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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首“行旅詩”再論《文選》“以類相從”

2023-03-05 07:34:46劉萬川易嘉敏
關(guān)鍵詞:行旅謝靈運文選

劉萬川,易嘉敏

(河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作為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詩文總集,《文選》“以類相從”的編纂體例對后世《藝文類聚》《文苑英華》《古詩類苑》等大型總集編寫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1)參見歐陽詢《藝文類聚序》:“爰詔撰其事且文,棄其浮雜,刪其冗長,金箱玉印,比類相從,號曰《藝文類聚》。”王應(yīng)麟《玉?!肪砦逅摹端囄摹?“帝以諸家文集其數(shù)至繁,各擅所長,蓁蕪相間,乃命翰林學(xué)士承旨李昉——閱前代文章,撮其精要,以類分之為千卷,目錄五十卷,雍熙三年十二月壬寅書成,號曰《文苑英華》。”俞顯謨《古詩類苑凡例》:“是編以類為主,不以時世為序。”。蕭統(tǒng)在《文選序》中將其編排體例解釋為:“凡次文之體,各以匯聚。詩賦體既不一,又以類分;類分之中,各以時代相次。”[1]1“類”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種類相似”[2]421,《孟子》有言:“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3],即指所包含的事物都具有某一共同的特征。結(jié)合《文選》內(nèi)容,可知“類”有兩種含義:一是文體,二指題材,先以文體分類,文體內(nèi)部再以題材細(xì)分?!段倪x》中的詩歌共分為23類,包括補亡、述德、勸勵、獻(xiàn)詩、公宴、祖餞、詠史、百一、游仙、招隱、反招隱、游覽、詠懷、哀傷、贈答、行旅、軍戎、郊廟、樂府、挽歌、雜歌、雜詩和雜擬。

事物之間如果完全相同,則沒有區(qū)分的必要,分類一定是建立在差異性的基礎(chǔ)之上?!段倪x》中行旅詩和游覽詩并列存在,意味著編纂者認(rèn)識到了兩類詩歌之間的差異。傅剛《〈昭明文選〉研究》認(rèn)為二者區(qū)別是行旅詩中多為感嘆行役之苦,但都包含山水景物描寫[4];胡大雷《〈文選〉詩研究》中明確提出,“行旅類詩作在情感抒發(fā)上敘寫欣喜之意,這就與《文選》游覽類詩重合了,實際上可以把這些詩作并入游覽類。”[5]兩位學(xué)者都注意到了兩類詩之間所存在的共通之處。本文擬將行旅詩和游覽詩進(jìn)行細(xì)讀比較,試圖在異同中揭示二者之間的交叉與相異原因,并深入把握《文選》“以類相從”的編纂思想。

一、三首誤入行旅詩的詩歌

《文選》共收11位詩人35首“行旅詩”。在《說文解字》中,“行”解釋為“步趨”[2]78,意為行走;“旅”解釋為“旅,軍之五百人為旅”,段注曰:“大司徒,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2]312可見,最早的行旅跟軍隊外出征戰(zhàn)有關(guān)?!吨芤住分杏小奥秘浴?孔穎達(dá)在《周易正義》中解釋:“旅者,客寄之名,羈旅之稱,失其本居而寄他方謂之為旅”[6]。所以,“行旅”就意味著去往外地。李周翰《文選》中行旅詩注為:“旅,舍也,言行客多憂,故作詩自慰”[1]494。胡大雷認(rèn)為行旅詩的內(nèi)容“或描摹敘寫出行至某地的所見所聞所感,或描摹敘寫出行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感”[7],與李周翰注相綜合,加之實際閱讀分析,行旅詩的共同特征是通過敘寫行旅途中所見之景,抒發(fā)內(nèi)心之“憂”。

