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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角落·寒意

2023-07-14 10:46周榮池
湖南文學(xué) 2023年7期
關(guān)鍵詞:雨水村莊奶奶

周榮池

里下河的土地是貪婪的,她空出許多間隙等待雨水。幸好天空也算慷慨,雨雪不斷地到來,供給欲壑難填的河流。交錯的河道形成一張大網(wǎng),籠絡(luò)著變幻的氣象。其實干涸的土地也未曾絕望過,所以雨雪又衍生出許多情緒,讓這枯燥的南角墩多了喜怒哀樂的色彩。

雨按照節(jié)氣到來,因為風(fēng)是講信用的。

年后的爛雨也是有的。窮人懼怕正二月,村莊被寒雨折騰得泥濘不堪,年節(jié)剛散的喜慶根本抵消不了這種難堪。這樣的雨水也不能給青黃不接的日子帶來任何的生機。人們等待的是谷雨時節(jié)下秧的雨,那才是一篇文章恰如其分的修辭。雨一來,草木就像腳底抹油的孩子,一個勁地往前奔跑。一不留神,杉樹下就有了清涼的陰翳。綿密的樹葉是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一陣雨來人們就循著樹蔭走路,也并不埋怨雨水的冒失。人們心里明白——是雨水給了土地機會。

村子里并不長梅子,人們以為“梅子黃時雨”是“霉雨”。春耕夏收積累了太多的辛勞,村莊苦得變了臉色。東南風(fēng)一吹就像是舊事重提的教唆,把滿腔的怨氣撲在村莊的肉身上。雨來了,一天又一天不斷地到來。前幾日,雨水還給焦躁的土地一些安慰,可時間長了就像“爛板凳”的親戚,讓人心生嫌隙起來。村里說賴著不走的親戚叫“爛板凳”,親情看來也是不能濫用的。

雨落在屋頂,蒼老的瓦片不勝其煩,順?biāo)浦鄣亟唤o了大地。泥濘不堪的土地又推三阻四地交給瘦弱的河流,河流把水位托舉起來一次次又逼近村莊。有些屋頂年邁得百孔千瘡,又在屋子里下起了小雨,各樣的盆盆罐罐都用來承接這些多余的情緒。不知道為什么,小時候總喜歡把那雨水捧在手里偷偷地嘗一嘗,好像內(nèi)中有著從天上捎來的消息,卻只有舌頭才能理解。母親聽著家中盆里滴滴答答的聲音,好像倒是有些樂觀的,笑著對愁容滿面的父親說:“你不是要吃肉么——鍋底打個洞就有漏(肉),屋頂上破個洞也有!”當(dāng)然這種幽默只是一笑而過,生活的困難被這雨情窘迫得愈發(fā)困難起來,連鍋膛里的火都生不起來。到處一片濕漉漉的,柴草也已經(jīng)告急,無奈的時候破舊的家具都劈了作柴。

這時候,母親除了頂著塑料化肥袋去薅些構(gòu)樹葉回來喂豬,大多數(shù)時候就在家里拆破布。破衣爛衫經(jīng)她打理后,一片片地疊放在身邊,等著出太陽的日子糊作鞋的骨子。剩余的邊角料就被攏起來去引火。那些日子里的飯菜中總是有一種化纖燃燒后的味道,像季節(jié)的霉味一樣久久不散。梅雨雖然難纏,還不至于兇險。可對于暴躁的父親來說那是煎熬。他赤著腳走出去,在那黃瓜架子上翻了又翻。神奇的是日復(fù)一日的翻找,菜蔬總是會給日子一點驚喜。雨下到忍無可忍的時候,母親有些絕望地說:“這雨再下,就要把腿伸到鍋膛里燒了。”鄉(xiāng)間有個很古老的神話,說鐵拐李把自己的腿放在火里當(dāng)柴燒。這樣的故事現(xiàn)在的村莊里也沒有了。我一直覺得有些古老的編造比任何修辭都要精彩。

梅雨真的停了。片刻間就像是翻書一樣,大地瞬間變了臉色。干燥的夏天只用十?dāng)?shù)天時間讓村莊喘口氣,汛期又會迅猛地到來。夏汛可不像梅雨一樣,如哀怨婦女沒完沒了地哭泣,它是兵臨城下的危險。三蕩河與內(nèi)河之間的閘口,就像是多嘴的人被捂住嘴巴,但無奈天像是漏了一樣把洶涌的水潑向村莊。大水漫不過鴨背。但父親那些魯莽的鴨子慌亂地在水上嘈雜,就像意識到?jīng)]頂之災(zāi)到來的人們。人們已經(jīng)顧不得水漫過秧苗尖,他們把所有力氣使出來,試圖堵住河流滔滔不絕的恐嚇之詞。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這種危情總東流而去,但洪水對村莊的威脅依然讓人疲憊。一九九一年,夏雨從七月一直下到開學(xué)。本來以為可以逃學(xué)的孩子們也緊張起來。他們被藏在三蕩河的船上,守著為數(shù)不多的干糧惶恐不安。所有的機器都架在三蕩河邊抽水,但悲情的洪水始終沒有退卻的跡象。村莊的日日夜夜都充滿著柴油的味道,連蛇蟲都在水面上惴惴不安。

