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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貓

2023-08-02 06:30離離
西部 2023年4期
關(guān)鍵詞:妙手果子婆婆

離離

多年以前,我還是個年輕的女人,身材婀娜,氣質(zhì)超群,皮膚白凈,在鎮(zhèn)上的事業(yè)單位工作。我對幸福生活的理解不過如此。但有些事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本來只是一件小事,也是自己的私事,最后卻被別人無限放大,成了不得了的大事。左右這些事情的就是村里那些婆娘們。你如果比她們長得好看、過得好一點吧,她們就會不滿。她們說話太難聽,比如,好看頂個屁用,還不是一個娃都生不出來。我們家媳婦雖然丑了點,但是屁股大能生啊,娶回家來頭一年就給我們生了個大胖孫子……這話被我婆婆聽見后,就給我甩臉子看。

一個女人生不了孩子,那就不能算個完整的女人,要受很多歧視。一個女人,要是只生了女兒而生不出兒子,她就得想盡各種辦法再生。女人的身體就像一個鼓鼓的口袋,你得往出來掏,掏日子,掏孩子,掏成長的莊稼,掏鍋碗瓢盆。

鎮(zhèn)上有個老中醫(yī),據(jù)說給多年不孕的女人都調(diào)理得生了娃,人家送一綽號“妙手”。我婆婆聽了后就帶我去看。每一次都是婆婆全程陪同,直到我們把大包大包的中藥取回家。那天,我婆婆有事去不了,就讓蘇楷陪我去了。“妙手”一改往日的樣子,色瞇瞇地看我,笑著說,過來,躺下,把上衣扣子解開。然后,他用滿是繭子的右手按了按我的肚子,接著就要往上摸。

我忽地一下坐起來,說,我去縣城醫(yī)院看。然后頭也不回地出了那個可惡的診所。出來后我悄悄對蘇楷說,“妙手”他摸我。蘇楷正在外面的臺階上和幾個熟人抽煙說話,聽我這么一說,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說,還真敢上手???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診所里面“哇哇哇”的叫喊聲。等別人聽見聲音跑進去看時,“妙手”被打出血了,還用手捂著襠部拼命叫喚。那時候我們都年輕,沒想到有多嚴重,只是氣憤而已。可我媽說,蘇楷做得對,自己的女人就應(yīng)該那么護著。霸占著一個寡婦不夠,還半夜去扒兒媳婦的灰,那種人揍死才好呢。

“妙手”和村里一個寡婦的事我們都知道,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意思被提起了。原來,我婆婆每次去了之后寸步不離地看著,是以防“妙手”對我下手啊。我的心里突然對婆婆有了一絲感激。

“妙手”幸虧沒被揍死,還在醫(yī)院里躺著,但蘇楷被抓了。

我婆婆的臉色很難看,除了哭,就是罵我,什么難聽就罵什么,怎么解恨就怎么罵。我聽得最多的就是,掃把星,不下蛋的母雞。對吧,繞來繞去又回到生孩子這事上了。如果我給他們蘇家下個“蛋”,我就是只合格的“母雞”了,這一句以后她絕不會再罵。

我關(guān)了門,拉了窗簾睡覺。蘇楷被抓,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也難過啊。我和他兩小無猜,以前要是誰敢欺負我他就找誰算賬。那天,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蘇楷已經(jīng)把“妙手”打了,打完還不解恨,又在他的襠部踢了兩腳。蘇楷說,應(yīng)該把他的十個指頭都撇斷,他不知占了多少女人的便宜。

拘留期滿后,蘇楷放出來了,但“妙手”的醫(yī)藥費我們得出。這事就算到此為止了。后來我才明白,我可以告他猥褻罪的,讓他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可蘇楷說,算了,這事傳出去不好聽。

后來我們也沒去縣里的醫(yī)院檢查,那時候,懷個娃生個孩子,哪用得著那么大的動靜,說不定哪天就懷上了,指不定哪天就生了。不就是生個孩子嗎,我又不缺啥,相信自己有能力。但婆婆還是給我甩臉子看,她習慣了指桑罵槐。我就當那些難聽的話被北風吹走了,吹不走也會掛在大門口的樹梢上,反正落不到我頭上,更鉆不進我耳朵里。

每天晚上,我和蘇楷繼續(xù)折騰,第二天照樣早早起來去鎮(zhèn)里上班。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的例假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我驚得跳了起來,高興得像只雀兒。