《文選》中行旅詩的情感傾向大體有三:其一,長途跋涉讓詩人們疲憊不堪,故詩中常有對旅途的厭倦。如陶淵明“目倦川途異,心念山澤居”(《始作鎮(zhèn)軍參軍曲阿作》)[1]494,謝靈運“客游倦水宿,風(fēng)潮難具論”(《入彭蠡湖口》)[1]500,顏延年“曷為久游客,憂念坐自殷”(《還至梁城作》)[1]502等,都展現(xiàn)出對出游的厭倦和羈旅的煩悶。其二,前途未卜,旅途勞累,詩人不免產(chǎn)生歸隱之心。陶淵明《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敘述自己“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的辛勞孤獨后,再寫“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舊墟,不為好爵縈。養(yǎng)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1]494,稱自己要過的是返回田園過抱樸養(yǎng)真的生活。潘岳《在懷縣作二首》中“徒懷越鳥志,眷戀想南枝”(其一)[1]491、“愿言旋舊鄉(xiāng),畏此簡書忌”(其二)[1]491也有歸隱之意。其三,行旅因由往往與詩人仕途起伏關(guān)系密切,詩人因官職遷貶被動外出,詩中多有對還京的期待。如潘岳《在懷縣作二首》,據(jù)李周翰注:“岳自河陽令遷懷令,有思京之意”[1]490,劉履《選詩補注》卷四曰:“安仁自河陽遷懷令,因避暑登城瞻眺,乃知在外既久,而起戀闕之情,故作是詩”[8],思京、戀闕都是對京城的期望,詩中表現(xiàn)為“自我違京輦,四載迄于斯”[1]491,詩人對自己離開京都的時間記錄準(zhǔn)確,暗示望闕之心。其他還有潘岳“引領(lǐng)望京室,南路在伐柯”(《河陽縣作二首》其二)[1]489、顏延年“卻倚云夢林,前瞻京臺囿”(《始安郡還都與張湘州登巴陵城樓作》)[1]503、謝朓“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晚登三山還望京邑》)[1]505等。

“游覽詩”一類,《文選》共收11位詩人23首詩?!坝巍庇肿鳌斑[”,有游覽、云游之意。如《詩經(jīng)·唐風(fēng)·有杕之杜》:“彼君子兮,噬肯來游?!泵珎?“游,觀也?!盵9]《論語·里仁》中又說:“子曰:父母在,不遠(yuǎn)游,游必有方?!眲氶墩撜Z正義》引《詩·大雅·板》毛傳:“游,行也?!盵10]“覽”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觀也。以我觀物曰覽”[2]408,意為游歷、觀賞。如陳壽《益都耆舊傳》中的“游覽京師,還家講授,與董扶俱以學(xué)行齊聲”[11],沈約《與約法師書悼周舍》中的“每受沐言休,逍遙寡務(wù),何嘗不北茨游覽,南居宴宿?”[12]游、覽二字都意為游歷、游玩,強調(diào)行走中觀賞,則游覽詩記述游歷或游玩過程和感受。

可見,行旅詩重點展現(xiàn)的不是行旅之事,而是行旅所引發(fā)的情感,無論是對旅途的厭倦,還是對京城的懷念,或是對歸隱的向往,都重在行旅之事牽出的思緒情感,但游覽詩更注重游覽所覽之景,如有情緒,也是從觀賞而來的愉悅之情。且看在《文選》中的典型游覽詩。曹丕《芙蓉池作》以“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說明游覽路線后,對所見之景加以細(xì)致描述:“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驚風(fēng)扶輪轂,飛鳥翔我前。丹霞夾明月,華星出云間。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1]405謝混《游西池》也是如此,“回阡被陵闕,高臺眺飛霞。惠風(fēng)蕩繁囿,白云屯曾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褰裳順蘭沚,徙倚引芳柯。”[1]406詩句中,飛霞、惠風(fēng)、繁囿、白云等景致紛紛呈現(xiàn)。游覽詩中的情感表達(dá)多為通達(dá)自然之情。比如謝靈運《從斤竹澗越嶺溪行》中的“情用賞為美,事昧竟誰辨?觀此遺物慮,一悟得所遣?!盵1]411詩人看到生命的脆弱與短暫,用美麗的景色安慰自己,一旦領(lǐng)悟道理,就能拋棄世間俗事。