放鴨的父親因為水性好,人們就暫時原諒了他一貫的暴躁,央他一次次跳下閘門堵漏。他咬著棉絮,就像是帶著包扎傷口的紗布,果斷地跳下渾濁的河水。暗涌的回水被堵住了,他像一只找食的鴨子,突然躍出水面,喘著粗氣在水間周旋。那些時日里,只有酒水能夠平復(fù)男人們的恐懼。酒水和柴油的味道,與勞作的號子聲混成一片,顯出悲壯與豪情。

外面倒口子的消息不斷傳來。父親甚至想把自己的那群鴨子全殺了果腹,以平復(fù)自己的恐慌和焦躁。人們害怕失去平素嘴上咒罵了無數(shù)遍的村落,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想帶走。奶奶坐在門口,水也到了門檻前,可以“踢水洗腳了”。她面無懼色地看著天上的水不斷地落下來,看著門前無奈的蛤蟆往柳樹上爬,它們面對失控的雨水也膽戰(zhàn)心驚起來。奶奶劃著已經(jīng)潮軟的火柴,點著了已經(jīng)抽過半截的煙,緩緩地說:“這點水和六十年前的大水比起來算得了什么?我在南角墩生活了七十多年了,夠本了?!?/p>

她說的六十年前是一九三一年。那一年里下河平原從端午開始落雨,連下了兩個月不見天日。上河倒了七個口子,憤怒的洪水流了七天七夜才停下來。水從上游到了南角墩這樣的村莊,就像是油從鍋邊流到底子——這里是有名的“鍋里洼”。那一次傳說中的東海再也沒有能夠拯救村莊,它也接納不了那么多人間的怨氣。過去人們認(rèn)為所有的河流都是往東去的,都是流到海里的。村莊陸沉水底,只留下幾撮水杉樹的梢子。好些人和牲畜一起被水沖走了,有船的人家像驚慌失措的鴨漂子,撲騰著保了命。一個月后水退了,人們靠著外國救濟的面粉度過了那個顆粒無收的年頭。

奶奶望著門外的水,臉色依舊波瀾不驚。父親多次催促她到船上去,她依然紋絲不動說:“我活夠了,這水也下不來?!逼鋾r我們已經(jīng)被安排到村莊外大河里的船上。二姑父早年是跑船的。他的大船生意慘淡得很,平時大多百無聊賴地停在三蕩河里,其時它成了一個漂泊的家。大隊部發(fā)給父親充饑的餅干他省下來,還有平時不怎么吃的面粉炒熟了。這都是暫時吃不得的東西,以后是要用來保命的??僧?dāng)人們都似乎與河流一起醞釀好悲傷情緒的時候,雨卻戛然而止。河流像是泄氣一樣退去了。

我們似乎有些遺憾地回到村莊。那些焦煳的面最終也沒有吃完,那是一種伴著砂糖也難以下咽的食物。水退后的墻根還留著頑固的水印,瓦礫里還殘存著沒有來得及撤退的水,翻開來滿是驚慌的螃蟹。這種螃蟹是吃不得的,據(jù)說是有毒性的,也不知道為什么。

奶奶繼續(xù)抽她那煙,望著不再落雨的天空,緩緩地說:“太陽總要從我家門前過的?!?h3>二

大水過后的村莊還留下很多危害。在水底沉了月余的水稻,在長時間“沒頭端”的沉默中終于面色枯黃。人們看著天空的日頭,一言不發(fā)地開始補種晚稻。這時候即便是經(jīng)常暴跳如雷的父親也不敢再誤天時,因為一不留神“秋呆子”又會降臨。交秋這一天要是落雨,雨水就會殺個陰險的回馬槍席卷平原,這樣的雨驟然而短暫,被稱為“秋呆子”。正如奶奶所說,“呆子發(fā)了性,尖子不得命”,一點大意不得。

