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揚
【摘要】 《藥》是魯迅早期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是一篇兼具思想性與藝術性的文學巨作。本文從主題、情節(jié)、人物、環(huán)境、小說結尾等部分探討了魯迅小說《藥》的藝術特色,認為本篇小說圍繞“人血饅頭”這一主題,并采用了比喻手法提升了主題故事的感染力,運用了明暗雙線的情節(jié)安排方式使并行的兩個故事自然地融為一體,用烏鴉等悲涼環(huán)境的描寫奠定了悲情的基調,在結尾處更是精心選擇喻體讓結尾哀而不傷,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
【關鍵詞】《藥》;藝術特色;夏瑜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3-000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3.002
《藥》是魯迅早期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是一部有深度、有思想的文學作品,這也是魯迅小說擁有永恒魅力的主要原因。這篇小說圍繞著“藥”開展,是整篇小說的重要故事情節(jié),也是一大線索,魯迅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表現(xiàn)不同小人物的心理與性格,這繼承了我國古典小說傳統(tǒng)的同時也借鑒了外國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思路,小說藝術風格自成一派,對當時乃至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人血饅頭”主題突出,比喻手法增強感染力
魯迅小說《藥》之所以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在于其主題的豐富性與深刻性,這篇小說主要講述了華家與夏家因為“人血饅頭”這一“藥物”而產生交集的一個故事,文中所有的事件都是圍繞著“人血饅頭”這一主題進行的。
本篇小說的背景是舊中國辛亥革命時期,在這一時期封建統(tǒng)治者對人民實施壓制,封建思想使得廣大民眾思想麻木不仁,底層勞苦大眾民不聊生。而夏瑜是一名優(yōu)秀的青年革命者,有著崇高的理想,忠誠于革命事業(yè),但最終革命失敗被封建統(tǒng)治者殺害。
就是這樣一心為民獻出寶貴生命的革命者夏瑜,不但未能獲得人民的理解與尊重,反而因為華老栓救子心切而成為救治其兒子的一味藥——“人血饅頭”,他的犧牲并未喚醒麻木不仁的群眾,只是讓那些愚昧無知的看客多了一個茶余飯后談論的話題。
文中的“人血饅頭”這一主題將小說中所涉及的各種零散內容有效地聚合起來,并能夠將看似混亂的內容以及細節(jié)用以襯托中心思想,所有事件都是圍繞這一主題而開展的。
魯迅先生在描寫“人血饅頭”這一主題時運用了比喻等修辭手法使文章的主題凸顯,也使得文章的這一主題意蘊更為深刻。
從“藥”的概念來看,《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這一詞的解釋為“某些有化學作用的物質”,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對藥的認識普遍認為是為了治療某種疾病而應用的具有化學作用的物品?!叭搜z頭”這一“藥”站在現(xiàn)代科學的角度來看,并非是真正治愈華小栓肺癆的藥方,這一治療方法可謂是荒謬的。實際上,讀者從文章最后華大媽上墳這一描述中也可以了解到“人血饅頭”這一藥方確實是無效的。
