優(yōu)(IR>DR)(Hartley &Fisher,2018;Pelligra et al.,2015)。
在重復式UG 中,TD 個體面對要約,考慮自身利益時還會衡量對方?jīng)Q策,因此信息加工以審慎推理為主。研究發(fā)現(xiàn),TD兒童作為r,對公平分配的接受率較高,對極端不利不公平分配的接受率較低;而ASD 兒童在重復博弈中,會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他人應對策略的關(guān)注上,出于互惠規(guī)律推斷(審慎推理),與經(jīng)典UG 相比,ASD 兒童對不平等要約的拒絕率明顯提高(Hartley&Fisher,2018)。
3.2.1 單次博弈
作為p,ASD 和TD 都傾向于平均分配,并且在經(jīng)典UG 中,兒童都會策略性(審慎推理)提高出價(Cage et al.,2016),但在迫選式游戲中,兩個系統(tǒng)作用路徑并不相同。
在迫選式DG/UG 中,ASD 個體在面臨多個選項時,如1∶1 vs.1∶2,在公平和集體利益兩個相互沖突的動機下,與TD 相比,ASD 兒童更傾向于后者。在匹配了年齡、語言能力和認知能力后,與TD 兒童(69人,平均年齡11.5 歲)相比,ASD 兒童(57人,平均年齡11.6 歲)當總資源固定時,更傾向于平等提議;當總資源不固定時,在不對他人造成損失的前提下,更傾向于集體利益最大化提議(Schmitz et al.,2015)。但Dunfield 等(2019)通過不平等零食分配任務中發(fā)現(xiàn)不一致結(jié)論,當自己擁有4 個零食,而對手擁有0 個零食,對手用表情和動作期盼被分享時,與TD 兒童相比ASD 兒童有較少的分享行為,這可能與ASD 兒童對社會情緒線索提取困難有關(guān)。
而TD 兒童在迫選式游戲中,多重動機的競爭會更激烈,如對固定資源分配時,首先啟動分配方案所帶來的情感信號,其次在考慮集體利益的前提下,保證自己的利益多于或等于對方,如面對(1∶1;1∶2)時,更傾向于前者,面對(1∶1;2∶1)時,向后者偏離,并且有很強的“觀眾效應(audience effect)”(Schmitz et al.,2015;Townsend et al.,2021),說明這一階段TD 兒童審慎推理占優(yōu)(Blake,2018;Blake &McAuliffe,2011)。
3.2.2 多次博弈
重復式博弈是固定的游戲雙方(p、r)輪流進行資源分配的過程。p的每次出價都會影響r的選擇以及下一輪要約,一定程度上,雙方是命運共同體,他們在每次分配中都會更謹慎。
研究發(fā)現(xiàn),ASD 兒童善于在不確定環(huán)境中收集廣泛信息、尋找推理線索做出最佳決策(De Martino et al.,2008;South et al.,2014)。在行為層面上,可控的規(guī)律(以善報善/以惡懲惡)促使ASD 兒童對他人反饋及下一步提議有所預期(不一定理解他人內(nèi)部動機),調(diào)整策略,以便在雙向互動中“以牙還牙”。例如,ASD 兒童在重復博弈中,可根據(jù)對方公平/不均提議調(diào)整出價,p的公平提議會引發(fā)高比例公平提議,p的利己提議也會引發(fā)利己要約和較高拒絕率,在互動中表現(xiàn)出“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的愛憎分明行為模式(Hartley&Fisher,2018;謝東杰等,2018)。
雖然ASD 兒童在重復式博弈中對不公平要約的拒絕率有所提升,但與TD 兒童相比,其互惠動機仍偏弱。具體而言,面對p的利己分配,TD 兒童會進行懲罰,還會在接下來的提議中進行“報復”;而ASD 兒童雖然會在下次分配中更利己,但更傾向風險規(guī)避(Hartley &Fisher,2018;Jin et al.,2020;Mussey et al.,2015),所以面對不均提議,仍有較高比例的接受率。這可能由于實驗中,對手對ASD 兒童的出價進行隨機接受/拒絕回應,不確定環(huán)境給ASD 兒童信息提取造成困擾而引起(Hartley&Fisher,2018)。
ASD 兒童由r到p是由被動分配到主動分配的過程,也是卷入程度相對提高的過程。作為r,ASD 兒童難以提取外部相關(guān)線索,以內(nèi)部固有知識為參照,對信息進行要義表征,何種分配對ASD 兒童來說相差無異,因此直覺推理占優(yōu)(Sally &Hill,2006;Wang et al.,2019);
當r的角色切換為p時,ASD 兒童隨即掌握了分配的主動權(quán),加之該群體有較強的提取規(guī)律線索并融入游戲的能力(De Martino et al.,2008;South et al.,2014),因此,隨著博弈次數(shù)的增加,ASD 兒童會逐漸從外部相關(guān)線索中發(fā)現(xiàn)博弈規(guī)律,對博弈進行類比或歸納推理,表現(xiàn)為審慎推理占優(yōu)。