對讀《文選》的行旅詩與游覽詩,區(qū)別特征明顯,但“行旅詩”一類中卻混入了三首十分典型的游覽詩。

其一為謝靈運的《登江中孤嶼》。據(jù)考證此詩作于景平元年(423)[13]84,此時謝靈運在永嘉太守任上。據(jù)《宋書·謝靈運傳》所載:“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歷諸縣,動逾旬朔,民間聽訟,不復(fù)關(guān)懷。所至輒為詩詠,以致其意焉?!盵14]1753-1754貶至永嘉后,謝靈運無心政事,寄情天地,遍訪山水。詩歌開篇即說此行目的:“江南倦歷覽,江北曠周旋。懷新道轉(zhuǎn)迥,尋異景不延?!笨淳虢辖憋L(fēng)景,專門出游只為尋找異景,終于見到孤嶼奇景:“亂流趨正絕,孤嶼媚中川。云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云日同輝,江天一色,作者最后感嘆“始信安期術(shù),得盡養(yǎng)生年”[1]498。詩歌有遺世絕塵、養(yǎng)生盡年之意,語句中無論是環(huán)境描寫還是詩人情感的抒發(fā),都是游覽所見所感,與羈旅之愁相距甚遠(yuǎn)。方東樹在《昭昧詹言》中也認(rèn)為《登江中孤嶼》一詩是謝靈運游覽之作,“自病起《登池上樓》,遂《游南亭》,繼之以《赤石帆海》,又繼以《登江中孤嶼》,皆一時漸歷之跡”[15]。值得注意的是,方東樹所提到的四首詩,只有《登江中孤嶼》被歸入行旅詩。

還有謝靈運的《入華子崗是麻源第三谷》一詩,詩歌作于元嘉九年謝靈運任臨川內(nèi)史期間(432)[13]197。此時謝靈運的處境,朝廷為其平反冤屈不再加罪,卻未召其回都,據(jù)《宋書·謝靈運傳》:“太祖知其見誣,不罪也。不欲使東歸,以為臨川內(nèi)史,加秩中二千石。在郡游放,不異永嘉,為有司所糾。”[14]1772任為臨川內(nèi)史,意味著皇帝依舊疏遠(yuǎn)。李善注“華子崗”為麻山第三谷[1]501,就在臨川城內(nèi),全詩如下:

南州實炎德,桂樹凌寒山。銅陵映碧澗,石蹬瀉紅泉。既枉隱淪客,亦棲肥遁賢。險徑無測度,天路非術(shù)阡。遂登群峰首,邈若升云煙。羽人絕仿佛,丹丘徒空筌。圖牒復(fù)磨滅,碑版誰聞傳。莫辨百世后,安知千載前。且伸獨往意,乘月弄潺湲。恒充俄頃用,豈為古今然。[1]501

此詩起四句總寫登山前所望見華子岡奇景,寒山上的桂樹依然茂盛,銅山赭赤映照著深澗碧泉,山路上飛泉殷紅,奔流而下?!凹韧鳌眱删鋵懗龅巧先A子崗之后一覽眾山的感嘆。之后詩人寫其所想,初因好奇登上山頂,羽化登仙的先哲身影早已絕跡,可與丹丘神山比并的華子崗,也如同竹筌之無魚,空空如也。圖書譜牒已經(jīng)磨滅,金石碑版也不復(fù)流傳,一切終將消失散盡。但整首詩沒有低沉悲傷,只有愉悅通達(dá),也與行旅詩特征不符。

謝脁的《敬亭山》也表現(xiàn)出明顯的游覽詩特征。詩歌和謝靈運《登江中孤嶼》相似,“要欲追奇趣,即此陵丹梯”說明出行目的,先實寫敬亭山山脈連綿,山勢高峻,之后又細(xì)數(shù)游覽途中所見之景:“上干蔽白日,下屬帶迴溪。交藤荒且蔓,樛枝聳復(fù)低。獨鶴方朝唳,饑鼯此夜啼。渫云已漫漫,多雨亦凄凄。我行雖紆組,兼得尋幽蹊。緣源殊未極,歸徑窅如迷?!盵1]504荒藤葉樹,獨鶴朝唳,饑鼯夜啼,秋雨霖霖,趣味無窮,整首詩展現(xiàn)出詩人探求新異中的山水之樂。

以上三首詩創(chuàng)作時詩人都具有穩(wěn)定居所,并非行旅途中;詩人所去之地都在所居附近,并非遠(yuǎn)游;詩人都有游覽欣賞心態(tài),內(nèi)容有大量的山水景物描寫;情感基調(diào)并非對人生前途的愁悶,更多是對山水自然的享受。因此,這三首游覽性很強的詩在行旅詩顯得很是“異類”。

