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或定 張哨峰 張勁峰

晉商是我國近代的重要商幫，其發(fā)展過程中建立的駝幫、船幫和票號涉及全國，影響深遠。平遙就是晉商和票號的集中地，商業(yè)發(fā)達、經濟繁榮，貨幣流通頗為活躍，諸多商號發(fā)行錢票就是這一形勢需要的必然結果。

目前所見，發(fā)行時間最早的民間錢票就出現于山西省，從印刷特點來看主要為木刻版。據筆者所知，山西商家印制的近代印刷技術紙幣出現較晚，大約為民國初年。

在筆者的藏品中，有一張民國二年（1913年）平遙縣市樓北街“聚和慶號”錢票，屬于早期近代印刷技術紙幣，不但圖案精美、印技高超，而且還是難得一見的“便期存儲幣”，這種特殊品種在我國民間紙幣中極為少見。

“聚和慶號”錢票為豎式單色票，長2 2厘米、寬10 . 2厘米。錢票正面圖案由多層邊框及天頭和地格組成，為典型的六角形牌式圖，俗稱“抹角長方形”，圖案、文字均為紅色。

外邊框中繪制的是三國人物故事。左右邊框圖內藏有文字“聚寶藏珍地、和開千倍源”諸字。內邊框中書寫的是三國諸葛亮《前出師表》，文字末尾著明印刷廠家：“癸丑暮春山西介休縣通文石印局銅版刊印。”

癸丑年為民國二年，暮春指農歷三月。也就是說，該錢票由山西介休縣通文石印局于1913年三月采用銅版印刷。銅版印刷是把圖稿照相分色后做成陽片，經曬版、腐蝕后做成銅質印版。

邊框中部的空白部分分為上下兩格。上格通常稱作“天頭”或“天格”，其內又分為兩格，分別印有“晉平”“收執(zhí)”諸字。晉平指山西平遙，收執(zhí)是山西民間錢票習慣名稱之一。

下格通常稱作“地格”。民國時期，北方及中部諸多省份的民間錢票地格內部的文字格式有一定習慣或規(guī)范，往往其右側為編號，中部為面額，左側為發(fā)行時間及加蓋落地商號章。但此錢票頗為特殊，地格左、中、右的說明文字是“存儲，隨便存取”“無利便期周行錢”及“年、月、日，聚和慶記發(fā)”。這些文字指出，該錢票可以存儲，也可以隨便存取，是一種無利、活期、流通之錢。地格左側文字符合常規(guī)，盡管未填寫發(fā)行年月日（表明該票還未發(fā)行），但“聚和慶記發(fā)”諸字已明確指出，該票是由“ 聚和慶記”商號發(fā)行的。牌式圖案的上端印有四個大字——市樓北街，即聚和慶號所在地。

錢票背面為一幅長方形框格圖，邊框由花卉紋飾及裝飾圖案組成，邊框內部空間，也分為上下兩格：天頭內有“ 國寶源流”四字，地格內印有發(fā)行目的及有關說明文字：“本號便期存儲幣，緣以流通市面，活動金融為標準，惟現在貿易未能推廣，擬凡存券者，永遠信用執(zhí)照?！庇纱丝芍?，該票的具體名稱是“便期存儲幣”。

清末民初山西民間票帖大多為本商號自己發(fā)行的錢票（俗稱莊票、本票）或可異地兌付的錢票（具有支票性質的錢票）等諸多類別。但是，“ 聚和慶號”錢票名稱十分特別，其性質可從以下兩方面分析。

首先，從“存儲，隨便存取”等字分析，其性質就像活期存款單。舊時，當客戶將錢存入銀行、錢莊或商號后，換取可隨時兌取（便期）的存單，然后按照銀行、錢莊或商號的有關規(guī)定，在銀行、錢莊或商號內行使，或在市面上流通。該錢票就具有這種活期存款單的功能和用途。

其次，從“ 無利便期周行錢”“ 流通市面，活動金融”諸字分析，其性質就是一種民間錢票或民間紙幣。但是，該票還與一般活期存款單有所不同，通常存單是有利息的，但該票“無利”，即是一種無利活期存款單。從這一點看，它又似紙幣，通常紙幣是沒有利息的。民間錢票是既可以在商號內使用，若資金雄厚、信譽好也可像紙幣一樣在市面流通。該錢票就是作為“周行錢”用于“流通市面，活動金融”的。

