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亦非
一
對他來說,遠方就是古詩詞中的江南,就是那些不為人知的僻遠村莊,不,遠方就是他的故鄉(xiāng)——黔南。他躺在春天的床上回憶,或者想象那高原的春天:火車從山腰或田野中寂寞地駛過,車窗外,大自然的火焰將碧綠的油菜點燃,那些金黃色的火焰從車窗兩邊鋪開,涂去了田埂,越過了溪流,掩去了悲哀與貧乏,蔓延到無邊無垠的天盡頭,連天際線都變成了一道若有若無的黃色。這些不顧一切的火焰從山腳升騰上去,包圍山嶺、山巒,將它們黃金的頭顱、狂熱與憤怒燒到了山頂,洞射到低矮的云層之上——就算偶爾從黑夜與北方長驅(qū)而來的寒風(fēng)也不能讓它們低首,更不能讓它們熄滅或撤下山頭。
那些暴動的、從冬天越獄而來的花朵……
火車從城市而來又到城市而去,但這些油菜花卻哪兒也不去。一年一季,它們將高原刷上清亮的金漆,并且大肆揮霍它們的芬芳。一絲絲的香氣從每粒細小的花蕊中抽出,數(shù)百絲香氣集合成一株菜花的幽香,如同植物無形之茸毛,一塊土地中的茸毛又集攢起來,成為大片無形無色但濃郁的花香,而無數(shù)的田畝與旱地緊緊擁抱著,就這樣,成噸的香氣在低空下碰撞、爆炸、彌散……一個花粉過敏癥者的春天無可救藥地坐在了高原之上。
油菜花適合旅人以及遠方的懷鄉(xiāng)病患者,這是季節(jié)的視覺大餐。而他在淡淡清醒的時候,更容易憶起那疏落的村花:開在村子旁邊或中間的果樹之花。穿過二月泥濘與春寬夢窄,他會從黔南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出發(fā),沿著石塊鋪成的小路下山,那些路上的石塊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踩磨,已經(jīng)光潔到銅鏡一般的模樣。于是這個從鏡面上走過的年輕人穿過一座又一座村子,那些吊腳木樓肩并肩或隔著水田相望而形成的村子,掩映于竹樹之間。就在竹林或樹林、檐下或池塘邊上,一樹桃花從綠意中斜了出來,或者幾枝梨花從雞鳴犬吠中壓低下來,甚至是一枝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從并未如茵的水邊草叢中閃亮過來……他穿過村子來到河邊,河畔的山花開得更早,四季常綠的樹林也無法遮住,它們欲蓋彌彰:那清淺的水流早就暗示了它們的存在,而花香也被河谷之風(fēng)的纖指拈了過來,簪在他的嗅覺里,“梅花竹里無人見,一夜吹香過石橋”。他赤裸的雙足在卵石畫出的、高于漣漪與水花的省略號上點過,落在了河的彼岸。他繼續(xù)沿著石鏡的小路上山,穿過同樣花樹斜疏的一些村落,以及一個被春日的陽光曬得懶洋洋的小鎮(zhèn),再下山,再越陌度阡,最后從黃昏時花樹的迷離中進入一個布依族或水族村子,就到了朋友家中。
而一夜醒來,村落外的花樹在夜風(fēng)中吹折了數(shù)枝,他明白那兩句詩的意思,“何事春風(fēng)容不得,和鶯吹折數(shù)枝花”——那吹折的花樹上有著鶯巢,或者那如舊而來的鶯已找不到熟悉的枝頭,就像當(dāng)他在一個春天前去訪友時,有些人已在異鄉(xiāng),有些人已永遠地睡入了泥土之下、歲月之遠。但他更喜歡那看上去很世俗很溫情的兩句:“自是桃花貪結(jié)子,錯教人恨五更風(fēng)?!?/p>
在這個海風(fēng)與春陽碰響窗子的清晨,他感覺到了南方的潮濕,這潮濕從南風(fēng)而來,從南風(fēng)與群山的擁抱而來,從下降的春雨中綻開的花朵而來。花朵是大地的眼睛,讓一個遠在異鄉(xiāng)的詩人越過蒼莽山川和迢遞歲月,望見黔南的憂郁與青春,而花朵又是大地的墳?zāi)?,迫使一個躲在春日床榻上的詩人感覺到鄉(xiāng)愁的疼痛。
二
那時他住在黔南,長江從更北方流過,與他沒有關(guān)系,他就坐在珠江支流的源頭上,茶園里。