并列分類,各類之間應(yīng)該存在排他性,分類一旦被確定,各類所收入內(nèi)容理應(yīng)互不相容,類目之間不相互交叉。但由于詩歌題材確立的非排他性和編纂者認(rèn)知的不同,《文選》的詩歌分類中難免出現(xiàn)混淆。

二、行旅詩與游覽詩的天然相似

行旅詩和游覽詩雖是兩類,二者確實存在很多的相似。首先,無論是行旅還是游覽,都是記錄出游、行走之事。兩類詩題都常常有表示出行的行為動詞“赴”“還”“出”等等,也多有地點名詞表示出發(fā)地、行經(jīng)地、目的地。詩歌題目即能顯示其是記錄出行之事,如陶淵明《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就是記錄詩人銷假還江陵路過涂口一事,鮑照《還都道中作》是其回京都途中所作,謝朓《休沐重還道中》是因休假而在回京路上所作。將觀賞風(fēng)景名勝的游覽詩詩題列入其中,如謝惠連《泛湖歸出樓中玩月》、謝靈運《晚出西射堂》、顏延年《車駕幸京口侍游蒜山作》等。

其次,兩類詩在表達(dá)模式上,都是通過對外在景物的描寫,抒發(fā)詩人內(nèi)心所思所想,多具備“事—景—思”的模式化結(jié)構(gòu),情緒滲透于景物描寫。如潘岳的行旅詩《河陽縣作二首》其一,詩歌書寫途中所見,“長嘯歸江山,擁耒耨時苗。幽谷茂纖葛,峻嚴(yán)敷榮條。落英隕林趾,飛莖秀陵喬?!庇謱憙?nèi)在感受,“卑高亦何常,升降在一朝。徒恨良時泰,小人道遂消。譬如野田蓬,斡流隨風(fēng)飄?!盵1]489看到木榮英落,聯(lián)想到自己如同田野間的風(fēng)篷,隨風(fēng)而行,居無定所,吳淇《六朝選詩定論》卷八評曰:“‘幽谷’四句,是喻小人升、君子阻意,卻不敢顯言,乃寓于山居小小景中?!盵16]還有陸機行旅詩《赴洛詩二首》其一:“谷風(fēng)拂修薄,油云翳高岑。亹亹孤獸騁,嚶嚶思鳥吟。感物戀堂室,離思一何深。佇立慨我嘆,寤寐涕盈衿?!盵1]492詩歌選取途中所見渲染思鄉(xiāng)之情,場景都落寞孤寂。再如陶淵明《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開頭六句追念平生,表明自己性情,中間八句寫旅途所見和內(nèi)心所感,最后六句寫自己對未來的追求和對田園的向往。

游覽詩中亦是如此模式。謝混《游西池》寫自己高臺眺望的飛霞麗景,和風(fēng)吹拂樹木,白云囤積層巒,鳥獸歡聚枝頭,水含清光,樹現(xiàn)秋色,不禁引發(fā)“美人愆歲月,遲暮獨如何?無為牽所思,南榮誡其多”[1]406的思考;謝靈運《于南山往北山經(jīng)湖中瞻眺詩》中在游歷之后,想到“不惜去人遠(yuǎn),但恨莫與同。孤游非情嘆,賞廢理誰通?!盵1]411無人可訴的孤獨與遺憾之情溢于言表,這是由“俛視”“仰聆”所見所聽的山水禽鳥所引發(fā)。