我媽說,幸福的女人就是只雀兒,日子就應(yīng)該歡歡喜喜跳躍著過。

那天早上,天還霧蒙蒙的,我和蘇楷已經(jīng)從三公里外的村子騎摩托車到鎮(zhèn)上,準備乘車去縣醫(yī)院檢查。就在路過一個巷口的時候,有個人用一個大鏟子端著什么走出來,經(jīng)過我們跟前的時候,我看清楚了,是一只貓,準確來說,是一只死貓,再準確一點,是一只全身血肉模糊的死貓。

我全身的神經(jīng)不由得發(fā)緊,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小腹,但我已經(jīng)緊張了。我媽說,懷孕的女人看到臟東西時千萬不能緊張,一旦自己緊張了,就會影響到肚子里的胎兒??晌疫€是沒忍住,緊緊抓著蘇楷的手在發(fā)抖。

一只死貓而已,別緊張。蘇楷捏了捏我的手。

或許是一只兔子呢,我都沒看清楚,他又補充道。

貓和兔子能一樣嗎?貓多不吉利,還是一只血淋淋的死貓。我已經(jīng)帶著低低的哭腔了。

我倆的腳步都加快了,繞過集市的那塊空地,經(jīng)過鎮(zhèn)政府大門,過了郵局,才能到另一個路口,那里有去縣城的車。走那段路時,我感覺我的子宮里已經(jīng)有小小的動靜了,有隱隱約約的疼痛。我們緊挨著坐在車上,我很擔心,怕孩子突然從身體里掉下來,風就把他吹跑了。好多次在夢里都是那樣的情景,風里有好多天使般的小孩在飛,我拼命在抓,可惜一個都抓不住,后來就哭醒了。

蘇楷說,沒孩子我們一樣過,再不行,過幾年我們可以領(lǐng)養(yǎng)一個。都啥年代了?

我說,我就是受不了你媽的各種冷嘲熱諷,還有村里那些婆娘們的閑言碎語,我遲早要把她們的嘴堵上。

在縣醫(yī)院掛了號,我們找到婦產(chǎn)科,一看是位四十多歲的女醫(yī)生,心里頓時安穩(wěn)多了,感覺醫(yī)生的年齡越大,就越有經(jīng)驗,一定能幫我生出個孩子來。她問了好多問題,最后開了單子,說,先去做個彩超。

我確定是懷上了。

結(jié)婚三年了,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我一直堅定認為我是能懷孕的,我的子宮和我無冤無仇,為什么不能成全我做一個母親的心愿?

女大夫問我之前有沒有流產(chǎn)經(jīng)歷,我說沒有。她說,胎象有點不穩(wěn),得吃點藥保胎。她給我開了安胎藥,讓我回家,別再亂動。

我們就那么歡歡喜喜地回了。我們還沒來得及把好消息告訴蘇楷他媽媽,我就在送喪觀望的人群中看到她了,最先看到她黑著的臉,然后是帶著怒氣的眼睛。

我媽說,懷孕了也不能見穿喪服的,怕沖。我那天其實不是被送喪的陣勢嚇的,是因為我婆婆。她肯定以為我和蘇楷又沒事逛縣城去了,她大半輩子節(jié)省慣了,最怕我們亂花錢。我每次買回家點零食,她都要嘮叨個不停,說,寧買高價物,也不吃便宜嘴。我穿件新衣服她都要斜著眼瞄過了,才問,又花了多少錢?村里哪家的媳婦像你這么花錢的?再厚的家底都被你們敗光了。我說,沒花錢,我表姐送的,她開服裝店。婆婆馬上就會喜笑顏開,再問,你哪個表姐?這么好的親戚,一定要帶她來咱們家吃飯啊。

因為那天我回來穿的衣服不是早上走的時候穿的,我婆婆眼太尖了,她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其實我們從醫(yī)院出來真去逛了商場,蘇楷給我買了衣服,他說獎勵我終于為張家開枝散葉了。