他總是在正午太陽曬干露水之后去山上采茶,茶樹生長在比村莊更高的坡地上,莊稼地旁。它們在莊稼之間的分界空地生長,自然地野生著,清明前后開始緩慢地冒出青澀的嫩芽。他的身后是高聳入云的苗嶺,而前方是莽莽蒼蒼的山海,白云從頭頂唰唰地飄過,刷白了祖母的頭發(fā),而他的青春卻像剛剛生長出來的茶葉一般,有待時間的開水沖釋。他緩慢地采摘著茶葉,他只喝自己和祖母親手采取的茶葉。更多時候,他與祖母各自采摘著一樹茶,不說話,也不用說話,只在疲倦的時候坐下來喝喝泉水,看那些走過土地的農(nóng)人,看那些從低處向高處蔓延上來的綠色,然后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當(dāng)感覺到祖母的存在時,他就會很安心,就像茶一樣讓他在躁動的青春里安靜下來。
他會在傍晚時分去離村子很遠的地方汲來山泉,要走上很長時間。那道泉水從沒有人跡的高山之巔掛下來,彈奏著《流水》之曲,千回百轉(zhuǎn)之后平淡地出現(xiàn)在道路旁。他知道這泉水是為所有路人準備的慰藉,也只有他知道這道泉水與茶葉是高山流水的知音。沒有泉水的茶葉,像一個自閉的少年,而沒有茶葉的泉水是一個歌唱卻寂寞的少女。在他的指間、爐上、壺中、杯里,茶葉與泉水的曠古孤獨終于合一為悠長的甘美與清醒。他在黃昏認真地沏茶,沏給友人、家人,或者沏給自己,在茶味的淡去中天色終于暗沉,夜晚就從山頂上走下來了。
他像一個隱士般默默地走入木樓的大門……
明月低于山嶺,山路盤旋碧溪。詩人說到了他的散步。他總是在春天里頻繁地散步。出了那座散落在小山嶺之間、被梯田包圍著的村子,走上砂石公路往西邊去,經(jīng)過布谷從樹林里送來的鳴聲,經(jīng)過長尾山雀從頭頂灑下的驚叫,路過新翻的土地、石橋、小溪,就到了茶園附近的山嶺上。他站在懸崖邊的一塊巨石上看河谷沖騰的水浪,宛如沏茶時泛起的白色泡沫。他知道那些沒有被污染過的白水,用來沏青青的茶葉,正好是山中歲月的水鏡:一縷一葉,一滴一毫,日子就顯得那么高原與那么南方了。江,流到天地之外去,流到他后來居住的珠江尾音中去。山色在有無之間,有與無之間,高古的寂寞就如同身后的茶園遞過來的氣息,淡淡地香,淡淡地苦澀。
腳下的河谷流成都柳江,流成珠江,最后要流到他數(shù)年后寄居的城市。他將在這個城市的春風(fēng)里懷想山中茶園,嘴里也有了淡淡的青澀之味……
三
他是一個寫作者,他以為詩人最合適的職業(yè)即是做一個農(nóng)人。作物從土地中生長出來的過程,與一首詩生長的過程是同一回事,或者說,詩在模仿著種子的方式發(fā)芽與生長。所以他愿意做一個農(nóng)人,他精通所有勞動,他精通手指下的文字就像種子。
他說的是稻種。每年清明前后,他把精選過的稻種浸泡到清水里,像詩意喚醒沉睡的生活一樣,讓清水細細地、緩慢地滲入稻殼、滲入胚根與胚芽里。水是那樣的溫柔,黃燦燦的稻種在清水的淘洗間汰去了暗藏的秕谷,翻騰,粗糙地摩擦,最后只剩下飽滿的暗黃色的稻粒,如同淋濕的去年秋光。最后,稻種們安靜地躺在透氣的竹筐里,竹筐浸在清水里,放置在木樓中最安靜的地方。稻種要浸上三天,讓那些碎金子在變成綠色之前,盡情享受泉水的溫柔與安慰,時光的擁抱與撓動。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里,他把這些飽含水分與希望的種子撈出來,放在干凈的竹筐中,帶著它們來到精細地犁過、耙碎過、平整過的田畝中,那黝黑的泥土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如同紙張正等待著文字的書寫。他手抓稻種揚起,順著細細的春風(fēng)把它們均勻地灑在積水之下、泥土之上。清的水、黑的泥、黃的種子,藍天白云之下如同鳥兒的鳴聲一樣,具體在了大地上。
等那些黃金的稻種長成密集的綠色——?一首詩就這樣在春風(fēng)里理所當(dāng)然地孕育、生長出來了……
他說的是苞谷種。去年最好的苞谷棒子被掛在通風(fēng)透氣的地方,曬干,然后一粒粒地剝下,儲放在干燥黑暗的時間深處。等春天的雷鳴與閃電震響土地的生殖力,這些金黃的種子方被他小心地取出來,放在太陽之下再次晾曬。這些光潔的可以變成美酒的金子顆粒直接被埋入土地之下,如同新生要經(jīng)過死亡的儀式。更多的玉米被種到了高山之上:那些樹在秋天里被砍倒,經(jīng)過一秋一冬的晾曬,最后被一把野火燒成灰燼,空出土地。詩人如是寫道:“山上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千年前的刀耕火種仍然在他的故鄉(xiāng)持續(xù),那覆蓋了草木灰燼的泥土中,結(jié)出的苞谷既肥壯又結(jié)實,像一首首情感飽滿的抒情詩,而一大片連接在一起的玉米,則是一部史詩了。