再次,兩類詩作者在寫作時的狀態(tài)、情緒也頗為相似。行旅詩基調(diào)主體為“憂”,作者因職位變動被迫遠(yuǎn)離故居,心中滿是對故鄉(xiāng)親友的思念、對仕途的擔(dān)心,抑或?qū)﹄[居的向往,游覽詩作者在任上無聊而去游覽名勝,“雖信美而非吾土”,見到名勝也會想念故鄉(xiāng)、思念朋友。比如謝靈運《游南亭》就在描述春光正佳、雨色初霽、芳菲滿徑后,感嘆“我志誰與亮?賞心惟良知”[1]409,孤獨寂寞盡現(xiàn)。近似還有謝靈運“惜無同懷客,共登青云梯”(《登石門最高頂》)[1]410,“孤游非情嘆,賞廢理誰通?”(《于南山往北山經(jīng)湖中瞻眺》)[1]411,鮑照“容華坐銷歇,端為誰苦辛?”(《行藥至城東橋》)[1]414等,本質(zhì)都是宦游中的游賞,所以都有黯然的羈旅之情。在情感體驗上,兩類詩都是因空間間隔而寫作,離別相思會成為共通情緒。行旅途中會寫思鄉(xiāng),如陸機《赴洛陽道中作二首》其一中“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佇立望故鄉(xiāng),顧影凄自憐”[1]493,離開親人奔赴遠(yuǎn)方,沉思纏綿,凄涼可憐。游覽詩中也含有這樣的思鄉(xiāng)之情。游覽詩《晚出西射堂》是謝靈運永初三年(422)被貶至永嘉期間[13]54所作,詩人在深秋傍晚的暮色中,只身一人,看到途中無伴的雌禽和迷失的飛鳥,聯(lián)想到自身羈旅在外,對親友的思念日深。其《于南山往北山經(jīng)湖中瞻眺》中情感與此也頗為相類。

另外,游覽詩往往以歡快為主。如曹丕《芙蓉池作》寫在西園縱情歡愉,最后表達(dá)及時行樂的心態(tài),謝靈運《從斤竹澗越嶺溪行》也展現(xiàn)了一種豁達(dá)。行旅詩中的部分詩歌有和游覽詩近似的通達(dá)喜悅之情,如謝靈運《富春渚》前六句紀(jì)行寫景,中間四句化用伯昏無人與呂梁丈夫的典故,以此來慶幸自己闖過富春江上的險灘難關(guān),后八句寫自己身陷此種困頓之境,如今實現(xiàn)遠(yuǎn)游,心胸頓時開朗、清明。其他如丘遲《旦發(fā)魚浦潭》、沈約《早發(fā)定山》與《新安江水至清淺深見底貽京邑游好》,也都是敘寫詩人對行旅出游的輕松愉悅之情。

出游、行走是行旅詩和游覽詩創(chuàng)作的起因,詩中所展現(xiàn)的都是路上所見之景,而詩中所表達(dá)的是途中所感,兩類詩的所見所感都是相似,可以認(rèn)為,行旅詩和游覽詩兩種題材之間具備天然的相似。

三、“以類相從”的編纂方法及相關(guān)問題

三首特征明顯的游覽詩被列入行旅詩,還和編選者所采用的編纂方法——“以類相從”有關(guān)。這是混淆的深層原因。

分類是人類認(rèn)識世界的必然。隨著時代不斷發(fā)展,人類文明日益豐富,所認(rèn)知的事物愈加繁復(fù),承載人們認(rèn)知的典籍材料也愈加繁雜,典籍內(nèi)部的精細(xì)分類是大勢所趨。

內(nèi)部分類的代表性典籍是類書,類書的分類方式也直接影響了《文選》的分類方式。鄧嗣禹在《中國類書目錄初稿·敘錄》說明了類書興起的原因:“典籍曰繁,人生有涯,事難盡稽;雖畢歲月于披尋,窮目于究探,而周知不易,記誦尤難。于是類事類文之書,應(yīng)運而起?!盵17]蕭統(tǒng)在《文選序》中敘述其編纂原因和目的與此相似:“自姬漢以來,眇焉悠邈。時更七代,數(shù)逾千祀。詞人才子,則名溢于縹囊;飛文染翰,則卷盈乎緗帙。自非略其蕪穢,集其清英,蓋欲兼功,太半難矣”[1]3,面對眾多文獻(xiàn),要刪其糟粕,采其精華,匯聚成書。《文選》與類書不同的是摘錄形式,如胡道靜所說:“‘文’以總集,‘事’以類書”[18],二者有類事、類文的區(qū)別,類文之書是總集,類事之書是類書?!翱偧痹凇端鍟分薪忉尀?“總集者,以建安之后,辭賦轉(zhuǎn)繁,眾家之集,日以滋廣,晉代摯虞,苦覽者之勞倦,於是采摘孔翠,芟剪繁蕪,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別》。是后文集總鈔,作者繼軌。屬辭之士,以為覃奧而取則焉”[19],即是匯集多人作品的詩文集??偧皖悤m有類文和類事之別,但都遵循“以類相從”原則,即都是將相近內(nèi)容匯聚在一起并按照某種方法進(jìn)行排列組合。