我媽說,你懷孕的事前三個月不能告訴你婆婆,她那張嘴,大喇叭似的一吼,還怕誰不知道。得瞞著,三個月之后胎就穩(wěn)了。所以我婆婆當時根本不知道我懷上了,要不她肯定不會怪我又亂花錢買衣服??墒聦嵣?,對誰都不能告訴自己的秘密,你在讓誰給你保密的時候,那人說不定已經(jīng)在盤算怎么把這個秘密散布出去呢。確實,我給我媽說了之后,我大姑立馬就知道了,說家里的糧倉進老鼠了,她去鎮(zhèn)上買老鼠夾,經(jīng)過我們村時專門來看我。然后我婆婆就知道了,村里的大婆娘小媳婦們也就都知道了,因為我婆婆專門跑到商店門前的臺階上對她們炫耀了一番。我婆婆回家后,就歡天喜地地去廚房給我做飯。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下面熱乎乎的,似乎有啥東西流出來。等我跑去廁所一看,我的媽呀,例假又來了。大夫不是說懷上了嗎,怎么還會來例假?我隱隱地又感覺到肚子疼。婆婆正端著一碗荷包蛋從廚房出來,看到我臉色不對,就問,怎么了?我說,例假又來了。她說,老天??!讓你一天亂跑,這是見紅了,要小產(chǎn),還來啥例假!趕緊回屋躺著,我去打電話讓蘇楷找大夫。她小跑著出了大門。我聽著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像一串省略號,漸漸消失了。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村里只有我們家小商店里有一部座機,全村的人都在那里接電話,所以每天都能聽到我公公在小喇叭里喊:那個誰誰誰快來接電話,長途。婆婆正是用那部電話,讓蘇楷找來了鎮(zhèn)醫(yī)院的馮大夫。那個瘦高個子的女人,一來沒問三句話,先給我打了一針,讓我繼續(xù)平躺著。之后蘇楷又用摩托車送她回鎮(zhèn)醫(yī)院取藥。而我的婆婆,進進出出,在院子里急得轉(zhuǎn)圈,總免不了罵幾句,叫你亂跑,叫你們折騰,這個家叫你們折騰完了就省心了。

我終于聽見蘇楷的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了,心里有了光明一般。他拿回來一大包中藥和西藥,摸摸我的頭說,不要緊,保胎藥喝了就好了,別管我媽嘮叨。而我,有越來越多的血流出來。到了晚上,我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滾,越來越多的血河流一樣把我的身體打通了,我覺得我的身體里藏了一條寬闊的河道,我怕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會順著流出來。我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一身又一身的汗,衣服像剛剛洗過一樣,臉色慘白,全身無力,可以說,我的身體已經(jīng)被某種特殊的河流沖刷得散了架。我的小天使飛得太高了,我感覺我快抓不住了。

這樣流下去,血遲早要流完的,我會不會死掉?。课覇柼K楷。

不會的,大夫說保三天,藥喝完就好了,蘇楷說。

我媽說,一個女人的身子不能這么折騰。這哪是保胎啊?簡直是殺人了,你們不心疼我還心疼呢!趕緊送醫(yī)院。

我媽才是我的大救星,她來了,我就想哭了,我也能哭出來了。之前我一直咬牙沒哭,是哭不出來,感覺真是我犯錯了,是個做錯事的人。我連個娃都懷不上,剛剛懷上又發(fā)生了這事兒,我感覺我對不住蘇楷,更對不住婆婆,她平時除了嘴上愛罵人,心還是很好的,總是好吃好喝給我們做著,現(xiàn)在即使她臉色再難看,低聲一直在廚房嘮叨,我還是感覺對不住她,她太想抱孫子了。如果孩子真沒了,還不知道村里那些碎嘴的婆娘們又怎么埋汰我。

蘇楷又找了鎮(zhèn)醫(yī)院另外一個大夫,好像姓胡,我聽見別人都喊她胡大夫。她一看我的樣子,說,趕緊清宮吧,還保啥胎,孩子即使保住了也是不健康的。我靠著我媽坐在長椅上等,她們在收拾手術(shù)室。之后,我真感覺自己死過一回又活過來了。女大夫的聲音冷冰冰的,和那些器械一樣,從我的身體里穿進去,再被拿出來。當時的那個鎮(zhèn)醫(yī)院,一直是我心里的陰影,多少年都抹不去。我的小天使就那樣和別的醫(yī)療垃圾一起,被丟棄在醫(yī)院后面的垃圾箱了。我甚至聽見了隱隱的離別的哭聲,我那云朵一樣潔白無瑕的小天使,她還沒有成型吧,就已經(jīng)和人世間最污濁的東西混為一體了。

我婆婆一直在抹淚,她都沒問我疼不疼,她在哭她的孫子。只有我媽一直抱著我,蘇楷拉著我的手也一直沒放開。

我明白,人這一輩子,有些人就是趕來愛你的,而有些人只是為了折磨你,越把你折磨得死去活來、傷痕累累,就越能證明他們來過了。這么一想,我又有點恨我的小天使了。不然,她怎么會知道我身體的疼痛和心里的遺憾呢?

