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英
這是一本我讀著卻舍不得翻過的書。一頁一頁用目光撫摸過的文字,有的著了火,照出一片焰紅;有的燙了心,烙出一個胎痕。經久不息地燃燒和綿延不斷地疊加,讓我越發(fā)變得小心翼翼,像捧著我的執(zhí)著、我的現(xiàn)實和我的哲思,他們激烈地碰撞著,也深沉地交談著,像在我的心底噴薄而出的巖漿,而那點燃出口的正是那句:“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你說那是消磨、笑柄、罪過,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義?!?/p>
麥家的《人生海?!肥且徊恳浴拔摇钡乃姟⑺?、所歷、所感為主線的小說,主人公叫上校,也叫太監(jiān)。叫上校,是因為穿過軍裝、當過軍醫(yī)、打過鬼子、抗美援朝過,是部隊里響當當?shù)囊粋€人物。叫太監(jiān),是因為返村之后,他留給人的解不開的人體秘密,他瘋狂地守護著他的秘密,因這秘密而犯錯、犯罪、犯瘋。人生海海,海海人生,他的一生真是將我們一輩子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平凡的物欲癡念,高處時的膽戰(zhàn)心驚,低落時的忍辱負重,表達得淋漓盡致。隨著他一起慢慢走,感受著每一個轉彎處的驚心動魄;細細品,鏈接著我們自己生活的峰回路轉,都說文學作品高于生活,它何嘗不是濃縮的生活啊。無論驚濤駭浪,還是平靜無波,平凡守候的堅定的底線,關鍵時刻表現(xiàn)出的固執(zhí),吐沫星子中“啐”出的樸實的道德,都是作者筆下的,“我”眼中的英雄主義。
老保長與上校是有過節(jié)的,私怨頗深,那太監(jiān)的外號便是源于他的傳播,可在批斗會上,讓他列舉上校的種種罪狀,他卻一一列舉上??谷盏膱裕热说暮?,助人的真。他的聲音在那場批斗會上像塵封的酒,被打開瓶蓋,飄著辛辣而甘甜的味道?!拔摇钡母赣H是上校最好的朋友,那個長年不出聲音,像悶葫蘆一樣的父親,在上校打傷小瞎子逃跑之后,他做了一輩子最勇敢的事情,將其護送出村并始終妥善照顧。林阿姨,那是直到上校瘋了才出現(xiàn)的女人,用余生所有的耐心和時間陪伴只有七八歲智商的上校,只因戰(zhàn)場上的微微一笑便俘獲了少女的心,還有那不為人知的虧欠,歷經百轉千回,變成一生的償還。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的艱難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上校是,“我”的父親是,老保長是,林阿姨是……“我”自己亦是。人生如戲,每一出都是明里暗里連好的。如果“我”沒有三年流浪漢的生活,就不可能有后來的垃圾生意;曾經垃圾讓“我”丟盡臉面,如今加倍地償還“我”尊嚴。
這就是“我”的英雄主義。