從魯迅對華老栓為華小栓抓藥、吃藥以及最后藥效的描寫可以看出,華老栓一家是愚昧無知、封建迷信的,這也是當時舊中國辛亥革命時期普通大眾尤其是底層勞苦大眾的普遍問題。魯迅在圍繞“人血饅頭”這一主題進行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將“人血饅頭”這一藥方由醫(yī)學上升到社會政治學等層面,從個人、家庭指向國家與民族精神病態(tài)的隱喻,因此小說主題“人血饅頭”這一藥方更是指挽救中國社會深受封建迷信思想毒害的普通大眾,挽救麻木不仁、愚昧無知、自私等國民弱點的方法[1]。
《藥》這篇小說中封建愚昧、麻木不仁的舊中國民眾對肺癆患者華小栓開出的藥方是“人血饅頭”,結果這一藥方是無效的,最終華小栓還是去世了。魯迅在圍繞“人血饅頭”這一主題描寫“華家”與“夏家”故事時,不僅僅是為死者的生命惋惜,為舊中國廣大民眾精神病態(tài)惋惜與批判的同時,更是用暗喻的方式呼喚科學醫(yī)治肺癆的藥方以及喚醒國民精神病態(tài)的藥方,這樣的修辭手法提升了主題的感染力。
二、明暗雙線情節(jié)設計,匠心獨具
魯迅先生在創(chuàng)作《藥》一文中情節(jié)的設計是別出心裁的,文中華老栓為救兒子抓藥、吃藥的故事是明線,而夏瑾這條線為暗線。
從情節(jié)的內容上看,華家故事占據(jù)了較大的比例,尤其是小說開篇就用了大篇幅的對話描寫了華老栓夫婦給兒子買藥的情景。第二章則著重描寫了畫家夫婦在自家茶館照顧兒子,包括華家夫婦給兒子喂藥的準備過程,以及華小栓吃藥過程的具體描寫。第三章節(jié)則重點描寫了華家茶館茶客的談話,如花白胡子:“沒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橫肉的人:“這是包好!這是與眾不同的。你想,趁熱的拿來,趁熱的吃下。[2]”康大叔:“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著呢?!睂φZ言、神態(tài)的描寫惟妙惟肖,調動了讀者的視覺、感覺等因素。
夏家的故事作為本篇小說的暗線,夏家尤其是夏瑾的故事開展,主要是通過其他人物的話語去推斷夏家的故事。首先,夏瑜的犧牲被魯迅先生設計為看客的場面,在小說開篇就安排了夏瑜與華老栓在刑場“相遇”,通過描寫華老栓等刑場看客的有限視角,從側面敘述了革命者夏瑜在刑場英勇就義的場景。
其次,運用了倒敘的寫作手法從華小栓吃藥以及華家茶館茶客談藥的描寫,從側面敘述了夏瑜這一革命者為民犧牲的滿腔熱血被制作成“人血饅頭”、夏瑜入獄的經(jīng)歷。最后通過華大媽以及夏四奶奶上墳的故事,講述了華小栓與夏瑜無法逃脫的死亡結局。
從作品內容以及表達的情感思想上來看,《藥》中“華家”這一明線突出了舊中國時期,廣大群眾愚昧麻木的精神病態(tài)。為國為民的革命者被害,麻木的百姓卻去刑場看熱鬧,華老栓以及其他看客將夏瑜的血制成“人血饅頭”當治療肺癆的“藥”去救人,華家茶館的茶客對夏瑜等革命者宣傳新思想“感到氣憤”,對夏瑜入獄、被押赴刑場幸災樂禍。這些情節(jié)描寫都生動地刻畫了舊中國民眾愚昧無知、麻木不仁的病態(tài),也正因此無數(shù)像夏瑜這樣的革命先驅被迫害與犧牲。
夏瑜一心為國為民,卻被族人告發(fā);在獄中宣傳進步思想,卻慘遭懲罰;滿懷一腔熱血犧牲后卻淪為了看客們眼中的“笑話”;死后連夏四奶奶上墳卻因為夏瑜的身份而感到羞愧。從夏瑜的經(jīng)歷可以看出,舊中國無數(shù)向夏瑜這樣的先驅者是怎樣的孤獨、艱苦。倘若魯迅先生都從正面描寫華家與夏家的故事,則很大程度上會造成作品內容冗長。而魯迅巧妙地圍繞“人血饅頭”連接明線與暗線,這樣的情節(jié)設計使并行的兩個故事有機地融合為一個整體,凸顯了立體的藝術化審美效果[3]。
三、人物原型藝術加工,深刻揭示現(xiàn)實