我埋著頭說,我們的孩子沒了。

蘇楷說,還會再有的,等你養(yǎng)好身體。如果沒有也無所謂,只要你好好的。

我婆婆哭著回家了,可等我們到家時,她已經(jīng)做好了熱乎乎的飯菜。

吃飯的時候,我們都說起前一天經(jīng)歷的事,婆婆說,我說啥呢,我的孫子就是被不干凈的東西沖的。你們就是不聽話,還總嫌我多管閑事。這下該長記性了吧。

我不明白,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沒了?至于我媽和我婆婆說的那些古老的說法,我才不信呢。都啥年代了,說出去能讓同事們笑掉大牙。聽說,每個孩子都在云朵里選媽媽,地上那么多女人,能被孩子挑出來是多么幸運的事。后來,他可能發(fā)現(xiàn)選錯了人,半路上反悔了。

我的身體養(yǎng)得差不多了,也該上班了。那天蘇楷回來時懷里抱著一只貓,貓身上有一些花紋,深褐色的,四只爪子是白色的,很漂亮。蘇楷說,先給你一只貓養(yǎng)著吧,同事家里的,就給你要了一只。

小貓也不認生,我抱它,它用圓圓的眼睛看著我。我說叫什么名字好呢,給你起個名兒吧。正值秋天,外面的果樹上掛滿了即將成熟的果子。

我說,那就叫“果子”吧。

之后的半年,果子慢慢長大了,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我們的生活,是家里正式的一員。它像個小孩,會跟著我進進出出了;又像個獵手,會抓老鼠了。我婆婆也高興,說不用再放老鼠夾了。我們的生活又進入了正軌。

不久,我又懷孕了。

這一次,我們不敢再瞞著婆婆,除了蘇楷,她是最早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她感覺自己被我們重視了,很開心,也有點小得意,甚至在我媽跟前都炫耀了一番,她才是孩子的奶奶,還不忘強調(diào)一句,我這個孫子是要姓蘇的。

我媽“嘁”了一聲,也回了一句,這次把女兒給我看好,我可不許她再遭罪了。

這一次,婆婆和我們都很謹慎。她不讓我亂跑,我給單位請假了,聽婆婆的話乖乖待在家里,和果子玩。有時候半天見不到它,我就和樹葉玩,用樹枝劃天空,用樹枝指云朵和太陽。我還和螞蟻玩,和空氣玩,只要不出大門就行。婆婆甚至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個小圓鏡,讓我裝在隨身的口袋里。我照做了。我最喜歡的還是果子,喜歡擼它,給它做了個漂亮的紅項圈戴著。給它洗澡,讓它在我的被窩里睡覺,我喜歡聽它呼嚕呼嚕的聲音,像喉嚨和腹腔的共鳴。

就那樣過了三個月,日子似乎看著平靜又順遂,沒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但在做產(chǎn)檢的時候,大夫說,胎停了。胎停是什么意思?我有點蒙。她說,胎兒已經(jīng)停止發(fā)育了,得清宮,要不感染了很危險的。

我突然感覺已經(jīng)胖起來的身體又塌下去了。本來,我覺得身體里有了一座塔,孩子就像一盞燈照著我們,我的身體在閃閃發(fā)光,我們的日子越來越明亮,我們都朝著灑滿光亮的地方走,那條路已經(jīng)越來越寬闊平坦了。但身體里突然間空了,像個空口袋一樣,掏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了,不,它現(xiàn)在更像一張白紙,每個大夫都喜歡在上面開單子,她們想怎么畫就怎么畫,我阻止不了。

該怎么形容呢?一個人不能在最疼的地方挨兩次刀子,可還是讓我碰上了。從那一刻起,我從心里開始恨我婆婆,是她讓我不停地懷孕,給她生孫子。我也恨蘇楷,給了我無盡的歡愉,又帶我入疼痛的深淵。我更恨村里那些無聊的婆娘們,農(nóng)閑無事的時候就坐在蘇楷家商店門前的臺階上,東家長西家短地說道,真能把一頭活牛都給說死了。

