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群芝
一個人的村莊,院子堆滿寂靜
鳥從這里飛過去,無論飛快飛慢
整個村莊都是大門緊閉
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
唯一的聲音,只有她一個人
開門,關(guān)門
抱柴,燒火,做飯,洗衣……
她以山川、草木為鄰,鳥獸為伴
每天從黎明打開一朵云時
就遲滯起身
用一滴水擦拭時間刻在她臉上的
老年斑和魚尾紋
無人看見的風景,她去井邊取水
扛著鋤頭下地,背著背簍進山
用鐮刀收割高粱、小麥、秸稈、夕陽
砍伐藤蔓、荊棘……
長夜猶如一根針一棵刺,卡在漏風的
窗欞和夢中,秋收了
她依然不敢滿足自己的食欲和胃
仍然會把一個雞蛋分作三天吃
我們是她一年多以來,唯一遇到
可以說話的人……
當她向我們講述這些時
一點雨正滑下闊葉林
滴在空寂無聲的山村
瞬息間,大霧接踵而來
那個只要她喊幾聲
就會劃船過來接她過河的人
已經(jīng)不在了
盡管她曾經(jīng)一喊就應,或
有時聽不到他的回聲
就會直呼他的大名,從田間、地頭走到河邊
撐船把她接到對岸
現(xiàn)在她站在河邊
想起往昔
想起一去不回的父親
就覺得自己一如河岸上
那些沒有親人的蘆葦
在風中搖搖晃晃
一首詩寫了很久還是空的
我該如何充盈這一首詩
詞句們都走了,他們追隨汽車、火車
去往他鄉(xiāng),進入工廠、建筑地、甘蔗田
乃至另外一些空間
都走了,詞庫成了一座凋敝的辭典
接下來的部分,詩歌
這個所剩無幾的空瓶子,想起這些
你就心有不甘
試圖抵達瓶子內(nèi)部,以水的身份
填充自己的虛空
回憶淪為幻覺,詞句逃走的地方
樹木枝繁葉茂
屋頂炊煙裊裊的詩意蔥蘢天空,麥田
一個時代的氣息
那么綠意暢然,詞匯蔥郁
而現(xiàn)在,我的顱腔內(nèi)荒草凄凄,懸鈴木
龜裂斑駁,岌岌腐朽的軀干
像無法拔高提升的語境
和詩意,一直在等待
靈感的春風拂綠中年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