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學良 薛 剛

吉林省“向居九州化外，禹跡未染，宏誦無聞”[1]。清入關后，東北作為清朝“發(fā)祥重地”，采取封禁政策，地域區(qū)間上的人為隔離，造成文教不興、人才凋敝。經庚子國亂①，清廷大廈將傾，時勢緊迫，因此欲以“新政”圖強。日俄戰(zhàn)爭之后，東北行省改革，吉林省學務辦學大綱提出“學戰(zhàn)”思想，“國勢強弱，視學務盛衰為轉移”[2]。吉林省最初的師范教育，也是伴隨著“新政”的東風，在白山黑水間的土地上萌發(fā)。至民國九年(1920年)，最終形成五大省立師范和女子師范學校的布局。本文比對清末《奏定學堂章程》和民國初年教育部對師范教育的改革要求，來探析清末民初吉林省立師范學校的歷史沿革。

一、清末新政前吉林省教育

清代吉林地區(qū)的學校教育有官辦和民辦兩種形式。官辦學校又分為八旗官學和州縣儒學，八旗官學為旗人子弟設立，州縣儒學主要教育漢人子弟。吉林地區(qū)實行旗民共管的軍府制度，吉林各城副都統(tǒng)所治理區(qū)域，均有八旗官學，如寧古塔左右翼官學、三姓左右翼官學、伯都訥左右翼官學等。民間學校以私塾為主，這和流放在吉林的文人有關。官辦學校名額有限，且重武藝輕文藝，而私塾可以廣泛招攬學生，但當時吉林地區(qū)的漢族人數(shù)遠不如盛京地區(qū)，私塾教育可想而知。此外還有一些書院，如富俊將軍建立的“白山書院”等，但是此類書院的影響力畢竟有限。清朝東北地區(qū)的封禁政策，造成吉林地區(qū)經濟與文化的落后，“學術不興，人才間歇”是教育真實現(xiàn)狀的描寫。

二、辦理學堂，首重師范

庚子國亂后，國破山河在的清廷發(fā)起新政自救。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年九月，清政府正式向全國頒布“預備立憲”諭旨，并且停止了傳統(tǒng)的科舉考試制度。當時在東北土地上進行的日俄戰(zhàn)爭，以日本為戰(zhàn)勝國結束，使得當時的清政府更加認可新政是可以改變清朝的國運。清政府采納徐世昌的建議，東北地區(qū)實行官制改革，改設奉天、吉林、黑龍江為行省，每省設巡撫一人，主管本省的軍政事務，設東三省總督，作為東三省的最高軍政長官。裁撤各城副都統(tǒng)衙門，實行民治，結束了東北地區(qū)200余年旗民雙重管理體制。吉林省當時的行政機構“設3道、11府、2直隸廳、2直隸州、16縣，”[3]與此同時，吉林省實行對政治、經濟、教育等方面改革。

在教育改革方面，以《奏定學堂章程》為綱，主要包括建立學堂和完善教育行政。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吉林省設立學務處作為全省教育行政機關，各州縣遵照學部奏定的勸學所章程設立勸學所，發(fā)展義務教育。在原有私塾、書院等基礎上，改為蒙養(yǎng)院、小學堂、中學堂等新式學堂，普及全民教育，此時的新式教育已不能依賴傳統(tǒng)教學。而當時的教師還多是傳統(tǒng)文化內的秀才或士紳等，為了培養(yǎng)師資力量，省城一方面選派士紳到日本學習速成師范，另一方面成立各種形式的師范學堂，培養(yǎng)新式教師。

“自興學議起，內地師資均患師資缺乏，而吉林為尤甚”[4]由于經濟和人力等原因，吉林省師范學堂的建設，同樣面臨教資不足的問題。《奏定學務綱要》規(guī)定，初級師范學堂培養(yǎng)小學、高等小學教師；優(yōu)級師范學堂培養(yǎng)中學堂和初級師范學堂教師，而當時吉林省只有省會(吉林市)成立一所初級師范學堂。