平原上的薄霧從夜色里就起來,晚稻似乎等待已久。蛙鳴已經(jīng)有些疲憊,好像是被霧氣暗示。畢竟時節(jié)已經(jīng)入了清涼的語境——早晚涼里村莊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等著收獲。薄霧明確地在稻田里周旋,可是走近了卻又空無一物,好在沉甸甸的稻穗頂著露水沙沙作響。父親燃著煙站在地頭,他在稀薄易散的煙霧里,像一顆晚熟的稻子,心里也有等待的焦躁。往年這個時候,他養(yǎng)的鴨子早就沖進豐收后的稻田,找干凈落在泥土上的斷穗。村里人都?xì)g迎這些莽撞的牲畜光顧,它們吃了被浪費的糧食和蕪雜的草種,還留下可以做肥料的糞便。夏秋收時是放鴨人最輕松的光景,能省下許多的糧食,還少了多少追趕的心神。他坐在地頭草上抽煙,有時候在空曠的平原上發(fā)出古怪的呼嚕聲。那些鴨子疲憊的時候也臥在泥土上,頭埋在翅膀里,不一會就能把大地焐熱。

這時候來一陣雨,父親就會和鴨子一起倉皇地奔走起來。云頭上的雨一般不足為患。有時候明明看見太陽還在天空,冰涼的雨水就落下來,就像是和村莊開玩笑。

但這一年稻田的收獲來得太晚。一切都不如往年的樣子。就連青蛙都比過去瘦弱一些。經(jīng)過那場雨水的折騰,萬物都心有余悸。但無論如何,日子總是要熬下去的。日頭也那么熱烈了,人們倒是希望能夠熱騰一點。但是天說涼就涼下來,一個寒戰(zhàn)萬物就變了臉色。秋雨之前人們又耘細(xì)了土地,把夏天留的麥種撒下去,望望天上的云變了去向,風(fēng)就緊起來了。

農(nóng)人們聽著廣播里說寒流要來的消息,心里滿是不安。又看看那不遠(yuǎn)處的麥地仍然青苗稀疏,恨不得給大地蓋上一床被子??斩吹脑律拢藗冊诒鶝龅纳钜篃o計可施,只有狗們在不知所云地空喊。霜已經(jīng)在枯草上晶瑩發(fā)亮,它們要把最后一點生機都逼退下去,讓土地恢復(fù)她原來的色澤。想想這一年的光陰,雨水把日子澆灌得凌亂不堪,又想想僥幸逃過了三蕩河的洪水,出來解手的男人嘆了口氣關(guān)門睡去。

許是關(guān)門的聲音大了一些,天空感覺到了村莊的怨氣,突然起了一聲驚雷。沉默的村莊里睡去的和醒著的人們都一聲不響,他們認(rèn)命地覺得這些都不是人間的本意。

睡到半夜起來的奶奶,咳嗽了幾聲,把白天抽煙給身體帶來的負(fù)擔(dān)釋放一下。她又似乎不吐不快地念叨了一句:“秋后打雷,遍地是賊。”

村莊里關(guān)于雪的消息都是從廣播的聲音里來的。廣播幾乎是村莊的時鐘,也是掌控生長節(jié)奏的生物鐘。關(guān)于雨的消息是一次次的“多少號臺風(fēng)”從南部沿海登陸,關(guān)于雪的消息則永遠(yuǎn)是“一股從西伯利亞來的寒流”,這個和人們搞不懂的“局部地區(qū)有中到大雨”一樣,并不需要去深刻地理解。

人們沒有想到雪來得那么早。往年人們到了冬至之后才會殺年豬。這是村莊里的一個重要時間節(jié)點。秋收冬藏其實是有些無奈意味的,藏不是因為豐贍,而是無奈于缺少。人們把豬養(yǎng)大了也是為了藏起來??吹轿鞅钡奶炜漳樕缓玫臅r候就要下手,否則大雪封門的日子就會無以為繼。人們要把肉都腌制好了,曬得看得見鹽霜心里才踏實。但雪來得讓村莊措手不及,連禽畜都惴惴不安。雞冷上樹,鴨冷下河。豬在破落的豬圈里惶恐地叫喚。它們對村莊都失去了信任。

雪從夜里悄悄地到來。本來單薄的被窩讓睡夢都不那么踏實,可無端地夜里舒適起來,睡夢里的村莊恍然以為春天提前來了。村人似乎忘記了“霜前冷、雪后寒”的老話,一場雪就突然降臨大地。一向?qū)θ兆雍苡行┌盐盏哪棠桃菜?,直到第二天清晨村里一片白茫茫的干凈?/p>

被雪籠罩的日子多少是有些驚喜的,但惱人的是事后久久散不去的寒冷。夜里來的大雪是決絕的,不像那種白天里的雪,下著下著自己卻不堅定起來。又或是來了點雨雪,最后成了莫名其妙的爛雪。這就有點像梅雨季節(jié)的水,有些糾纏的意味;更像是無理的婦人,不斷糾纏哭鬧。人們有些手忙腳亂,因為各樣的菜蔬還在地里,蘿卜也還沒有窖進門口的樹下,菠菜干也有氣無力地沒曬透。這些都是棘手的事情。雨雪不管如何多情或者惱人,人們都不會張嘴去議論什么。生活張開嘴都是想著手上的筷子。筷子沒有地方伸,就是兩條腿沒有路可以走,那是要計較的正經(jīng)事。