魯迅在《藥》這篇小說中塑造了資產階級革命者、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爪牙以及人民群眾這三類人物形象,其中夏瑜這一資產階級革命者的塑造是以秋瑾為原型的。從夏瑜這一資產階級革命者與人物原型的名字上看,秋瑾的姓氏“秋”為季節(jié)秋天,“瑾”為指美麗的玉石,在名字中有美德賢才、純真美好的寓意;小說中夏瑜的姓氏夏是夏天季節(jié),瑜本意是美玉,在名字中有著美好、有才能的期盼??梢哉f,魯迅先生基于現(xiàn)實人物秋瑾的名字給文中革命者取名夏瑜,是將二人的名字使用了季節(jié)語義場符號以及“玉”類語義場符號轉換的方式,兩人的名字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從人物等命運上看,《藥》的主人公之一夏瑜作為革命者被族人告密出賣、被抓、在刑場英勇就義,與人物原型秋瑾死于告密、軒亭口被殺等真實事件十分貼合。魯迅將許多為國為民的革命者經(jīng)歷注入文中夏瑜這一人物身上,將夏瑜一心為民、無懼犧牲這一人物的形象生動地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4]。
魯迅先生許多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典型”人物,但魯迅先生立足于社會現(xiàn)實,將文本中的人物藝術加工成為某一種社會現(xiàn)象或社會中某一類人物的“典型”。
《藥》中華老栓勤勞本分,小心經(jīng)營著華家茶館,代表的是當時舊中國基層的勞苦大眾。華老栓唯一的兒子患上了肺癆,他為了給兒子治病不得不省吃儉用,將所有的錢給兒子買“藥”治病。當華老栓費盡心思獲得“人血饅頭”后,第一次看見藥時卻又不敢去接,這些都體現(xiàn)了華老栓勤勞善良的特點。但同時華老栓在得知兒子患病后不去尋醫(yī)問藥反而相信所謂的“人血饅頭”可以治病救人的說法,他只關心“人血饅頭”是否可以救他兒子的命,不關心這個“人血饅頭”是怎樣來的,藥中是誰的血,這又突出了華老栓封建迷信、愚昧的人性弱點。
魯迅先生曾在《吶喊》自序中記錄了其與錢玄同先生的爭論,魯迅先生將當時的社會比喻成一座封閉的“鐵屋子”,而“熟睡的人們”則代表著渾渾噩噩的窮苦大眾和泱泱百姓,痛苦地解剖了中國沉默的國民靈魂。而《藥》中的華老栓就是《吶喊》自序中“熟睡的人們”,他勤勞善良卻又封建迷信、愚昧無知,不關心時政、不關心英雄的命運,甚至成了刑場上冷漠“看客”中的一員。
從魯迅先生刻畫的人物語言以及神態(tài)都可以看出華老栓是一個“矛盾”的存在,但將華老栓這一人物放在當時的社會上來看,舊中國有許多像華老栓一樣的普通大眾,他們封建迷信,支持封建統(tǒng)治者對革命先驅的鎮(zhèn)壓。當有革命者犧牲時,一些看客們越激動、越興奮,卻越凸顯他們的無知與愚昧,也揭露了封建統(tǒng)治對人民思想上的迫害,更能激發(fā)對讀者對封建思想迫害下普通民眾的同情與憐憫之心。
四、自然與社會環(huán)境融合,奠定悲情基調
魯迅先生在本篇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環(huán)境描寫來渲染氛圍,對環(huán)境的描寫真實細膩,為后續(xù)的情節(jié)寫作進行了鋪墊,同時也烘托出人物可悲的命運。
魯迅先生在小說的開篇就使用了“只剩下一片烏藍的天”描繪出陰暗的天色,下文“路的左邊,都埋著死刑和庾斃的人,右邊是窮人的叢?!边M一步烘托出陰冷的環(huán)境氛圍。魯迅先生在本篇小說中將人物情感融于自然環(huán)境從而引起讀者對夏瑜、華老栓等人物的同情心理以及對康大叔等統(tǒng)治階級忠實走狗的憤慨情緒[5]。
同時,魯迅先生通過對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巧妙地展現(xiàn)出文中不同人物的心理變化,如華老栓在去刑場的路上“灰白的路”等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展現(xiàn)了華老栓前往刑場時陰冷、沉默的心理,而當他拿到“人血饅頭”時“路也愈走愈分明”等環(huán)境描寫生動地描述了華老栓在拿到所謂可以救兒子命的藥后激動之情。但在華老栓兒子用藥后對丁字街頭破匾也暗示了華老栓救治兒子希望破滅之后的悲苦心情。
文章結尾部分對枯草與烏鴉等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更是營造出一種悲涼的氛圍,這種自然環(huán)境與夏瑜無法逃脫死亡的悲慘命運是相對應的,更是升華了本篇小說的主題。