鑒于全國師資匱乏，清政府曾下令“各州縣于初級師范學堂尚未齊設之時，宜急設師范傳習所”，“侍各省城及州縣初級師范學堂畢業(yè)有人，傳習所可漸次裁撤”[5]。由于師范傳習所辦學相對簡約和便捷，吉林省因地制宜，開辦了大量師范傳習所。例如，長春(府)師范傳習所，“吉林全省學堂調查：長春府，師范傳習所，學生60名，”[6]并于宣統(tǒng)二年(1910年)改為初級師范班，仍設在中學堂內。在吉林省1929年的教育調查統(tǒng)計中，“全省師范學校有6所，師范科15個，講習科11個，附設初中13個，學生1223名，教職員103名?！盵7]當時的師范傳習所也沒有正規(guī)的校舍，師范傳習所多是附于書院或者中小學堂，共用學堂是當時吉林省師范辦學的主要模式。

三、五大省立師范和女子師范學校

辛亥革命的爆發(fā)，迫使清帝退位，清朝退出歷史的舞臺，兩千余年的中國封建專制制度解體，處在皇權專制之下的教育也迎來新的曙光。中華民國的建立，百廢待興，為了革除封建舊思想，南京臨時國民政府對政治、經濟、教育等方面進行了全方位的改革。

以教育為例，國民政府教育部頒布各級學校法規(guī)，如《普通教育暫行課程標準》中規(guī)定：從前各項學堂，均改稱學校；監(jiān)督、堂長應一律改稱校長；初等小學校，可以男女同校；小學讀經科，一律廢止。《師范教育令》中規(guī)定“師范學校定為省立，由省行政長官規(guī)定地點及校數(shù)，報告教育總長分別設立，教學經費由省經費之給。”[8]

吉林省議會批準分區(qū)籌劃師范學校。全省共分4道，吉長道(約今吉林中部地區(qū))；濱江道(約今黑龍江省中南部地區(qū))；延吉道(約今吉林東部地區(qū))；依蘭道(約今黑龍江東部地區(qū))。當時的吉林省在各道區(qū)和省城各成立一所省立師范學校，民國二年(1913年)，教育部頒布師范教育注重實習訓令，培養(yǎng)師范學生理論與實習相結合的能力，在每個師范學校都設立一所附屬學校，為該校師范學生的實習之地[9]825。為了提高師范學生的教學能力，吉林省的師范學校也成立附屬學校，以期促成日常師范學生的教學能力。

(一)吉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

學校位于省城(吉林市)，清光緒三十三年(1906年)，吉林將軍達桂，于省城崇文書院舊址基礎上，創(chuàng)辦全省初級師范學堂，設有簡易科和完全科各招學生一百名，并于第二年冬天畢業(yè)，畢業(yè)生被安排至省城所屬各級學堂充當教師。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按照學部計劃于本年底，全國各省城都要成立一所優(yōu)級師范學堂。時任吉林巡撫陳昭常，按照奏定優(yōu)級師范學堂章程，“初辦時可與初級師范學堂并置一處。吉林原有初級師范學堂一所，規(guī)模較備，茲以優(yōu)級師范并入辦理，改名兩級師范學堂，適合定章。”[10]由于吉省辦學較晚，資金短絀等原因，將省城外國語學堂并入初級師范學堂，并增設優(yōu)級部，將吉林省初級師范學堂之名，改為官立吉林兩級師范學堂。按照《學堂章程》的規(guī)定，吉林優(yōu)級師范學堂的辦學宗旨是“造就初級師范學堂及中學堂之教員管理員。”負責吉林、雙陽、舒蘭、額穆、樺甸、磐石等七縣師資培養(yǎng)。據《永吉縣志》記載，該校自清光緒創(chuàng)辦以來，迄今20余載，“共卒業(yè)生有1729名之多，計簡易科179名，優(yōu)級選科175名，舊制本科713名，講習科52名，實習科22名，二部科24名，小學教員講習科125名，初中教員專修科42名，新制初中309名，新制后期88名?！盵11]位于省城的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自然會得到更多的政策扶持，是吉林省師范教育的表率，為培養(yǎng)教師和學校建設積累了經驗。