等那些黃金的苞谷種搖曳在崇山峻嶺之間——?一首詩也可以這樣以古老的方式反復(fù)去書寫……
他說的也是花生種。種完苞谷之后,他把包在布口袋中、藏在木柜子里的花生拿出來,這些捧在手里沙沙地響,搖一搖像許多木頭小鈴鐺在碰撞的花生們,調(diào)皮地現(xiàn)出在陽光下。孩子們圍了上來,眼饞地盯著這些仍然帶著一點泥土清香的種子,他們幫助他把黃金的外殼打開,解放出一顆顆穿著紅衣服的花生仁,如同將那些鮮嫩的詩意從古老的文字中呼喚出來。在孩子柔軟的指間漏下,這些飽滿的文字被和著牛糞一起埋入松軟的泥土,它們也必須經(jīng)歷死亡的儀式才能回到春天的大地上,才能像兩只嫩綠的眼睛仰望天空和雨水。他知道,在播種花生時不可以談?wù)摶ㄉ?,否則花生的精魂會因害怕被埋葬而落荒而逃,就像他知道,那些剩下的花生殼——這用最輕的金子、由最好的神工巧匠打制雕刻而成的藝術(shù)之作——必須被放到村子周圍的道路上,讓那些路過的人們把它們的精魂帶到充滿生機的大地上去。如此,那埋在泥土中的種子才能獲得更多的生命力。
等那些黃金中的花生種長成鋪滿旱地的綠意——詩意在每一塊貧瘠的土地上,仍然暗暗地萌動……
四
桃樹,棕色的桃樹,開起了粉色花朵的桃樹,春天是使它痛苦而又神奇的季節(jié)。
在黔南的山中,他是一個巫師,他熱愛桃樹,使用桃樹。在春天里所有的巫術(shù)儀式上,按照程序與道具,他必須要使用到桃樹枝。他聽到正不斷從大地深處飲水的桃樹喊痛,他看見它們的傷口流出黏稠的淚水,凝結(jié)成一顆顆半透明的嘆息。但他還是要砍下一些桃枝,作為木樁、花枝。在春天里盛行的一種叫“搭橋”的儀式上,桃樹就是吉祥與生殖。那些遲遲沒有生育的人家會請他作為主持者,去路上搭一座小橋,那橋搭在人們總會路過的水溝上,用石塊砌起一座微型的直板橋,并且要用石塊為橋兩端的道路鋪出很長一段距離。在此過程中,他要坐在橋頭不斷念經(jīng),并將桃樹枝削成的四個木樁釘在橋頭,每端兩個,再在木樁上纏上紅布。橋頭還要安放一個小小的土地廟,那廟由三塊石塊壘就,中間豎起一塊三角形石頭,然后廟前放上幾塊小石塊作凳子,旁邊則插上帶著粉色桃花的桃枝,也纏上一些紅紙剪成的紙花,穿著真花與紙花的桃枝兩端插在泥土中,形成一彎彩虹。橋上的白米升子中要插上一些紙花,以及一些真正的桃花,桃花芬芳地混跡于紙花中間,被女主人帶回家中去,放在臥室里。桃枝,柔軟的桃枝,最終會結(jié)出果實的桃枝,也就將新的生命賦予了這些需要子女的人。
在黔南,桃樹一年一度地開花,會最早地結(jié)出果實,不僅結(jié)出大自然喜歡的果實,也會將它的生命力、生殖力傳遞給人類,在桃樹的影響之下,人類也會在子宮里結(jié)出另一種果實。桃樹如此密切地與南方相關(guān),所以每年春天到來時,人們總會去給桃樹開一些口子,給它喂下美味的肉食與糯米飯。
桃樹在疼痛中繼續(xù)被使用——
春天也是有情人們訂婚的季節(jié)。春暖花開,將要結(jié)成眷屬的少男少女們選擇一個吉日作為“吃花飯”的日子,女方的神龕上插著幾枝花:將紙花裹在桃樹枝上。男方的歌手們要不斷地唱,不斷地喝放在花枝下的酒,方能將花討走。那桃枝同樣將生殖力量與美好傳遞給有情人。桃樹與愛情有關(guān),在巫術(shù)的意義上深入人類的精神生活,并開花結(jié)果。粉色的桃花搖曳在締結(jié)愛情的祭壇上。而在春天里那些“送苗鬼”“掃家”的驅(qū)逐儀式中,桃樹還具有驅(qū)逐邪惡的能力,所以“來到水邊的是好日子的巫女?/?當(dāng)她唱出陰間的密語?/?獻祭者在桃樹下,升起了炊煙”。桃樹下,溪水旁,是送走惡鬼游魂的地方,“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落英繽紛中,巫女借助桃樹的力量送走邪惡。
……但一切都是往昔。
他仍然躺在異鄉(xiāng)春日的床上,仍然聽到黔南山麓那桃樹飲水的聲音,那暗棕色樹干、樹枝綻放出花朵的聲音,甚至聽到落花回旋、拂在草地上的聲音……這里是廣州,一座四季開滿鮮花的城市,但那些公園與路邊的桃花開得那樣平庸,那樣毫無魔力。南方是花開的南方,是萬物生長的南方,是巫術(shù)的南方,他一直在南方的道路上流浪,而黔南,就那么根深蒂固地盤踞在他的身體中、靈魂里。一個詩人、一個通靈者、一個秘密的巫師,在漫無邊際的城市中,就這樣被南風(fēng)與春天剝開塵封的記憶,把一個疼痛而濕淋淋的黔南,放在他生命里的這個驛站上。