大雪下來之后,村莊的形狀被勾勒出來。所有的細(xì)節(jié)被隱藏之后,大地呈現(xiàn)出一種模糊而又清晰的輪廓,就像老人平靜而又分明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只有鴉雀們能夠在曠野里雀躍。它們在干凈的天空里掠過,留下村莊里空蕩的寒冷。可以想象,麥苗會伸出葉尖來指指點點,但沒有人忍心觸碰它們整潔的夢境。這一點對于農(nóng)人來說,內(nèi)心多少有些安慰,他們就盼著“瑞雪兆豐年”的古話給土地一些活路。土地也有很多的欲望,有時候聽從了氣象的挑唆,會有些不識時務(wù)的欲望。瘋長在冬季往往是險情。沒有冰雪的冬天,人們臉上也難有喜色,他們必須要控制土地的欲念。人們走下地里,用腳解恨地踩踏那些茁壯的青苗,這種農(nóng)務(wù)有個很不錯的名稱——鎮(zhèn)壓。

雪突然到來,但上學(xué)的路再艱難也不會中斷。淡薄的老棉鞋好像總是冰涼的,把遙遠(yuǎn)的路踩出嬉鬧的腳印。我害怕下雪的日子,因為我總是運氣不好。我總是覺得我的鞋是裝滿寒冷的。于是,我便總是執(zhí)拗地一個人走,最早一個去留下自己別扭的腳印。熟悉的村莊和草木因為雪的覆蓋變得陌生甚至充滿恐懼,我覺得自己在走一條無法回頭的路。那一只該死的山羊故意嘲笑我。它身上滿是古怪的味道,連收羊的販子都皺起眉頭。它已經(jīng)被發(fā)配到村莊最遙遠(yuǎn)角落的泵房里,但依舊死性不改地用恐怖的哀鳴恐嚇我們這些孤獨的孩子。往前走,村莊好像真的詭異起來,路邊竟然有一些不斷出現(xiàn)的紅繩子卷著的字紙,里面還掖著那種最小面值的紙幣。那張紙上寫滿了古怪的咒語。路上沒有其他腳印,但這似乎并不能恐嚇到貧困交加的我。我將那些字紙撿起來,將錢藏在棉襖最里面的口袋。我握著那些紙張和紅繩,手心滿是不安的汗水。我奔到學(xué)校,把手上的東西像是毀滅證據(jù)一樣,扔進食堂的鍋膛里。

做飯的人是一位滿臉皺紋的陳奶奶,見我總是早到,她有些奇怪地問我:“外面的雪下得大嗎?”這些事情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里久久不去。我課本上的字都成了那種歪歪扭扭的古怪咒語。我把錢又掏出來,去買了一堆阿里山瓜子散給同學(xué),親眼看著他們嚼下那些改變了味道的種子。我覺得這些瓜子的味道也是古怪的。

第二天,我沒有能去上學(xué)。夜間我就開始發(fā)熱,一直等到窗外的天色亮起來才恍惚睡去。雪后的陽光變得刺眼,但我再也抵擋不住疲倦,睜不開眼睛。我聽見奶奶說:“出天花了?!边@像是宣判也像是安慰,原來我只是病了。醒來之后,父親用鴨蛋給我做湯,只點了幾滴異香的麻油。沒有咸鹽的世界,就像外面的雪國一樣恐怖。雪后的寒冷無孔不入地發(fā)作起來。檐口下的冰凌像是刺刀,生怕人們不知道冷是什么樣子。奶奶好像也變得很怪異,她隔著窗戶上破落的塑料紙問我:“你要出來看看‘凍叮當(dāng)嗎?”她把冰凌說得有了聲音,我更覺得這雪后的村莊充滿怪異。

因為雪的到來,父親決定提前把豬殺了。母親坐在鍋門口掉眼淚,她每年都會為此傷心。鍋里的水早就已經(jīng)裝滿了,她第二天清早就會燒開。季節(jié)因為這一鍋殺豬湯多了些暖色。奶奶又有些古怪地說:“北風(fēng)吼,黑魚嚇得躲在鍋門口?!笨墒敲爸鵁釟獾呢i被宰了,氣溫好像卻回暖了一些。父親把血水倒在門口殘余的一點雪堆上,寒意一眨眼就消失了。村莊里的雪也似乎頃刻間就流到泥土里去了。我聽見他們在堂屋里喝酒吃肉,知道一定是用雪地里的蒜苗炒了豬肝,還有蒜花落在肥膩的紅燒肉上。

母親用豬“蒙心皮”邊一塊極嫩的肉給我汆湯,仍舊是沒有放咸鹽,那碗湯和消失的雪一樣無味。

責(zé)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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