(二)吉林省立第二師范學校

學校位于吉長道長春府，清政府在此地設立民署機構長春府之前，這里原是蒙古郭爾羅斯王公的游牧地。自中東鐵路修筑以來，長春城逐漸成為商埠重地，不僅有關內人口的大量涌入，也有日本、俄國的外來人口。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長春城內養(yǎng)正書院創(chuàng)設長春府中學堂，并在學堂之內附設簡易師范班(師范傳習所)，培養(yǎng)小學教師和初等教員，開啟了長春師范教育的先河。長春師范傳習所成立之后，因時勢維艱，校名屢有變化，民國九年(1920年)，長春道立師范學校更名為吉林省立第二師范學校，負責長春、農安、長嶺、德惠、扶余、伊通等六縣的師資培養(yǎng)。

(三)吉林省立第三師范學校

學校位于濱江道，原阿勒楚喀副都統(tǒng)管轄之地。宣統(tǒng)三年(1911年)八月，在縣城北門里第一高等小學堂院內，設簡易師范學堂1所，系為阿城師范教育之始。當年招收40名學生，學生年齡在20歲以上，50歲以下，屬成年師范教育。原定學制二年，畢業(yè)后優(yōu)等生給以貢生稱號，因辛亥革命爆發(fā)，簡易師范只辦一期即告結束。民國二年(1913年)，在縣城內設師范講習所1處。民國九年(1920年)，吉林省教育廳派王明辰來到阿城縣創(chuàng)辦吉林省第三師范學校，王明辰任吉林三師第一任校長[12]。該校負責阿城、寧安、穆棱、東寧、賓縣、同賓、五常、榆樹、雙城、濱江等十縣的師資培養(yǎng)。

(四)吉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

學校位于延吉道，原琿春副都統(tǒng)管轄之地。民國四年(1915年)，成立道立延吉小學教員講習所，學制一年，1916年，改稱延吉道立師范學校，培養(yǎng)小學教師，招生44名，學制四年。1920年，與延吉道立第二中學合并，成立吉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以培養(yǎng)中、小學師資為主旨，學生89人，翌年增設二年制講習科。1925年設三年制師范科，1927年設三年制講習科。1929年有學生220人，教師14人[13]。該校負責延吉、琿春、和龍、汪清、敦化等五縣師資培養(yǎng)。

(五)吉林省立第五師范學校

學校位于依蘭道，原三姓副都統(tǒng)管轄之地。民國九年(1920年)，吉林省于依蘭縣城內設立吉林省立第五師范學校。該師范學校由依蘭縣道立中學和師范傳習所合并成立，有附屬小學依蘭第一高小國民學校。第五師范初期有5個教學班，師范本科4個班，修業(yè)年限為5年，專科一年一個班，師范講習所一個班，修業(yè)年限為二年半，后每年招收本科一個班[14]。該校負責依蘭、方正、樺川、富錦、同江、綏遠、饒河、寶清、勃利、虎林、密山等十一縣師資培養(yǎng)。

(六)吉林省立女子師范學校

吉林省第一所女子師范學校，位于省城(吉林市)，以加強家庭教育為宗旨創(chuàng)辦女學。根據《女子師范學堂章程》規(guī)定，“須限定每州縣必設一所。惟此時初辦，可暫于省城及府城由官籌設一所，余俟隨時酌量地方情形，逐漸添設”[9]597。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在省城新開門內文昌宮成立。經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和吉林巡撫朱家寶的批準，提學使吳魯開始籌辦吉林官立女子師范學堂。有講習科一班、初中一班、師范三班。有學生208名，職員5名，教員15名[11]。凡入女子師范學堂讀書的學生，均免學費，便于擴大女子入學人數(shù)，如此數(shù)年之后達到“家政修明，國風自然昌盛”的社會面貌。清末吉林地區(qū)開辦女子學校，對吉林的教育有非常積極的意義。