春天,想起海子,想起草莓
春天,?十個海子全都復(fù)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這一野蠻而悲傷的海子?/?你這么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為了什么?
春天,?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亂你的黑頭發(fā),?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在春天,?野蠻而復(fù)仇的海子?/?就剩這一個,?最后一個?/??這是黑夜的兒子,?沉浸于冬天,?傾心死亡?/?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xiāng)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它們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于農(nóng)業(yè),?他們自己繁殖??/?大風(fēng)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子是幸福的,寫完這首《春天,十個海子》,他即在春天里死去,離開這個有著草原、長河、落日、鳥啼與繁花,但又無限寂寞的世界。也許他再生為一株花樹,或者一株不開花的樹,或一葉青草,又或者一陣無人聽見的風(fēng)……重新在這個孤獨的世界里輪回;也許他住在另一個世界里不再回來了。但無論如何,他是多么幸福而幸運。只剩下我們留在這越來越破損的世界,經(jīng)受更多的衰老與冷漠。
又是春天,春天是一個美好而美麗的詞,一個死去只剩下軀殼的詞。
但是生命卻是堅強的,它可以承受春天里的寒冷、青春的內(nèi)心躁動,它把殘酷的青春挾持到“一片花飛減卻春,風(fēng)飄萬點正愁人”的暮春。但生命也如此的下賤與卑微,那么多的生命就這樣被戕害、摧殘,詩人在春天死去,戰(zhàn)爭在春天里把那么多士兵帶到他們所不想去的地獄,而非天堂。從寂寞的夜里醒來,你會發(fā)現(xiàn):生命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甚至沒有任何意思或意味。
甚至沒有“沒有”這個詞。
可是,我們繼續(xù)活下去,我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死,我們還要看鳥從春天的指尖啼出來,花從鳥啼的尾音紅出來,天從紅花的背影里藍出來,還要看風(fēng)吹向遠山之后會不會繼續(xù)吹回來。有個禪宗故事這樣說:一只老虎追逐一個禪師至懸崖邊,禪師情急之下跳下懸崖,但所幸攀住了藤蘿,這時老虎轉(zhuǎn)到懸崖下等著他掉下來,而上面有老鼠啃著藤蘿。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禪師見藤蘿邊有草莓,他還是先享用一番,摘下草莓吃了。
生命其實就是這樣的境地。但是,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那粒草莓。草莓讓生命閃亮了一下,但那些沒有遇到草莓的生命呢?是不是就一直灰暗到藤蘿被老鼠咬斷?
答案是肯定的。
但無論一生中有沒有那粒草莓,都讓我懷念一下我的故鄉(xiāng)吧:黔南的一座大山,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就會登上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在頂峰俯瞰,就有一大片野花如星的草地,那草地上,就滾動著乳白的、奶香的野草莓。
它們,是詩人與窮人的寶石。
責(zé)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