最初的類文是按照文體進(jìn)行分類。東晉李充所編《翰林論》采用“以類相從”體例,從輯佚數(shù)條所見,也是按文體分類。根據(jù)《晉書·文苑傳》所記:“于時典籍混亂,充刪除煩重,以類相從,分作四部,甚有條貫,秘閣以為永制?!盵20]現(xiàn)存《文章留別集》佚文,該書是將十三類文體進(jìn)行歸納。文體指向是其所體現(xiàn)出的外在表現(xiàn)特征,按此分類是當(dāng)然選擇,蕭統(tǒng)面對日益增多的詩文,在詩歌的具體細(xì)分中,借鑒了多用在賦的內(nèi)部分類中的題材標(biāo)準(zhǔn)。

劉勰在《文心雕龍·詮賦》中也概舉過賦的題材分類:“夫京殿苑獵,述行序志,并體國經(jīng)野,義尚大?!劣诓輩^(qū)禽族,庶品雜類,則觸興致情,因變?nèi)??!盵21]受此影響,蕭統(tǒng)在《文選序》中說:“自茲以降,源流實繁。述邑居則有憑虛、亡是之作,戒畋游則有長楊、羽獵之制;若其紀(jì)一事,詠一物,風(fēng)云草木之興,魚蟲禽獸之流,推而廣之,不可勝載矣?!盵1]2他將賦的題材內(nèi)容進(jìn)行擴展,進(jìn)而細(xì)分?!段倪x》中賦的分類是對葛洪、劉勰的繼承,正如黃侃所云:“賦之分類,昭明亦沿前貫耳?!盵22]205

《文選》賦的題材分類對詩歌的內(nèi)部分類有重要影響。晉人葛洪在《抱樸子·鈞世》中曾以題材為分類將古詩與漢賦進(jìn)行比較:“若夫俱論宮室,而奚斯路寢之頌,何如王生之賦靈光乎?同說游獵,而《叔畋》《盧鈴》之詩,何如相如之言上林乎?并美祭祀,而《清廟》《云漢》之辭,何如郭氏《南郊》之艷乎?等稱征伐,而《出車》《六月》之作,何如陳琳《武軍》之壯乎?!盵23]這是提出詩賦都存在宮室、游獵、祭祀、征伐四個類別。因此,這種類比在《文選》中也有了體現(xiàn)。

《文選》中賦的前四類分別是京都、郊祀、耕藉、畋獵,均與帝王生活相關(guān);五、六兩類紀(jì)行、游覽屬出行游歷之作;七、八、九、十為宮殿、江海、物色、鳥獸,均與事物有關(guān);其余五類分別是志、哀傷、論文、音樂、情,隸屬人之情志。《文選》所收詩歌內(nèi)部分為23目,其排列順序與賦相類:其中補亡、述德、勸勵體現(xiàn)了尊經(jīng)、崇祖、重諷諫的思想;獻(xiàn)詩、公宴、祖餞與帝王相關(guān);詠史、百一、游仙、招隱、反招隱、游覽通過對事件的描述對自然事物多有描繪;詠懷、哀傷、贈答、行旅、軍戎雖從名稱看是對事件的記錄,但均注重情感抒發(fā);郊廟、樂府、挽歌、雜歌、雜詩、雜擬則是注重詩歌的寫作形式和音樂歌唱的關(guān)系。兩種文體的二級分類順序大致相似。

題材分類帶有先天的模糊性。因為題材的本質(zhì)是外物與人事,附著作者情感。人事的復(fù)雜、情感的近似,必然形成了多種多樣的交叉關(guān)系,作者與讀者的距離,內(nèi)容與讀者的距離,都會造成理解的縫隙。比如行旅和游覽這兩種行為,行旅詩人由于官職的遷貶而被迫離開久居之地去往別處,處于行旅途中的詩人路過一些風(fēng)景名勝,順便進(jìn)行游覽是人之常情。謝靈運《入彭蠡湖口》作于元嘉九年(432)春天赴任臨川內(nèi)史途中[13]192,張銑注曰:“彭蠡,太湖名。向臨川郡,從此過也?!盵1]500這種重合,就會導(dǎo)致編選者,也包括現(xiàn)在的讀者對其題材劃分和理解的不同意見。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編纂者在編纂《文選》時,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證每一首詩的實際背景并系年系地。如關(guān)于陸機《赴洛詩二首》,李善就曾糾正過編者的錯誤:“《集》云:‘此篇赴太子洗馬時作?!缕茤|宮作,而此同云赴洛,誤也?!盵1]492可見,編選者可能更多是對詩題等詩歌表層特征的認(rèn)識,分類混淆,完全可以理解。

