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軍
《古今笑史·迂腐部第一》記,西漢宣帝時,長安城外發(fā)生了一起斗毆事件,死傷橫道。恰巧,被丞相丙吉外出路遇,但他像沒有看見一般繼續(xù)前行。同行的官員感到奇怪,可又不敢問。當走到另一個地方,有人趕著一頭牛走過,這牛走得氣喘吁吁、熱得直吐舌頭,丙吉見了趕忙讓車子停下來,派侍衛(wèi)去問趕牛的人走了幾里路,為何牛會如此氣喘?同行官員有些看不懂,遂問道:丞相是不是搞錯了,該問的大事不問,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小事卻詢問不已,這是為什么?丙吉回答說,發(fā)生群斗死傷,這是治安問題,由長安令和京兆尹去處理就可以了。身為丞相,是朝廷百官之首,自己的職責就是使國家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所以對牛反常的喘氣吐舌現(xiàn)象,就不能不親自過問了。
丙吉問牛問喘,曾以“吉知大體”享譽于史,也被一些領導奉為圭臬、視為層級管理的樣板。但筆者讀這個故事,總感覺透出了一種耍滑頭的味道:不管群斗死傷橫道,卻裝模作樣問牛喘氣之事。如此“趨利避害、避重就輕”,怎么看都像是規(guī)避麻煩、逃避責任的懶政行為。
并不否認,那時丞相的職責是關注國計民生的大事,應當抓大放小??墒怯龅饺簹录乙呀?jīng)“死傷橫道”,作為百官之首,竟然視若無睹,讓人趕著車子開溜。這情景,好比看到歹徒行兇殺人,便以“這是警察的事”為由視若無睹般冷血。
我們不妨把情景再延伸一下:一個小孩子落水了,且在水中掙扎。按照丙丞相的邏輯,“這是孩子監(jiān)護人的責任,由他們?nèi)ゾ群昧恕?!同樣可趕著車子走過或繞過。這樣的狗血鏡頭,且不言有悖官德,就連社會公德也喪失了。
無須再往下推想,更不明白這樣做何以會受到一些人的“尊崇”?
無論古今,“辦好事”,上級高興,民眾滿意,皆大歡喜;“干實事”,盡管出力流汗,卻得人心。各級官員,當然應該努力為民眾“辦好事”“干實事”。這方面的努力越多,群眾就越高興、越滿意。但作為一地一級官員,僅僅滿足于此還不夠,同時還要敢于管危害群眾利益的壞事。管壞事,就難免得罪人,也難免丟選票,甚至給自己仕途增加一些障礙。故而不避壞事、敢管壞事,應是為官之最高境界?!案摇迸c“不敢”,是堅持原則與不講原則的試金石,是識別好干部與老好人的分水嶺。
“政者,正也?!鳖I導干部的道德底線是公正。即:要使國家政策、法令允許范圍之內(nèi)的活動和利益受到保護,使之充分享受大政方針的陽光雨露,以體現(xiàn)大政方針的正確性和制度的優(yōu)越性。同時,要制止和管住違背國家政策法令的壞事,使之不蔓延,不對他人的利益造成危害。倘若對壞事不去管、不敢管,無疑是對腐敗的認同、屈服和縱容,也是對公義和正氣的嘲弄。因此,敢于管壞事,眼里容不得破壞公義和正氣的“沙子”,無疑是領導干部必須堅持的道德底線。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而言,詰問丙吉“不問死傷橫道卻問牛”,姑妄看之,不可姑妄學之。至少,不應作為官者選擇性執(zhí)法的“馬甲”。
末了,照錄一下馮夢龍先生在記下這則故事后的點評:“死傷橫道,反不干陰陽之和,而專討牲畜口氣,迂腐莫甚于此!”由是推論,丙吉問牛喘而不問人之死傷,倘若不是迂腐,那就是避事躲事。所謂“不親小事”,說白了,不過是找一塊推脫責任的遮丑布而已。
圖:王恒?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