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瓊麗
我的咆哮,止于你的乖巧
我的失落,止于你鎮(zhèn)定的面容
泥娃娃,在你被風(fēng)吹一陣
就消失一點兒的手掌里,我是大雨將至?xí)r
最后一只,在閃電下奔跑的螞蟻
泥娃娃,“絕對的赤誠”刻在風(fēng)中孤立無援的墓碑上
只有我身體里的影子,知曉你
泥娃娃,藍色的大海上
白色的鳥,消失在暮色里
我坐在你的身旁,任由你
只身一人,抵抗整個星空的孤獨與無助
成片長斑的白樺林里
淺灰色的大灰蝶潛在皺起的樹皮上
“因為你真實……
我希望你永遠保持純真”
我不知道永遠,離我,有多遠
我相信箴言和你由衷的善良
還有埋在這里早已銹蝕一個多世紀的獵槍
可是親愛的,白樺林已經(jīng)長斑了
白色的蝴蝶頻頻死亡
我換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記本上
除了平行的舊電線上站滿了麻雀
什么都沒留下,什么都沒留下
“死亡,可以將一只邊緣的鳥
立于正堂,你這只被遣散的流兵啊
終究沒有等到我的陳年魚竿和新挖的蚯蚓”
老漁夫,坐在雨中,握著手里的二鍋頭
獨自承受那一大片汪洋漫過來的濕寒
他是一個落寞的人
逆生的脊骨里,溫著一盞孤獨的太陽
我要給他講我兒時創(chuàng)作的童話
他攤開滿是樹結(jié)的雙掌
掌中的佛祖,側(cè)著半個頭顱
誰都沒有叫醒他
我獨自一人劃著小船
駛向蔚藍色的大海中央
星星會唱歌
月亮,在水面起舞
風(fēng)來,口琴聲悠揚
雨來,鋼琴上的手指起起落落
雷電交加,交響樂團也來了
風(fēng)平浪靜的早上,初升的太陽灑在我的船槳柄上
海里沒有起起伏伏的危險等著我
藍色的鯨魚歡快地游來
我脫掉靴子
伏在鯨魚的背上
它要游向大海深處,我也要游向大海深處
它是大海深處的歌謠
我是人間遺失的一顆——稀松平常的種子
我?guī)е€未綻放的火把,和我的鯨魚
一起在蔚藍色的大海中央
欣賞甲板上金光閃閃的皮膚
皓白的牙齒
咬斷塑料編織的漁網(wǎng)
我們和油輪賽跑
和海鳥談?wù)撟蛱斓挠嵪?/p>
夏天的歌單上
中意的曲子已經(jīng)下架
金黃的麥田里
收割機哼著跑調(diào)的協(xié)奏曲
廢棄的屋頂,調(diào)皮的多肉張開雙臂
落葉下,濕潤的土壤里
蘑菇剛剛探出頭
生澀的李子,愛上了辣椒面
午睡醒來的黑山羊與同伴失去了聯(lián)系
正在生產(chǎn)的母豬,痛苦地呻吟
我潮濕的頭發(fā)還在滴水
夏天的雨,昨天來過這里
這里尚存許多生機
紙飛機飛過屋頂
飛上春天的花枝
四月,各種顏色的花,簇擁于枝頭
紙飛機,掠過昏沉沉的街區(qū)
空中久久回旋著倦了的
身軀微小
羽翼輕薄的蚊蟲
紙飛機越過轟鳴的機械
雙翅失去平衡
墜跌在樹蔭遮蔽的水溝里
瓢蟲落在它殘損的軀干上
有的夢,破碎在陰影之中
有的夢,建立于破碎之上
賣花的老人給我一顆種子
這個春天,參天大樹的華冠步入天空
而我的臟腑之中,玫瑰已死
我只有一場虛妄的火
也不愿獻給那些腐爛的愛情
失意的人兒,請收起你的酒瓶
昨日的悲傷,只屬于昨日的天空
今天,我們所攜裹的、泥石流一樣奔流的江河
屬于每一個頹喪的人,它
來自星辰,將在風(fēng)吹草綠的時節(jié)
帶給我們新的信念
他的頭上,一種自然的
我完全陌生的光輝在閃耀
也許距離,會讓一個渴望逃避的男人
回到孩童時期
而貧窮,會讓一個孩童時期的男孩
企圖變成中年男人
時間總是在默默地成全與毀滅
那些不完整的拼圖,早已在日夜更替之時
變成金黃的松針
它面向我而來,羊角上空的烏云
托舉著它幾近殘破、腐朽、分崩離析的
青草地。天色將暗,我站在原地
以一棵秋天、從火災(zāi)現(xiàn)場幸存下來的
枯柳的姿勢,迎接著它
它那呆滯中閃過一絲懇切的雙眼中
一個物種的帝國
就和我們?nèi)祟悮v史中諸多個帝國一樣,沒落于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