由此可知，“聚和慶號”錢票這種便期存儲幣是一種既可隨時靈活儲存兌取，又可在市面流通的民間錢票或民間紙幣。

“聚和慶號”錢票的鈔版制作，很可能得到漢口印刷廠家的技術幫助，或者說借鑒了漢口近代印刷技術。一張山西離石縣“長盛德”商號錢票，就是一個實物證明。

“長盛德”商號錢票，藍色單色印刷，高22 .2厘米、寬11厘米。該票正面圖案和邊框中諸葛亮名著《前出師表》文字及排列順序，與“聚和慶號”錢票基本相同，但該票的圖案與印刷質量更加精湛。

該票圖案下端注明的印刷廠家是：平遙德全石印館。但是，《前出師表》文字末尾卻指明：“癸丑暮春漢口大夾街田家巷留青閣銅版刊印。”由此證明，該票的鈔版是由漢口留青閣于民國二年三月制作的，轉讓給山西平遙德全石印館，并由其印刷。

留青閣又稱“漢口龔留青石印局”，地址在漢口大夾街十方巷對面田家巷，系漢口一家老牌知名印刷廠家，成立于光緒七年（18 81年），從刻印書籍起家，當時的名稱是“龔留青刻字店”，后來逐漸引進石印技術、銅版印刷技術，以各種印刷品業(yè)務為主，曾為湖北及外省諸多縣市商家印制錢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其名稱改為“龔留青印書館”，地址在漢口大興街250號，老板為龔少齋。

與此情況相似的，還有一張民國七年（1918年）三月山西平遙錦文石印局印制的介邑（介休縣）張?zhí)m鎮(zhèn)“蔚源昌記”商號兌條。錢條正面圖案和邊框中諸葛亮名著《前出師表》文字及排列順序，與“長盛德”商號錢票基本相同，只是《前出師表》文字末尾文字改寫為：“戊午暮春山西平遙縣錦文石印局銅版刊印?！蔽煳缒捍杭疵駠吣辏?918年）三月。

改寫的此段文字風格及間距明顯與《前出師表》文字不同，說明此段文字系將原鈔版文字更改后印刷的?！熬酆蛻c號”錢票此段文字的風格及間距也是如此，由此也證明該票此段文字“癸丑暮春山西介休縣通文石印局銅版刊印”，也是被更改的。這就說明，“聚和慶號”錢票、“長盛德”商號錢票以及“蔚源昌記”商號兌條等錢票，其錢票印版是借鑒了“漢口龔留青石印局”銅版制版技術的。

需要指出的是，清代和民國初期，漢口是南方印刷業(yè)高度發(fā)達的地區(qū)，也是印制民間錢票高度集中的地區(qū)，而更重要的是，漢口是山西商幫尤其是山西票號數量最多的城市，也是我國第一家票號“日升昌”票號的發(fā)源地，山西與湖北之間，商業(yè)、經濟、金融等諸多方面的聯系頗為密切，這就為山西引進漢口近代印刷技術提供了十分便利條件。

“聚和慶號”錢票是山西印刷企業(yè)最早采用近代銅版印刷技術印制的豎式紙幣之一，因而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

而“便期存儲幣”在山西民間錢票中甚至外省民間錢票中均十分罕見，具有獨特的性質，是民間錢票中的一個特殊品種，可以說獨樹一幟，因而其研究價值更為突出。

平遙商人精明能干，善于動腦、富于創(chuàng)新，晉商在全國各地的發(fā)展和票號的創(chuàng)立，都顯示平遙商人的智慧和創(chuàng)新精神。在貨幣發(fā)行上，同樣也不例外?！熬酆蛻c號”商家的“便期存儲幣”就是平遙商人在紙幣發(fā)展上的一項創(chuàng)新或發(fā)明，同樣值得贊賞。

由此可知，平遙“聚和慶號”錢票既是山西商家印制的早期近代印刷技術紙幣的典型代表，又具有特殊的性質，其收藏價值、鑒賞價值以及研究價值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