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騰

碓 臼

石徑的拐彎處

有一塊巨大的頑石

先輩在上面

鑿了一個心窩

立在那，像一個倒置的窩頭

石杵，搗細多少粗糧和嘆息

在時間里不翼而飛

石臼空了心窩

不再遭受永無休止的撞擊

貯滿的雨水

怎么也漚不爛腌不透

日頭和星月

老榆樹

村頭的老榆樹

從我記事就那么粗

如今我臉上的滄桑

將趕上了它粗糲的皮膚

而它，依然如故

一棵樹，就是一道風景

是我生命的地標

我拖著拉桿箱

走到它撐起的綠傘下

燥熱的心里

頓然生出一片陰涼

喜鵲歡歌

遺忘了前嫌舊恨

為迎新客奔走相告

樹下的我，已不再是那個

掏蛋搗窩的少年

井臺的記憶

村頭的老井

像埋在地下的大葫蘆

外方內(nèi)圓的井口

與銅錢背道而馳

但里面藏著同樣的金貴

當炊煙升騰為曉嵐和暮靄

人們圍繞在井臺邊

搖起轆轤

打撈著歲月的太陽和月亮

如今，轆轤沒了

兩只小小的鐵鎖鼻兒

已銹入了青石的體內(nèi)

曾經(jīng)光滑的井臺

如今苔蘚斑駁

依然敞著黑漆漆的洞口

像一只死不瞑目的眼

巴望著老天的垂青

石 階

清冷的青石臺階

沉默了曾經(jīng)人歡馬叫

現(xiàn)今，荒草淹沒了

它本來的面目

像被風雨磨平棱角的山里漢子

深深地將自己隱藏

不再顯山露水

紡 車

多少年束之高閣

卻是我對故鄉(xiāng)最濃的情結(jié)

它結(jié)滿的蛛網(wǎng)里

塵封著舊年往事

隱隱傳來那支悠遠的歌

永遠暖心

昏暗的油燈下

那些稀松的日子

被母親纖弱的手慢慢擰足了勁

從無盡的寒夜里

牽出一個個嶄新的黎明

碩大的線穗上

纏繞著她綿柔堅韌的性格

和一家老小

含辛茹苦的歲月

手

那雙手

從不放過路邊的一個糞蛋

從不放過地頭的一根青柴

辛勤耕耘著貧瘠的土地

耐心梳理著蹉跎的歲月

想把土地喂養(yǎng)肥壯

想把生活調(diào)劑豐美

日子

卻像一樹野杏

熟落一顆

又熟落一顆

酸甜苦澀

在那雙手窩里

因顫抖而晃蕩

暴突的青筋

永遠不會憤怒

責任編輯? 吳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