四、學校青年學子的愛國運動

清末民初，內有軍閥混戰(zhàn)，外有帝國主義壓迫。而東北又處于日俄勢力爭奪之地，闖關東的百姓和日俄移民在這片黑土地上有著不同的待遇，從而使得吉林省土地上的人民大眾更能深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吉林省的青年學子依然飽有滿腔的愛國熱忱，位于中東鐵路重要節(jié)點的長春，是吉林省的重要商埠之地，此地的吉林省立第二師范學校的學生，常常在民眾之間宣傳愛國思想，“本埠省立第二師范組織宣傳會，每遇星期日及星期六，在講演所講演，以至屋小人多礙難容納?，F(xiàn)又改組為五組，每組五人，于星期日、星期六在南關至三道街北達五馬路，每路口有五人宣傳?！盵15]宣傳愛國思想，喚起人民大眾的愛國意識。1925年5月，北京區(qū)委派共產黨員林俊、劉曠達(劉弄潮)來長春，劉曠達以二師教師身份為掩護從事學生運動。他們以二師、二中學生為主成立長春學生聯(lián)合會，組織學生游行示威街頭演講支持上?！拔遑Α睉K案的學生工人運動。

1926年，哈爾濱黨組織在長春建立中共吉林省立第二師范學校通訊站，這是中國共產黨在長春建立的第一個支部。許多共產黨人來到省二師，以教員身份傳播愛國主義思想，如惲代賢、劉曠達、楚圖南等。楚圖南在省城吉林市的私立毓文中學、省立五中和長春的省立二師的革命宣傳活動，直接影響了當時東北的許多青年。

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的抗日武裝的斗爭中，也有著省立二師學生的身影。曾在省立第二師范學校讀書的宋鐵巖，在學校中共地下黨組織影響下，積極參加革命活動。在東北抗聯(lián)隊伍中，宋鐵巖在楊靖宇將軍領導的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軍獨立師，任獨立師政治部主任。從此，他同獨立師師長兼政委的楊靖宇將軍一起轉戰(zhàn)于白山黑水之間，沉痛打擊了日寇的囂張氣焰。

五、吉林省立師范學校的歷史意義

20世紀初的中國，外有列強瓜分中國，內有民族英雄奔走疾呼者。如何救亡圖存，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開啟民智”已成為全民共識。教育改革是清末新政少有的落實比較徹底的改革，廢除科舉，開辦新學，普及教育。吉林省借此歷史時機，雖時勢維艱，經費有限，依然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開啟吉林省全民教育，為了培養(yǎng)師資，師范傳習所應運而生。傳習所雖是應一時之需，歷經民國的發(fā)展，最終形成了五大省立師范學校和省立女子師范學校，全省的師范學校也為吉林省培養(yǎng)了眾多人才，“師范畢業(yè)生之優(yōu)者，往往騰躍于議政、軍警各界?！笨谷諔?zhàn)爭時期不僅有踴躍參戰(zhàn)的師范學子。新中國成立初期，吉林省的建設也有過他們的參與。今天吉林省的師范高校依然有其當年師范學校的傳承。著名學者蕭一山曾寫道：“不論物質建設與心理建設都是頭等重要，司其鑰者，仍為教育?！睅煼秾W校是教師的搖籃，教師孕育民族的希望。塞外寒地，白山黑水間的省立師范學校，就是吉林省早期師范教育的開拓者。

注 釋：

①也稱庚子國變，指清朝末期，由于列強欺凌過甚，激起中國百姓普遍的憤恨，造成義和團的興起，以“扶清滅洋”為號召，拔電桿、毀鐵路、燒教堂、殺洋人和教民。清政府聽信義和團能夠刀槍不入，殺光洋人，便于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五月二十五日對十一國宣戰(zhàn)。為撲滅義和團的反帝斗爭，擴大對中國的侵略，英、美、法、俄、德、日、意、奧八國組成的侵略聯(lián)軍，于1900年6月，由英國海軍中將西摩爾率領，從天津租界出發(fā)，向北京進犯。最后導致中國陷入空前災難，險遭瓜分。1900年，是中國農歷庚子年，這場100多年前爆發(fā)的動蕩也被中國人稱為“庚子國變”“庚子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