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
打從小記事起,我就一直寄住在崇文區(qū)體育報社的姨姥姥家、江蘇淮陰的奶奶家、海淀區(qū)田村的姥姥家,很少回父母家,直到1974年才回到位于西皇城根南街45號院與父母團聚。
45號大院是中央財經(jīng)學院的舊址,大門看上去像傳統(tǒng)的王府,紅色的立柱和黑色的頂瓦。院子很大,南側(cè)是南樓(原來的行政樓)和食堂院,北邊是人字樓和大禮堂,還有一些平房院落,如海棠院、丁香院等。多年后見到中央財經(jīng)大學的朋友,我打趣說,咱們有緣,我是在你們央財大院里長大的。
45號大院的住戶除了國管局干部外,還有很多中央領(lǐng)導身邊的工作人員,包括秘書、警衛(wèi)、廚師,最有名的是毛主席的機要秘書張玉鳳,穿一身軍裝,騎一輛二六女車,說不出的韻味。
一
大院里的孩子上小學都在一個學校,是位于府右街西側(cè)的光明小學(現(xiàn)為西城區(qū)自忠小學),中學則分到不同學校,我哥哥那一屆分到一六一中學,我姐姐那一屆分到了民族學院附中,到我們這一屆被分到二十八中。
府右街是一條南北向大街,北起西安門大街,南至長安街,街東側(cè)是中南海的高墻。西側(cè)臨街有兩個小學,一個是北段靠近西安門大街的府右街小學,另一個就是中段靠近靈境胡同的光明小學。在府右街中段,中南海的圍墻向內(nèi)收縮,道路分為兩條單行線,中間是片樹林,形成一個綠化“小島”。小島東西最寬處有50多米,南北長200多米,光明小學的學生經(jīng)常圍著小島跑步晨練。1970年代末,府右街截彎取直,小島消失了,大部分被圈進中南海圍墻內(nèi)。
光明小學始建于1948年,校舍原是抗日名將張自忠在北平時的宅邸,由張氏族人資助和籌款建成,初名“自忠小學”。從1950年到1988年,學校先后更名為北京小學分校、府右街小學、椅子胡同小學、豐盛胡同學校第三部(小學部)、光明小學。1988年以后,重新恢復為自忠小學。
對于光明小學我并不陌生,在搬進45號大院之前,我家就住在光明小學北墻外的西椅子胡同4號。我經(jīng)常在周末時從田村姥姥家回到城里這個家,學校大門就開在椅子胡同,我也曾到校園里玩,印象深的一次是在學校體操房窗外看我姐姐和幾個體操隊員翻跟頭,佩服加羨慕。我姐姐作為體操隊員是學校里的名人,許多同學,尤其是女生,想不起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方慧她弟”,直到幾十年后小學同學建微信群,女同學還是通過“方慧她弟”才想起我是誰。
我轉(zhuǎn)學到光明小學時,被分到五年級四班,大院里的孩子主要在三班,四班的同學大多來自西皇城根南街至府右街這一片胡同區(qū),包括石板房一二三條胡同、博學胡同、棗林大院和光明胡同。班主任是高老師,很厲害,學生都怕她。班長是個女生,叫朱怡潔,是高老師的得力助手。我多次受到班主任和班長的批評,在同學中抬不起頭來,心理陰影一直持續(xù)到二十八中。好在挨批評的同學很多,只要高老師在,大家就老老實實。記得有一次高老師生病住院,由別的老師代班,同學們有種“翻身得解放”的感覺,班長失去后臺也壓不住陣,班里有些亂。于是高老師拖著病體給班里寫來一封信,開頭是:“致四班的大瘋小瘋們……”此信一出,鬧得正歡的男生立刻蔫了。
二
剛轉(zhuǎn)學到光明小學那段時間,經(jīng)常收到田村小學同學的來信,訴說同學友誼和思念之情,印象中接到過十幾封信,除了趙進龍、刁新民等幾個好友外,就連韓德和那樣憨厚樸實的同學也給我寫信。我沒有給他們寫回信,至今想來很是慚愧!我當時確實有些發(fā)蒙,不理解同學情誼,更想不到我能有這么好的人緣。我在田村小學可不怎么樣,經(jīng)常挨老師批評,尤其是寫檢查都不用打草稿,信手寫來,朗朗上口。檢查的格式通常是這樣的:
《檢查》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無政府狀態(tài)不符合人民的利益和愿望。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
東風吹,戰(zhàn)鼓擂,現(xiàn)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當前,祖國形勢一派大好,我校我班的形勢也是一派大好。就在這大好的形勢下,我卻犯了錯誤,昨天上課,沒有認真聽講,和同學交頭接耳。這是不對的,今后要改正!說得到,做得到,絕不放空炮!請老師和同學看我的實際行動吧!(此處應該有掌聲)
也許同學之間總是記住對方的優(yōu)點,忘記缺點,謹以這份《檢查》獻給田村小學,并向田村小學的同學們深深地鞠一躬!
光明小學的同學都住在學校附近,放學后經(jīng)常去同學家玩兒。劉鴻、馬步京、王超瑋、徐豐年等幾個同學家我都去過。劉鴻有個表姐很漂亮,和我們同年級但不同班;馬步京家蓋了一間自建房,是他的獨立空間,也便于同學相聚;王超瑋家和高老師同住一個大院,每次走進他家的院子都心神不寧,生怕碰到高老師;徐豐年因家庭的原因在班里常受欺負,為了逃避追打,下課鈴聲一響,徐豐年以最快速度竄出教室,后邊有幾個同學追他,他就跑出校門,跑到小島樹林里躲起來。長期逃竄練就一雙飛毛腿,在學校運動會上徐豐年還拿過短跑獎項。
小學生放學時要求排隊回家,我和蔣小田、王紅月、張俊榮一組,張俊榮是組長,她家住在院外,離大院很近。蔣小田、王紅月都住大院里。班里要求同組人集中在一起寫作業(yè),我們輪流到組內(nèi)同學家寫作業(yè),這幾個同學家我也都去過。組里學習成績最好的是蔣小田,從小學到中學穩(wěn)居全班第一,是典型的“乖乖女+學霸”。
三
小學畢業(yè)后因中學校舍緊張,我們在光明小學上初一,時稱戴帽中學。初一教數(shù)學的女老師姓劉,40多歲,我很喜歡她的課。教音樂的男老師姓吳,音樂教室在學校南小門附近,離王超瑋家只有幾步路,但常年關(guān)閉。教英語的男老師來自二十八中,是個年紀大的老派紳士,身體不好,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初一時我們?nèi)昙壟啪氶L征組歌,我被選為“四渡赤水”的領(lǐng)唱,排練時在室內(nèi),感覺自己唱得還不錯。正式演出時在露天操場,不攏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急得直冒汗。那年還和同學羅海龍一起表演詩朗誦,內(nèi)容是關(guān)于《閃閃的紅星》。由于我倆加了很多動作,肢體語言豐富,節(jié)目受到好評。朗誦節(jié)目成功后,我被推薦到學校廣播室做廣播員,一個從小說話結(jié)巴的孩子居然成了廣播員,自己覺得很有成就感。我的搭檔是一班的女生,叫王梅,大眼睛,清瘦,長得像電影演員蓋麗麗。
1976年1月初一畢業(yè)前夕,在學校操場邊上聽到了周恩來總理逝世的消息。春節(jié)后我們升初二,走進了二十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