在經(jīng)典UG 中,作為p,ASD 兒童的出價比DG 多,說明ASD 兒童有一定的信息處理能力。當個體有足夠能力處理外部相關(guān)線索時,通常會采用審慎推理進行信息加工,當個體沒有足夠能力處理外部相關(guān)線索時,通常會采用直覺推理進行信息加工。
研究發(fā)現(xiàn),ASD 兒童對不公平分配有較高接受率并且與其ToM 能力呈負相關(guān)(Woodcock et al.,2020),但Sally 和Hill(2006)對ASD 兒童ToM 能力進行測量,發(fā)現(xiàn)通過一級錯誤信念的兒童,其不公平分配比例的拒絕率有所提高;Pelligra 等(2015)又進一步將兒童的ToM 分為高分組和低分組,發(fā)現(xiàn)低分組ASD 兒童對不友善分配的拒絕模式和低分組TD 兒童相似,而高分組ASD 兒童雖無法準確推斷對方意圖,但決策已有所改善(拒絕次數(shù)有所提升)。這說明ASD 兒童的信息處理能力對其資源分配決策有一定影響。但目前對兒童ToM 的研究大多探討ASD 兒童作為r時的行為決策,因此未來可更多圍繞p的角色,探討ASD 兒童在不同情境下的公平偏好。
在具體分配情境上,作為p,ASD 兒童通常采用審慎推理進行信息加工;當外在相關(guān)線索中,存在ASD 兒童偏好的線索時,會迅速激活其內(nèi)部固有知識,遵循認知慵懶(cognitive laziness)的原則啟動直覺推理并做出判斷。
研究發(fā)現(xiàn),凸顯ASD 兒童的偏好線索時(如非社會性線索、數(shù)偏好線索、顏色偏好線索等),ASD 兒童會更傾向于使用直覺推理。例如,Ikuse 等(2018)分別以空白、花朵和人臉為背景,采用人-機形式,安排被試對200¥進行分配,可分出資源分別為¥0、¥50、¥100、¥150 和¥200。研究發(fā)現(xiàn),TD成人(24~48 歲)在人臉背景下出價最多,而ASD 成人(20~50 歲),由于對非社會性線索(花朵)有較強的偏好,因此使用要義表征對信息進行加工,直覺推理占優(yōu);Sally和Hill(2006)認為,當所分資源由具體代幣、貼紙變?yōu)槌橄髷?shù)量時,會迅速激活ASD兒童獨特的數(shù)認知偏好(喜歡0 或者數(shù)字的一半),喚起個體直覺要義加工;同樣,有學者指出,ASD 兒童對紅色和藍色的偏好隨年齡會發(fā)生變化(Grandgeorge &Masataka,2016),因此顏色線索在分配情境中可能會對實驗結(jié)果造成干擾。Townsend 等(2021)發(fā)現(xiàn)ASD 兒童(2.5~15.5 歲)面對藍色選項(1∶1)和紅色選項(1∶0)時,更傾向于前者,那么加工過程究竟是集體利益最大化下的審慎推理還是偏好線索占優(yōu)下的直覺推理?還需未來進一步驗證。
當前研究從雙加工理論的視角探討了ASD 兒童資源分配中信息加工模式的使用,基于此提出了ASD 兒童信息加工系統(tǒng)選擇的影響因素。在梳理過程中,仍有以下問題值得深究。
首先,人類有群居生活的社會屬性。進化理論認為,人類會通過群體認同來提升整體競爭力,當群體身份確認后,會促使個體產(chǎn)生群體偏見,如對內(nèi)群體成員更加友善(張振等,2020)。ASD 兒童其譜系特質(zhì)之一是遵循一致,對多變環(huán)境、陌生他人高度排斥。因此我們推測,ASD 兒童也存在群體偏見。然而,該群體又有著更加公共的自我,對社會規(guī)范和社會規(guī)則有較強執(zhí)行力,那么這一特征是否會弱化群體偏見?這些問題都有待未來進一步探討。
其次,融合教育背景下,ASD 兒童的交往對象主要是社交嫻熟的TD 兒童,ASD兒童受限的社交技能常使自己處于弱勢地位。那么置身于客場,ASD 兒童面對資源分配時又會有怎樣表現(xiàn)?Han 等(2009)從A、B 兩個學前班中各抽取32 名兒童,組成32對搭檔,分別在A 班級和B 班級完成分配游戲,發(fā)現(xiàn)主場優(yōu)勢時,TD 兒童出價更少,拒絕行為更多;客場劣勢時,出價更多,拒絕行為更少。而ASD 兒童的譜系特質(zhì)也體現(xiàn)在對陌生環(huán)境的排斥上,由此我們推測,ASD 兒童有更明顯的主場優(yōu)勢。即在主場時,有相對個性化的自我,要約更利己,拒絕行為相對較多;在客場時,有更公共的自我概念,更遵循社會規(guī)范,拒絕行為相對較少。這些問題還有待未來研究進一步驗證,并且可以幫助我們評估ASD 兒童所處物理環(huán)境質(zhì)量,指導教育干預。
最后,ASD 兒童相對滯后的公平行為常引發(fā)一系列社會困擾,如校園欺凌、輟學、攻擊行為等(Chandler et al.,2019),嚴重影響融合教育背景下的核心理念,對機制的探討有助于對其分配公平性進行干預。雙加工理論強調(diào)角色卷入程度和互惠次數(shù)直接影響信息加工的系統(tǒng)選擇,進行影響ASD 兒童在不同角色中的行為表現(xiàn)。由此我們推測,在可理解前提下,隨著卷入度提高,個體被調(diào)動的動機也會增強,ASD兒童會表現(xiàn)出更理性的分配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