如前文所述,行旅詩和游覽詩多在詩題中對行動進(jìn)行說明,采用動詞加地名形式。所不同的是,行旅詩詩題中往往會透露出詩人途徑之地理區(qū)域名稱,如《赴洛陽道中作二首》《初發(fā)石首城》《還至梁城作》《早發(fā)定山》等,其中出現(xiàn)的地名多是州郡;游覽詩詩題中卻多是景觀名稱,如《芙蓉池作》《游西池》《登池上樓》《游南亭》等。上文提及所混淆的三首詩題分別為《登江中孤嶼》《入華子崗是麻源第三谷》《敬亭山詩》。其中第一首中“江中孤嶼”李善注為“永嘉江也”,呂延濟注為:“嶼,江中之山”[1]498,可見“登江中孤嶼”意為登永嘉江里的孤山,江中孤嶼更像是一個地理名稱;第二首詩中,李善注:“華子崗,麻源第三谷”,李周翰注“麻源,山名”[1]501,可見此詩中動詞后所跟的名詞既有地理名稱“麻源”,也有景觀名稱“華子崗”;第三首的“敬亭山”,李善注為:“《宣城郡圖經(jīng)》曰:‘敬亭山,宣城縣北十里’”[1]504,再結(jié)合詩中作者所說的游玩目的,可知敬亭山既為地理名稱,同時也是當(dāng)?shù)孛麆倬坝^。三首詩的題目本身就可以歸入兩類,編選者面對眾多詩作時將其錯入他類,便可以理解。

并且,《文選》所列的很多詩歌從劃分原則上可以兼跨兩個甚至多個詩歌類型。如徐敬業(yè)《古意酬到長史溉登瑯琊城詩》,《文選》列于游覽詩,呂向注為:“古意,作古詩之意也。酬,報也。溉為司徒長史,登此城作詩贈悱,故悱報之?!盵1]418黃侃《〈文選〉評點》卷三中說:“《登瑯琊城》乃到溉之作,徐悱酬之,自題古意耳。然到詩必有戮力神州之意,故徐詩亦有壯氣封侯之說,非詠瑯琊城也?!盵22]46定性此詩為贈答之作,但若根據(jù)題目中所言“古意”,又可將其置入雜詩一類,詩中又有登臨游覽之意,還可歸入游覽類。又如公宴類中有范曄《樂游應(yīng)詔》,張銑注曰:“樂游,苑名。應(yīng)宋文帝詔”[1]376,此詩可兼入獻(xiàn)詩類;游覽類中謝靈運《從游京口北固應(yīng)詔》,呂延濟注曰:“靈運從宋高祖上此山樓,望江而應(yīng)制也。凡和天子,曰應(yīng)詔”[1]407,亦可入獻(xiàn)詩類,等等。

四、結(jié)語

《文選》中行旅詩和游覽詩的混淆,內(nèi)在原因是行旅詩和游覽詩兩類題材本身近似;深層原因是“以類相從”分類方式的先天不足;直接原因則是編選者編排時未進(jìn)行詳細(xì)考證。與現(xiàn)代科學(xué)研究中的分類不同,古人的分類思維是基于他們對生活經(jīng)驗的整體感悟和歸納總結(jié),其間的直觀性和主觀性是他們認(rèn)識事物的特征,“類”是人們在繁雜中抽取事物的共同點,類別的精細(xì)劃分則是體現(xiàn)出人類對世界和自我的認(rèn)識不斷進(jìn)步。《文選》不但為我們保存了眾多的文學(xué)作品,其“以類相從”的編纂方式及內(nèi)在體例也澤被千年、影響深遠(yuǎn),“以類相從”中所蘊含的目錄學(xué)、文體學(xué)問題也還有很多待開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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