那天手術(shù)后回家,我時時都能聽見婆婆指桑罵槐的聲音,那些聲音像蟲子,突然往我的耳朵里鉆,往我的心里鉆。蘇楷也是,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我媽已經(jīng)回去了,我沒有一絲依靠和庇護。唯有果子趴在我身邊,呼嚕呼嚕地看我。

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要買房,買屬于自己的房子,然后搬出去住。這幾年我們林林總總也算存下一些錢,再找我爸媽借一點。鎮(zhèn)上新修的房子很漂亮,一套小二層聽說也花不了多少錢。這么一想,我似乎等不到天亮就想出去看房子,買房子,然后搬出去。

第二天,我爸媽來看我,我把想法跟他們偷偷說了。我媽說,早就該分開住了,分開住少一些婆媳矛盾,還親近。他們答應(yīng)去幫我看房子。但我還不能出門,按他們的說法是坐小月子。我婆婆還特意強調(diào)了一句,其實我坐的是空月子,還得她伺候。我該難過吧,可我似乎已經(jīng)不難過了。我繼續(xù)坐我的空月子,陰陰郁郁整整一個月,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直到那天我媽無意間說,咋還比之前瘦了呢?一個女人的身體不能再這么折騰了,會廢了的。女人像貓兒一樣,得用手把毛發(fā)捋順了才健康又好看。她說,你看你,現(xiàn)在瘦得跟麻稈似的,臉色也是蠟黃的,你怎么坐的月子???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媽最心疼我,因為她理解女人懷孕和生育的艱難。

我婆婆突然跳出來,她終于爆發(fā)了。我感覺她之前的小題小做對她來說肯定不過癮,她肯定得把事兒挑大才算。她從倉房里拿出個筐子,“咣當”一聲丟在我媽跟前,說,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跟我算賬的,怪我沒伺候好你的寶貝疙瘩,早就給你們留著這些,你們仔細數(shù)數(shù)看,有多少個雞蛋殼,她就吃了多少個雞蛋。雞骨頭魚骨頭早都扔了,早知道也應(yīng)該留著給你們看的,祖宗一樣好吃好喝地供著,還怪我沒伺候好。

我爸媽的臉都氣白了,只回了一句:吃你們家?guī)讉€雞蛋怎么了,人都讓你們折騰成這樣了還不夠嗎?我推了推他們,讓他們出去等我。

我婆婆這個人吧,你跟她說什么都是白說,因為她有她的那一套,還不如啥都不理論,隨了她去。

我找了存折,和我媽去鎮(zhèn)上取錢簽合同買房子。我當時看也沒仔細看存折,就給了柜臺里辦事的姑娘。她說,取多少?我說都取了,剩下的零頭只留個戶就行。她給我取出幾千塊,我說別的呢?她說就這些啊。

我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上面的錢早被取光了,而知道密碼的,只有蘇楷。

蘇楷呢?似乎這一個月里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這一個月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一切都變了呢?以前半天不見他,我都會想他,現(xiàn)在卻只想安安靜靜地和果子一起,看風吹著樹葉搖曳,看白云萬里飄散。而我們之間,突然多出來的孩子,又突然沒有了。

我去他單位找他,他看見我,把我拉出來說話。

我拿出存折問,錢呢?

你先別急,聽我說,有同事急用錢,跟我借,我沒辦法,只好取給他了。蘇楷說話間眼神躲閃,有一種明顯的掩飾的痕跡。

我說,到底是借給了同事還是賭輸了?我想聽實話。再說一遍,我只想聽實話!

他低聲說,輸了。

我說,我要買房子,之前跟你說過的,那房子你自己想辦法吧。

也許是蘇楷心里有愧于我,知道我的處境,他說服了他爸,給我們買了房。雖說是二手房,別人已經(jīng)裝修好的,但沒入住過,到處都又新又亮。我們收拾了不多的東西,就住了進去。我還帶了果子一起去。我一定得帶著果子,現(xiàn)在它是我最好的陪伴了,比孩子還親。我感覺我的靈魂丟了,整個身體就空了,空空的我像一只移動的大口袋,只有依著果子,我心里才有點慰藉。

我給蘇楷另外收拾了一間臥室。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很排斥和他在一起了,那個手術(shù)臺和反復的疼痛,讓我后怕。我?guī)е铀髋P,我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我的生活陷入了盲目的沼澤地,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過,但我和蘇楷說清楚了,如果他再賭,我就和他離婚。

