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面具、青銅人像、玉璧……仿佛一夜之間,三星堆遺址成了“網(wǎng)紅”,被人們津津樂道??粗絹碓蕉嗟某鐾廖奈?,有人戲稱考古就是“拆盲盒”,你永遠不知道會挖出什么,但又知道必然會挖出點什么。因此,很多人對考古這個職業(yè)抱有很多浪漫的幻想。其實,這只是考古的冰山一角。
在紀錄片《不止考古·我與三星堆》的開頭,入目便是考古人奇怪的工作姿勢——趴著上班。
年輕的考古人正趴在升降板上,齊心協(xié)力地提取青銅大口尊。這是一件中原常見的青銅酒器,因為口沿倒切在土里,扶它出來并不容易。大家不僅要趴著工作,還要研究讓這件大口尊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出來。纏紗布,吊牽引……考古也是一個力氣活!
一直趴著工作,腰會罷工,眼睛會提意見,腿疼也會來湊熱鬧。所以,干了一天活的趙昊,總是在“痛苦”中結(jié)束工作。
在“坑外”的喬鋼,他的工作內(nèi)容樸實無華,不是拿著棍子畫線,就是拿著探鏟尋找。這些工作看起來輕松,大腦卻從沒有停歇。
但有意思的是,趙昊和喬鋼互相“瞧不上”對方的工作。喬鋼這樣說趙昊:“在里面,你挖出來的東西全是好東西,但是相對來講,工作比較簡單?!壁w昊卻說:“喬鋼那邊,沒有大建筑,很多都是靠想象的?!?/p>
為了更快樂地工作,他們還會根據(jù)情況進行發(fā)明創(chuàng)造,如趙昊團隊的何曉歌,因為發(fā)掘時長期保持跪趴的姿勢,便有了考古人的職業(yè)病。
拒絕休息的她,為了避免起身時出現(xiàn)跪姿,便像圓規(guī)一樣把自己撐起來:單腿支撐,畫圓起立,這樣可以避免膝蓋再次受傷。
三星堆考古研究所年輕的所長冉宏林,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不忘給自己“找樂子”——因為經(jīng)常照顧附近的小野貓,他被冠名為“三星堆動物園唯一指定園長”。
這一件件不輕松的事情,是考古人的日常,但因為熱愛,他們成了最快樂的“打工人”。
考古現(xiàn)場并不是只有工作,工作地點在田野的王瑞,還會把“美食”帶到挖掘現(xiàn)場。
王瑞的“下屬”是附近的村民,他們每天都會在這個范圍細細地挖土。在這里,挖土不能大刀闊斧,而必須小心翼翼,每一塊石頭都不能放過。因為即使一塊小小的石頭,都蘊藏著無限的可能。
王瑞在忙碌之余,會不動聲色地拿出一塊紫薯吃起來。不吃早飯,似乎是很多年輕人的通病,年輕的考古人也不例外。所以在11點多餓了的時候,王瑞便會啃“干糧”。
當(dāng)坑里什么都沒有挖出來時,王瑞沒有失落太久,而是開始發(fā)揮想象,感嘆當(dāng)時盜墓的人“應(yīng)該感覺陶片太多便放棄了”,吐槽他們“實在是不努力,半途而廢”。
至于是半途而廢,還是有了更好的選擇,也許還需要繼續(xù)挖下去,古蜀人才會告訴我們答案。
王瑞不是唯一一個面對結(jié)果吐露奇奇怪怪想法的人。
三星堆最年輕的“坑長”許丹陽曾發(fā)掘出一個奇怪的墓:墓中空空蕩蕩,放著一大一小兩塊石頭。他們便圍著這個“小破墓”,討論起里面的這兩塊石頭代表的是什么,還大膽想象,說這可能是哪個小朋友的石頭“死掉了”,所以“葬”在了這里。
年輕的考古人讓考古變得生動有趣,他們雖然做著古老的事情,卻依然是時代的“弄潮兒”。
就算年輕的考古人充滿活力,投身考古這份事業(yè),便要守得住寂寞。這份寂寞,可能來自時間的漫長、空間的孤獨,還可能來自努力后的一無所獲。
趙昊說,自己和隊員一開始很樂觀,從3月開始工作,計劃到8月便把整個器物的堆積層清理干凈。結(jié)果把灰燼層清理完,時間就來到了8月,而下面還有好幾層象牙需要花兩個月的時間來清理。本來想挖出奇跡的考古人,卻用一年的時間在做清理。這份來自時間的寂寞,不是誰都能戰(zhàn)勝的。
還有負責(zé)野外挖掘的傅悅,在她負責(zé)的工地上出現(xiàn)了一段城墻遺址時,她的考古工作便陷入困境。
她不愿意錯過一絲可能,也不愿意有一點點的將就,就這樣,較真兒的傅悅抱著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執(zhí)念,差點“粘”在了小方坑里。
這并不是重點,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脆弱的城墻遺址更加脆弱,這讓傅悅的心情極度沉重:“看著我的那個墻,看著我的那個壁,看著它要塌了,看著它已經(jīng)塌了,看著它我邊刮它還在邊塌的時候……我可以不畏困難,但總會出現(xiàn)無能為力的事情?!?/p>
這樣的寂寞,是野外考古人不可避免會遭遇的。大雨和日曬,都可能會讓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考古人要做的,便是壓住心中的難受和失落,繼續(xù)奮戰(zhàn),哪怕從頭再來。
在《不止考古·我與三星堆》中,還出現(xiàn)了一位年長的考古工作者,那就是已經(jīng)73歲的曾大爺。
曾大爺看上去很開朗,接受采訪的時候,回答問題時經(jīng)常會哈哈大笑起來;吃飯的時候,會和妻子聊天;休息的時候,會打一圈麻將。事實上,他用一生書寫著考古人的堅守。
他的工作充滿寂寞。負責(zé)修陶的他,需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工作。和他年齡相近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已經(jīng)退休?,F(xiàn)在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把自己的手藝傳承下去:“只要有人愿意學(xué),我就教他,只要他肯學(xué),只要他肯鉆。”
但我們都知道,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為學(xué)手藝是一方面,耐得住寂寞也是重要的一方面。
有網(wǎng)友說:“考古人的日?!g歇性驚喜,持續(xù)性奔波,沒有堅定的熱愛干不了。”
余秋雨曾把考古比作“回鄉(xiāng)”“探家”,用拾來的碎片,拼湊出偉大而耀眼的中華文明5000年。
我們平日看見的,是那些驚世瑰寶、文物典籍……我們看不見的,是這樣一群默默無聞、堅守一生的考古人。
(一羊摘自微信公眾號“耳朵里的博物館”,本刊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