從小說創(chuàng)作時的社會環(huán)境來看,本篇小說寫于“五四運動”的前夕,因為當時革命者脫離廣大群眾所以未能完成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務,甚至與統(tǒng)治階級妥協(xié)而使民族與國家利益受損。在當時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失敗后被巡撫的親兵殺害,秋瑾同志也因此被告發(fā)入獄,7月中旬在紹興軒亭口英勇就義。文中夏瑜英勇就義后,夏瑜的母親在給夏瑜上墳時希望烏鴉飛到夏瑜的墳墓上證明他的清白,但周圍安靜肅穆的環(huán)境中卻有如銅絲一般震顫的聲音,體現(xiàn)了夏瑜母親對兒子真摯的愛。魯迅先生在《藥》中將自然環(huán)境與社會環(huán)境有機結合起來生動地刻畫出殘暴的統(tǒng)治者、愚昧無知的大眾、悲慘的為國為民先驅者的形象,通過文中凄涼的自然景物的描寫,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很容易聯(lián)想到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這也在無形中奠定了文章的悲情基調。
五、結尾哀而不傷,引人深思
《藥》作為魯迅短篇小說的代表作,結尾凄涼環(huán)境的描寫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結尾“烏鴉”的描寫更是引起了國內學者的廣泛討論,有的學者認為“烏鴉”象征著反動黑暗勢力,結尾烏鴉遠去意味著這股黑暗勢力的消失。而有的學者則認為“烏鴉”象征著夏瑜這類為國為民的戰(zhàn)士與反動黑暗勢力戰(zhàn)斗的雄姿,烏鴉遠去會給予讀者鵬程萬里的感覺,是對夏瑜這類展示戰(zhàn)斗精神的烘托。結合本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本文認為結尾處的“烏鴉”象征著為國為民戰(zhàn)士是非常合理的。
與國外小說《默》類似,魯迅先生在《藥》的結尾部分也花費了大量的筆墨著重描寫了墳場周圍陰冷、凄涼的環(huán)境,緊接著卻又寫夏瑜的墳上憑空添了個“花環(huán)”,同時風不動、枯草直立,但夏四奶奶卻感覺周圍環(huán)境中有一絲發(fā)抖的聲音,認為兒子已經(jīng)“顯靈”,越發(fā)使人感到陰冷可怖[6]。結尾部分從環(huán)境到人物心理都與安特萊夫《默》中結尾陰冷的氣氛一致,魯迅先生也曾在信中提到本篇小說的結尾富有“鬼氣”。
實際上,《藥》結尾處的“鬼氣”突出了文章中普通大眾對夏雨這樣先驅者的冷漠態(tài)度,增強了人物以及作品的悲劇色彩。而結尾對“烏鴉”這一喻體的精妙描寫更是引領讀者走出對夏瑜悲劇命運的憐憫與同情,烏鴉遠去、花環(huán)還在說明了夏瑜這類戰(zhàn)士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希望的火種還在,激人振奮,又為這篇小說增添了樂觀主義的色彩。
六、結語
回顧《藥》這篇小說,文中所有的事件都是圍繞著“人血饅頭”這一主題進行的,將“人血饅頭”這一藥方由醫(yī)學上升到社會政治學等層面,從個人、家庭指向國家與民族精神病態(tài)的隱喻,巧妙地設計了明暗雙線情節(jié)生動地展現(xiàn)了舊中國不同人物的命運,也揭露了舊中國統(tǒng)治者對人民思想上的迫害以及舊中國民眾愚昧無知的精神病態(tài)。自然與社會環(huán)境融合奠定了文章的悲情基調,結尾運用喻體描寫哀而不傷,更能激人振奮,更能夠說明魯迅先生從不同的藝術角度對當時的社會現(xiàn)象進行了深刻的揭示,兼具思想性與藝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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