有一天下班回來,我沒看見果子來迎接我,要是在平常,它一聽到我開門的聲音,甚至聽到我從外面馬路上走過來的腳步聲,就會在門口等我。那天一直到很晚,都沒看見它。我隱隱感覺果子可能丟了。我們穿上衣服開始到處找。那晚,我?guī)缀鯖]睡覺,果子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么長時間。我一直等到天亮,都沒見它的影子。第二天下班回家,果子還是沒回來。我急得大哭,比我失去孩子時還難過。

又到秋天了,果子已經(jīng)兩個月沒回家了。我每天晚上都為它留著門,之前為了它,還專門做了個門洞,就一直沒關(guān)過。那天晚上,我在絕望中收拾要關(guān)門的時候,聽到外面有果子的叫聲。它真的在叫,但聲音低微。我趕緊開門看,燈光下,果子像個流浪的孩子,毛發(fā)邋遢,臟兮兮地看著我,很委屈,而它的爪子已經(jīng)磨爛了。

它竟然找回來了,還能找到這個家,還記得我。

我給它輕輕擦洗,怕爪子上的傷口沾了水,又給它包扎好。整個過程果子都在看我,它多像個聽話的孩子啊,怎么能讓我弄丟了呢?

我媽之前說,貓有九條命,輕易是不會死的。貓也認得路,不管多遠都能自己找回來。所以,我一直在等它回來。正如我的子宮,那個充滿母愛和溫暖的地方,也一直在等待一個孩子的到來。

那個周末,婆婆過來幫忙收拾屋子,她似乎是在和我妥協(xié),但她說了一句話,讓我懷疑果子的丟失可能和她有關(guān)。她說,還養(yǎng)什么貓,尤其懷孕了就不能養(yǎng)貓,對胎兒不好。這貓也真是奇了,不管多遠真的都能找回來嗎?

但那一次,我并沒有告訴她,我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了。萬物都有靈性,我相信,貓會帶給我好運的。我盡量避免回蘇楷家,盡量避免回村里。我想避開那些人,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我的生活再不能被他們左右了。

我終于生了個兒子。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爭什么,心里總憋著一股氣,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這股氣就是婆婆和其他村里的婆娘們給我吹送過來的,她們像風的源頭,一直對著我吹,直吹得我的身體呼啦啦地響。

蘇楷緊緊地抱著我。

我說,這次我要我媽伺候我坐月子。他說,好。

我們給兒子起名叫果果。婆婆還是經(jīng)常會過來抱孫子,她說,你給我們蘇家立大功了,這次吃多少只雞我都愿意。但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憋得我難受。果子的事,你別怪我,是我把它裝在袋子里丟在另一個鎮(zhèn)上的……

我說,我知道。我早就料想到是這樣的。

其實,我也知道,婆婆心里從來沒有記恨過我,而我,也早已原諒了她和她們。

我輕輕捋著果子身上的花紋,給它安撫。幸虧它找回來了,但它已經(jīng)懂得怎么躲開不喜歡它的人了。在我家一年多了,果子已經(jīng)是只成年的貓了,毛發(fā)明亮,身體健碩,它現(xiàn)在又是我兒子果果的玩伴。孩子也會孤獨,有一個伙伴多好。我給果子收拾了個漂亮的窩,就放在果果的房間里。

我們農(nóng)村有句老話,“雞六狗八貓十年”,是說雞最多活六年,狗活不過八年,貓更是活不過十年??晒釉谖壹乙恢边^了十二年。家里最初的一套皮質(zhì)沙發(fā)和床頭都被它貪玩抓壞了,后來換成了木質(zhì)的。窗簾也被它扒來扒去,抓痕到處都是。我婆婆每次來了都會抱怨,抓壞的家什可惜呀,把一只貓真是寵上天了,但她不敢再說扔了吧。我那時候倒希望把它弄到哪里去,因為它真的老了,開始在地毯上、床上隨處撒尿,家里給它一直都備著貓砂,但它已經(jīng)不去了,直到那次它跳到廚房灶臺上的抹布上撒尿,我說,果子不能在家養(yǎng)了。

果子該去哪里合適呢?它總得有個安身的地方,我才能放心。

婆婆說,我?guī)ダ衔蒺B(yǎng)吧,家里平房院子都舒暢,它在哪里撒尿都行。之后,果子真就去了老屋,直到后來徹底消失不見。我們都沒有再找,它也沒有再回來,因為婆婆說了,這次不是她丟的,是貓?zhí)狭嘶畈幌氯チ?,自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讓人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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